夜里得知太子罚了清王身边的奴,一听就知是他,还见着他的三弟带了丑奴进帐,好久都没出来,也没送他回
清王那里,这才进去了。果然那丑奴正躺着,靠了少年胸前,倒是睡得好!
也正是如此,他才朝梓晏出了手,只因身体还有伤,不过几招就落了下风,还被点了穴,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了
营帐。
外头风冷夜黑,火堆燃得小了,只有少许士兵在巡夜。
“睡着了好,一会儿就到了。”
阿丑不知他说的到哪里,正要话语,身上酸痛一时,双眼就阖上了。
睡梦里阿丑时冷时热,后背炙热疼痛,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也有人来回走动。可他就是睁不开眼,过一会儿身
子被紧紧禁锢,柔软落了他脸上,轻轻如羽毛。
后背冰凉一片,身子被松开了,没有什么来禁锢他。胸口顺畅多了,也好受了,躺的地方也软和,睡意更浓了
,有人再怎么折腾他,他也不知了。
阿丑醒来时,发现自个儿的头枕在一人的腿上,视线向上而去,见那少年闭目靠了床头,莹白的面色,清透光
滑。鼻梁优美挺直,那唇色淡了些,没那么红艳了。再仔细看看,少年闭着的眼下有着淡淡青色,少年昨日定
是没睡好了——
第七十六章
就是为他上药,为他擦身。他身子不便,就是没有少年来为他做这些事,那也是别人来做,没什么不同。
这样想着,就没觉着别扭了,也不会有多少羞意了。
“大人何时放了我离去?”少年为他上了药,拿了轻薄的单衣为他穿上,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对上少年的眼眸
就问话。
“你想离去?不想留了此处?”这几日他细心照料这人,多想这人对他多说些话,多看看他,没想这人要离去
。
“这是何处……我也不知……留下做何?”阿丑没出过房门,也不知这是何处,是不是在城里,若是的话,那
也能回王府了。
“你想出去看看,我且带你出去。”夏梓晏微微一笑,扶了阿丑下床,由于阿丑还伤痛,后背虽没渗血了,可
还肿着,难受至极。
下了床,阿丑的腿脚就不利索了,好几日都躺着,就没怎么下过床。这会儿走着走着,就觉得腿软,整个身子
都不稳了。还是少年扶着他的腰身,揽着他的身子,他才没摔倒。
房门一开,外面怒暖暖一片,金黄的光照来,身上一片温热之意。然而清风袭来,也是冰凉的。
“你且等等。”少年说完就让阿丑扶在门边,回身拿了外袍来,披在阿丑的肩上。
暖意袭身,阿丑回望了少年,那雅柔的眸子里清澈一片,水光莹莹,带着丝丝暖柔,令人迷醉了。
阿丑有一瞬间的失神,撞进少年水柔的眼眸里,就平静了心,想这样看着少年。
“这宅子是中状元之时封赏的,后来到了军营,也就空了这里。”少年离近阿丑,气息就在阿丑脸边,身子也
贴得紧,手下的腰身坚韧修长,他多想就这么不放手了,永远这么抱着他。
脸边的气息离得近,少年的话语就在耳畔,阿丑回了神,转了脸面去。看了前方,这里像是一个楼阁,楼下是
个园子,站得高了,远处的景色也瞧得清。
这时已是下午了,艳阳高照着,风凉了些,可身上有衣衫披着也不冷了。
这宅子大,阿丑瞧不尽所有,只往远处看着。那些高山被艳阳映了,红彤彤的,仰头望了天,这颜色纯净着,
深蓝广阔,美极了。
“你可喜欢这儿?”夏梓晏揽着阿丑,手臂不敢太紧,怕伤着阿丑,阿丑的背上还肿痛,夏梓晏是舍不得他痛
的。
阿丑听他言,凝了凝神,要说喜欢,也是喜欢的。这儿清净幽美,呆着就令人舒心,看着那些清雅的景物,也
是喜欢。
可喜欢归喜欢,他还是要回王府的。
“是不喜欢了?”阿丑望着这宅子,眼里分明是喜欢了,并没黯然了。夏梓晏不知阿丑怎不言语,便开口了。
“宅子是好的。”说不喜欢,那是假话,可又不能说出来。
好是好,可是好像没见什么人,整个宅子就像是只有他二人一般。阿丑想到这儿就诧异了,难不成这两日都是
少年一人在照料他的么?那些烧火做饭之事也是少年一人在做的?
“那你多住些日子可好?”少年的唇边泛着笑意,声音轻着,凝望着阿丑,好久都不转眼。
阿丑被他看得有些面红,低了声道:“我还得……回了王府……”
少年听他一言,先是一怔,眼里多着阿丑看不懂的情愫,他只叹息道:“你要回了他身边?”
他身边?那个他是指王爷么?若是如此,少年也没说错。
“我是清王府的奴,自当……回了王爷身边……”阿丑躲避着少年的双眼,很久才回话。
“我也呆不了几日就要回军营,也罢了,我走了也没人照料你。”少年这一说,阿丑就更确定方才的猜测了,
整个宅子就只有他二人,大小事物皆是少年一人去做的。
其实他走了,买些奴仆进来,也可照看阿丑,但他不放心,也不放心阿丑一人呆着。只怕他一走,阿丑就会回
了王府,他做了这些还有何用?
又不能关着阿丑,那些事他做不来,对阿丑做不来。
“大人还是回军营要紧,不可耽误了。”阿丑想着上回少年就是耽误了回军营的时辰,才受了几十军棍,这回
不能再延误了。
这两日少年时刻在他身边,也不知这一回去会不会受罚,若又伤了身,那该怎的好?
“我就是呆了几日,便无事,不必担忧我了。”他将阿丑带来此处,已是他的不是,阿丑还为他担忧回军营之
事,没怪了他,他怎不喜爱了这人?
其实少年带他来此,阿丑也没想怎么怪了少年,就像伤好些,能下床走动就回了王府。
他也明白少年一直找机会与他相认,一直说着幼时的事,阿丑几次动容,想认了少年。可话到嘴边就说不下去
,他不能说了他就是原本的阿丑,不能不记着王爷的话。
两人在外头站了许久,久到夕阳落下,霞光斜照,少年才与阿丑回了房里。
“你可饿了?”夏梓晏扶着阿丑躺了床榻,细声问着。
阿丑只点了点头,在没言语,他见状,晓得阿丑想看着外头。这几日阿丑的伤没那么严重了,也不怕吹风着凉
,他索性打开了窗户,让霞光红暖照射进屋子里。
阿丑看着少年清俊挺拔出了房门,脑海中悠然记起年幼的三少爷,那时的三少爷也是这般温语。时常拉着他,
要他抱着,也时常护着他,不让夏铭欺辱了他。
只是那时三少爷太年幼,懂不得什么,只晓得亲近他,要他一同玩耍,想不了别的。也不知了,为何他大哥如
此厌恶他,如今的三少爷想必心中是清明的。所以,那夜在郊外,对夏铭才那样的态度么?
阿丑看着窗外,看了一个时辰,夕阳都快没了,夜将来临,少年才端了吃的来。
少年每日端来的饭菜,没有多奢华,可就是美味可口。少年说多半是药膳,阿丑却不信了少年做得这般细致?
刚刚在外确定大宅里没其他人,才信了真是少年一人在照料他。
“今日晚了些,你莫怪我。”少年将饭菜端了桌上,才扶着阿丑下床来。
阿丑一坐到桌前,少年就坐了他身旁,为他盛饭,为他夹菜。
阿丑看着少年的笑颜,视线倏然落了少年的手上,那手指间分明有血痕。阿丑拉了少年的手,拿下少年手中的
筷子,只见了少年手指上一条伤痕,那分明是烧伤的。少年还没上药,指上皮肉破了,有些焦黑,丝丝血水还
染着,不仔细也不会发现。阿丑面色沉静着,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就是不好受了——
第七十七章
随后站起身来,拿了药箱过来,为少年上药,包扎伤处。
少年的手不像阿丑那样宽阔厚实,也没有粗糙难看,倒是细长白皙着,只是指腹和手心里有着薄薄的茧子。少
年习武,时常拿着刀剑,手也没那么软柔。这在阿丑看来,少年习武练剑,自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这样一想,便有些心疼少年了,手掌里托着少年的手指,抹上上药后,细细为少年包扎着。白色布条缠了少年
白皙修长的指骨,动作轻柔至极,生怕弄痛了少年。
“这伤不能沾水了。”阿丑为少年包扎好伤处,才一抬头,就对上少年雅致清柔的眸子,这一看眼就恍惚了,
就连少年倾身过来也没推开他。
少年的唇清淡软柔,舌尖滑了他口中,柔情似水,轻细舔弄着,交缠许久。
等阿丑意识到与他亲吻的是谁时,立马推开少年,别过脸,冷声道:“大人多次如此……实在不该!”
少年面色如常,站起身来,“饭菜都凉了。”
阿丑转了脸,看到桌上摆着的饭菜,再看看少年受伤的手指,再没言语。坐回桌边,拿筷抬碗,夹了一口菜吃
,只觉这味道鲜美着,菜汁都是美味的。
少年同他一起坐下来,看着他吃饭了,也抬碗动筷。
少年没什么奇怪的举动了,就是时不时为他夹菜,还将汤盛好放了他面前。阿丑吃着吃着,才发现自个儿根本
用不着夹菜了,少年都为他做了。还做得细致,晓得他喜欢吃什么,就多夹了什么菜。
阿丑吃了一口菜,伸了筷子到菜盘里,夹了菜放了少年的碗里,也是这时知了少年碗里尽是白饭,少年没有吃
一点菜么?尽为他夹菜了?
“这菜好吃……你吃些吧!”说完,阿丑又夹了好些菜给少年,少年只微微笑着,慢慢吃着阿丑夹来的菜。
吃完了饭,面前放着阿丑盛好的汤,就是吃不下去了,也是一口就喝了。只觉得今日这饭菜吃的舒心,腹中饱
着,胸口里也被什么涨得满满的。
吃过晚饭,少年收拾了碗筷出去,阿丑望着窗外的夜色,才知现在已是夜晚了。
房里点着明晃晃的灯火,照着四周的摆设,阿丑巡视着,倏然间看到书柜上有个圆圆的东西。走近一瞧,那不
是一个鞠球么?
把鞠球拿在手里,阿丑不禁想到了那日他上街也买了个鞠球,只是后来弄丢了,再后来被王爷知了,还说他若
喜欢就买十个八个的回来玩乐。
其实也并非他喜欢这东西,就是看着它想起了幼时,想起了年幼的三少爷。三少爷年幼时不是最喜欢玩这东西
的么?时常拉着他陪同玩耍。
那回他去捡球,三少爷不是跟着他跑么?还摔了一跤,没想被那人看到,硬生生挨了一顿拳头。
他还是记得是二小姐拉了他起身,拿了伤药给他擦了脸,脸上的伤也是好几日才好。身上的伤就好得慢了,胸
口痛了许久。
阿丑正回忆着年少之时,没察觉了身后有一人接近他,只觉腰间一紧,低头一看。一只修长的手臂环了他腰身
,力道不松不紧,没让人感到难受。
阿丑晓得是谁,只伸手去了,刚摸到少年的手,就想起了少年的手受伤了,不能使劲。正要拿下少年的手,只
听身后的少年言语了,“你还记得这小玩意。”
话语间,少年的另一只手已夺下阿丑拿着的鞠球,这时他也离阿丑更近,两人的身子就是紧贴着的。
阿丑没答他,拉开少年的手,转身面对着少年,“此物比街市上的漂亮。”
阿丑心头混乱着,只怕自个儿再多记起些什么,只怕自个儿忍不住认了少年。也怕哪时喊出的是不什么大人,
而是三少爷。
“怎的了?”少年又来了阿丑身边,拉过阿丑做了桌边,只见桌上放着两盘削好的水果,还切了小块,看着水
灵剔透的。
“吃些吧!才削好的。”
阿丑转眼望了少年的手指,干净清丽,指骨长而细致。可又不像女子那般柔美,也不像他这般粗犷,只觉得好
看极了。
这样的手不该拿着刀剑,该是让人伺候的,也不该来伺候人。
王爷的手,阿丑又想到了王爷,王爷的手修长精致,指骨光滑着,指腹也有薄薄的茧子。从前怜儿伺候王爷之
时,自尽心着为王爷保养着手指,后来他来了王爷身边,明知王爷不在意这些,可也照着怜儿以往的做法去做
。
少年也是官宦人家的少爷,本也是养尊处优的,若是这少年是个文官,执笔写墨。指上定没那么多茧了,手心
也定是温润的。
阿丑顺着少年的意,吃了些果肉,眼光老是盯着少年的手指。少年察觉到了,干脆将手伸到阿丑眼前,只说:
“我小心着呢!没沾了水。”
阿丑看着他指骨上缠着的白布,干燥着,摸着就知了没沾水。
“大人不该做得如此……”他不过是幼时服侍过少年,在少年身边呆了一段时日,少年幼时待他好他不是不记
得,只是如今是如今,从前是从前。分别多年,少年还待他这般好,已是难得。
然而他并没承认他是年当的阿丑,少年也不在意,还是这般对他。多次差些脱口而出的话,都硬生生被他逼进
喉咙里,每回要说什么,脑子里总浮现王爷的话,叫他怎的也说不口了。
“我只对一人如此。”夏梓晏拉了阿丑的手,好生摸了摸,才发现这手掌没从前那样黝黑了。茧子也少了,最
后一次见他,还是五年前,那时阿丑的手粗糙黝黑,手掌是厚厚的茧子。
现在这手不像干惯粗活的手,虽是还粗糙着,可比起以往这手养得好多了。阿丑想抽会手,没想夏梓晏紧紧握
着他的手腕,怎的也挣脱不了。
“我只对一人如此,那人叫阿丑,可他不是一开始就在清王府,从前我唤他做小哥哥。”少年轻轻笑着,突然
凑过去,温软的唇落了阿丑的面上。
“这胎记幼时我也没觉得丑陋……”
阿丑神色呆愣了,扬起另一只手摸了自个儿的脸,脸上一大块胎记,随着年龄的增长扩散。幼时已是一大块,
现在比幼时还大块了。
他说不厌么?可为何幼时多人都恶他?就是如今也有人厌恶着,只是他不常出府,没人见着。就是出府了,也
是跟在王爷身边,有人厌恶他,也没敢当众言说。
“在清王府里清王也待你好么?连这手也养得好了。”夏梓晏摩挲着阿丑的手心,轻声问道。
阿丑闻言,面色从呆滞变得红了,又怕少年察觉什么,慢慢转了面。
“王爷待人宽厚,并非传言那样。”传言中的清王权势集于一身,为人阴邪狠毒,机心深沉,不轻信于人。容
貌是极美的,可没人敢放肆于他,有人不知死活在背后言说于他,下场自然是凄惨无比了。
可在阿丑眼中,王爷哪里是那样的人呢!从前就是杀人无数,那也是逼不得已。王爷若不杀了那些人,死的可
就是王爷了。
曾觉得王爷是心狠手辣的,杀人不眨眼,后来跟了王爷身边,到也没那么想了。
除去那次在花楼的时候,王爷平日里待他也好。
“清王待人宽厚……”少年轻声笑着,再言道:“他待你好,你自然不知那些了。”
阿丑想着王爷,再看看少年扬着微笑的面,沉默了下来。
窗外的残月挂了天边,淡淡光柔照了屋里,夜风也凉凉的。
少年见阿丑不语,柔声道:“天晚了,该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