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的时候头有些晕,可是我知道我还是得走,因为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离开Z市,不管去哪里都一样,因为我的家在Z市,离了家,对于我来说去哪里都不重要了。只要,不让澹台焰日找到我。
身上没有一点钱,连坐车都不行,我知道我可以打电话给一个人,可是我不想麻烦季医生,他真的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想给他带来什么麻烦,那样我会愧疚。
到之前租住的地方时,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了,遇到房东,是我没想到的事,其实我现在,并不想遇到任何人。大概是我脸色不好,我也不知道,房东慰问了我几句,我只能说没事。然后她又向我道歉,后来才知道因为我这些天没锁上门就走了,她两个孩子今天偷偷跑进去玩了一个下午。
我不知道我当时听到这句话时是怎么回答她的,只是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跑进房间。看着凌乱的卧室,我的心猛然一抖,扒开书桌上的杂物,我满心思想到的都是一本书,因为那里面夹着一张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是的,那就是澹台焰日的照片,是不是很可笑,尽管已经被他伤到这种地步,可我还是想留一张他的照片,因为我怕将来,我回想现在的时候会忘记他的样子。
也可能是上天可怜我,那本书还是找到了,照片也没消失,看到照片上那张脸时,我还是瞬间脱力了。
房东再次向我道歉,问我有没有少了什么,我只是摇头,因为除了这张照片,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失去的。
走的时候我没有和她打招呼,房间也没有收拾,原本放钱包和手机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任何东西。从以前的衣服里翻来找去找到的现金很少,不过足够我买一张火车票,虽然不知道那张票上的地方究竟能离Z市多远。卡里还有一些钱,可我不想动,因为以后的生活真的还有很长。
我想没有人像我这么可笑,没有目的地的去买票,只能在有限的资金里选择最远的地方,其实我想去个偏僻的位置,可不知为何最后竟选择了同是一线城市的C市。大概以前我就对这座城市向往,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喜欢想到过去,想到有没有曾经想去而还没能去的地方。
等了很长时间的火车,又坐了一夜,到达C市时已经是凌晨6点。出了火车站,我觉得头昏目眩,我知道我该吃饭了,可是却没有一点胃口。
随便选了一班公车,投了币坐在后面的位置,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这辆车会开到哪里,可是这些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不停看着外面流动的事物,很久以后公车已经开到郊区,我突然看到一个花店,只是短暂的那一瞬,我告诉自己要下车。
看着玻璃窗里绚烂多彩的花卉,我不停搜寻雏菊的影子,那很小很白,总是能吸引我目光的小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它,只知道它看上去真的很淡雅。
这个时候,我突然又想到澹台焰日,其实那个男人和雏菊一点也不像,可我看到雏菊的时候总是能毫无预示的想到他,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们都霸占了我的喜爱。
可能是因为看的太久,看的我有些失神,然后眼前猛然间一黑,其他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躺在哪里,眼前晃动一个人影,然后她开始和我说话,我看着她有点熟悉,原来她就是那个花店的老板。
她说如果再不醒就想着把我送进医院了,可我只是笑,送医院,这个应该还不至于。
她人很好,这让我对这个世界又不再那么感到绝望,她问我什么我都不说,不是不放心,毕竟人家都没有防备的救了我,我又有什么资格去不相信别人,我只是,想要忘记以前的事,从新生活。
没有地方去,也没有多少钱,后来我就在她店里打零工,其实那么个不大的店,根本就不需要招收学员,我想她只是看我实在没地方去,身体又不好,所以才会答应下来。
在那里工作,我很开心,其实我知道尽管大学还没最终毕业,我只是高中学历,但以我的能力并不比任何一个大型公司的普通员工差多少,然而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任何朝气蓬勃时该有的奋斗决心。因为我需要这个可以让我静下心的地方,让这些自然的东西来抚慰我的心脏。
自从到了C市,我每天夜里都会失眠,失眠不仅是指到很晚才睡,而是每晚都会在特定的时间醒过来,直到再也睡不着。
很多事情我不想去想,但是大脑混乱,总是不受控制的想到很多,有关澹台焰日的每一副画面都会不断闪现,一直刺激我的泪腺,可我也只能不停每晚翻看他的照片。有时候实在熬不住我就会拿着针一点点划着我绑架他那次,他曾经咬在我左手上的齿印,那个地方已经由于我之前重复的划伤变得无法消去印记,不过这也正是我想要的,因为我不想忘了他,这是他留给我的东西。我知道这样有些自虐,可是痛苦时我忍不住,只有这样我才能缓解疼痛,慢慢喘息。
我甚至没出息的想过回Z市,至少那样,我还能偷偷的看看他。没有人知道,在这段时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就像是吸毒的人一样,毒瘾犯时却不能吸食那样痛苦,所以我只能自残。但是自残后,我总是会抚摸我的肚子,这样我又能有活下去的勇气。因为我还有个孩子,有个上天都不舍得从我身上拿去的东西。这点,让我无法讨厌这个世界。
到了白天,不管精神再怎么萎靡,我还是要把脸颊拍打的有些泛红,然后去花店。
坐在花店里,我总是不喜欢说话,有时候来了客人我都不会去招呼,我只知道去摆弄手上的花,那个时候我心里什么也没想,真的是一片空白,而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我想,这里是我的精神暂且可以寄托的地方,没有浮华,没有喧嚣,我完全封闭自己,面对的也只有这些不会说话的东西。
……
已经三个月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我拉紧最外面那层挡风的棉衣,然后一个人去偶尔会去的那家书店。育婴的书籍我经常会看,店长不小心看到时还夸我会是一个好父亲,对此,我只是欣慰的笑,等他走后再不停摸着自己的肚子。三个月,我不知道别人的肚子都是多大,但是我的真的很小,甚至看不出任何怀孕的迹象,尤其是在冬天,衣服穿得很厚。这一点让我感到放心,因为不会被人发现我的奇怪,但同时也让我感到担忧,因为我不希望孩子有什么问题,毕竟,他是我那么辛苦才得来的,我现在唯一有的就是他。
每次走出书店,我都会留意报纸和杂志,我知道潜意识里这和澹台焰日有关。因为以他的家庭背景,我渴望能从这里得到一些他现在的生活,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这个时候迈出书店后,我总会觉得天气更冷。
夜里醒来后,我会打开台灯,因为我不想再睁着双眼发呆想以前的事,为了孩子我也不想再伤害自己的身体,所以我找来了另外一个可以让我分心的事情。我从书店买了很多和我学的专业有关的研究类书籍,看着那些别人看了就头痛的化学方程式和符号,我只把自己埋进去,这样,我就没有时间考虑别的。
有一次在花店我突然肚子痛,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不会在意,可是现在,我却无法不感到恐惧。
店长紧张的问我是怎么回事,可我说不出来,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肚子很痛,就好像是有人那些棒子在里面搅弄一样痛。
额头渗出很多冷汗,可我还是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昏倒,否则我不敢保证会不会被送进医院,然后被人发现我怀孕的事实。
忍了很久,我一直拒绝去医院,后来疼痛终于暂时消停。但我心里并没有放心,我开始彷徨,不知道要怎么办!不敢去看医生,又怕孩子会有事。
夜里,肚子又开始痛,还是那种钻心的痛,我不敢叫,怕惊扰到附近的人,这样的房子隔音效果本就不好。
这次的疼,疼了很久,那个时候,我甚至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我开始害怕,害怕到不停的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我肚子里有女性的子宫,可我毕竟一直都以男人的身份活着,我甚至从没把自己当成女人,尽管我的确爱上了一个男人。
肚子疼的频繁,我越来越彷徨和恐惧,我不知道如果失去了这个孩子,我会变成什么样。现在即使是在花店,我也不能变得平静,我总是担心下一刻肚子会痛,我有可能会随时失去他。由于不能好好吃饭,又一直在惶恐中度过,我觉得自己快疯了,原来我连照顾自己和这个孩子的能力都没有。可我真的,不能失去他。所以最后,我还是给季医生打了电话,还好我始终都不敢忘记他的号码。
他能这么快赶来,是我没有想到的,看到他的那一刻,眼泪彻底绝提。他看起来很冷静,一如我印象中那个季医生一样,可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担心的,从他的眼中我就知道我的问题有多严重,尤其是当他帮我检查了身体以后。
我问他孩子有没有事,他让我放心,只要记得好好静养,可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其实问题应该不小,可是我相信他,毕竟他的医术那么精湛。
他说他一直都在等我的电话,他没想到我当时回家后就再也找不到人。但隐约中,他知道我一定会再找他,因为知道我身体状况的就只有他。
在他的照顾下,我的身体渐渐有了好转,这点我自己可以感受的到,这让我更加感激他,我想如果他让我死,我都会毫不犹豫。
有很多次,我们面对面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问他有关澹台焰日的一些事,可是话到嘴边,我始终没问出来,因为我不敢。而他,我想他是可以看出我的心思的,可他不愿意在我面前提起那个男人,所以,我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但是夜里,我又开始每晚失眠的想澹台焰日的脸。
季医生在这里陪了我很久,我心里感到很内疚,因为他应该也有他需要处理的事情,只在这里陪着我,会让我觉得自己欠他的越来越多。
后来我和他提起过这件事,他没说什么,我知道他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也不好再说。过了几天,他回了Z市一趟,但是很快又回来了,可能他还是不放心我。我常常想,我能有什么是可以为他做的,这样我心里会舒服点。
……
这几个月里,我没有再去花店,而且找了另外一个地方住下,因为随着肚子的逐渐变大,我不能被别人发现,所以我出去的次数也很少。
夏天穿的不多,我只能穿比我本人大上很多的T恤,这个时候,我基本不出门,即使想要活动,也只是在房间里来回走走,听说经常运动对胎儿比较好。
季医生基本上都会在,说实话,我现在的身体好了很多,除了每晚还是失眠,还是会想起澹台焰日,想到他身体就会不能控制的发抖,甚至是头痛欲裂。可是我并不觉得孤单,因为有个人一直陪着我,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他和我占据着同一个身体。
这种感觉是微妙的,一天天感受着一个生命在你肚子里发芽,成长,虽然他的存在也让我无法忘掉澹台焰日。
孩子到来的那一天,我自己都没想到,那天是中国的情人节,肚子突然的痛楚让我感到无助,季医生开车迅速把我送进了医院,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帮我把这些都打理好,当然,那时我也没心思去想这些。
肚子很疼,我从来不知道生孩子会那么疼,两个小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其间,我昏过去两次,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会死在医院里。
后来季医生告诉我要剖腹,我问他哪种方法对孩子最好,他不回答,可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答案,况且这些常识我也听说过。
我知道接下来面对的会是怎样的折磨,女人生孩子尚且那么痛苦,更何况我的身体从外观上看是男性的构造。可是,我突然不感到害怕。因为只要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就不会再感到伤痛,那时的我,是这样想的。
又经过了几个小时,我的嘶吼声自己听的格外清晰,直到感受下体被狠狠的撕裂,我瞬间如同瘫痪在床上。但是就在那一刻,我听见了一个响破天际的哭声。
那对我来说,就好像是重生的希望。
那个时候,季医生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他第一次对我说,没想到我那么顽强。
没过多久我就出院了,因为不想呆在医院,那会让我觉得很怪异。
我把孩子取名叫夏灼,他自然不会姓澹台,而灼就是澹台焰日给我带来的感受。
照顾孩子是件很辛苦的事,经常让我手忙脚乱,毕竟理论和实践永远都是存在差距的。可是这些,最后都会习惯成自然。
季医生走之前,送给了我一份礼物,我没想到会是那家花店,这份礼物,对我而言真的很珍贵,可我除了感激什么也不能为他做。其实我也想回Z市,不过并不是去找澹台焰日,我只是想看看我的父母,看看他们过的是不是还好。但由于小灼还太小,这件事始终延迟了。
每晚我总是等到小灼睡后才能入睡,他随时醒来我也随时醒来,失眠时我会静静的看着他睡,什么也不做,就那样看着他。有时候看着看着,也就睡着了。
我会试图从他身上找寻澹台焰日的影子,会想起澹台焰日,会仔细观察他有哪个地方像那个男人。这些,我都无法自控。我本来以为有了他或许我就会忘记那些伤痛,甚至忘记澹台焰日,可惜,小灼只会让我更加疯狂的想念他。想念到每天除了哄小灼就只能把自己封闭在花店里,不停歇的扎花,插花。
回Z市时,已经是有小灼一年以后的事了,步入这个从小生长的城市,我有着数不清的亲切。也许,这只是人的本能。
满怀欣喜,我来到和父母同住很多年的地方,可我想不到的是,一切早已面目全非,因为我看不到我的父母,因为曾经是我们居住的地方,现在已经住了别人。
这件事对我而言可以说是致命的打击,我知道他们对我感到失望,从他们赶我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可是我也知道,他们还是爱我的。只是当初有小灼,我不得不那么做。
我以为我可以挽回,我可以跪下求他们原谅,只可惜,我没有那个机会了。
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更不敢去问曾经住在这里的邻居,我害怕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最重要的是,我想他们也不知道。终归,我只是个平凡的人。所以我羡慕澹台焰日,洒脱,从不看重世俗的眼光。可我办不到。
我甚至偷偷去了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那里,只是没有勇气出现在他们面前,可我依旧搜寻不到父母的身影,也许他们没有选择留在这里也和我心里想的一样。这让我心痛,也让我无法原谅自己。
抱着失落的心回到C市,我用不多的积蓄在报纸上登过寻人启事,可是最终都没有结果,虽然我从来没有放弃,积攒一些钱就会找他们,可惜,还是一无所获。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有意躲着我,还是不能原谅我。
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就只有小灼一个人了,他是我所有精神的寄托,我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他身上,除了想着他,我什么也不敢去想,因为我想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在那之前,我不能有任何事。因为他的生活才刚开始,他应该有个幸福的人生,幸福的家庭,尽管少了一个人,可我会把所有东西都弥补给他。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