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独留了那风光旖旎的江南,单为一郡,直属中央。
后世人在研究北朝历史时,猜测了很多北朝太宗着江南单为郡,直属中央的原因,都是无果而终。史书上只是淡淡一句“记江南王萤之功”而已。
这历史上总是要有谜题的,若是一段年月的故事被后人知尽,那只能说明此朝单纯的要命,终是不能为后世所记得太多。所以说,历史上还是有些谜题的好。
于是太宗改封地为江南直郡的真正原因,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小王爷,您再静养几日吧,您本来就舟车劳顿、疲累不堪,还不小心被陛下捅了一剑,应当多休息才是。”
不小心……被捅……
刘萤每听到这些措词都一个脑袋两个大,那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为什么一定要被说得那么恶狠狠,那么理直气壮?好像是他自己不对硬往剑上贴似的,那样岂不是很贱?他忿忿的想着,却看到一旁为月正斜眼睨着他,一副活该的表情。
刘萤保证,若他不是当朝天子绝对海扁他一顿。
不过,除了措词让刘萤头疼之后,就是那如坠地狱火灼般的换药……好吧刘萤承认自己很怕疼,那素问爷爷下手也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看着刘萤扭曲成鬼面的脸孔,为月不禁笑了出来,笑的春风和煦,却笑的满面嘲讽。
刘萤见他笑了,竟是愣了好久,连素问老头儿下手之重也被抛之脑后。那美人一笑,竟是胜过千万般灵丹妙药,刘萤感到全身都如和风拂过。
记忆里这个高高在上的人好像没有笑过,无论是年少时的江南,还是这年头的京城,这年轻的君王除了冷笑就是苦笑,年少该有的笑容却从来没爬上过他的面颊。如今看到为月忍不住笑出来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有一中和善温柔的美好尽在其中。
尽管是将快乐建立在了自己的痛苦之上,但刘萤看到为月这番笑容,决定不与其计较这个问题了。
若能博得红颜一笑,痛楚又算得了什么?
“哎呦!”
忽觉得胸口刀砍似的疼,仿佛是什么人又给了他一刀,刘萤不禁叫了出来。然后他愤然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医素问,道:“素问!你就不能轻点?怎么说我也是个王爷吧,你……哎哎哟!”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生疼,只见素问将刘萤身上的绷带麻利的系了个结子,拍了拍双手道:“小王爷,药换好了。”
此时刘萤已是满头大汗了,瞪着素问道:“你怎么不弄死我呢?”明知道自己是从小就怕疼的娇贵人,下手还是那么重,毫不留情,以为你家小王爷是猫狗吗?刘萤心里赌气的很,却当着为月的面儿又道不出,可谓有苦说不出啊。
“刘萤,朕看你和素问先生好像很熟?你不打算如实禀报吗?”为月突然开口道。
“他……”
“回陛下,老臣当年为采集草药,曾游历天下,路经扬州时听说江南王世子得了怪疾,便去看了看。”刘萤刚开口,却被素问抢了过去,把他憋了一个脸绿,这刚吐出来的话竟生生给吞了回去,难受死了。
“他还得过怪疾?”为月奇道,看他这副样子可不像,“是不是你纵欲过度啊?”
刘萤再次保证,若不是自己目前身上带伤,绝对把那毛头小子拉过来打,管他是皇帝是天子呢,就是天王老子也照样打,以泄私愤。
“陛下误会了。”素问替刘萤辩解道,刘萤一听觉着这老头儿不错,正想决定不计较他下手太重之事,却又听素问道,“小王爷虽是风流无节制,但那怪疾并不是纵欲而起,而是被一种毒虫咬过的。”
“医、素、问!”刘萤咬牙吼道。什么叫风流无节制?虽然他做世子的时候是流连风月之地,确实跟几位青楼姑娘有染,也确实有时候会做一些风流之事,可是…… 可是……那还不是为了不做江南王,不与为月为敌才放纵的?一切都是为了眼前人,可现在眼前人却来拿这事嘲笑自己……真是气死了……
不过那两位好像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怒吼,只听那天子不解的重复了一句:“毒虫?”
“是刘锦。”这次刘萤及时抢到了话头,没让素问接下去,因为他认为这种事还是自己说出来比较好,毕竟是家丑。
“哦。”为月轻轻应了一句。
他们都知道,只三个字,就触及了人心最痛楚的地方。明明亲兄弟,却要互相残杀;明明是不想坐着这个位置,却被推了上来,回首时,却早已骑虎难下。
“我坐上世子之后刘锦一直不服,想除掉我,就趁我一次醉酒时候,在我床榻上放了一些西疆特产的毒虫……”刘萤微阖双眼道,“幸好那时素问就在江南,我爹及时找了他来,不然你今儿个可就见不着我这英俊的王爷咯~”
尽管刘萤语间带着不在意,轻描淡写的道出当年是怎样遭到毒手的,差一点便命丧黄泉,可为月还是听出来了,那淡淡的却又幽深的伤痛。有些责怪自己起来,起初只是想讽刺一下刘萤,没想到竟勾起了陈年不堪回首的往事。
当然只是有些自责……
“刘锦啊……”那人没察觉为月的异样,喃喃的如梦呓继续道,“怎么说呢?就算犯了大错也毕竟是我的兄长啊……被爹逐出家门之后便没了他的消息,之后我倒是四处打听过,却也没听到什么消息,可能是死了吧……那样的公子哥,忽的被赶了出去,要怎么活下去呢?”
可是刘萤也知道,刘锦恨自己是应该的。小的时候围在大哥身边打转,并信誓旦旦的说着自己不想做江南王,想周游北朝,逍遥天地。可之后呢?被父亲逼上世子位置之后,再去到大哥的身边,却只遭来了冷眼和嘲讽,甚至还有恨意。即使再说着自己不想做江南王,不想要拿权力也不会相信了吧……事实竟是如此可怕,亲兄弟的血脉竟流不过那权力的诱惑。
细细想来,历朝历代这些事情都应该发生在皇室之中的,那围在皇权周围有多少人头破血流,却最终得到的不是皇权,而是黄泉呢?还好叶久重的子嗣不多,一是他先前与刘闯相爱,二是后来的几个年长的子嗣都在那场疫病中殁去了,如今就留下了为月和叶晋、叶御三个孩子罢了,所以子嗣夺权之事,这段时期算是不存在了。
还好没让为月经历那些血腥惨痛的事实,刘萤心想着,虽然为月是一国之君,但其实他冷漠的外表之下,浮着一颗柔软的心。
“对了,”刘萤猛地睁开眼睛道,“你的毒好了吗?”
刘萤这才想起来十天的调养期已经过了,这期间光顾着自己的剑伤,却没有照顾到为月的毒伤,想到这里刘萤有些自责。
“朕没事了。”为月淡淡作答。
刘萤表示不信任,瞅了一眼一旁的医素问。他被刘萤这么一看有些无奈,轻轻拿过为月的手腕,把起了脉。脉象很平稳,没什么问题。素问向来自信自己的医术,为月体内的毒素自然是已经被排干净了,小王爷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不过也是这样吧,素问能看出来小王爷对比下的情愫,已经很深了……
“那我也该回江南了。”刘萤忽的蹦出这么一句,让为月有些猝不及防。
回去?那么着急作甚?这是为月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反应,然后他就被自己的想法镇住了。自己竟是舍不得他回去吗?这又怎么可能,他巴不得这烦人的江南王赶紧回江南,自己也可以专心朝政了。只是……不专心朝政是因为刘萤吗?百思不得其解。
那时候为月还想不明白自己跟这江南王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思不清他对刘萤到底是什么态度。只是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渐渐的,却也发现这轻浮的人在自己心里,竟也有着一席之地。
“你这伤还是再多歇几天吧。”脱口而出。
别过头去不看刘萤兴奋得难以自已的表情,很欠扁的表情。刘萤兴冲冲的道:“为月为月,你舍不得我吧?”像个白痴一样……
“没有。”冷漠的回答。
“难道你是在担心我的伤势?”
“没有。”
“哦……”
沉默、沉默、沉默。
医素问那老头早见苗头不对就溜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为月和刘萤一君一臣对峙着,对峙着沉默,咬着空气中一丝微妙的平衡,谁也不肯松嘴。
“对不起……”
“我不走。”
这君臣二人同时开口打破了沉默。
起初刘萤是没听清为月说了什么的,毕竟是同时起声,为月的声音稍微小了一点,于是被自己的声音埋没了。可后来忽的反应过来这天子说的话,不禁有些愣怔……他是在道歉么?为那一剑而道歉?
于是刘萤很不给面子的道了句:“你说什么?”
为月气结,冷道:“没听见就算了。”
“这怎么可以?”刘萤故作惊诧妆,咬着为月的话头不松口了,“臣下没听见陛下的吩咐理应发问,怎能糊弄过去?那岂不是欺君之罪?”
为月顿时嘴角抽搐。
记忆里这个没正行、不正经、不修边幅的人是向来不私下向自己称臣的,也从来不称为月是陛下,一向都是皇帝的名字叫个不停,如今却是假正经的说起群臣之语来,为月浑身都在抽搐,颇不习惯……
“你……听见了对不对?”为月狠狠的说道,言外之意是:我一个为君者,能低下头来向你一个小王爷道歉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别给我得寸进尺!
“什么?陛下……您大点声……小臣听不见……”可惜啊,眼前这个男人不但不知道谢恩,还是得寸进尺了起来。
“刘萤!”
“臣在!”
“滚!”
13、撷芳词
当然这次刘萤并没有在为月那气哄哄的一个滚字下回去的,他又在京城赖了个七八天,既然为月道歉了,自己又说了不走,那必须要好好赖一下啊,于是便以自己身负重伤的名义要挟为月在宫里给他安排个地方。为月气结,但对于那份歉疚,也便答应了,将刘萤安排在离正阳殿不远的偏殿了。
留京的这段时间,刘萤觉得自己伤好的差不多了,跑去京城到处逛了逛,毕竟在京里他还算是个无业游民,可以好好消遣一下。
为月很不屑的讽刺刘萤这种乐不思蜀的行为,盼着他早点回江南老窝。
不过刘萤倒是无所谓,每次逛回来都是满面春风,并且都从民间给为月带了各种有意思的小玩意儿,什么泥人啊、风筝啊、拨浪鼓啊,甚至糖葫芦都被他带了回来,这让为月很是无语。虽说这些民间的小玩意儿自己确实觉得新奇,可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却叫人这么哄着,怎么样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刘萤踏上回江南的路途时,已是五月下旬了。
为月在送走刘萤之后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每次应付这个人,不仅费脑力还费体力,身心俱疲。他可是想着这人别再来了,哪怕是自己再中毒,他也别来了,中毒耗费的心神远不及应付他啊……
可看着自己寝殿内那些快堆成小山的玩意儿,他不禁揉了揉太阳穴……
为月本以为在漠北王反了之后,蜀王也会稍有异动,可奇怪的是那边平平静静的一点涟漪也没有。为月有些怀疑,害怕蜀王在背地里搞什么鬼,来个什么以静制动就不好了。不过派出去的探子回报依旧是四个字,风平浪静。看来蜀王这个当口是不打算生事了。
这蜀王周隐算是个聪明人,这口子正逢为月平完漠北王谋逆,正是精神抖擞戒备森严的防范着蜀王的反叛,想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反了的。这风口浪尖上,周隐还是决定消停消停,一来是给自己充分的准备时间,二来也是让那小皇帝放松警惕。
可是事情总是接踵而来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盛夏的时候,随着温度的攀升,朝臣们似乎也激动了起来,上谏让为月娶后妃。说实话,为月再过生日就是二十了,也算是该娶亲的年龄了。可是他自己本身却并没有这个意思,这天下未定,尚有西南蜀王蠢蠢欲动的谋划着篡权,自己又怎能安心娶亲呢?再说了,这样对女儿家也不公平,万一刚成礼,西南那边就起兵,闹不好自己还要御驾亲征,不就冷落了这新婚妻子吗?
再者说,群臣进谏让他娶后妃,无非就是等着天子娶自己家的千金,这样便好培植自家在后宫的势力,逐渐崛起罢了。这些臣子们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很好,只不过为月不想让好端端的女孩子成为政治的工具,也不想满足了那些吵着厉害的臣子。
所以第一次群臣进谏皇帝纳妃,就被为月回绝了。
可事情绝对不会就此平息,过了些许日子之后,又有朝臣进谏为月纳妃娶妻。这次自然比上一次的火候更甚,其中嚷嚷的最厉害的是太尉吴昌。本来这次为月也是想坚决的驳回百官的进谏,但是这吴太尉偏是不依不饶,磨破嘴皮子的说着什么陛下要为皇家后代、社稷万代着想,子嗣多了才能江山万福,不然就是愧对天下等等诸如此类、天花乱坠的话。为月听着头疼得不行,心里暗骂道,你倒不如说朕大不敬、大不孝呢,你那点心思朕还不知道?
的确,吴昌私心紧的很。他家有个女儿今年十六岁,正是韶华正茂、亭亭玉立,这样的机会不等着跟皇帝攀亲等什么呢?若是皇帝能娶了他家女儿,他便能攀上皇亲国戚,日后行事岂不是方便?若侥幸女儿能封为皇后,那更是一件美事。
吴昌光是想,嘴角就已经列到耳朵根了。
不过这种事岂是想就能成的?虽然吴昌也是力争了,但是为月才不会这么给他面子,就娶他家女儿,你以为只有你家有闺中待字的千金吗?吴昌这点小心思早被为月瞧了个底儿透,自然也不会应了他的愿。
为月努力了很久,可一张嘴终究难以抵百口,在以吴昌为首的朝臣们唾沫横飞中,为月为了避免被口水淹死,还是很无奈的应了下来。不过其中起最大作用的并倒不是这些臣子,而是梁太妃。
作为如今后宫唯一的长辈,为月自然是要听的。梁太妃拉着为月苦口婆心的说了一个晚上,理由自然是什么后继要有人、后宫萧索、没有陪她说话的诸如此类。为月一看梁太妃都张口了,耳根子自然就软了,才应承下来。
接下来便是选妃了。
为月在太监总管桂德显的协助下,埋头上书房一个下午。
本来选妃是一件欢喜的事,却在那些臣子的唠叨下让为月颇感头疼,就算个个姑娘都是貌美如花,他也是看哪个都不顺眼。桂总管就这么一个一个画像的举给为月看,顺口还要介绍是哪家的姑娘、芳龄多少、性格如何,亏得是桂德显有耐心记性又好,否则也是无尽的头晕脑胀了。
“陛下,您可有看中的?”桂总管小心翼翼的问着。几近黄昏了,为月还是愁眉不展一个没选中。桂总管倒是很有耐心,毕竟是侍奉君王,若是自己没耐心,恐怕离掉脑袋就不远了。
为月的眉间拧成个“川”字,迟迟不语。
不是他故意刁难选不中,而是这些达官贵族的姑娘真是没有能入得为月眼的。也不是为月眼光高,只是很多姑娘家他看着就觉得不讨人喜欢,没有气质。不过具体为月想要个什么气质他自己也说不好,至少应该贤惠、端庄、有内涵……可是这些东西光看画怎么能看的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