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和由火之间非常人的关系。
知晓他人的秘密总不是什么好事,结果不是防着被人灭口,就是自己好奇心过剩管不住嘴四处宣扬一番。我虽然不是大嘴巴,
好奇心还是有的。
凌霄看了我一眼,“上去坐坐?”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九天神蛐很厉害?”沉默很久后,我终于决定由自己打开话匣子。
“可以祛百病消百毒,令普通的药发挥极致的功效,简直比观音的露水还好用。”凌霄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那双手抱腿而坐的
姿势与第一次见面时丝毫无异。他目光无神地看着地面,继续道:“百年出一对九天神蛐,却都被由火这个家伙捡了便宜。”
我在心里琢磨要不要提醒凌霄这个便宜是你适才心甘情愿亲手奉上的。“那另一只呢?”我琢磨了一秒就决定将那句大实话吞
进肚子里。
凌霄将双眸望向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那只蛐蛐的作用可比这只要强的多。”说完冲我勾勾手指。我好奇地凑上去。
“告诉你哦……”凌霄神秘地抿唇而笑,“由火八岁那年……刚进烨椛宫……”
“恩恩!”我承认自己内心对于熟人的八卦之事还是尤为好奇的。
“不行!”凌霄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把秘密告诉你,你也得告诉我一个秘密。”
我一愣,“我的秘密?我……没有秘密的。”
“只要是人,就有秘密。”凌霄笑着望我,细长的眼中熠熠生辉:“放心,只要你不说出去,我也不会说。”
算是筹码?我笑:“好。不过要你先说。”
凌霄叹了口气,“其实我的故事很简单。由火八岁那年,我用一只九天神蛐骗来了他一世的承诺。”见我疑惑,他解释道:“
我要由火嫁给我,他同意了。”
我完全怔住了。
凌霄缓慢地在圈椅中换了个姿势,懒洋洋道:“换你了。”
我理了理思路,道:“其实我睡觉的时候会做春梦。”
凌霄切了一声:“摆脱,春梦这种东西也算秘密?不过春梦的对象是谁,我倒很好奇。”
我咬了咬唇,终于决定豁出去。
“原雪姮。”
凌霄来回看我几眼:“我还以为你和厥殇有一腿呢!”
我怒道:“你别胡说!”
凌霄不以为忤地耸肩:“反正都一样。你比我好多了。”
我叹气:“有什么好……”望着他快要合起的双眼,我不可置信地确认道:“你真的喜欢由火?”
“嗯……“凌霄眯着眼软软地答:“小时候他穿着红袄子,脸红扑扑的样子……我一闭眼就能见到……”
耳边传来均匀的鼻息声,我轻手轻脚地走出房,为凌霄合上门。
回想着自己适才与他交换的秘密,不由一阵懊恼。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直到刚才头脑一热讲什么都全盘托出时,才发现自己真
的很可恶。
对凌霄说的都是实话。自从原雪姮离开后,我每夜睡在厥殇的怀里,梦见的却是原雪姮的脸。在那些无所约束的梦里,我甚至
能清楚地勾勒出原雪姮赤。裸的模样……以及他左腰处那点殷红的痣。
柳洛城,你真他,妈的犯贱!
一边自我检讨一边往下走。等下了楼才发现自己居然绕进了一个陌生的庭院。院中梅花盛开,在冬日的寒风中傲然立着。来不
及观赏这美景,一旁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蓝发的小男孩手抱书卷走了出来。
他很快察觉到院中有人,目光凌凌地向我射来,却在触到我目光的那一刻……怔住了。
我讪讪一笑:“小弟弟,我迷路了,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吗?”
小男孩转身进屋。我正在心中腹诽这孩子毫无礼貌,却见他又走了出来。原来适才是去摆书卷了。
“跟我走吧。”男孩看也不看我一眼,径自往外绕去。我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我道了谢刚准备离开,
手上却传来一种细腻温暖的触觉。
孩子拉住我的手,抬起头,双眼锁住我:“你真的失忆了?”
原来是旧相识。我笑道:“真是对不住了,我对以前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你认识我?”
男孩儿垂眉道:“不认识。”说完便松开手往回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要是不认识又岂会知道我失忆?要是认识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言实话?
回宫后屁股还未坐热,就有侍从传话给我,厥殇召见。
等我到了厥殇办公的平颐殿时,清术正好从里面出来,不过他走的很急没有看到我。我进了殿,看到厥殇撑着额头安静地坐在
案旁,似乎睡着了的样子。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刚在他身上披了件厚实的毛皮外衣,厥殇便转醒来,疲惫地望了我一眼:“锅子买好了?”
我兀自在一侧坐下,“还没有呢,由火没有看上的。”
“什么时候陪我去祭祀。”厥殇没有来的一句让我端起的茶杯滞在了半空中。
他谈了一口气:“匈奴来袭。”说完也不顾我残留的疑惑,轻笑一声道:“还想看我的脸么?”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他。
“下月初二,祥瑞之日万事皆宜。陪我去祭天吧。”
第十一章:风寒
西都的树早已枯了大半,枯黄憔悴的叶片在呼啸的风中飞旋翻滚,倒也虎虎生威。
我坐在案前,提着笔毫无头绪,不一会儿就掏出绢子擦鼻涕。三九严寒,可三九尚未到,我却已经染上了风寒。人都说习武的
身子骨强健,我倒没发觉自己有多百病不犯。
厥殇已经是今日第三次来看我。这几日为了匈奴进犯的事情他忙得有些焦头烂额,可偏偏每日又召我入寝宫伴君共眠。每夜直
到我抵不住困意睡去,帘外依旧烛光闪动。等到第二日睁眼,身侧又早已没了人影。
只剩下微褶的被褥,告诉我厥殇曾下榻过。
看来逼虎上山还是有点功效的。至少,厥殇这只猛虎,此刻为了战乱之事俨然成了个名副其实的皇帝,对待下属恩威并施、严
惩历办。原本对厥殇阳奉阴违的一帮武将、文官在日以继夜与厥殇探讨拭敌之策后,皆对这个看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皇帝有
了一番新的认识,端端地生出一股子敬意来。
连续忙了几日,偶尔经过颐平殿却只见厥殇与将士们聚首而坐。厥殇一身黑衣在人群中极易分辨,我每次只消偷偷瞥一眼,便
能将他的位置牢牢地锁定住,然后便躲在角落处肆无忌惮地看他。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北风刮得太急,我不知怎么的竟然上了风寒。本来没打算告诉别人,可侍从看到我不断掏手绢的模样,很是
“衷心”地把这消息传到了厥殇耳里。
几日不见的他很快便出现在我面前。黑纱掩面,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我却从心底觉得,眼前这个皇帝是关心着我的。
厥殇从来就不是一个多言的人。尽管如此,他还是细心地问了太医许多用药之忌,命宫女悉心记下。末了,一名侍从传话道安
定候在殿外急见,有要事相禀。
厥殇又匆匆离去。
可我刚服了药,又见他折了回来,对我说了句“多穿些衣服,晚些再来看你。”才加紧步子折了回去。
中午,厥殇难得不议战况,反而在百花亭中设了小宴慰劳辛累数日的大臣,副将们。
侍从传话让我去百花亭时,君臣尚未落座完毕。我只得在一旁傻站着,心中实在摸不透厥殇传我过来喻义何为。
代大臣们按照官衔落座完毕,亭中徒剩下厥殇身侧一个空位。皇帝身旁的位子,谅不论是谁也没胆子坐下。似乎发现了我这个
局外人,不少大臣投眸而来,待见到我身旁的宫女,目中的疑惑散去,只道我是一名侍从罢了。
虽然喝了一碗药,可鼻涕依旧泛滥,我刚掏出手绢想要擦,却见厥殇身侧的宫女身姿娉婷地向我走来,邀请我落座那个空位。
我见大臣们试探的目光,想要推辞又怕损了厥殇的面子只得小心翼翼地坐下。虽然平日里我再如何放纵厥殇都未曾动过一次怒
,但现在毕竟在众臣前,别说皇帝就算是个普通人在人前失了面子都难保不立刻怒发冲冠。
待我坐下,厥殇举起手中的酒杯,朗声道:“此次匈奴肆意作乱,侵我大原国土。这几日多亏在座各位爱臣废寝相商。因循此
势,击败匈奴指日可待。”
忠臣呼应着表明弑敌决心,百花亭中一时一派豪言壮志。
我将酒送入口中,微微皱眉。
这哪里是酒,分明是桂花茶……
厥殇稍稍倾身,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道:“太医说你不能喝酒。要多食素菜,多饮茶,宜清淡。”
我望着雕花木几上清一色的素菜,不禁哑然。这些菜……都是为了我准备的?
“最近偏爱清淡,希望不会唐突各位。”作为一个皇帝,厥殇说得实在客气了点。要换做其他皇帝,设宴款待已是莫大的福气
,就算给的是猪食也要当神仙果一般笑着吃下去,更何况现在只是少了点荤。
众臣果然受宠若惊地连连称否,并一再表示对皇帝择菜的眼光很是赞赏。
厥殇撩开面纱喝酒时,我分明看到他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带着孩子玩恶作剧却未被大人发现时那股子得意劲。
吃完饭我便一个人回了屋,离座时不少“久仰我大名”的将领前来嘘寒,我一一糊弄过去,转眸见只见一个身着粗制布衣的中
年男子冷冷地坐在角落看着我四周这番热闹,眼中不屑之情彰显无遗。一打听才知道此人是一名在朝待命的师爷,叫做齐瑛文
。
我在心头苦笑,他倒以为我很享受这些人的“殷勤”。
回了屋,想起好多日未与厥殇读书,望着窗外飞舞的残叶,心中居然生出一股悲时感天的情怀来。于是难得地唤来婢女摆案磨
墨。婢女翻遍了我的厢房也没找到一支毛笔来,代找来时我再提笔,先前那股子“文思”却隐然不见了。
而此时此刻,我正犹豫着是不是就此作罢,厥殇便推门而入。
他见我一案凌乱之态,微微一愣才道:“柳护法,你在做什么?”
我不知该做个什么表情来抗议厥殇对我的小觑。末了,却只苦笑道:“有墨有纸自然是写字!”
“写什么?”
“写诗……”我皱眉望着案上的白纸,手不小心一颤,一滴墨水溅在纸上,化出一个浓浓的点。
厥殇扑哧一笑,我瞪眼看他。
他绕过案几到我身侧,取过我手中的笔便在这张有瑕疵的宣纸上挥动起来。
我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半响才喃喃开口道:“画的……真像……”
厥殇搁下笔,目光暖暖地射向我。“哪里像了?”
我笑道:“哪里都像!”
画上,两个人并肩而立,略高者黑衣蒙面,黑发蔽眼。略矮者心猿意马地四处观望,嘴角却勾着一抹微笑。略高的人手中抱着
一个小小的孩儿,兴奋地啃着冰糖葫芦,小手张开在空中乱舞。
四周的人与景被淡墨隐了去,唯留下空中那轮明亮皎洁的月,素月流天,美若仙境。
而这轮月亮,竟然便是我刚才留下的墨迹!
我笑着指向明月:“这整张纸上也就这轮月亮最出彩,不知出自哪位名家的手笔。”
厥殇跟着调笑道:“依我看,这月亮倒有点将错就错之嫌。”
我传婢女将画挂在墙头,笑着对厥殇道:“这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画,容我每日观赏一番。”
厥殇静静地望着那画,神痴了一般。
我刚准备唤他,他又回过神来,没头没到地问道:“你喜欢亘儿么?”
我随口答:“自然喜欢。”
厥殇嗯了一下,便无下文。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没话找话:“现在匈奴那里如何了?”
“我军十万精兵驻扎在天寒山南侧,而匈奴则聚集北侧,中间一处险坡。目前两军都按兵不动,只等待时机一到,一触即发。
”
“那险坡走不得?”
“自然不能走,一旦入此地,便如同晴空中的乌鹊,完全暴露在外,任人射杀。”
我点头:“那如果两军都不动,岂不是等上一年半载都不稀奇?”
厥殇笑道:“哪有这种事情!再说军饷也是有限的。”顿了顿,他沉声道:“也因为现在的僵局,我目前派清术与镜芒进行协
商,希望靠武林正派合力,一同歼灭匈奴。”
“武林正派?”我微疑,“区区小派如何成气候?”
这,可是国与国之间的血战!而非死伤寥寥的武林纷争。
“自镜芒成为盟主之后,他发动各派成立军盟,在铁道门楚凭的帮助下,早已大军在手。”
我一愣,也就是说,如果匈奴不侵犯,镜芒也足以对厥殇构成威胁?
厥殇叹气道:“外乱不定,又如何平内乱。”
“镜芒他肯出力?”
“已经答应了。”厥殇道,“他们将派兵从西侧山林攻匈奴一个出其不意。届时我军再直捣虎穴,便可一举成功。”
我点头:“那么……祭祀?”
“祭祀实则多此一举,但百姓却很相信。”
我望了望厥殇,鼓起勇气问道:“到时候你真的给我看你的脸?”
厥殇颔首,眼中溢出笑意。“柳护法似乎很期待。”
何止期待!我克制住不断往上翘的嘴角,点头道:“对于陛下的容颜,说不上太多期待,我也是有一点点好奇的。”
似乎发现我的口是心非,厥殇在一旁轻笑了起来。
第十二章:失踪
离祭天尚有十五日。
然而掐指算算,却有六日未见厥殇的踪影。他似乎忘了我这个人,不再一同进食,不再同塌而眠。当我鼓起勇气想要问个究竟
时,平日从不拦我的侍从又突然“秉公执法”起来,说什么都不准我进寝宫。
虽然我知道,人看人是会倦的。我也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厥殇的心中占多大的分量。我更知道,自己对厥殇的情感从
来都只是幻想。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来得如此没有征兆。
我不明白,厥殇为何连句话都不撂下就将我完完全全地忘掉,甚至连一个蹩脚的理由都不给我。他还同我一起作画言笑不是么
,还说过要我陪他一同去祭天不是么……又何故转眼间就将我拒在门外?
除雷见了我惶惶不安的模样,倒是好心道厥殇只是一时有事,出宫去了。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感到奇怪,皇帝出宫本来也并非不
可告人之事,厥殇又为何要不告而别。还瞒着我不瞒除雷?
越想越奇怪,我便索性不想。一心一意去相信除雷的话,等着厥殇办事归来。
可每日苦等的滋味真的不太好受。加上近来由火又忙着为清术跑腿。无人相伴下,我只能将劲头放在剑法上,偶尔陪陪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