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要是个厌恶同性恋的直男,那就算了,从此各安天涯就好。可问题是,他对同性恋完全不排斥,还喜欢折腾这方面的东西,这么看来还是有希望的。于是就这么吊着,不说,憋着难受,说了,又怕吓着他。
韩墨想起徐然。
张筱夏说“徐然会不会是因为喜欢你才……”,思绪一旦开头,往下想就是很容易的事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初他要是说出口了,也许初恋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单恋了。
他并不是对徐然的事情感到后悔,遗憾是有,但对现在他而言,就是一个教训:不说,任何可能都不会成为可能,说了,也许就能事如愿想。
这几天张筱夏的言行举止都让他有一种错觉,说不定他对自己也是有一些好感的,他一直在犹豫,只是因为不确定这份好感是否能让张筱夏接受自己。
不过今天徐然的出现,倒让他决定更进一步了。
如果就这样拖拖拉拉地耗着,等张筱夏回校以后,可能两人就只能是比较熟的网络基友、同校学长学弟的关系了,而这种能朝夕相处的好时机,以后很难再有了。
“笑笑?”韩墨轻声试探地唤了他一声。
张筱夏只是咕哝着,翻了个身,倒是面对着韩墨了,不过仍没有醒来的迹象,双脚夹着被子,仍在熟睡。
韩墨放轻了动作,小心地来到张筱夏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安详的睡颜,心里很软,却因为莫名的紧张,而有些呼吸加快。
“筱夏。”韩墨第一次唤他的名,声音轻柔低哑,“我喜欢你。”
就在此时,张筱夏睁开了眼,但显然因为才从睡梦中醒来,而显得十分朦胧,他揉着眼睛,声音含糊地问:“瓶子?是老大回来了么?”
韩墨不知道张筱夏会醒来,不过他也做好了相应的打算,如果他没有醒,就当是为几天后的表白做预演,如果他醒来了,就静等他的反应,接受自然最好,不接受……再说。
现在张筱夏醒来了,可却是一副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韩墨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他想,就当这次是预演吧,于是笑着拉开他的手。
“别揉了,对眼睛不好。”韩墨见张筱夏听话地收回了手,又说,“饭点已经快过了,舒云不知道什么才能回来,我们先去吃吧。”
“哦。”张筱夏应着,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准备穿鞋袜。
等韩墨关了电视,穿上外套,张筱夏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走吧,我们去附近一家做烤鱼做得很好的店里吃,怎么样?”
“嗯,好啊。”
张筱夏应声,走在他身边,低头思索着。
刚才在睡梦中,他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其实已经有点醒了,然后似乎隐约听见韩墨又跟着说了些什么,不过他刚醒来那会儿以为只是叫他起床,韩墨也默认了,可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有些不对。
他好像叫我筱夏来着,真奇怪,他从来没有这么叫过我啊,是我听错了?
张筱夏继续用力回想,突然心里咯噔一下,他抬头看了眼身边的韩墨。
不会吧,是我做梦还是真的发生过?瓶子是不是说了我喜欢你?不能吧,应该是我听错了吧……
这顿饭,两人表面上和平常无异,最多有些不自然,但因为两人都各怀心事,竟然没有发现对方的不对劲,苦恼的继续苦恼,自我怀疑的继续自我怀疑。
韩墨给张筱夏夹了一块鱼肚子肉,才放进他碗里,就看见他失神地伸手,就要碰到烧得滚烫的铁板,心里一惊,立即捉住了他的手。
“笑笑!你在想什么呢!”韩墨立刻大声叫他。
“啊?啊,对不起!”
张筱夏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离铁板只差一厘米多一点,也不禁后怕起来,这要是碰上去,非得烫伤不可,立刻下意识地道歉。
然后他才发觉自己的手被韩墨握着,于是又红着脸将手抽回来,向韩墨道谢。
韩墨看着张筱夏,不放心地问:“刚才在想什么?怎么就往那儿伸手?”
“嗯,嗯,想拿纸。”张筱夏含糊地说着,这次终于准确地从铁板旁边拿到了餐巾纸盒,抽出一张纸来擦了擦嘴,又开始神游了。
韩墨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莫非他其实听见了?可是刚醒来时那样子真不像啊……
于是两人又继续各怀心思地吃完这顿饭。
莫舒云下午来找他们的时候就发现气氛很不对劲,来给他开门的韩墨一副气压低的样子,而张筱夏坐在床尾面对电视可眼神迷离根本就没在看。
“你们怎么了?”莫舒云疑惑地小声问韩墨,“是因为徐然的事吗?”想来想去变数也就只有徐然了,可徐然又能有什么问题呢?
“不是。”韩墨小声答道,看了一眼房里的张筱夏,又说:“去你房里说吧。”
莫舒云想,莫不是表哥表白了?
她连忙将韩墨带进自己房里,还没等她开口问,韩墨立刻证实了他的想法:“我说了。”
“哈?”
“我和他说了。”韩墨再次重复道,然后将自己终于下定决心而对正在睡觉的张筱夏表白、而且很可能已经被他听到了、只是他装作没有听到的事情告诉了自家表妹。
莫舒云自己将这事理顺了之后,就劝慰他道:“我觉得他肯定是被你吓了一跳。别说他弯没弯,就算他是弯的,猛地被人表白,也得好好想想是不?你就也装着啥事都没有,给他几天时间好好想想,别急嘛。”
韩墨叹了口气,说:“他要只是好好想想,倒没什么,我就怕他一直回避,更怕他干脆躲着我。我总觉得他没什么安全感,对未知的事物会本能地想逃的样子。”
“唔……”莫舒云想了想,也点点头,倒是赞同韩墨对张筱夏的看法,于是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也只有过两天再看了。”韩墨无奈地笑了笑,“不行的话,只有继续死缠烂打了呗。”
莫舒云静静地盯着他看。
“唉,别这么看着我啊,我也就这么一说。”韩墨连忙摆手,苦笑道,“他要是真不喜欢我,我也不可能真天天缠着他,多惹人烦啊。”
“哥你好苦情,不行不行,我要哭了。”莫舒云立刻别开了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韩墨拍了拍她的背。
“慢慢哭,我走了。”
莫舒云立刻抬头,趁韩墨还没有出门赶紧说:“你可以选择囚禁他啊!”
韩墨猛地将拉开的门关上,回头瞪自家表妹:“你说啥?”
“所谓虐恋情深,虐着虐着就爱上了。”
“喂!”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嘛,试试看又不花钱,包调教道具哦亲!”
“烦死了啊你这死丫头!”
韩墨快速拉开门,立刻离开,一秒钟也不敢多留,随手甩上了门。
这边莫舒云自High地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哥,请你自由地……”随着韩墨甩门的声音响起,她泄了气地倒在床上。
“哥啊,我苦命的表哥啊,老天爷球HE啊!”
第四十章
韩墨猜想得没错,张筱夏这孩子在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的确没有安全感,会下意识地想逃。他一下午虽然被莫舒云拉着又去泡了次温泉、搓了几圈麻将,但思绪时不时就神游一会儿,简直呆得不能再呆。
要是张筱夏想通了,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好歹都是个结果,可他偏偏内心不安,想逃,于是就自欺欺人地想一定是听错了,韩墨怎么可能喜欢自己,没这回事……想着想着,就真的觉得是这样,便也没有再神游了。
刻意给张筱夏一点时间的韩墨,在晚饭时刻才再度出现在他和莫舒云面前,却意外发现张筱夏虽然在看见他的一瞬间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但马上就很自然地和自己打招呼,仿佛之前那些尴尬统统都是幻觉。
在等待服务员上菜的时候,韩墨趁张筱夏玩手机没注意自己这边,就拉着莫舒云走到了餐馆外面。
“下午怎么样?”韩墨劈头就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莫舒云倒是很清楚自家表哥的意思,回想了自己一下午的观察结果,答道:“一开始不管干什么经常发呆,后来突然就正常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我也没指望你会读心术。”韩墨听莫舒云这么一说,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不由得忧郁起来,叹道,“这家伙,肯定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莫舒云拍了拍自家表哥的肩,安慰道:“追人这个事,急不来的。你饿不饿啊?咱们进去吃饭吧。”
“……吃货。”韩墨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饭馆。
莫舒云跟在韩墨后面,嘿嘿一笑。
作为旁观者,她了解得不多,但她总有种感觉,小小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表嫂,女人的直觉,说不准就真是这样。
而且这毕竟是表哥和小小的事,她何必操多余的心,她总不能逼着张筱夏嫁给韩墨吧她也就只能默默围观,再充当一下韩墨的知心妹妹了。
吃过晚饭之后,三人到附近的咖啡馆打发了一下时间,然后就回了旅馆。
回去的时候刚好是体育频道转播篮球赛的时段,韩墨就顺道在旅馆下的小超市里买了几罐啤酒,打算边看边喝。
张筱夏对抽烟喝酒这种事一向没什么兴趣,也许是因为家教严谨的缘故,养成了这样的性格。但并不是说他就完全不喝酒了,高中毕业的散伙宴、大学里几次聚会、几个宿舍一起通宵看球时,气氛好他也会跟着一起喝,于是他也顺手拿了两罐。
“你也喝?”韩墨随口问道,也没有等他回答,就将两人手里的啤酒都放回去,转而提起了货架上捆成一扎的一打啤酒,笑道,“要喝就喝个痛快。”
“这么多?喝不完啊。”张筱夏一听就急了,立刻拦他,“我喝不了的!”
他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这样的啤酒,顶多三罐,再多他一定晕。
高中毕业的散伙宴上,喝的也是啤酒,不过是那种玻璃瓶的,比这种容量大些。喝之前说好每个人至少管两瓶,他喝了一瓶半就晕得迷迷糊糊,两瓶还没喝完他就已经歪在椅子上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在家里,他没有任何回家的印象,后来才知道是顺路的同学背他回家的。
这事一直到现在还被高中那些人拿来笑他,说女生都比他能喝。从那以后,他即使喝酒也十分注意喝的量,就怕喝醉了睡过去,又给别人添麻烦。要是他运气差一点,被人卖了肾的话,他以后拿什么买爱疯啊!
大学几次聚会,也不是没有人想灌他,但二哥陈钟良知道他酒量不行,常常帮他挡酒,也没让他醉过,顶多喝得有些迷糊,但好歹还记得是怎么回的宿舍。
这次不过是看球随意喝点,韩墨买这么多,不是浪费么?他就不信韩墨能喝掉十罐,酒量再好也不嫌肚子涨得慌么?
“没事,又不是要今晚一次喝完,这几天都有球赛,剩下的带回去慢慢喝。”韩墨说完,就拿着这一捆啤酒去门口付了钱。
到了房间之后,两人开始也只是看球,不怎么说话,大概还是有些尴尬,便一直沉默着,这球赛也被他们两人看得死气沉沉的。但喝了些啤酒以后,倒是拉开了话闸,除了各种对着电视呼喊以外,就是天南地北地瞎聊。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干掉了四罐,韩墨开了自己的第三罐,他现在还没有喝进状态,不过张筱夏显然已经完全在半晕的状态中了,他喝酒不上脸,脸颊只稍稍有些红晕,虽然意识还算清醒,但显然十分困倦,眼睛一直眯着。
“笑笑?”韩墨戳了戳他的脸颊,“真的醉了?”
张筱夏不耐烦地挥开骚扰他的手,咕哝道:“还没……呃,快、快了……”
韩墨现在知道,张筱夏是真的不能喝酒,但是他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难得一见,倒是可爱得紧,韩墨就忍不住想逗逗他。
“那就是还能喝嘛。”韩墨将自己手里的易拉罐塞到张筱夏手里,哄劝道,“酒量是练出来的,再喝点试试?”
张筱夏本来是靠在床头,蜷着身子,迷迷糊糊地想睡,但是又死撑着,这会儿被韩墨塞了一罐啤酒,觉得这人怎么这么烦啊,心里突然有些怨气,就抬起眼,幽怨地瞪了他一下。
心跳加快,肾上腺激素猛然增多,韩墨觉得有过电的感觉。
天然呆张筱夏一直都是乖巧宅腐小正太兼偶尔小清新的形象,但刚才那个幽怨的瞪眼,因为酒醉而显得云雾缭绕的双眼竟然带着些媚意,这反差让韩墨一时接受不能,或者说,太刺激鸟!
只可惜能看不能吃,韩墨深刻意识到天然呆都是大杀器这个道理,他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想让在酒精影响下明显有些冲动的自己冷静一些,谁知道一睁眼就看见张筱夏仰着脖子喝着手里那罐酒!
看来酒精不止让自己冲动,也让张筱夏冲动了。
韩墨急急地将易拉罐夺下来,就怕张筱夏真喝醉了难受,不过他慢了一步,那一罐酒已经被张筱夏喝得没剩几滴了。韩墨这个自作孽的,看不得张筱夏难受,还要逗他,结果还不是自己跟着焦急心疼。
于是他连忙放下易拉罐,扶着快要倒下的张筱夏,想帮他拍出酒嗝。“笑笑?你还好吧?”
“呃、好……好困。”张筱夏就觉得脑袋越来越晕,极度想睡觉,他看着眼前模模糊糊有几个重影的韩墨,突然傻兮兮地笑了,“喝、喝就喝!我、呃……我才不怕呢!”
“你跟我赌什么气啊,逗你玩的,傻瓜。”韩墨说着,一边扶着他,一边将被子从他身下抽出来,好待会儿给他盖上。
张筱夏不干了,他扒着韩墨的手,嘴上还不忘反驳:“你才瓜,呃……你、你是倭瓜!”
“我怎么成倭瓜了?”韩墨又无奈又好笑,好不容易才将被子抽出一点,又被张筱夏扯回去了,只好先扶着乱动的张筱夏。
张筱夏紧紧拽着身下的被子,努力睁大想闭上的眼睛瞪着韩墨,怒斥道:“放手,西瓜!”
“刚才不还是倭瓜么?”
“要、要你管。”张筱夏继续瞪他,“苦瓜后退!”
韩墨见张筱夏一直瞪着自己,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好先松了手,只见张筱夏没了支撑,立刻就朝床尾倒在了被子上。
“哎,笑……”
韩墨话还没说完,就看着张筱夏拽着被子一滚,将自己包成了春卷,只露出了双脚和脑袋,而且还面朝着自己,仍旧努力地睁大了眼想瞪自己。
这又是何苦呢?韩墨默默想着,于是他举手投降:“好好,我是倭瓜西瓜苦瓜,成了不?”
“哼,你是、是瓜瓶子。”张筱夏终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不再努力瞪眼了,眼皮又耷拉下来,像是马上就会睡着似的。
韩墨小心地走到他面前,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这个大春卷,柔声问道:“笑笑,睡了么?”
“还没、没呢。”张筱夏迷迷糊糊地回答。
“你……喜欢我么?”
“唔……还、还成。”
还成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韩墨再接再厉,继续问:“那咱俩在一起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