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一罐健力宝对于陆行那样的家庭来说还不是能常常喝到的,所以看见部队里为了送他们离开还专门买了大瓶健力宝,顿时男生们都怪叫着欢呼起来。
这顿饭,说到吃,反而没有什么人是真正吃饱的,更对的都是在和教官互动喝饮料,整个食堂里混乱至极。
待真正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每一个桌子上都是乱哄哄的。
学生们这时早已站在部队门口准备排队上车离开。
教官们没有一个出去送。
陆行坐在车上,身体随着车子本身的摇摇晃晃而扭头看向后面渐渐远去的部队,心里一阵酸楚。
他转身默默在心里道:“再见,曾经的军训。”
第二十九章:接送
站在久违的校园里,陆行背着一个书包站在门口,他的脚边放着一个超大的编织袋,整个人正够着脖子四处张望。
罗雪娟说好了提前来接自己的,怎么偏偏到现在都还没过来?
陆行心里疑惑重重,他皱着眉,看着自己身边的学生一个接一个的都被家长接走了,整个人更是焦急得不行!
“陆行!”
陆行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激动,穿过人群看过去——江镜泽?
江镜泽站在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前面,穿着校服冲自己挥挥手,他身后杜晟半仰着头依旧没打算给自己什么好脸色。
陆行对着江镜泽点点头,表示看到他了,江镜泽见此,略略思索,迈动双脚便冲着他跑过来。
江镜泽站在陆行面前喘了一口气道:“还不走?”
陆行转头在周围看了一圈,发现偌大的学校基本只剩下自己和江镜泽他们了。
“嗯,我妈还没到。”
“……”
江镜泽手摸摸自己的太阳穴道:“你和她约好了什么时候?”
“三点。”陆行回答。
江镜泽听完笑笑:“可是现在已经快五点了。”
陆行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罗雪娟不像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她也不可能会忘记来接自己,更何况自己还是她的宝贝儿子!
江镜泽见陆行脸上的表情就看出他的疑惑和着急,于是便主动道:“不如,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
陆行抬头看着江镜泽俊秀的笑容,别扭的把头撇开来,心里满满的感觉:“我家住得远,不用。”
“没事的,不然你一直在这里等?”
陆行想了想,觉得江镜泽说的也对,罗雪娟现在莫名的没有出现接自己,他心里早就是七上八下的,要不是家离得远,说不定他早就自己先回去了,现在有一个免费的劳力也好,反正人家家还有小轿车!
“嗯。”
江镜泽笑笑,帮他提上编织袋,带着他往车旁边走过去。
看到陆行过来,最不爽的就是杜晟了。
“阿泽,他过来干什么?”
“陆行的母亲一直没来接他,他家住的也远,我顺便送他回去。”
江镜泽对杜晟解释道。
听说是母亲没来接,杜晟心里好歹舒畅了一些,江镜泽的家世他是最清楚的,现在看看陆行那张焦急的小脸,再想想江镜泽的背景,他心里顿时同情泛滥。
杜晟拍拍江镜泽的肩膀:“你送他回去吧,不然他妈该着急了。”说着便把自己的行李都搬下车。
“阿晟……”
“没事儿!你赶紧送他回家,待会儿小心回晚了江爷爷收拾你!我一会儿让我爸派车接我就行!”
江镜泽点点头,转身对司机道:“把这个放到车厢里,我们先送陆行。”
司机接过陆行的行李,一路小跑着放到后车厢。
“那我们先走了。”
江镜泽双手插在裤包里对杜晟道。
杜晟笑笑:“知道了。”
说完,江镜泽率先进了轿车,打开窗户招呼陆行也进去。
陆行看了他一眼,转身突然对杜晟道:“再见。”
杜晟被陆行这么没有头绪的一句话搞得一下子噎住了,瞪着双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行坐上江家的车,一路离开。
陆行坐在轿车里,表情淡定的看着脚下白色的地毯上那两个灰不溜丢的大脚印道:“怎么办?”
江镜泽坐在他身边眨着眼睛忍住笑意很认真的回答:“不知道。”
陆行面无表情的转过脑袋看着拼命忍着笑容的江大少爷沉默两秒:“我也不知道。”
江镜泽终于忍不住了,嘴角一弯笑意顿时倾泻而出。
“哈哈,陆行你真的很可爱!”
陆行重新转过脑袋,小心翼翼的把脚抬起来一些。
江镜泽整个身子都放松的躺在后背椅上,双眼明亮的看着陆行道:“你刚才突然对阿晟说的那句话,估计会把他惊到。”
“……”陆行没说话,还在低着头盯着白色的毛毯看。
“你经常不理睬阿晟,这次主动说话他肯定反应不过来。”
江镜泽慵懒的靠着椅背,看着陆行低下头露出雪白的一截脖子,眼睛渐渐眯起。
陆行没有感觉到某人的眼光,他撇撇嘴道:“平时不喜欢他的处事风格。”
“阿晟只是脾气直。”
听到江镜泽解释一般的话,陆行心头兀的冒起三把火,他眉毛一挑扭头看着江镜泽:“脾气直?全世界脾气直的人多了去了!谁也没像他!”
江镜泽弯着嘴角道:“陆行你很像一只猫。”
“!!!”
你才像猫!你全家都像猫!
陆行毛了,狠狠瞪了江大少爷一眼,冷哼一声再也不接话。
江镜泽低低笑了两声,彻底斜躺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军训真的累了,陆行很快发现江镜泽斜躺着身子,俨然已经睡着了。
他看着江镜泽那张精致的脸,突发奇想,干脆直直的打量人家的睡颜。
江镜泽的鼻子很高,皮肤也很白,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睫毛比陆行所观察过的姑娘们的都要长,睡着的样子就像一个假人。
陆行淡淡的抿着嘴笑,这辈子该说他眼光高还是命运差?
车里一直保持着沉默。过了半晌,前排一直没说话的司机开口道:“少爷,到了。”
陆行紧张的伸手制止住司机的话,司机顺着他的手看见睡着的江镜泽,顿时放轻声音:“小同学,你们家到了。你先下来,我帮你把行李拿出来。”
陆行点点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顺手打开车门走下去。
他下了车,看见司机轻手轻脚的打开后车厢的门,正在那他的大编织袋。见了他下来司机笑呵呵的道:“那好了,回家小心点,我们先走了。”陆行点头答应,伸手打算去接袋子。
司机也没多说话,只是顺着手给递过去,却没想到刚要接过行李的时候,陆行突然扭头撒腿往附近的一栋单元房附近跑过去。
司机一惊,来不及反映,就听见陆行愤怒之极的声音:“放开我妈!”
第三十章:父亲
陆行站在罗雪娟面前,警惕的瞪着眼前陌生的男人。
他身后,罗雪娟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有些惊慌的道:“行行?”
陆行拉着母亲的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母亲周身,貌似没有什么伤到的地方,他见母亲安好,便重新回身瞪着男人,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行行……”
男人有些尴尬的开口,说的话让陆行大吃一惊。
行行?陆国强?!身体本尊的父亲?!
眼前,陆国强笑容僵硬的看着许久未见的儿子道:“行行,爸爸来看看你。”
陆行厌恶的拧过脑袋:“滚!”
陆国强看见了,眉头皱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住那一口恶气。
这时,罗雪娟用手揉揉眼睛,拉过儿子的肩膀道:“行行,我们回去。”
陆行乖乖答应了,陆国强则是上前一步一把拽住罗雪娟的手腕忍着怒火道:“我们事情还没有谈完!”
罗雪娟听了,整个人顿时像发疯一般狠狠甩开陆国强的手,大声吼骂道:“滚!陆国强你给我滚!不要再来骚扰我们的生活!”
陆行惊讶的看着母亲有些崩溃的样子,心里一阵抽痛。
罗雪娟绝对出什么事儿了。
陆国强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那好,你不同意我就直接和儿子说。”
说完,不等罗雪娟有任何反应,拉过陆行道:“行行,跟爸爸走。”
陆行没反应过来,罗雪娟突然冲上去一把拉开儿子:“陆国强!你丧心病狂!要离婚我随你,凭什么还跟我抢儿子?!”
陆国强冷笑道:“抢儿子?我告诉你儿子也是我的!我们只说好离婚,还没有讨论过儿子跟谁的问题吧?”
说到这里,陆行彻底明白了。
陆国强出现就是为了抢儿子的。
陆行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所谓的父亲:“滚。”
陆国强听见了,一直忍着的手终于没忍住,扬起来就打算往陆行脸上招呼。
罗雪娟见了,立马转身抱住儿子,硬生生用背脊代替他受了那一巴掌,顿时整个人一抽。
陆行愣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他反手护住母亲,恶狠狠的看着应该被自己称为父亲的男人道:“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再来骚扰我们,我绝对会报警!至于什么跟你走,绝对不可能,你以后有多远就滚多远,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陆国强听完,生生被气笑了:“不要出现在你们面前?还要报警?哈!陆行你是老子的儿子!老子要不要你由不得你!”
沉默半晌的罗雪娟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开口了。
“我求求你……算我求求你。”
罗雪娟低着头抽泣着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行行不能跟着你……那个女人不会对他好的……”
“怎么不会?经羽说了,陆行过去了就把他当自己儿子疼!”
“她是骗你的……不会的不会的……”
罗雪娟的抽泣渐渐变成放声大哭。
“我跟你结婚十多年,我罗雪娟自认为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陆国强看着前妻的哭泣,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他努力摆正脸上的表情道:“行行也是我儿子,我自然是会对他好。更何况我现在有条件,行行跟着我也有好日子过,你没有必要想得那么坏!”
陆行一面安慰着母亲,一面对陆国强道:“你走吧。不要再过来。”
陆国强听了,原来好不容易忍住的火重新冒上来,扬起手再次打算招呼陆行。
陆行冷冷的看着他,顺便用手挡住母亲,坚决不让她跑到自己身前。
“陆行,你的行李。”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润清冷的声音从陆国强身后传过来,陆行撇过头去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江镜泽站在那里冲自己笑,手里还提着他的行李。
陆行抿抿唇,没有作声。江镜泽提着编织袋走过来道:“怎么了?”
罗雪娟低着头拉着儿子,陆行看了陆国强一眼没有吭气。
陆国强看见江镜泽,将手放下道:“小同学,现在麻烦你先让开一会儿。”
江镜泽笑笑:“叔叔,你是陆行的父亲吧?”
陆国强勉强回复道:“行行跟你说过?”
“没有。”江镜泽道:“我猜的,不过还挺不确定。”
陆国强忍了忍,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让开。”
江镜泽听了,眼睛眯起,他唇角勾着:“叔叔,陈经羽没告诉你做人要低调一点么?”
听到妻子的名字,陆国强终于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经羽?”
“我怎么知道你没必要知道,你只用明白,以后不要再来骚扰陆行母子就好。”江镜泽声音含笑,将手中的行李放到陆行脚边。
“骚扰?他根本就是我儿子!”
面对陆国强不耐烦的怒吼,江镜泽表现的悠然自得。
“那,江家跟你要人,你给是不给?”
话音落了,陆国强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表情越来越难看,忍了半天,最终看了陆行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江镜泽看着陆国强走远,回过身来对着面无表情的陆行叹了一口气。
“没事吧?”
陆行‘嗯’了一声,双手扶着罗雪娟。
“妈,没事了。”
“……”
罗雪娟红着眼眶看着儿子,沉默了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开口:“儿子,对不起。”
陆行听了鼻子一酸,眼泪就那么掉下来。
江镜泽没有再打扰他们,静静的转身离开。
坐在车里,司机见他一直没有说话,不由得担心道:“少爷,你怎么了?”
江镜泽摇摇头,重新闭上眼睛。
刚才他醒过来在司机的指示下看到陆行差点被他父亲打的那一幕时,心里一阵莫名的愤怒。那愤怒虽然很小,但是他感觉到了。
自己向来是一个情绪不明显的人,那一瞬间的感官让他蒙蔽自我,甚至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直接搬出江家的名声来。
这实在不像他。
特别是最后,在陆行眼泪掉下来的一瞬间,他像一个逃兵一样离开了。
只因为害怕看到他的眼泪,害怕在那一双从来都明亮的眼睛里看见水雾。
到这里,江镜泽苦笑。也许,真的是上辈子欠他的。
第三十一章:帮忙
陆行扶着罗雪娟上楼回家。
坐在客厅里,罗雪娟勉强开口道:“儿子,今天妈耽搁了,没去接你,你怎么回来的?”
陆行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看着母亲的脸庞,过了半晌道:“妈,怎么回事儿?”
罗雪娟脸色一白,撇过头,眼眶再次红起来。陆行缓了缓情绪,再次开口道:“妈,我是你儿子。遇到这种事你难道还不要告诉我么?万一他哪天再过来怎么办?”
罗雪娟轻轻啜泣起来,她咽咽口水道:“今天下午。我刚请假回家,拿着给你准备的冰水打算去学校接你,他就过来了。”
陆行抓住母亲的双手,罗雪娟深呼吸一口。
“然后他说要接你走,我坚决不同意,他就跟我说他条件好,可以给你好的生活……”说到这儿,罗雪娟停下来缓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我说让他别拦着我,我还要去接你。他不让,还告诉我你是他儿子,如果我不同意就去打官司,他有办法让法官把你判给他……我害怕啊,所以我就不得不停下来听着他说,然后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很久,再然后你就回来了……”
罗雪娟语无伦次的重述让陆行知道,她到现在还在害怕。
“妈。”陆行开口道:“我不会跟他走,不会的。我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妈。”
罗雪娟低着头一直点头,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溅到她放在自己双腿的手背上。
这些眼泪诠释了一个女人味了保护儿子而受到的委屈,诠释了一个女人被丈夫威胁后的伤心,诠释了一个女人无奈的人生。
因为她害怕儿子被抢走,所以她哭泣。
“妈……”
陆行沙哑着嗓子轻声唤着母亲,他慢慢的用自己瘦小的双臂像一个幼童一样抱住母亲,将头依偎到她的怀里,感受着属于母亲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