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程度,豆豆的脾气你也知道,我不敢惹他。”
“是吗?你还挺有定力的,都住一块儿了,还没什么程度呐?”
“妈,我是喜欢豆豆可是我也不是……那个……吧,豆豆根本不知道我对他什么意思。”
“张慨言,你自己不觉得你自己恶心呀?豆豆是谁?是你哥们儿!你最好的朋友!你天天看着人家脑子想着那么脏的事儿你有脸吗你?豆豆知道了怎么想!你让我怎么跟你小芬婶儿解释?是,你说走上学走了,我还得天天留在家里和人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呢!你给人家儿子发这种短信,说这种话,叫我以后见着人家怎么抬起头来?!人家是大小伙子!不是小闺女儿!他们家要是生一闺女你爱怎么发怎么发我管都不管你,说不定我还支持你,咱两家怎么说也是知根知底的,我巴不得你们俩好。可是人家不是!人家跟你一样!你们小时候……,你……,我……,我怎么就没想到呀!我怎么就以为你们是小孩儿没长大闹着玩儿!我这心里还说豆豆反应也太大了,我还巴巴儿地跑人家家去求着人家原谅你,我早知道你是蓄谋的,打死我也没脸做这样的事!”
“妈你也别生气了,我知道这事儿不对,我以后不发了,赶明儿等我婶儿气消了我再跟她解释就说是我跟豆豆闹着玩儿的,学校里好多人拿这事儿开玩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学校里哪个人没玩儿过国王游戏?国王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豆豆也玩儿过,其他人做得比这过份的多得是……”
“张慨言。”
张慨言看了看他的眼神,停了嘴。
“你要是想不承认,那你就从一开始就别承认,现在人家已经知道真相了,你再去骗,你当人家别人都傻子吗?是,人家没你念的书多,没你会撒谎,可你也别忘了,年纪在那儿摆着呢,凭你,过两年再出来骗人吧。”
张慨言低着头,不说话了。
“行了,豆豆的事儿先不说了,反正只是两条短信,豆豆也不知情,大不了我再看人家几天脸色赔几天不是,张慨言,你跟我说说你准备怎么着吧。”
“……”
“说话呀,你想怎么着?”
“我不想怎么着,不是刚才都说过了,我会去跟我婶儿解释清楚的。”
“张慨言!你别跟我装傻!”
“妈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以后我不提这事儿了,就当没有过,我跟豆豆还是哥们儿,还和从前一样,还不行吗?”
“张慨言你甭跟我打太极,我现在在说你!你别扯上豆豆!锁你送给人家了,我也没脸往回要了,这事儿就算了,回了学校你就把你那房子退了吧,要不就让豆豆一个人住,你回你们学校去,毕业之前,给我领回个小姑娘来,张慨言,你领得回来,咱就当什么事儿没发生过,你还是我儿子,领不回来,我也不在乎养你一辈子,你就准备准备收拾行礼回家吧,别在北京呆了。”
“妈……”
“行了,就这么定了,这事儿我也不跟你爸说了,我给你俩月时间,我看你怎么解决吧。”
晚上张慨言基本没怎么睡,不是因为他们家的事儿,他们家,他自信他应付得过来,他怕的是豆豆。
看小芬婶儿昨天的样子,肯定还没问过豆豆这事儿。自己倒是先担下来了,可她回家肯定是要问豆豆的,他现在不怕别的,只怕豆豆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豆豆这人傻,一股子愣劲儿,你让他死容易,让他陷害别人,他绝对不屑于做。搁古时候,他就是个当大侠的料,搁现在,却实在让张慨言提心吊胆。
这事儿张慨言以前不止一次跟豆豆提过,俩人在一块儿,难保哪一天不被发现,张慨言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让豆豆全推到他身上,只要全推到他身上,一切都好解决。但凡豆豆那股子愣劲儿上来,断不肯承认自己没份儿,那什么都难办了。
解决自己家,张慨言有百分百的信心,加上豆豆家,张慨言也并不太怵得慌,可是再加上一个豆豆,他就真没辙了。
现在这种时候,能怎么办?只能骗,骗得了一天算一天,骗得了一时算一时,他搭了台勾了脸上了装亮了相,这戏就算开了,那观的看的再怎么难对付,他自然有信心震得住他们,他十几年的功夫,他谁也不怕。
他只怕跟他搭戏的人。一个应该是个傻子的角儿,一个应该是个哑巴的戏,你在台上走两步儿,动几下儿,其余看他的就行,只要这么简单地一应付,下来的戏他都好唱。怕只怕,那傻子非要心疼他跟头翻得累,那哑巴非要怕他调门儿拔得高,自作聪明地要承点儿担点儿逗台下各位爷开心的任务,于是也张了嘴要唱,可不知道,他这一张嘴,这出戏,就算是砸了。
任他张慨言三头六臂,也救不回来了。
张慨言心里一直盼着豆豆他妈回家之后没跟豆豆提这事儿,可想来想去觉得不可能;接着他就盼小芬婶儿跟豆豆提的时候说的话不至于太激烈,以免激起豆豆那股随时都能泛滥的“正义感”;如果实在没可能,他希望即便小芬婶儿说得再让豆豆气愤,豆豆都可以记住他以前叮咛了一百万遍的话:迂回迂回再迂回,必要时,就往他身上推。
那一整个晚上张慨言一直翻来覆去地祈祷豆豆千万别犯傻,可越祈祷心里越不踏实,他的手机被他妈拿走了,他看了好几次电话,但最终也没打出去。
没用,他知道,豆豆的手机也被他妈给拿了,就算手机还了他,也是审问或教育完他之后的事儿了。
大意了大意了,怪只怪他吃饭前没想到他妈已经发现了;怪只怪他一味地鸵鸟把什么事都往好了想;怪只怪他一直心存侥幸不敢直面现实,怪不得豆豆。
他们俩当中,豆豆一直都只是个小兵而已,他才是主帅,自己手下的兵什么样儿他是知道的,只怪他自己的战略性失误,如果他早做打算,现在又何必这样提心吊胆?
睡到半夜,到底踏不下心来,看看表,指到十二点半了,张慨言又犹豫了一会儿,翻身起来了。
不管怎么样,得先去看看。豆豆家的墙他翻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小时候他们家没人豆豆又忘了带钥匙的时候哪回他俩不是翻进去的。只要进去见着豆豆,甭管他认没认,好歹问清楚了,也便于他制定下一步的作战方针,总比现在这样猜来猜去的强。他现在,连下一步该怎么办都想不出来,满脑子净胜下担心了。
刚一开门儿,客厅的灯就亮了,他妈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他。
“还没睡呐?明天中午还有事儿呢,赶紧睡吧。”
“妈你一直在这儿坐着来着?”
“对,一直坐着来着。”
张慨言低头想了想,说:“妈,我就去看看豆豆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因为我让我婶儿打了他,我……”
“你怎么样?你心疼?你心疼就少往人家家跑,你去了,只会让人家更生气,人家肯定不能打你,有气又要撒出来,少不得又是豆豆挨了,你说你是去帮人家去呀还是害人家去?”
张慨言看了看他妈,那脸色冷得像三九天的河面,话是一句比一句在理,温温和和的,可口气却夹针带刺,冷得能结一层霜。
张慨言也不说话了,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回去就睡吧,我也不能老在这儿坐着,明天一早还得去市里呢,你就早点儿睡吧,别一起床顶俩黑眼圈影响了效果。”
张慨言停下了:“什么效果?”
“你姨有一同事的女儿,也在北京上学,今年也该毕业了,跟你一般大,说人长得挺漂亮,跟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一直没回话,即然现在有空,趁着你们俩都在家,就见一面吧,成不成的,见了再说。”
张慨言转回身,坐了下来。
“妈,你这是干嘛?”
一句话,他妈彻底爆发了,“噌”一下站起来,瞪着他的俩眼布满了血丝,牙咬得太用力以至于连张慨言都听到了声音,俩手都攥成了拳头,一个劲儿地发着抖,“你,你”了两声,眼一翻,倒在了沙发上,嘴唇发着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却一直闭着,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张慨言一步蹿过去,用力抚着他的心脏帮她顺着气,小声地叫着:“妈,妈你别着急,我去,我没说不去,你别这样儿。”
半天,他妈才长出了一口气,脸色恢复正常了,睁开眼,抬手挥开他,冷冷地说了句:“你随便吧。”回房间了。
张慨言自己在客厅愣愣地坐了好几分钟,也不知道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想了可又好像什么也没记住,最后站起来,轻手轻脚关了灯,回房间了。
第二天天快亮张慨言才睡着了,睡前把所有的事想了一遍,自己对自己说,不管了,就当豆豆已经被发现了,做最坏的准备吧。
睡了三四个小时就醒了,起床出来,看见他妈已经在做饭了,手里拿着块湿毛巾,不时地捂一下眼睛。
到吃饭俩人谁也没说话,他爸觉得奇怪,问了声今儿这是怎么了,俩人也不抬头,都说了句“没事儿”就低着头吃饭去了。
吃完饭,收拾完,看看表,快十点了,他妈说了声:“走吧。”俩人就出门了。
到了门外张慨言扭头看了看豆豆家的大门,还没开,侧耳听一听,似乎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他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看完了吗?”
张慨言扭回头,犹豫了一下,到底什么也没说,跟着他妈走了。
到了他姨家,那女孩儿和她妈已经来了,大人们客气了几句,象征性地问了俩问题,说了句:“你们俩先聊聊吧。”就去另一个房间了。
张慨言一下子觉出尴尬来了。
那女孩儿见他不说话,倒还挺大方,跟他说:“我去过你们学校,挺漂亮的,本来我想报你们学校的研究生呢,不过分数线太高了,你们考自己学校应该比外校的分数低吧?”
张慨言笑笑:“咱俩直接切正题吧。”
“啊?”女孩儿愣了一下,倒也反应快:“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其实我没什么意思,我也就不假扮有意思了。呆会儿我要说出什么你觉得接受不了的话来跟我说一声儿。”
女孩儿收了笑,眨了两下眼看着他:“只要不涉及人身攻击不涉及阶级矛盾我的接受能力还可以,你说吧。”
张慨言笑了一下:“关于这件事儿,你有什么感受吗?”
“什么感受?哪件事儿?”
“就是,昨天半夜才听说的一个人,今儿早上就被拉来配对儿这件事儿。”
“噗……,配对儿……,好词,我喜欢。”
张慨言皱了下眉头,大概跟程知著混久了,说话也变得尖酸了起来:“这词儿确实有很高的市场占有率,你决定用实际行动支持一下吗?”
那人眨着眼睛又看了他两下,笑笑:“你不想来吧?”
“你终于决定进入正题了。”
“我也没想来,不过来了倒也不后悔,既然你喜欢直接,我也配合一下儿,我觉得你这人不错,呆会儿回家我妈要问我觉得怎么样我就决定说同意了。”
张慨言比较缺乏跟女生交流的经验,以至于人家抛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既然这样,我也决定这么跟我妈说了,不过鉴于我来的原因比较特殊,所以我需要先扭捏一两回,否则容易引起怀疑。”
“我要是不傻我就知道我被你利用了。”
“我觉得你不傻。”
“我也这么觉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张慨言接不下去了,琢磨了半天,被那女孩盯得居然有点儿不自在了。
嘿,这感觉还真是前所未有。
于是张慨言调整了一下策略,问:“你有什么要问的吗?要没有这事儿就算定了吧,我先回家犹豫几次,你要能坚定就坚定,不能就直接说你不愿意也行。”
“要不咱俩换换,我先回家犹豫几次,你直接说你不愿意怎么样?”
“那我来这一趟就没意义了。”
“要不咱俩全犹豫吧,不然我来这一趟也没意义了。”
张慨言笑了,这世界上还真什么巧事儿都有:“行,反正对于我来说,你愿意也行,犹豫更好,倒是不愿意对我没什么意义。”
“你境界比我高,我本来希望你不愿意来着。”
“我要有不愿意的权利,我今儿都不用来这一趟了。”
“奇了怪了,你一男生,你妈还愁你娶不到媳妇儿?这年头儿,只有嫁不出去的姑娘,没有娶不到媳妇儿的光棍儿。”
“我越来越觉得咱俩有组成战略同盟的可能。”
“战略同盟,这词儿我喜欢,搞对象就是他娘的一场战争呀,百万大军环伺,没个同盟,不死也得残废呀。”
“冯叶红,我要不是有喜欢的人指不定这回就喜欢上你了。”
“这话我原封儿不动还给你。”
“既然这样,我认为我们应该把这种相互爱慕转化为行动。”
“啥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可以将这场气氛和谐的谈话一直继续下去,没人来敲门就不结束。”
“不错不错,我决定赞成。张慨言,要不是你前头那一番话垫底儿,我绝对认为你对我有意思了。”
“这一点儿都不丢人,要不是有你后头那一段话垫底儿,我已经认为你对我有意思了。”
“我们俩……实在太适合参加这次配对儿了。”
“童话童话,我就当我还置身在童话中呢,对面儿就是一blue fairy。”
“啧啧,你对我的感激之情居然强烈到了睁着眼说瞎话的地步,可见那个人的魅力之大。”
“也一般,我喜欢而已。”
“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喜欢,要不你能一见面儿就对着另外一人迫不及待地表明你的立场划清你的界线?反正我是装了那么一小会儿的。”
“在承受压力方面,女性普遍比男性强那么一点点。”
“你承受什么压力了?挑战世俗观念了?”
“嗯?”张慨言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冯叶红闪着狡黠的双眼:“你怎么知道?”
“哼,”冯叶红一笑:“我这不也挑战了吗。我教授,四十七,刚离婚,一儿子,跟我差不多大。”
张慨言脸上没显出来,心里却着实惊到了。四十七,差不多跟他妈一样大的年纪了,这样的两个人,怎么相处?再一想,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自个儿当真是管得多了。
于是一笑,说一句:“那你还……真和我有一拼。”
对于遭遇相同的两个人,交流总是比较容易的一件事。
冯叶红对于张慨言的反应是这样评价的:你这人倒还挺虚伪的。
张慨言对于冯叶红的评价是这样反击的:我虽然行为不正常,但思维体系基本还是在正常环境中形成的。
冯叶红笑了笑,问他:“你是怎么不正常的?”
“你到底也不过是个有着正常思维的行为不正常者。”
“我觉得你明显没我的配合度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