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欲挣扎的时候,旁边的楼门开了。戈南禹抄着裤兜走出来,陌生男人的背,衣衫不整的我,一览无余。淡
定如他也露出平日不常有的下意识反映。他皱了皱眉,嫌恶的表情。
靠!他丫觉得我恶心吗?
我怒气攻心,推开E.N就想和他叫板。但话到口边,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这么晚还出去啊?”
戈南禹蔑视地眼神上下扫射了我一遍,最后不要脸地定在我裤子半开的拉链上。我也没脸没皮,毫不避讳地把
拉链提上,还整整裤腰。一边E.N捡起他刚才扔地下的外衣,掸掸土罩住我半裸的肩头。
“哦。去便利店买宵夜。”他说话的时候,态度已回复到一贯的冷漠音调,“要带什么?”
我打赌,这家伙肯定以为我要他帮我买套子。
“呃不是,你出来了,那我就进不去你房间了。”
戈南禹冷冷地瞥了E.N一眼,扬手抛给我一串钥匙:“门口解决完了再进去,别弄脏我房间。”
“opdekontneuker!(操)”E.N骂了一句。他平日不是点火就着的人,这是憋着把关系闹僵,好让我跟他回去
。但他找错了对象。戈南禹鄙视万物,一向连挑衅都不屑于搭理。
E.N追着那男人的背影,还有不懈努力的打算,被我拦下来:“好了好了,咱不跟他一般见识,你回去吧。”
“你同学怎么这样?”E.N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人都走了,你还装什么?”我无视他低劣的演技。
“本来么。”他挠挠头贱兮兮地笑出来:“之前是宾馆,现在又住破民房。你就那么怕跟我过夜?”
我系着衬衫扣,没抬眼看他:“我这是为你好。”
“我不在乎。”
“你家人非吃了我不可。”
“他们没权利为我做主。”
“那我替你做主。现在。立刻,马上,回家。”
便利店不远,戈南禹很快提了吃的回来。E.N再耗不下去,悻悻地离开。
回到二十平的小屋,首先就看到电脑里的完成稿。
肯定没吃晚饭……
他还是和过去一样,对艺术保持着无比热情,画起来就废寝忘食。结果把胃伤到,常犯胃痛。我们一起在校外
租房时,我总是给他煮清淡的挂面。所以直到现在,我唯一会做并做得好的,就是煮面。
戈南禹拿出热狗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这哪成啊?这2欧的热狗廉价又没营养,他胃得疼一宿。可是煮
面吧,这里哪儿有挂面那种东西。
“你没带来点挂面什么的?半夜吃热狗你胃受得了?”我还是说了废话,他肯定又得鄙视我。
他却笑了,眼神很温和:“我都一年没回去了,挂面早吃没了。”仿佛很感谢我的关心一般,他又解释说:“
我的胃已经适应这边的饮食了,没事儿。”
忽然就有一丝动容。他那破烂胃破烂生物钟破烂饮食习惯怎么会没事。
“你这里有泡面没有?”小日本的压缩方便面卖得全球都是,随处就能买到。
“那倒是有。”
“我自己住时懒得弄吃的,常泡面。有时候也拿它当挂面煮了吃。其实,去油过水以后,这两种面差不多。”
10分钟后,我垫着布把面端到他写字台上。我们之间的芥蒂似乎突然就不复存在了。
他一边吃着,还一边不停口的夸我手艺长进,还什么尝出家的味道了。
能被这个人夸是很少见的。他一般夸我都不是对我技术本身的肯定,而是对我努力做的事所表现出的诚意的认
可。换句话说,我从来都没有功劳,只有苦劳。
不过一碗泡面,他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略一思忖,攸然明白过来。刚刚在门口,气氛闹僵了。这种情况下他大概觉得,我不可能先向他示好低头,
所以也冷冷的对我。又或者,我们分手闹那么厉害,他心里一直觉得我是恨他的。关心他的事,他认为我是再
也不会做了。
我的确是恨他的,现在也没变。
可是很多东西也想透彻了。
戈南禹就是这种人,镜面反射一般。你为他付出什么,他就回报你什么。你恨着他,即使你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恨他,他也会镜面反射回你的恨意,冷漠的对待你。可是你对他好一点,只要是你先示好,他的镜面里会立刻
云开雾散。
我曾经那么受不了他的镜面反射。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先低头,他才会回应。
于是。无人妥协了。
冷战。
分手。
如果是言情剧,这种时候往往画面一转就三五年后,被抛弃者带着恨意努力发奋,功成名就时又遇到当初的抛
弃者,抛弃者会后悔,会歉疚,而且一定会倒追那个人。
可是现实生活中没那么多因果报应,不是谁受了打击都能化悲痛为力量,从此人格转换,飞黄腾达。现实中也
没什么因缘巧合,我们两个的人生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他决不会回头,不会再爱一次。所以……
时隔四年,终究还是我先敲响了他的房门。
终究是我,不再抱有幻想,不再坚持,不再执着于曾经。放下一切,出现在阿姆斯特丹。
两个人没有关系,也是一种最稳固的关系。
就像现在,我给他煮面,他不觉天经地义,还挺感激涕零的。他对我冷言冷语,我……我竟然连注意都没注意
到。记得4年前,我那是敏感神经质得都要引发危险行为了。
这样多好。
我们俩边吃边聊,全收拾完准备睡觉时天都蒙蒙亮起。他床是双人的被子枕头也有两份。我几乎粘枕头就着了
。朦胧中似乎听见他还在说,睡醒了带我玩去。
第三章
睁开眼,迎面就是一张放大的侧脸。胸口均匀起伏,戈南禹睡得很香的样子。
摸手机确认时间,已经下午3点了。
我伸胳膊杵到他身侧,支撑着自己悬在他正上方,去够床沿外椅背上的衣服。床垫被我的动作坠得起伏,一晃
悠他也醒过来。
他睁开眼看到的,就不是放大侧脸这么简单了。我的姿势就跟要偷袭他似的。他倒坦然的支起上身,迎着贴近
我的下巴,呼吸清楚地吹在我脖颈上,痒得我头一缩,敏感地退回去。
他抓过我们杂乱堆在椅子上的全部衣服,挑出我的递给我。
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开始和我闲聊:“你现在睡觉怎么穿这么多?不热么?”
“哦,我有洁癖。”我讪讪的回答,“睡别人的床总觉着掉人家一床皮肤碎屑不干净。”
“荷兰空气这么潮湿,不会掉那玩意儿。”戈南禹听了倒是挺高兴。他在学校时就比一般男孩更注重卫生,那
时候是我们这帮人说他有洁癖。
“我是真有强迫症了,不掉也总觉得不干净。”见我如此说,他也不再追问。
简单吃了点东西,戈南禹就询问我想去哪里。他说他只有今天能当地陪,明天起要去店里打工。
我毫不犹豫的蹦出一句英文:“SEX MUSEUM.”
戈南禹伸出右手,独竖中指,狠狠鄙视了我一下。还是觉得不过瘾,终于骂出来:“4年没见你怎么还这么点
出息?你个流氓!”
于是,我们向丹拉克大街世界闻名的“性博物馆”进发。
博物馆门脸很小。挤在数不清的酒吧、餐厅、外汇兑换处之间。门庭若市,人流络绎不绝。戈南禹要买票,被
我拦下,并调戏他:“大爷包了你,还能让你掏钱?”
他毫无反应的白我一眼:“你要买就快去,都五点多了,等会儿转不完就闭馆了。”
我灰溜溜地去排队。调戏不成反被鄙视,好心请客对方领了东西不领情。最无语的是,他催你还是替你着想,
怕你参观时间不够,礼子面子全占着。
所以从四年前开始,每到这种咬牙切齿的时刻,我都只能采取无视的办法。
戈南禹是茄子……戈南禹是茄子……丫说的都是屁话……都是屁话……就像这样。
还没念几句就听到茄子又说话了:“喂,吃哪个?”
“吃茄子!”我恶狠狠地转回头,一脸暴扈。正看到他指着路边贩售冰激凌的房车,面无表情的对我说:“没
有茄子口味。”
连冰激凌甜筒都做成小弟弟的样子,舔起来格外猥琐。戈南禹美其名曰请我吃特色食品,他自己却没买。我环
顾四周,老外们倒吃得坦然,有两个学生打扮的还举着甜筒互相比划。
“连冰激凌都不好意思吃,你还想进博物馆?”戈南禹眯着眼睛,笑容那叫一个欠扁。
我找了找下嘴的地方,一口咬下半截。小瞧我哪儿都成,你敢小瞧我脸皮厚度?小样儿的撞枪口了吧。
“你自己怎么不吃?”我反问。
“吃腻了。”
“就你?你骗谁啊?”我也就随口吐槽。入乡随俗嘛,在我眼中这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可是我忘了,这家伙
最禁不住激将。
戈南禹傲慢地冷哼一声,攥过我手腕,笑意里尽是邪气,慢悠悠自下而上,极尽YD地舔了一口我的甜筒。我全
身一僵,大学时代与他共同经历的那些限制级画面瞬间充斥脑内,被他握着的皮肤都滚烫起来。
四周响起口哨和鼓掌,老外们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代表传统保守的东方人,一对GAY,明显的勾引。如果这在
其他地方还不会引人围观,偏偏这里是SEX博物馆门口,而站在这里的人几乎都买了甜筒。立刻有人开始模仿
,和同伴开起玩笑。还有人用荷兰语喊着什么,虽然听不懂但我知道绝对是在起哄。
戈南禹又露出他伪君子特有的谦和笑容,歪头对我说:“你看都是你非让我吃吧,做人低调点不成么?”
看他洋洋得意的样子,我一阵无语,快速平复自己,顺便问他:“他们说什么呢?”
戈南禹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起哄能说什么,让舌吻呢。”
“靠。”我暗骂一声,两口吞下甜筒,赶紧走人。又引来一片唏嘘。
……界限分明。
……果然。
像舌吻这种恋人才会做的事,纵使环境再特殊,我俩都不会再做了。
性博物馆其实远没有我想像中的大,一共就两层,展厅也不多。戈南禹吐槽说:“军事博物馆展馆大,那是为
了展示飞机大炮。自然博物馆展馆大,是为了展示恐龙猛!象。性博物馆你要它那么大放什么?巨大的SM道具
?”
虽然他解释的很对,但我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
大略转悠了一会儿,倒也不是没发现大型展品。人类历史展区有许多似乎是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裸体雕塑,还
有原始社会壁画图腾什么的,都跟那个部位有关,占地颇广。二层更是有两个一人多高的“棒棒”,立在三把
扶手椅的侧面。戈南禹旁若无人的领着我走过去坐下,我更来劲,比划着让路过的游客帮我们与“棒棒”合影
。老外拍完照片叽里呱啦说了几句,笑着走了。戈南禹给我翻译:“他的意思是,你们东方人现在都这么开放
?牛逼!”我乐抽过去。
又遛了一会儿,发现一幅清代春宫图。我见到不少拿着速写本的学生,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地临摹,恍然大悟
:“我说你这无趣的家伙怎么会常来如此神圣的地方参观,原来是来做作业。”
戈南禹撇撇嘴:“阿姆斯特丹这城市就不缺博物馆,我还真就用不着特意跑你的圣地来。我又没许那种愿望。
”
那种愿望……
“靠,你还记得啊?”我十分惊讶,那些在我们交往过程中,具有纪念意义的日期和事件,我以为只有我会一
直念念不忘。
戈南禹笑而不语。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因为他记得某些日子而YY旧情复燃的可能性。
片刻沉静,之后是意外的异口同声:“你的三个愿望都实现了?”
“前两个勉强算实现,第三个肯定没戏。你呢?”我抢先说。
“我也一样。”从不服输的戈南禹少见的叹了口气。
“你还是有机会的吧?”我不解。
“毕业这么久你还不明白?有些事并不是做了就会有结果。”
“你肯定行。”
“说得就跟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似的。”
我本来就知道。
这句话我没说出口。一个时刻为实现目标而努力的人,他的愿望又怎么会是别的。何况,我那时也看到了……
那是大一的平安夜。中外联办学府对圣诞节的重视程度远比春节更甚,学生会准备了大量煽情的活动。男生们
对这些烟火、窗花、彩灯、气球外加《铃儿响叮当》循环播完全不感冒,除有妞要泡的,其他全躲校外该干嘛
干嘛去了。
我比较无奈。
戈南禹做为学生会一员,此时此刻不得不起到表率作用。MD,可叹我平日一点好处没捞着,这时候倒成学生会
荣誉家属了。陪他义务做苦力。
任务的内容充分体现了学生会形式主义华而不实的一面。圣诞活动中有一项名为“许愿墙”。内容是让全校师
生将三个圣诞愿望写在便签纸上,贴到位于中庭那间玻璃房子里。可到了平安夜下午,离晚会开幕,校领导莅
临只剩几个小时了,许愿墙上却只有寥寥几十张纸,花花绿绿像补丁一样。
学生会长急了。办了活动没人参加怎么行?让领导看见怪罪节目没意思怎么行?强制!各班发纸下去,每人最
少交三张!必须许愿!主意倒是强硬,可这时已经是下午,人都跑没影了,他一个班也抓不着。最后没辙,可
怜巴巴的带着学生会全体干部,一张一张自己写。挺热闹的活动最后就弄成这样。晚会开始前,这帮倒霉家伙
连饭都没吃直接去礼堂忙活那边的事情去了。戈南禹主要负责会场布置,上午就完成了,此时留下来继续这污
染环境的工作。
“所以,全校70%的同学的愿望要由咱俩完成了?”我手中的两份外卖都快要自由落体了。
戈南禹眼疾手快的把晚饭接过来:“这TM破学生会竟弄这没用的玩意。快吃饭,还一个小时,必须搞定。”
他也相当暴躁。破学生会……这不是连他自己也骂进去了么……
时间不允许,开始时我们还规规矩矩写一些新年心愿,后来就比着字少,怎么简单怎么来。他写找到好工作,
我就写交男朋友。他又写发大财,我写泡妞。他写捡钱,我干脆写H。最后他负责往墙上贴,我负责写。吃喝
嫖赌抽全招呼上了,反正这形式主义也没人看,看了也没人敢说是我写的。
我越写越无聊,跟戈南禹说话,他却不怎么搭理我,似乎贴上瘾了。我靠过去看他是不是在进行什么艺术创作
,可怎么看都是一团团密密麻麻的小方块彩纸。于是我扯张便签写了句:“在干什么?”
他拿过去贴的时候才注意到,回复了一张给我:“立体派拼贴。”
我俩开始拿便签对话:
“怎么看不出来?”
“你白痴。”
“靠。”
“还没完成呢。”“完成给你看。”“估计完成你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