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全开口,“你是刚到还是早就在外面了?”
封昭神色微变,没有开口。
苏全明白了他的答案,又问道,“我弹得曲子可好听?”
封昭只得道,“对不起。”
苏全嘴角勾起笑容,“既然来了,下回早点进来,我也是怕的。”
封昭搂紧他道,“不会有下回了。”
苏全继续笑,“是啊,一回就让我记定了你的恩德,自然没有下次了。”
封昭知他着恼,只得道,“别这般笑了,大不了回去任你打骂。”
“这可是大不敬,你想我被御使言官参到身败名裂么?”这回的笑倒是真切了。
封昭放了心,牵起苏全的手道,“宫里这会儿也该事了了,咱们回去吧。”
且说宫里,林将军正带人逼着龙椅上的“封昭”忽觉耳边生风,向侧边一闪,一道掌风贴着脸边扫了过来。
林将军忙举掌迎上,旁边自有亲随扔了兵刃过来,林将军挥刀一斩,这才看清是卫阳举掌攻来。当下讶道,“你怎会没
有被迷魂曲撂倒?”
卫阳也抽了宝剑横于胸前道,“同样的招数不能用两次,那些个伎俩,又怎敌得过弦之的琴艺。”也不多做解释,又提
剑攻上,同时四面八方各自涌出不知何处来的青龙卫,将叛军团团围困,动起手来。
形势瞬间逆转,叛军很快被制服,只剩卫阳和林将军还在动手,旁边众人却是半点插不上手去,一班文武大臣早就吓得
逃出殿外,自有侍卫将他们赶在一处,一边保护,一边看管。
卫阳和林将军都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千万人阵中挥洒自如,大开大合下威势难当,除了一众青龙卫护紧了龙座上的“皇
帝”和太后,旁人都难近得两人身侧。
慕枫此时也收拾了外面的局面,进得殿来,看卫阳与林将军战在一处,看了一会儿,心中不禁叫好,可也知道这么下去
必然棘手,当下手中扣了暗器,朝林将军射去,仅仅是阻了他须臾,便让卫阳战在了上风,不出十招,弹飞了林将军手
中兵刃,将宝剑架在了他颈上。
将林将军绑到龙座之前,卫阳请旨问该如何处置。龙座上那人抹了一把脸,扒下人皮面具来笑道,“舅舅的罪名我可不
敢定,还是留给皇兄烦恼吧。”龙座上的竟是封晗假扮的皇帝,众人消化了一下,只觉皇帝陛下果然棋高一着。
封晗背后伤还没好全,这会儿松了筋骨,只觉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当下对着旁边招手道,“小凤凰,快来扶我,王爷
的骨头要断了。”
凤玖没法子,只得上去扶他。却被他拉着到了太后面前。
“母后,这是我给您挑的儿媳妇,你看一眼,我可要把他藏起来了。”封晗搂着凤玖腰肢,笑嘻嘻地说着,接了凤玖揍
到肚子上的一拳头,却依旧笑得开怀。
太后阴沉了一张脸,看了被绑的林将军一眼,什么都没说,被人护着回宫了。
林将军的人马并五音门和溯溪的使臣团全都被押下了,八成的已经被斩杀在宫内,剩下一些头目和没有武力的文人被羁
押在天牢里,派了重兵把守。
封昭进宫时,背上背着苏全,所有宫女太监一律低头打扫,眼神没敢探究半分。
封昭到了正殿前,见文武百官大半夜的站在秋风里瑟瑟发抖,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当下对旁边过来的商丞相道,“除
了要论罪的,其他的诸位大人命人送回府里吧。”
商夕会意,点了几个命人绑了和叛贼一起关进天牢,另吩咐了人送各位受惊的大臣回府去了。
第二日上朝,封昭高坐龙座,睥睨下面群臣,太监宣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满朝文武两股战战不敢多言,唯独商夕出列,奏道,“臣有本。”
众臣都以为他要奏昨夜林将军谋逆之事,岂知商夕却道,“臣奉旨重查五年前科考舞弊之案,如今已彻查清楚,特来交
旨。”
“奏。”封昭的语气瞬间冷了许多。
“五年前科举之时,确有人做鬼,却并非苏学士及各位考官大人。”商夕奏道。
“哦?此话怎讲?”封昭眯起锐利的双眸,扫过众臣,发觉有人兀自擦汗,不由冷笑一声。
“当年有人舞弊,却一不为敛财二不为人情,专为了陷害苏学士等考官。所用的手法也是闻所未闻,实在令人发指。”
商夕说道此处愤恨咬牙,“有人在封卷之时,将考生名姓对换,因此有才者名落孙山,无才者金榜题名。先帝亲试三甲
学识时则试出了一群草包笨蛋。考官阅卷并无偏颇,平白糟了冤屈。”
“混账!”封昭怒拍龙案,接着道,“可有证据?”
商夕躬身道,“臣请传当年状元试卷上殿,再传一个人来。”
“谁?”
“碧春班掌歌,曲临曲若渊。”
“传卷子,宣曲临。”封昭发话,自有太监去传召。
一会儿试卷和曲临都上得殿来,商夕先命人将试卷摆在封昭面前,又道,“这是当年的状元试卷,请陛下看那人名姓。
”
封昭看了,只见是个刘姓的考生,也并未在意。
商夕又道,“这卷子其实当初乃是曲公子所写,他也是那年的考生,满腹经纶,却名落孙山。”
封昭当下吩咐道,“取纸笔来。”后令曲临当堂默写。
有人抬了小案和浦垫来,曲临坐在垫上,提笔默写,不足刻时,一挥而就。有人将纸张呈上封昭观看。
封昭看罢,果见分毫不差,连字迹都一模一样,当下又是一拍龙案,怒道,“何人使此奸计陷害苏学士?”
商夕咬牙,半晌方道,“礼部尚书——曹嵩。”
曹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连呼“陛下饶命”。商夕又一一呈上证物,将他一耙子按死。
封昭怒极,赐了极刑,命人将他拖了下去。
众臣冷汗淋淋,殿上气氛愈显沉闷。
“臣还有一本。”商夕又自跪倒进言。
“奏。”封昭手上暗暗使力,握着龙椅,不让自己因过于气愤而颤抖。
“臣奉旨重查当年苏家谋反之事,今已查明,特来交旨。”
“真相如何?”
商夕目含悲色,恸道,“苏家乃是被冤枉的,苏门上下含冤而死,空使忠臣蒙冤。”
“何人所为?”
“当朝左相,季承。”商夕一言既出,满朝哗然。
季承伸出手指着他,颤抖不止,口中骂道,“黄口小儿,竟敢污老夫清名?”
“住口!”封昭怒道,转而对商夕道,“可有证据?”
“有。”商夕继续奏禀,“苏家搜出的龙袍玉玺,皆已查明来源,系季相栽赃诬陷,连书信也已证明乃是伪造。人证物
证皆已查证,呈陛下御览。”
封昭看过,吩咐左右道,“将季承压入大理寺待审。季家上下着人看管。”吩咐完忽的闭了双目,哀声道,“我皇室对
苏家不起,朕愧对苏家满门。”
这时,才有下臣进言道,“陛下切莫自责过甚,死者已矣,苏家上下知道陛下有此心,必感恩戴德,陛下命人为苏家平
反,已足见大德,如今免了苏家罪名,再着人重修苏家祠堂,当可宽慰。”
商夕却道,“苏家尚有生者,请陛下定夺。”
封昭知道重头戏来了,当下却只是挥了挥手。
商夕道,“宣苏若上殿。”
苏若今日穿了一身玄黑的衣衫,头上以黑带术发,腕上扣着暗红袖带,腰间一条暗红宝带,足下一双皂色布鞋,素净又
兼有几分肃杀。一步步走上殿来,竟让人不敢逼视。
苏若走到殿中,俯身拜倒,“罪臣苏若,叩见吾皇。”语气中不显恭敬,也无怨怼,平平淡淡自是一副将万事看淡的样
子。听得满朝文武胃里翻滚。
封昭从龙座上下来,亲手扶起苏若,足过了许久才颤声道,“太傅何罪之有?是封昭对不起太傅,太傅受苦了。”
苏全抬眼,见封昭眼中浓浓情意,有愧疚,有不舍,有祈求,当下笑道,“陛下言重了。”
47.进退劝老将 狱中斗琴音
封昭将季承送交大理寺再审,当朝颁旨替苏家正了名,又还了苏若太傅的名分,追加了太子少保,龙渊阁学士等。却半
个字不提昨夜的动荡。群臣心中有数,也不敢多言。退了朝后,封昭宣了商夕和卫阳到御书房,苏若也陪着。如今苏家
平反,他自然再用了本名。
“陛下可是为溯溪之事烦恼?”商夕不愧智囊之名,当下猜中封昭心事。
封昭揉了揉眉心,点头道,“舅父与溯溪勾结,谋篡皇位,虽未果,但南边眼看战事一触即发,他还将大队兵马带离了
边境,此时可算是十万火急了。”
卫阳拱手道,“陛下若信得过微臣,微臣愿带兵前往。”
封昭却道,“离风若与溯溪开展,朔狼必会伺机而动,卫将军还是回北边镇守较为妥当。再说此刻就算有将,也是无兵
,南边兵将并非卫将军嫡系,恐怕不尊号令。况且……”封昭顿了一顿才道,“虽然擒住了舅父,可他带来了十万人马
驻守城外,如今隐隐有围城之势,眼下便不好过。”
苏若自在一旁喝茶吃点心,也不说话,悠哉游哉的恨人模样。
商夕拱手一礼,恳求道,“苏太傅,请赐个主意吧。”
苏若笑道,“我不懂这些,何来的主意?”
商夕也笑道,“故布疑阵,亲身为饵,算定对手巢穴,调兵遣将,料敌先机。此次的事情,当初先生还在宫中时便一切
和陛下计议已定,如此神乎其技,世上谁人能及?”
封昭却道,“你不想想就算了,这些我来烦恼。”
苏若歪着头看了封昭一会儿,这才道,“为君分忧,是为臣子的本分,你如今既是我的君王,怎能让你自己烦恼?”按
着自己额头想了片刻,苏若才道,“你若肯把一切都任由我决定,这件事情我替你解决。”
封昭还自蹙眉,半天没松口。
苏若笑道,“不信我?”
封昭摇头,“不是,只是不想你操劳。”
苏若揽住他胳膊道,“闲散了这许多年,终于能为国为民做些事情,你也将我看的太没用了。”
封昭当下道,“请卫将军速速回扼狼城,帮我镇住北疆情势,南边的事情,任由太傅决断。”
苏若伸手按了按封昭的太阳穴,才道,“你去看看太后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封昭苦笑道,“怎么在你面前,朕这皇帝做的这般窝囊?”
苏若笑,“怎么会?昭儿龙虎精神,帝王之气正盛,是微臣甘愿分君之忧。”
封昭叹气道,“罢了,你去吧,我去看看母后。”
苏若到了天牢,听见里面热闹非凡,不由笑道,“一下子抓来这许多人,果然是牢房客满。”
慕枫跟在他身后,苦笑道,“溯溪的使臣、林将军的部下加上五音门的人,可不是塞满了天牢。”说着一步步引着苏全
到了林悉的牢房前。他单人独间,自与旁人不同。
“老将军安好。”苏若嘻嘻笑着和人打招呼。
林悉已经沦为阶下之囚,脚上腕间都带着沉重的镣铐,抬眼看了苏若一眼,冷哼一声,倨傲不应。
“老将军是认定自己无碍呢?还是等着城外援军来救?”苏若摸了摸下巴,“我看令公子并未被囚,想来城外领兵的就
是他吧?”
林悉眉头一跳,却不回话。
苏若接着笑道,“苏某其实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之人,先前遭将军威胁,怀恨在心,如今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将军以为如何?”
林悉冷哼,“你待如何?”
苏全笑道,“将军身上可有能做凭证之物?”问完后又自问自答道,“对了,想来之前已经搜过,该是没有能做信物才
对。那也好办,我便砍下将军一根手指,送去给少将军看过,少将军若有孝心,自然认得出是将军的手指。他若肯降,
还便罢了,若不肯降,我就每隔一个时辰送他一根手指,十个时辰后再送他脚趾,再若不然,便削耳、割舌,最后是胳
膊和大腿。老将军,你觉得你能挺几日?”
林悉倒也不惧,“小儿,休得唬我。老夫一声戎马,征战沙场,你以为你吓得住我?大不了老夫一死,免得受你们屈辱
。”
苏全也笑了,“老将军不怕也是应该,我离风大将岂是如此鼠胆之辈。但料想少将军心中定然不好受。况且,还有两位
小姐呢。宫中的林贵妃已经被陛下下令软禁了,二小姐也被一起押进了宫里。老将军不怕,我便去吓唬小姐们就是。不
许断手断脚,在她们两人脸上各划两刀也就是了。”
“竖子猖狂!”林悉目眦欲裂,“你有本事便冲着老夫来,对妇孺下手是什么本事?”顿了一下又稍平静了下来,“即
便你想行此事,难道太后还能不顾念几分姑侄的情面?”
苏全嗤笑一声,“将军对陛下和晗王爷下手时又可有顾念过甥舅的情面?”
林悉登时无话可说,瞪着苏全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道,“你究竟待要如何?”
“老将军如今已经事败,若论罪,不仅是你,连带妻儿子女都要活剐的,可我若说,不但可免你一死,还可让两位林小
姐安度余生,少将军重掌兵权你信也不信?”苏若说完,双眼摄着林悉。
“竖子又来唬我。”林悉闭了双目。
“我有必要唬你么?”苏全淡淡说着,“我的本事你早就见过了,莫说是城外有十万大军,便是二十万我也不放在眼里
,可那些说到底都是离风将士,若将他们全都除去,我也于心不忍,这才给你一次机会。如今溯溪蠢蠢欲动,陛下给了
我旨意,若少将军肯带兵回去迎战溯溪,不仅免他死罪,五年内亦绝不提收回林家兵权之事,林妃娘娘打入冷宫,但免
去剐刑,一生着人伺候,除不能踏出寝殿一步外,衣食起居如从前一般。二小姐于京中寻良配,陛下下旨赐婚,婚仪比
照公主。老将军囚于淘沙苑,可免一死,只是废去武功。”
林悉怔愣半晌,忽而大笑道,“苏临渊,难怪说得苏若者得天下,你果然厉害,拿捏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逼我儿为重光卖
命,还要我感恩戴德,果然够气魄,够胆识。”
苏若淡淡笑道,“老将军谬赞了,苏某人只是心胸狭隘,看不得旁人好罢了。你若是对这个结局满意,请为我修书一封
吧。”
“老夫还有选择的余地么?备纸笔,小儿,来为老夫研磨。”林悉一生断喝,依旧英雄气概。
苏若这才命人抬了桌案,上备笔墨纸砚,苏若却未亲自去研磨,拱了拱手道,“苏某还有事做,这墨请慕都领替你研吧
。”说完自去了别处。
苏若抬脚又到了一个牢房前,房中也是只关了一人。一身月色长衫,腰扣宝带,眉目清雅。负手而立,满身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