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只是伏枕喘息,忽听身后说道:“这药我来喂吧。”
子峻大吃一惊,虽说自己精神都集中在凌云身上,但也不至于有人走到身后都未察觉,是谁有这么好的功夫,又有谁能
进羽林军大营而无人示警?
子峻急忙转身,喝问:“什么人!”
凌云却低声道:“大帅,卑将有伤在身不能起身,请大帅恕罪!”子峻大吃一惊,原来是威烈王爷到了,怪不得自己一
点儿不知,也难怪,他们兄弟情深自然要来探望的,只是凌云性子拧,倒要看看王爷是怎么哄他的?打定主意要看热闹
。
凌风听了,心中难过,也不答言,拿过药碗,摒退左右,子峻不情愿地出去了。
凌风见凌云面色苍白,额上冷汗直往下落,牙齿紧咬着下唇,想是伤痛难忍又不愿出声,不免心疼,长叹一声,道:“
可是痛得紧?”
凌云仍不做声,只是双眸莹润,似有泪意,凌风终究是舍不得凌云这副模样,端着药俯下身来:“大哥喂你可好?”
凌云仍不做声,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眼见是坚持不住了。
凌风见弟弟这副委屈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问道:“今天打你,可是又委屈你了?”
凌云赌气道:“不委屈,睿儿坏了大哥的大事,原该责罚的。”
凌风道:“我就知道这顿打你是白挨了!大哥被你坏得事也不算少了,多一桩少一桩也没什么,可你行事怎能如此不思
筹划?这群上上下下的贪赃枉法之徒牵连甚广,你若要扳倒他们务必要一击即中,切中要害,象这样惹祸上身,为他人
做嫁衣之举,打你还是轻的!你断了人家财路,人家可不是恨你入骨,大哥打你一顿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凌云方明白大哥的一番苦心,心结一解,身上竞似好了一些,凌风一边给他拭汗,一边道:“刚才
可是又把药吐了,怎么还是这毛病?听雨茗说你还吐了血,可还打紧?”
凌云笑道:“不妨事,我肚子里血多着呢,大哥不必担心。”说着凑过头来喝药,凌风嗔道:“又胡说八道,慢点喝。
”
等凌云把药喝完,喂里就被凌风塞进一颗桂花糖,凌云心中暗道:这可正是打一顿给颗糖吃。
凌风突然道:“有人来了。”话音未落,只见进来一人身披斗篷,连头带脸都遮得严严实实。
正疑惑间,那人一掀风帽,凌风忙见礼,口称:“参见太子殿下。”来人正是六皇子沈煜,他摆了摆手道:“你我兄弟
,何必多礼。”又近前看了看凌云,略带歉疚道:“云儿,此番可累你受苦了!”
凌云道:“太子何出此言,倒让凌云惭愧了。”
凌风一脸不赞成地说:“君子不立危墙,太子白龙鱼服,深夜出行,太过草率。”
太子笑道:“知道了,表哥不用担心,我的影卫跟着的。这次事出仓促,连累云儿,表哥一定是怪我的,都是麒英急于
成事,我已申诉过他了,我替他给表哥赔个不是。”说着深施一礼。
凌风忙侧身避开,连说:“不敢,太子言重了!我兄弟二人与太子原是一心,请太子放心,凌风必不负太子!”
太子凝目看着凌风,微点了点头,又说了一会闲话方去了。凌风想了想,轻声对凌云道:“太子果然是深谋远虑之主,
看来承继大统非他莫属了。睿儿,此人心思深沉,你可要小心,不可与他疏远出不可过近。”凌云点头应了。
第18章
转眼已是盛夏时节,正逢七月初七,民间俗称“乞巧节”,人们传说在七夕的夜晚,抬头可以看到牛郎织女的银河相会
,或在瓜果架下可偷听到两人在天上相会时的脉脉情话。世间无数的有情男女都会在这个晚上,夜静人深时刻,对着星
空祈祷自己的姻缘美满,更有许多情人在这一天月下私会,所以,七夕之夜许多地方都很热闹。
这段时间羽林军收敛了不少,每日操练值勤倒也是一丝不苟,今日大小也算是个节,君粲与罗延庆、王怀臻等人撺掇着
凌云给大家放个假,凌云想了想,道:“这也罢了,除了当值的弟兄其他的都去吧,只别惹事!”众人都是没口子应下
了,欢欢喜喜地散了。
君粲、子峻与大家上街瞎转,渐渐与众人走散,此时正至掌灯,一轮明月如玉盘一般挂在树梢,皎皎清光无限,恰似触
手可摘一般。子峻道:“咱们何必在城里挤来挤去,倒不如去吟翠湖边转转。”君粲听了也觉有理,二人便往湖边走,
越往湖边越是僻静,不时见一对对恋人出没,原来这吟翠湖景色怡人,正是一风月佳处。二人找了一个渔家租一下条小
渔船,荡舟湖上,只见湖面上倒影一轮明月,波光鳞鳞,不波不兴,二人相视一笑,自觉心中平和安宁。
二人正玩笑着,忽听湖上传来一正丝竹之声,见一座画舫妆点得华丽旖旎,船上挂着“红袖招”的旗帜,“红袖招”是
京城最大的青楼,二人凝神静听,那船上飘来一阵琵琶声,只听一个女子曼妙之音与琵琶相和,唱得是一曲《三姝媚》
:
蔷薇花谢去。更无情、连夜送春风雨。燕子呢喃,似念人憔悴,往来朱户。涨绿烟深,早零落、点池萍絮。暗忆年华,
罗帐分钗,又惊春暮。芳草凄迷征路。待去也,还将画轮留住。纵使重来,怕粉容销腻,却羞郎觑。细数盟言犹在,怅
青楼何处。绾尽垂杨,争似相思寸缕。
二人正听着,却不妨小船渐渐飘至画舫近旁,画舫上两个仆从大声喝道:“太师在此赏月,闲杂人等回避!”
君粲听了气道:“正是晦气,怎么碰上这老贼!”
子峻怕他使性子惹事,劝道:“算了,天也不早了,咱们正好回去吧。”说着将船调头向回划,没几下正巧拐进一处水
坳,君粲道:“搅了小爷的游兴,待我伴个水鬼吓一吓他们!”说着便翻身下水了,子峻忙叮嘱道:“你玩玩罢了,千
万别惹事!”君粲边向画舫游去,边笑道:“知道了,你在这里等我。”
君粲自幼水性便好,此时无声无息游到画舫边,觑着无人处翻身上的船,悄向舱内望去,只一看便心中一惊,原来舱内
坐得并不是赵钦而是九皇子沈灿,对面一人却是高大威猛,皮肤微褐,口音略有塞北边地之音,不似中土之人,只听那
人道:“九皇子今日盛情款待,忽雷感激不尽,来,我敬皇子一杯。”
九皇子沈灿道:“忽雷王子不必客气,我们两国既已结为兄弟之邦,还望王子在你们可汗面前为本王致意,两国边境上
无需陈兵数万,此乃化干戈为玉帛之美事。”
那忽雷王子笑道:“这个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我族人风俗游猎‘打草谷’,现在突然禁止,只怕多有不便。”
君粲听了咬牙暗骂,原来“打草谷”是北赫在边境掠夺财物妇女的行径,北赫王子如此说,分明是威胁大燕,只听九皇
子道:“此事好说,我父皇说贵国如有需要,我们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君粲气得要命,一时间心中转了几个念头,想想不能惊动座中诸人,又悄悄潜回。
子峻正等着不耐烦,见他回来,笑问:“可吓着谁了?”
君粲一脸凝重:“吓着我了。”
子峻一愣,看君粲不象有伤的样子,忙问:“可看到什么了?”
君粲把自己看到了跟子峻说了,最后君粲又问道:“峻哥,你说九皇子是自己去见忽雷,还是在皇上授意下去见他的?
”
子峻道:“以九皇子自己必不敢私下见北赫王子,皇上一定是授意他去的,此事必是在很小的范围内所知,今天你见到
的切不可说出去,免生事端。”
“北赫一贯好杀掠夺成性,这种结盟有什么约束?如果我大燕军民一心,何愁北赫不灭,做这等丧权辱国的行径,皇上
可不是老糊涂了吗?”君粲气道。
子峻喝道:“又满嘴胡说,当心被人听到!皇上是急于夺了大帅的兵权,又怕北赫再启战事,必是以钱帛利诱北赫,此
举无异养痈为患!”
子峻一再叮嘱君粲此事不可草率说出,以免惹祸上身,二人心情沉重上了岸,却见罗延庆怏怏不快地立在湖边,一脸怨
恨地望向画舫,君粲见了放下心头不快,忍不住打趣道:“你可是约了织女来此相会不成?”
子峻却知道罗延庆与“红袖招”的花魁玉如意两情相悦,只是罗家世宦之家怎容得下风尘女子进门,想必是今日罗延庆
好容易得了空闲却没见到佳人,心中不乐。
子峻悄问君粲:“画舫上可是如意姑娘?”
君粲道:“我没留神,好象是如意姑娘,京城里可不是玉如意的琵琶为一绝吗?”
子峻拉着罗延庆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去吧。”
三人回营,凌云见三人神情都似不喜欢,对君粲说:“这可奇了,我好心让你们出去找乐子,如今倒都不开心地回来,
早知如此,倒不如你们在家呆着,我出去的好。”
严子峻忙对凌云道:“你有什么事想出去,现在可还来得及?反正我们都回来了,你要去便去吧。”
凌云笑道:“正好,我去去就来,峻哥,谢了!”说着一溜烟地往外去,君粲在后面叫着:“老大,我们不在,你可别
惹事!”
凌云笑骂道:“等我回来收拾你!”
第19章
凌风在书房中听着段如澜的描述,心中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正朝着一个无法掌控的方向而去,他想了想再次问道
:“你说的那个门官说的确切吗?”
“应该没错。前几日,门官老王见九皇子的车驾进永安门,正好是他当值,在车驾进门时他听到车内的人说话声,老王
是跟咱们老王爷出兵放马的,他听得懂一些北赫语,他确定他听到没错,那是北赫人在车内。这事是不是有些蹊跷?九
皇子的车内坐得会是谁?来京城做什么?”
“无论是谁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此事应该是在皇上的默许下或者是授意下进行的,以九皇子的个性是不敢背着皇上有
什么举动的。皇上此举是在某些事情成功之前不让更多的人知道,最有可能的是不让太子党的人知道,或者说是不让我
知道。如果我所料没错,车内坐得一定是北赫特使。”凌风分析着,如澜听了不住点头,又问道:“会是什么事,如此
神秘?”
凌风苦笑着:“左右不过是为废立太子,削我的兵权,父子君臣竞猜疑致此!你不必多虑了,横竖过几天就知晓了,我
猜太子一定会有所动作,咱们静观其变吧。”
二人又说了一些军务上面的事,如澜方告辞而去,凌风等如澜去了,突然喝道:“还不进来,可等着我去揪你不成?”
凌云笑嘻嘻地从树上下来,进门就问:“我躲得很好了,段大哥也没发现,哥怎么发现的?”边说边凑到凌风身边,凌
风笑着揽过他:“从你一进园子我就知道了,你当大哥是什么人,可以让人自由出入王府?”
“今天怎么想起要回来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看看大哥。”凌云不好意思地说。
“正好,大哥也想看睿儿了,你的伤可都好了?”
“早都好了,大哥都多久没见我了。”凌云有些不满。
“好,好,好,都是大哥不对,没去看睿儿,今天可是要在家里睡?”凌风很久没见凌云,今日见了显然心情不错。
“不了,我今天就是回来看看,再过一阵子就要准备皇上秋狩之事,大哥和我都不得闲了。”
秋狩可是一件大事,羽林军乃是皇家的禁卫军,凌风又是节制天下兵马的元帅,自然不得空闲了。
凌风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听说你在羽林军训练了一支飞虎营,专门对付北赫铁骑?”
一说此事,凌云不禁眉飞色舞,立刻把训练飞虎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凌风,又说起训练在长时间呆在马背,开始不过
是一些兵士小范围的打赌看谁在马上呆得时间长,后来,羽林军上上下下都参与此事,下注赌输赢,全营上下就属这个
训练大家参与最踊跃,甭管是不是飞虎营的,骑术都提高很多,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凌风听了也大笑不止,又问道:“谁呆在马背上的时间最长?一定是你了?”
凌云听了却有些丧气,道“呆在马背上时间最长却不是我,是于大猛。”
凌风听了微微一怔,凌云的骑术是他亲自教的,凌云从小就学起,骑术精湛,一般人是不能比的,还有人比他更好,的
确有些吃惊,看来这羽林军里倒是真有些能人。
凌云道:“他的骑术就象是娘胎里带的,真是做到人马合一了,我在马上呆了十二个时辰,后来睡着了就掉下来了,他
倒好在马上睡得比床上睡得还香,呆了十三个时辰,后来是马不干了,把睡着得他给摔下来了。”
凌风听了不禁莞尔,道:“好,等皇上秋狩时,你把你的飞虎营带来,给大家看看,我大燕好儿男何惧北赫铁骑!”
二人闲聊一番,凌云趁夜又回营去了。
按下凌云不提,话说刑部侍郎齐凌书今夜却遇上一个不速之客。
齐凌书正与家人饮酒“乞巧”,忽见一家人来报,有一太师府来人,却不知是何人,只说请老爷一见。凌书心中疑惑,
让小厮把来人带进书房。
凌书一边出去见客,一边心中猜测是谁,刚进书房,只听一人笑道:“不速之客到访,还请齐大人海涵。”
凌书一见,原来是他,竞是太师赵钦!
凌书连忙施礼,道:“不知太师亲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赵钦连忙拉住齐凌书道:“贤侄!老夫托大称你一声贤侄想来你不怪吧?”
“老太师何出此言,小侄惶恐。”
“想当初贤侄文采风流,才华出众,怎奈老王爷一心偏宠你大哥和你小弟齐凌云,竞令你自立门户,老夫至今仍替贤侄
不平。”赵钦故做一脸惋惜地说,原来,齐凌书当年不愤老王爷偏心凌云,常趁老王爷与凌风不在时,处处刁难欺压凌
云,后被老王爷知晓一怒之下将凌书赶出去,令其自立门户。齐凌书倒是颇有才华,只是为人笑里藏刀,皮里阳秋,因
此赵钦不惜折节下士要为九皇子谋得此人相助。
凌书当然知道如今两位皇子为争储君之位,各方较力如火如荼,朝臣们也不由自主陷入其中,谁都怕站错队跟错人,日
后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想来赵钦是想要拉拢自己。当下不露声色道:“小侄愚笨,不懂军法武功,父亲不喜也是常情
。”
赵钦笑道:“如今大燕与北赫化干戈为玉帛,战火早息,太平盛世正需贤侄这样的能臣。”
凌书大睁双眼,只当自己听错了“化干戈为玉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赵钦见凌书模样知道自己失言说出了与北赫要结盟之事,索性明言:“不日咱大燕就要与北赫缔结盟约,到时刀枪入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