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花在酒桌上十分乖巧听话,钟总让端杯敬酒他就敬酒,没人理他的时候就不声不响,埋头吃菜。谭冰自己也知道这回比赛没有打好,挺跌面子的,见了外人都不好意思开口招摇。
翔草是最烦这种人特多还假客套的场面:谈生意就谈生意你找我吃啥假么惺惺的饭啊,纯吃饭就纯吃饭你跟我谈啥乱七八糟的事啊!二爷我一顿饭都吃不舒坦,还要对着一群老么咔嚓眼的陌生人陪酒卖笑,真他妈的烦人!
更何况小羽毛还不在饭桌上。
展翔心里惦记着萧羽,有这一群人无聊折腾的工夫,还不如待在宾馆里和小羽毛说说话,上上网,逗逗乐呢。
桌上的菜肴倒是十分丰富,拌了炸豆腐炸虾片的蔬菜沙拉,香浓惹味的巴东牛肉,浓重咖喱味道中透出一抹清淡椰香的咖喱大鱼头,还有浇了青柠汁的烤虾烤螃蟹……小羽喜欢吃牛肉,也喜欢吃海鲜,那小孩人看着不大,上了饭桌就是一头标准的食肉兽,吃嘛嘛香,满嘴流油。
展二少头一回在饭桌上产生了吃完再打几包剩菜带回去继续吃的冲动;他在以往会认为这种念头既没品又掉价,典型小市民的作风心态。
可是,这么多好吃的,小羽一口都没有吃到,那一大盘香辣烤螃蟹都没怎么动筷子,打包回去和小羽毛在房间里一起吃多好呢!
饭局过程中,展家老爸老妈分别打来长途电话。
那两口子也很有意思,绝对不合在一处说话,一定要各打各的一通电话,在宝贝儿子面前互相争夺存在感和曝光率!
展昌鹤照例很爽快地祝贺他家小翔子拿到了团体赛冠军,顺便再打探两句,钟全海那家伙最近忙什么呢,有啥动静。
“小翔啊,爸爸可是你的每场比赛都看了哈,连着打了四场,场场不落地看了哈!”
“嗯,谢谢爸爸!”
“可惜最后一场没打完啊,你那个搭档出什么毛病了?”
“哦,我俩连着打四场比赛,太疲劳了,小羽身体不太好……”
“这孩子这身体素质可真够呛,以后随便参加个世锦赛、奥运会的,从淘汰赛一路打上来,可不都是连续打四五场比赛么!他这个身体状况,都坚持不到决赛啊!”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可能和客场旅途疲劳也有关系,吃的不好睡不踏实,其实没事的!”
“没事就好!咳,爸爸就是怕你这个搭档总是临场掉链子,这可不行的啊!”
展家老妈的电话基本上是一个调子,只是换个口气。
顾桂枝在电话里略带不满地说:“小翔,我可是和局里很多同事提前打过招呼的,让他们去看这场决赛!前边乱七八糟的都是别人的比赛,这好不容易轮到你出场了,我这正看到激动兴头上呢……”
展翔挑眉,难以置信:“妈,您看我比赛了?”
顾桂枝哼了一声:“看了啊!你参加这么重要的比赛,我可不是一直在看呢嘛!我是想说,好不容易轮到你出场,结果一上来就给我输掉一局!第二局好不容易扳回来了,然后呐?你那个搭档是怎么回事啊?!”
“唔……”展翔无奈地挠头,觉得解释得有点儿累了。
“你那个搭档有病要赶紧给我治病去啊!还有啊,如果总是这么个状态,改天我得去找钟全海说说,让他给你换一个身体状况好一些的配对,这比赛里动不动就晕了昏倒了叫个什么事啊!”
展翔急得连忙说:“妈!小羽打得很好的,我们俩一起配合挺顺手的,我不会换人的,妈您就别操心这些事儿行么?还有,您别没事就给领队教练打电话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这样不好的。”
顾桂枝心里不爽,说话的语速一如既往的连珠炮:“我这不是关心你么!我平常工作很忙的,每天从早八点忙到晚八点的!我难得抽出自己的休息时间来看你的比赛,关心你的训练,你还不领情?我这日子过得容易么我!……再者说,我都挨个儿通知局里的同事看这场比赛了,结果冠军不是从你手里拿到的,弃权不就等于是输了么,真是的……”
展翔被喷得只能沉默了。以往只要他妈妈开始提高音量,加快语速,他就会心烦,失望,懒得说话,对待高层压力一贯保持非暴力不合作的消极抵制态度。
顾桂枝一听电话那边没动静了,声调立刻就软了下来:“咳,小翔啊,你让妈妈省省心,以后多回家几趟!打不打比赛什么的,那都是次要的,你知道的其实我根本不是在乎这些,我在乎的是你……”
展翔忽然郑重其事地开口:“妈,我得世界冠军了。”
“嗯,我知道。”
“您上次说的,只要我得了世界冠军,就支持我一直打下去,不会让我退役。”
顾桂枝话音里略带不屑:“你这也叫世界冠军啊?”
“这怎么不是世界冠军呢?苏迪曼杯就是世界冠军啊!”
“你这是团体赛,冠军也不是你拿到手的啊!个人赛每一回都给我打成什么样子,哼……”
展翔气呼呼地说:“好,妈,您等着我给您拿个人冠军回来!我和小羽一定能打到世锦赛和全英赛的冠军!”
饭后消食,全队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地往驻地宾馆走。
钟总走在队伍最前头,连说带比划,兴致高昂,手舞足蹈,频频回味这次比赛的精彩回合。
唐晓东不停地取笑陆景,向全队爆料,某人在球队最后抱金杯集体合影的时候,挤到后排向女友献媚,还偷吻,结果被记者拍了个正着!看队花队草没你啥事你眼红你嫉妒了是吧?炒作,这忒么的就是无耻地故意曝光绯闻,进行自我炒作!
展翔埋头走在队伍最后,一贯的又酷又跩不爱说话,手里提着打包的满满堂堂的三个饭盒,里边有萧羽喜欢吃的青柠烤蟹和香辣牛肉。
夜色中的雅加达仍然湿热黏腻。置身于热带季风的水汽之中,如同蒸桑拿,人的心情都炙烤得温热而绵软。
大街拐角处,皮肤棕黑的小贩推着带轱辘小车,兜售冒着热气的菱形糯米粽和沙嗲烤肉串,当地最流行的小吃。路旁商铺的遮阳篷下,摆着成堆成堆新鲜的山竹、芒果、红毛丹、蛇皮果;红彤彤的果皮上凝结着黏热的水珠。
如果能和小羽毛一起逛街吃东西,一定是很开心的事,展二少心想。
他停下脚步,又买了一包香喷喷的沙嗲肉串,一包热腾腾的糯米粽,还有两只新鲜椰子,左手右手都提满袋子。
唐晓东过来瞟了两眼,讪笑道:“哎呦,翔子,买这么多好吃的,你不是要带回国去吧?”
展翔答:“不是。小羽没吃饭呢,给他带点儿吃的么。”
谭冰远远地看着展翔手里的两大兜子好东西,心里羡慕得不得了,萧羽真是走运,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贴心的一个搭档呢!展二少平日里跩了吧唧谁都不吝的德性,怎么到了那小孩跟前,就变成追在屁股后头的一只小哈似的,就只差没有摇着尾巴,流着口水!
回到宾馆房间,展二少提着一堆好吃的,推门进屋,正要屁颠屁颠地向某人献宝,雅加达土特产风味沙嗲肉串烤大蟹的喂,抬头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只开了一盏床头小灯,在白粉墙壁上烘出一团淡漠的光圈。
唔?小羽毛呢?
怎么这么晚还到处乱跑,也不好好休息,也不老老实实地等他回来,哼!
展翔撩下东西,在屋里愤懑地转了一圈儿,看不到人,心里空落落的。
萧羽搁在床头小柜上的手机一闪一闪,似乎有短信进来。
展翔只犹豫了一秒钟,迅速凑过头去,点开了短信。
【小鸟宝贝儿,身体好了么?昨天没联络,对不起,真的特别想抱你亲你,给我回个话好吗?】
极其天雷狗血肉麻亲昵穿心刺眼的一行字!
展翔知道自己龌龊了,竟然偷看小羽毛的短信,结果一查一个准,果然就搜查到某鸟的隐私,纯属他妈的找抽兼自虐。
这人谁啊?
小鸟宝贝儿。
那明明是二爷的小鸟宝贝儿好不好!
展翔气呼呼地出屋去捉鸟,临走随手拧开洗手间那一扇很厚很重的木头门,瞟了一眼。
操!
眼前的情景让他眼珠子暴跳,差点儿从眼眶弹射出来!
脚底下还有一摊水,球鞋鞋底很滑,“滋啦”一声,展翔在地板上滑出一个弓步前劈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姿势别提多么狼狈!
人果然不能做坏事,有报应的!
熟悉的人,熟悉的身影,这时正站在洗手间套着的里屋小淋浴间里,背对门口,全身赤裸,两手从腰间褪下内裤。
萧羽自娱自乐地哼着戏文,微微弯腰,一手扶墙,另只手把内裤从一只脚踝上脱出,听见身后叮哩哐啷的骇人动静,惊得猛然扭头,愣了两秒钟,松了一口气。
“翔哥是你啊,你吃饭吃回来了?”
第五十四章:喜欢的身体
“唔……小羽你……”
展翔是来给萧羽送饭的,没想到一推门,萧羽就喂给他这样一盘香肉。
他狼狈坐在地上,从下往上飞快看了一眼,分开的那两条腿之间,隐约一片暧昧的阴影,在黄晕里微微晃动。
展二少哼唧了一声,把自己从地上七零八落地拾起来,跺了跺脚,用脚下噼噼啪啪的水声掩饰内心一片兵荒马乱,简直都不敢抬头看人。可是自己那两只眼早就脱离开大脑的控制,有了自主的意识,目光像两丛柔软有形的触手,向着萧羽就摸了上去,黏在那副身体上,拔都拔不出来。
从来都没看过小羽毛的裸体,他暗暗喜欢的人的裸体。
那个在赛场上疯狂撒欢,蹦跳嚎叫,每每让现场全体观众都随之热血沸腾激情四溢的人的身体!……原来就是长成这样子的。
萧羽一只手还拎着浅蓝色的小棉内裤,内裤套在左腿上,头发蓬乱,傻乎乎地回着头,一脸纯洁无辜的小样儿。
身体很白。
带着一室潮湿滑腻的水汽。
淋浴间的昏明光线之下,水汽凝结在细致皮肤上,肩头和两块白里透粉的臀凝结起一层浅浅淡淡的光泽。一道圆润的弧线勾勒出臀缝,那道弧度的尾梢仿佛带着缠人的钩,瞬间缠绕上展翔的视网膜神经。
缠上他颤抖的喉结,缠上他惊惶错乱的心脏,疯狂地挑逗起早已经丢盔卸甲落荒而逃的心魂!
展翔觉得他的两颗瞳仁都烧起来了,灼烫着眼眶。
他焦躁地没处泻火,于是就只能对着眼前的人发泄一腔无名火:“小羽你,你,你要干什么?罗医不是说不让你洗澡的么!”
萧羽把内裤从另一只脚上褪下来,随手掷到一旁:“哎呦,不洗真的臭死了!我今天出了多少层的汗啊,汗摞着汗,身上都搓泥了!”
展翔摆出一副不容置疑和反驳的表情:“你真的不能洗澡,洗晕倒了怎么办!你快穿上衣服!”
这家伙今天怎么这样婆妈,比隔壁屋的唐大少爷还唧歪烦人!萧羽努了努嘴,向展翔示意淋浴间正中央的凳子:“我都准备好家伙了!我坐在凳子上慢慢洗行不行啊?”
“那……那也不行!彪哥和罗医让我看着你的!”
俩人互相翻着白眼,气鼓鼓地用眼神对峙。
某鸟嘤嘤:小爷是牛掰哄哄的羽毛总指挥哇啊啊,你怎么能管教我!
某草哼哼:你总指挥怎么着?你其实就是一未成年人,展二爷就是你的监护人!
萧羽轻哼小曲:“翔哥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只有剧烈运动之后才昏倒,我平时不会随便晕的!”
翔草哄小孩:“小羽听话么,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印尼风味菜,你最爱吃的牛肉和螃蟹。”
萧羽耍赖:“可是我衣服都脱了喂,难不成再穿回去啊!你说我是穿上干净的一套还是再把那套脏衣服穿回来?”
翔草不依不饶:“那你只能用热水擦一擦身上,不能站到水龙头下边!还有,你得开着门洗,免得晕倒!”
这什么人啊!小爷这还没娶媳妇呢,竟然给自己找了一个婆婆!
某鸟恼火:“翔哥你要是真不放心你就盯着我洗,行不?”
某草赌气:“好啊,我盯着你洗,你坐好了,扶着墙,别摔倒了!”
萧羽背过身去,拧开冷热水龙头,慢悠悠地调试水温。
顺手从架子上抽出一条毛巾,迅速围在胯上,裹住了让某草眼睛发烧、他自己也跟着皮肤发烫的臀部。
刚才展二少这个二货一头撞进洗手间,萧羽这一颗小心脏给惊得,差一点儿就从喉咙口里扑通出来!幸亏自己终归比展翔多活过那么十几年,对某些事情还算比较成熟老道,临危不乱,手掌暗自捂住嘴巴,狠命地把心肝肺的又都给按了回去,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想被对方识破自己的异样心思。
一个脑筋正常品行端正的男人在澡堂子里,被另一个脑筋同样正常品行同样端正的男人看光光了,会是怎样的反应?
难道要面红耳赤掩住羞处,吱哇乱叫打滚上吊的吗?!
正确答案应当是:没反应。
于是萧小爷只能淡定地装傻,把身旁一棵帅草当作空气。
萧羽坐在凳子上,展翔脱掉了上衣,站在萧羽身后,默默地给他洗头发。
脑顶上的花洒源源不断地喷溅水花,斑斑点点,洋洋洒洒,敲打上萧羽的肩头和展翔的胸膛,把两人都罩在灯光斑斓的水弧里。
萧羽半阖着眼,享受那十只手指在自己头颅两侧太阳穴上轻轻按过。
他甚至能分辨得出,某几只手指就是展翔每一次握住球拍发力点杀的手指,指腹温热,关节灵活,指尖有力。力道烧穿他的头皮,暖流注入到意识的岩缝中,迅速填满每一条干涸的丘壑。
封闭小屋的昏暗灯火里,白茫茫的水花在眼前交汇起一片微黄的暖雾,人影在雾水里晃动,蒸腾。这种感觉如此亲昵,如此温存,现实和虚幻慢慢融合在一处,已经分不清彼或是此。
终于还是被展翔看见了。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脱得光光,那一瞬间的滋味,头皮酥麻,心肝发抖,血液倒灌,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耸立起来,无耻地迎风摆动,简直像在对方眼前招摇!心情有点儿扭捏,又分明暗藏更多的悸动销魂,自己都理不清楚这一团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纠结矛盾……
或许就是期盼太久,迫不及待,终于一朝得逞,奋然扯下这一层遮遮掩掩的外壳,赤条条的一盘鲜肉,就这样呈给了对方!
也不知道展翔喜欢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的。
萧羽其实很想厚着脸皮问一句,咱个子也不高,拼肌肉不如炯炯,卖萌卖不过咩咩,论长相更加比不上三百六十五度没死角的小冰花,二爷您乐意垂幸咱这一口么!
自己的身体在展二少眼里,没准就如同大澡堂子里那无数条白花花湿淋淋的生猪肉,毫无美感。男人之间对于同性的裸体,从小到大早都看习惯了,每一块凸出或骨感,每一处平坦或褶皱,皮肉间的每一下颤动,自己身上有的那一堆七零八碎,对方身上也都有,完完全全激发不起丁点的新鲜感和情绪波动。
白色泡沫流到萧羽的鼻梁和眼皮上,旋即被展翔用手指轻轻抹掉。展翔摘下花洒,把萧羽一脑袋的泡沫冲洗干净,又给他打上护发素。
这宾馆里配备的洗浴用品还挺齐全,萧羽耸肩,他平时就认准那一块香皂。
“护发素要在头发上留十分钟再洗掉。”某草吩咐。
“不要那么麻烦了吧翔哥……”某鸟撇嘴。
“怎么麻烦了?我给你洗,你还嫌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