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错位 上——慕染°

叶零安静地听着，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姚浅等了一会儿，却不闻叶零出声，则又提醒了一句，“叶零，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赌约，现在我赢了，所以你要按照事先答应好的，将麦洛轩带回香港。”

车子依然在向前驶着，叶零并没有回头看洛轩一眼，而是自始至终盯着窗外，仿佛隔着那扇玻璃，外面有着这世上最美丽的景色。

叶零仍是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须臾，他才幽幽启口，“我知道了。”

电话那边，姚浅满怀欣喜，“那么，我等你的好消息，叶零，锦簇是否能多一个好员工，你是否能多一个好同事，一切都看你的了。”

“我说我知道了，姚浅你烦不烦！”叶零本来就觉得一下子一堆任务压在身上已经挺累的了，偏偏姚浅这家伙还一个劲地在他耳边说个没完，真是烦死人了。

愤怒地挂掉电话，叶零回过头去，这才发现洛轩正在看他，从对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一种类似探究又含着些许担忧的神色。

洛轩并不笨，又岂会看不出叶零心情好像不怎么好，而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句，“你还好吗？”

叶零静了会儿，方才点点头，“我没事，多谢关心。”其实若真要论起来，他的心情之所以会变得很糟糕，还需拜姚浅那家伙所赐，但叶零本也不是气量很小的人，被算计了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反正姚浅是什么样的人他早就看透了，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这些，而真正让他失了耐心的，实则是那该被称之为“压力”的东西。

近来他总是觉得很心烦，今早他躺床上发呆时就想过一个问题，他只有三个月，而现在洛显然是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想要接近他其实并不容易，时装周一结束，洛轩就要回去悉尼了，而到时候他也必须回香港去，这一来，他们就不能在一块儿，那样他要想从洛身上偷走老大信物就很难了。

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将洛轩带回香港，这倒是正好和姚浅的希望吻合，问题就在于，他要怎样才能让洛轩心甘情愿地跟他走？现在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叶零想心事想得出了神，也没注意到一旁洛轩一直专注地凝视着他，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洛轩又问道：“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的精神似乎不太好。”

叶零冲洛轩笑了笑，继而伸手轻揉自己额边的太阳穴，“确实有点累，不过没什么大碍，下午的时装秀我就不去看了。”他揉了一会儿，而后又问洛轩，“对了，洛，你待会儿有安排吗？”

洛轩下意识地对叶零的这问题有些抗拒，静默了一会儿，他才防备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叶零看洛轩那副紧张的样子，唇边的笑容忽而变得越发浓烈，“你倒是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他顿了顿，眼帘略微下垂，“我就在想，如果你也不打算去看表演，又正好有空的话，可以来陪我喝茶。”

“喝茶？”洛轩怔愣了下，突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心里暗自琢磨着叶零这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反是叶零瞧洛轩这惊讶的表情，忽然间就笑出了声，倒是先前心里的烦闷在这一秒全部烟消云散，“你真是……哈哈，待会儿来我房里吧，我亲自泡茶给你喝。”

“你会泡茶？”洛轩很难想象像叶零这样的人居然会茶艺，或者只是他想歪了，其实叶零只是最简单地给他杯里放点茶叶倒点开水吧？

而就在洛轩刚在心里将“叶零懂茶艺”这么个念头否定了，叶零的嗓音却又响起在耳畔，幽幽淡淡的，却仿佛在讥讽他人的蔑视，“嗯，会点功夫茶道，以前没进锦簇前闲来无事，跟着院里的一位老先生学的。”

“院里？哦……你是美院毕业的吧？”那时洛轩想的是，既然叶零是学服装设计的，那应该是从美院出来的。逻辑本没错，错只错在这世上能被称作“院”的地方太多，而叶零所谓的“院里”根本不是指美术学院。

双手随意地摆在自己的腿上，叶零始终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的双眸，让洛轩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片刻之余，叶零才终于抬起了头，他的唇边带着一点微笑，而眸中却溢满了悲伤，“不是美院，是孤儿院。”他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上去轻松一下，“其实我……是孤儿。”

洛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刚想开口解释什么，车子却停了下来，而叶零也似乎在逃避着这个话题，于是趁着洛轩的话还未出口之际便扬声说道：“到酒店了，下车吧。”

与车上的几位保镖和驾驶座上的司机简单地道过谢后，叶零和洛轩便一块儿下车走进了酒店。至房门口，叶零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对洛轩绽开一抹浅到近无的微笑，“记得来找我哦！”语毕，人已闪进了房里。

……

回到房中，叶零先抽空冲了个澡，他这人有那么点轻微的洁癖，一旦身上出过了汗，就总想着要洗澡。据说他们这圈子里很多人都有这样的通病，总希望自己能永远保持清爽。

并没有洗头，只是简单地淋了个浴，温热的水柱打在身上，顿时洗去了全身的疲惫。将沐浴露的泡沫抹在身上，叶零的思绪依然停留在麦洛轩身上，时装周一共七天，说短不短，说长也绝对算不上长，他要利用这七天说服洛轩和他一块儿回去，其实有点困难。

首先，看对方的意思，似乎就不想离开悉尼，不知道为什么，洛轩这人好像总在追求一份安定的生活，所以他不在乎自己红不红，只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偏偏洛轩的这种追求与叶零的意图有所冲突，这便导致了叶零如今手头的任务变得很棘手，叶零若想要洛轩心甘情愿地跟他走，恐怕还需费一些工夫。

从浴室出来，叶零换上一套米兰的家居服，正打算给前台打电话要一套功夫茶的茶具，可就在这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他瞄了一眼外屏上的来电显示，而后握着手机来到沙发前，“Hello.”

“听你声音似乎有些无精打采，怎么？你那里进展不顺利吗？”电话是Roy打来的，听他的口气，似乎他那边倒是很顺利。

叶零斜卧在沙发中，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地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嗯，确实遇上了一点麻烦，现在我是一边没搞定，另一边又给我施压。”

“哦？哪来的另一边？”Roy有些好奇，照理说SEVEN的成员不会一人接多Case，所以叶零口中的另一边不可能是源哲又给他派了其他的任务，但能给叶零施加压力的人，这世上确实数不出几个，而Roy能想到的只有唯一的那一个。

果然，Roy刚在心里下了个猜测，叶零的话便证实了他的猜测完全正确。

“还能有谁？自然是姚浅那人渣，我现在烦死了，恨不得立刻罢工。”大概是觉得现在这个姿势还不够舒服，叶零索性就躺了下来，然后一个劲地抱怨着。

Roy也就随着他，等他抱怨完了，方才柔声启口，“你也就说说，要是真让你不干，你自己先要不答应。”他轻轻地笑起来，“麦洛轩也不见得那么厉害，Zero，拿出你的真本事来给对手瞧瞧吧！”

“我的真本事……”或许是这句话提醒了叶零，他暗自嗫嚅了一声，随后立马陷入了沉思。他叶零能有些什么本事？也就不外乎那几样：一是设计，二是做戏，三是勾引，四是干架，五是……偷盗。

Roy那家伙仿佛总能猜到叶零心里在想什么，这直接表现在他问出的问题总是很符合当时叶零心里的想法。

“那么Zero，麦洛轩的‘家底’你有摸清楚了吗？”Roy所说的家底是干他们这行的专业术语，职业小偷所谓的“家底”指的便是行窃对象身上到底有些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本来是作为一个偷盗者在行动前必须做的事先准备，可是，叶零却给忘了。

“啊？家底啊，那个……其实现在还早，所以……”

“所以你给忘了。”Roy这人本就聪明，外加对叶零了解得很，所以一听他那吞吞吐吐的语气，便猜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零无奈地叹息一声，“Roy，你为什么总能一下子猜出我的心思？这感觉就像你是这世上另一个我一样，让人既亲切又郁闷。”听着电话那头再度传来Roy的轻笑，叶零翻了个身，倒是表现得极为洒脱，“不错，我是给忘了，最近事儿多，忙得我居然犯下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所以你该写份检讨书好好反省一下，下回就会记得美色当前，还是需以大局为重。”Roy这话摆明了是在挖苦叶零一遇上麦洛轩那样一极品美男后就忘乎所以，整天只记得调戏勾引人家。

奈何叶零自己理亏在先，也无语反驳，于是只好任由Roy调侃，不过好在对方是那种见好就收的人，玩笑开得尺度得当，笑过后又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谈正事。

“你就尽情损我吧，没良心的家伙。”叶零恨恨地骂道，却惹来Roy又一番调笑，“哟！瞧这话说的，怎么像是个小怨妇对着负心郎指责似的？”

“哈、哈、哈！”叶零干笑了两声，继而很不给面子地回道：“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Roy噗的一下笑出来，“不和你扯淡了，话说回来，姚浅怎么给你施压了？”

一提到姚浅，叶零又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米兰时装周开幕式前的直播现场你看了没？”

“嗯，看了，瞧见你和麦洛轩了，那群记者好像对你们俩的关系很感兴趣。”Roy淡淡地说道，竟没有再拿两人开玩笑。

叶零无奈地呵出一口气，“是啊，我这回是中了姚浅的算计，才会被那一群记者盯上，现在姚浅又看中了麦洛轩，希望把他拉拢到锦簇来，可他倒是轻松，嘴皮子动动，结果就把任务交给了我，偏偏麦洛轩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要想让他跟我一块儿回香港，不太容易。”

“不容易却不是做不到，Zero，其实你有法子，对吗？”Roy的声音那样清冷，仿佛不含任何感情，“依我看，不管有没有姚浅的这条指示，你都应该把麦洛轩带回香港，不然他总待在悉尼，你执行任务也不方便。”

叶零又喟然长叹一声，索性将头埋进了大靠垫里，闷了一会儿后才又启口，“有办法却不意味着能够进展顺利，我现在只能保证尽力去办，至于能不能办成，还得看麦洛轩的配合度。”要把洛轩带回去，无非就那一个办法——骗。

只不过，有欺骗就必有伤害，今天对象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人，叶零都可以没心没肺地去坑蒙拐骗，甚至不择手段地去伤害，偏偏是洛轩，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潜意识里，叶零不愿伤害洛轩，虽然他明知道自从接下这个case起，伤害就是无可避免的。

电话里又传来Roy轻柔的嗓音，带着安抚，“别想太多了，Zero，这点小事照理难不倒你才是。”

照理说？呵……没错，照理说他不该这样，可是麦洛轩不同于其他的目标，所以无法用“照理说”来评判，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叶零估摸着是洛轩来了，便又对着电话里的Roy说道：“我先去摸摸他的家底再说吧，先这样，我回头给你电话。”

“OK.All the best.”

“Thank you.”

Chapter 12

洛轩在叶零的门前等了一会儿，没多久房门就被打开，紧接着叶零一身清爽居家打扮出现在眼前，那样的形象让洛轩不免愣了愣。

倒是叶零并没意识到自己的穿着有多么的迷人，他只是瞧洛轩看他看得出了神，于是伸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笑道：“发什么呆呀，别傻站在门口了，快进来吧！”言语间，他又灵机一动，旋即转了话锋，“或者说，其实你是来邀请我上你那儿玩的？”他确实应该上洛轩的房里去探一探。

而洛轩显然还没从叶零的话里反应过来，只不解地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已被叶零一把环住了胳膊，“说来上次宿醉醒来也没仔细瞧过你那房间，不如现在带我过去看看吧，走了走了！”说着，他已拔出墙上插着的门卡，便自说自话地拖着洛轩往隔壁间走。

洛轩被叶零攥着胳膊到了隔壁房的门口，他心说房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反正就是两人一块儿喝杯茶，在哪儿其实都是一样的，也就没有拒绝，开门与叶零一起走了进去。

若要论房间的布局，两间房其实是差不多的，叶零之所以转移阵地为的也不过是方便他摸底罢了。

二人回到房里，叶零先给前台拨去了一通电话，让人给送一套功夫茶的茶具过来，然后就在房里仔细地打量起来，“你的房间整理得挺干净的嘛！”叶零走到窗边，透过玻璃望着天边的白云。

米兰的天空很美，而叶零的注意力却并不在那上头。余光扫到的地方放着一只背包，包里装着什么，至少现在他还不知道，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摸得很清楚。

可现在洛轩正盯着，实在不适合动手，而如果要动手的话，最好的时机是待会儿服务员送茶具来的时候。

如是想着，叶零转过身，背靠着窗台看着洛轩，而后浅淡地勾了勾唇角，“我突然在想，像你这样完美的男人，一定会有很多人追，不仅是男人，女人应该更多。”

叶零本以为洛轩会对这个话题略有抗拒，却不料他竟然一点尴尬都没有，反而很自然地耸耸肩，坦白地道：“可是当那些女人知道我是个Gay之后，都会第一时间掉头就走。”他顿了顿，又接着开口，“偶尔会有那些不介意我性取向的人，其中不乏有真心喜欢我的人，当然也会有只喜欢我这张脸的女人。”

“就算是那样，也是人之常情。”叶零将两只手肘挂在窗台上，极其悠哉地启口，“谁都爱长得好看的，那些女人也不例外，她们不过是无法接受丑陋，没人可以仅靠这点就认为她们有错。”话至此，他唇边的笑容更浓了几分，“事实上，我最初喜欢你也是因为你长得好，就像紫葳一样美丽而神秘。”

叶零说得直白，洛轩听着却有些别扭，虽然他是个喜欢男人的同志，可却不代表他能轻轻松松地接受一个男人对他说的喜欢，至少一时半会儿他还不能完全适应。

正琢磨着要怎么回应叶零也会显得不太尴尬，恰巧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洛轩立刻像等到了救星般说道：“应该是送茶具的来了，我去开门。”言下，人已转过身。

就在洛轩背过身去的那一刹那，叶零已迅速闪到了那只包的边上，他手指灵活地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一翻查了一遍，然后又飞快地拉上拉链，回到他原来站着的位置，恢复了他先前的姿势，而这一系列的动作，前后不过几秒钟就完成了，若是别人自然做不到，但叶零曾受过特殊的训练，自然不可与平常人相提并论。

所以当洛轩捧着茶具回来的时候，叶零早已把那只包里全部内容都摸了个一清二楚，可惜的是并没有什么收获，那只包里全是一些日常的换洗衣物，另外就是护照和充电器。

走到洛轩面前，叶零想要从他手里接过那些茶具，“我来吧。”

“这东西挺重的，我看还是我来端着吧。”洛轩有时候确实冷漠得很，但了解他的人必当知道，其实他这人还是很体贴的，就好比此刻随口的一句话，却让叶零听了心里泛起一阵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