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颜逸压在韩诩之身上,双眼通红,用力掐着他的脖颈:“韩诩之!我杀了你!”
第二十八章
下山之后,江颜逸闷了许久不理睬韩诩之,韩诩之使出浑身解数讨美人欢心,终于博得美人一笑,数日来笼罩在两人心头的阴
霾便就此揭过。
寒山老人费心许久,培育出一种蛊虫,植入韩诩之体内,能稍许缓解韩诩之的走火入魔之症,并叮嘱江颜逸定时让韩诩之宰杀
牲畜泻火。又住了几日,两人告辞寒山老人离开了。
韩诩之在跟江颜逸回星宿宫的路上收到韩皖之寄来的飞鸽传书,信上将韩诩之一通臭骂,命他多回韩门住住,老父亲的身体一
年不如一年。
经过这段时日的变故,韩诩之心底始终淡漠的亲情被触动。两人商议之后,决定暂且离居,韩诩之回韩门,江颜逸回星宿宫。
转眼又到腊月,江颜逸被一些事情耽搁,初九才从星宿宫中出来,快马连夜疾驰,近一个月的路程竟只费了二十日便赶到墨凉
山下。
韩诩之亲自迎下山来,见他风尘仆仆,单薄挺拔的身姿在风中孑然,忙解下鹤氅迎将上去:“怎么这么晚才到?”
江颜逸微微一笑:“抱歉,有事耽搁了。”
韩诩之将他紧紧拥进怀中:“总算赶得及。”
两人一路奔行上山,风一般冲进韩诩之的屋子里,将坐在院子里发呆的阿龚吓了一跳。
门被猛地摔上,简易的木屋险些被这大力的一下摔门震的散架,屋中很快响起暧昧的喘息声与肢体碰撞声,阿龚愣了片刻,旋
即面红耳赤地跑了。
两日缠绵了一整日以叙分离数月来的相思之苦,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韩诩之依约带着江颜逸来到举行宴会的回雁厅。
上百名韩门弟子集中在回雁厅中,有说有笑,有歌有舞,好不热闹。韩江二人进入的时候十分低调,却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则是常年不回墨凉山的韩诩之是个稀客,二则是江颜逸着实有些光彩夺目,一身朱雀金纹黑底袍与白皙透亮的肌肤形成鲜
明对比,细看五官,更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相貌。
一年前江颜逸硬闯墨凉山,此事还有不少弟子记得,不过那事已揭过,亦算不上什么恩怨,许多弟子虽忍不住多打量了江颜逸
几眼,却还是识趣地回过头该做什么做什么。只一道冰凉的目光始终随着着二人——韩松之。
韩皖之、韩诩之、韩松之三人因年纪相近,自幼【我勒个去这也能被框框】交好。韩诩之性子野,自入了江湖后与兄弟们便断
了联系,渐渐也就生疏了,只一个亲哥哥韩皖之始终是断不开的骨肉亲情。韩诩之本想带着江颜逸去和韩皖之坐,然看到他身
边坐着的韩松之,脚步一转,领着江颜逸到了偏僻一角,与几位不太相熟的长辈与平辈凑成一桌。
方坐下的时候,有一人问了句:“这位是……”
韩诩之介绍道:“是我内子。”他顿了顿,如实道,“他是星宿宫朱雀使。”
众人虽俱是十分惊诧,却也不曾多问,继续饮酒谈笑。
宴会过半,江颜逸在韩诩之耳畔低语了几句,韩诩之迟疑片刻,携着江颜逸的手走到韩皖之、韩松之所在的那一桌旁,两人各
端了一杯酒水,向桌上众人敬酒:“三伯、六叔、五哥、六哥、十二弟、十五弟……”
众人一一回应,独韩松之一人目光冰冷,坐定不动。韩皖之见场面尴尬,推了推韩松之,韩松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依旧不
肯端起酒杯。
韩诩之道:“六哥,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些恩怨……”
话音未落,韩松之冷笑着打断道:“朱雀使,我问你三个问题,请你照实回答。”
江颜逸微微一笑:“六哥请问,在下绝不敢欺瞒。”
韩松之道:“第一,琴箫楼里有你朱雀使的令牌,这件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江颜逸面容坦荡:“人虽非我亲手所杀,却的确是我派朱雀宫一脉的弟子执行的此次任务。琴箫楼于我并无个人仇怨,只是人
在其位须谋其职,望六哥见谅。”
“见谅?”韩松之冷笑:“我受不起朱雀使这声六哥。第二,你当时,和我七弟是什么关系?”
江颜逸微作迟疑。彼时江颜逸尚不曾对韩诩之袒露心迹,但他还是答道:“我已心属于诩之。”
韩松之点点头,接着道:“很好。第三,你那时候知不知道琴箫楼与我的关系?”
江颜逸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我知道。”
韩松之笑了起来,将目光投向韩诩之:“七弟,你说呢?”
韩诩之叹了口气,握住江颜逸的手,什么也没说。
韩皖之哈哈大笑,笑声凄厉,竟使欢闹的全场都静了下来。他笑罢后,目光冰冷地盯着江颜逸:“很好。江湖恩怨,总要有个
了结。朱雀使,我们……”
韩诩之抢道:“六哥,等过完了节,正月十六,你们在山下比试一场,你若胜了,他的……我们的性命归你处置,你若败了,
前仇旧怨就此作罢。”
韩松之冷笑:“岂有这么便宜的事?朱雀使,你我之间没有胜负,只有生死。”
江颜逸平静地问道:“你待如何?”
韩松之往椅背上一仰,眯起眼敛住眼中的杀意:“我尚未想好,不过朱雀使放心,我也想过个好年,元宵节之前,我不会找你
的麻烦。也请你和七弟闭好门窗,莫出现在我面前,给大家找不痛快。”
江颜逸抿唇一笑,干尽盏中酒水,拉着欲言又止的韩诩之离开了。
宴席结束后,韩诩之与江颜逸回到小院子里,早早熄灯睡了。
两人抵足躺在床上,却都睁着眼没有入眠,思索着晚间的事情。
韩诩之抚摸着江颜逸柔顺的长发,道:“思暇,我六哥这人不是这么好相与的,他从小脾气就犟,爱憎分明,你们之间的仇怨
只怕化解起来十分棘手。”
江颜逸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面对韩诩之躺着:“那又如何?他是他,你是你,他欲如何,不会影响你我。”话虽这么说,他心
里却终究有些不安,今日才会主动去找韩松之,亦会在熄灯后尚想着此事。
韩诩之叹了口气,道:“思暇,我问你,若是搁在今日,琴箫楼那事你会如何处置。”
江颜逸无奈道:“我虽是朱雀使,却也须服从宫主的命令。若你让我放了一个人,我尚可瞒天过海,可琴箫楼那事关系重大又
牵涉数人,你道我当初真的对你无情才如此狠毒么?”
韩诩之不语。
过了一会儿,韩诩之道:“无论我六哥对你做什么,你都不能杀他。一则他是我亲人,二则琴箫楼那些人毕竟是外人,可你若
害了我六哥,这墨凉山恐怕当真容不得你再踏上一步了。”
江颜逸叹息道:“你道如何便如何。”
第二十九章
日子平平安安过到元宵节,晚间韩诩之和江颜逸正等着吃汤圆,韩松之的小厮突然闯了进来:“七少爷,我家少爷有请。”
江颜逸自然不知道这小厮是谁人的,韩诩之凝眉思索片刻,道:“思暇,你等我回来。”说罢便起身对那小厮道:“走罢。”
韩诩之来到韩松之住处,只见韩松之坐在桌边,桌上摆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元宵。
韩诩之走到桌边坐下,沉着地问道:“六哥找我来有何事?”
韩松之指了指桌上的碗:“先吃完这一碗元宵再说。”
韩诩之本想推拒说自己屋中也有,动了动唇,还是将话咽了下去,缓缓将一碗元宵吃了,抹干净嘴道:“六哥有事就说罢。”
韩松之道:“老七,我只问你一句,我这六哥你在不在乎?”
韩诩之苦笑道:“哥,我叫你一声哥,你说我在不在意你?可思暇是我喜欢的人,就像小蝶对你一样。我知道这和事老难做得
很,可我没办法看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呵。”韩松之冷笑一声,“你喜欢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就认准了这个星宿宫的走狗?”
韩诩之微微蹙眉,忍下了走狗这称呼:“有些事说不好,遇上了就由不得人选。”
韩松之冷冰冰地问道:“你当真愿意为了他与我反目?为什么五哥说,你曾告诉他,你选了这个人,只是为了活下去能有个念
想?”
韩诩之愣了愣,苦笑道:“昔时不同往日。抱歉,六哥,我不会让他杀了你,却也绝不能让他有个三长两短。”说罢便站起身
,拱手丢下一句“多谢六哥的元宵”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诩之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下人已将元宵送来了。
韩诩之盛了两碗元宵,照例是一人九个,两人围坐在桌旁静静享着这一份温馨的团圆。
吃完元宵,江颜逸问道:“方才是你哥哥找你吗?”
韩诩之抹抹嘴:“啊,是。”韩皖之和韩松之都是他的哥哥不错,至于究竟是哪个,江颜逸问的模糊,他自然也答的含混。
江颜逸道:“找你做什么?”
韩诩之笑道:“请我吃了一碗元宵。”
过了一会儿,江颜逸才道:“你若是喜欢,就常在这住着,我得闲就来找你。你也可以随时来星宿宫。等再过几年,我体内的
蛊解了,我就离开星宿宫,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韩诩之眉眼弯了弯:“好。”
到了正月十六,韩松之果然来寻衅,韩诩之前去探望老父亲了,于是两人到墨凉山下比武。
韩松之的武功不弱,在同辈里算得上出众,可要与韩诩之、江颜逸比,却是天壤之别。
他起手用了一式飞尘剑,江颜逸脚不离地,剑不出鞘,只侧身闪躲。分明是极快的攻势,他的动作却显得很慢,且游刃有余。
韩松之被激怒,立刻变招,以回风抚柳剑直攻江颜逸下盘。江颜逸不紧不慢地跃起,以鞋尖缀的宝石为武器,与韩松之的剑过
起招来。三招之后,韩松之的剑被江颜逸踩在脚底。
韩松之急火攻心,用力扯了扯自己的剑,剑却纹丝不动。韩松之索性弃剑,飞起一脚直击江颜逸的膝弯,江颜逸一脚踩着剑,
一脚屈膝抵挡,只守不攻。
两人又过了数招,韩松之只顾着猛攻,浑身破绽无数,江颜逸却始终不出手打他,处变不惊地抵挡着他凶猛的攻势。
韩松之忍无可忍,跳开一步退出战局,冷冷地举剑指着江颜逸:“你为什么不出手?”
江颜逸微微一笑:“韩诩之不准我杀你。”顿了顿,又道:“阁下以后大可不必在我的饮食里下软筋散等物,这天底下的毒药
,我见识的比你多的多。”
韩松之道:“罢,我原也不曾奢望你是这么好对付的。我七弟要你让着我,你就让着我?你便这么听我七弟的话?”
江颜逸道:“我喜欢他,他说什么,我自然听什么。”
韩松之大笑三声,挑起眉毛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么说来,我七弟在你心里的位置当重的很罢?你说,若我死在你手里,我七
弟还会不会和你相好?”
江颜逸皱了皱眉,摇头道:“我不会杀你。”
韩松之仿佛得了满意的答案,收剑回鞘,嘴角弯的愈发厉害了:“朱雀使,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这样吧,我同你赌上一局。
赌我七弟对你的感情,我的赌注是我的性命。既然我杀不了你,报不了小蝶的仇,我活在这世上也是无用。若以我的死能让你
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我这条命丢的也不算太冤枉。”
江颜逸脸色微变。
韩松之眼中厉光一现,举着剑再度向江颜逸袭去,江颜逸已失了先前的淡定,出手时多有顾忌,小心翼翼地招架着他的攻击,
并仔细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韩松之使出浑身解数,剑招变幻令人眼花缭乱,竟到达生平武学最高峰。江颜逸一时不慎,被他在胳膊上割开一道口子,然后
迅速打飞了他的剑,将他点穴定住。
江颜逸抬起胳膊审视伤势,不由蹙眉:“你在剑上淬了毒?”
他以指沾了些毒血,凑到鼻下闻了闻,忙抽剑将自己的伤口划的更大,逼出毒血,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味药抹在伤处。
到此时,江颜逸已有些恼了,瞪了眼恶狠狠盯着他的韩松之,却又无可奈何:“你!”
他咬了咬牙,终是拿韩松之无法,怒气冲冲地拂袖走了。
韩松之被定住穴道,动弹不得。耳听得脚步声远离,却又兜了回来,眼前一晃,赫然是江颜逸艳绝天下的容貌。
江颜逸握着噬魂剑冷笑几声,出手往韩松之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鲜血霎时就喷了出来。
他将剑上的血擦抹去,收剑回鞘,冷冷道:“他只说不准我杀你,可我也不是忍气吞声之人。以后你伤我的手,我就砍你一条
胳膊,你伤我的腿,我就砍了你的腿。这是你与我星宿宫之间的仇怨,与诩之无关。我卖他的面子,也至多到此了。”这才稍
解了气,寒着脸走了。
江颜逸回到韩门后,气冲冲地将包裹打了准备不辞而别。他走出院子的时候,被端着午膳进来的阿龚撞见,忙唤住他道:“江
公子,你去哪里?”
江颜逸冷冰冰道:“你告诉韩诩之,我回星宿宫去了。”
阿龚怔了怔,以为这两人闹了矛盾,忙笑着劝道:“江公子,你要走,好歹也等七少爷回来后亲自知会他他一声吧。他回来若
见不到你,定要怪罪我的。”
江颜逸踌躇片刻,气鼓鼓地转身回房了。
桌上的午膳凉了,又有点心送来,等点心也凉了,韩诩之还是没有回来。
江颜逸在屋中坐的手脚都僵成了冰,韩诩之终于哈气搓着手走了进来。
他进来头遭一句话便是:“六哥来找你了不曾?”
江颜逸的脸色立刻黑了:“对。”
韩诩之忙道:“怪不得十二弟说到哪都找不到他。他人呢?”
江颜逸道:“被我点住穴丢在山下的菊田边了。”
韩诩之愣了愣,转身向外走:“我去找他。”
江颜逸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将包袱一提,径自飞身下山去了。
韩诩之好容易找到韩松之,解了他的穴,丢下一罐金创药,一句话都不说掉头就走。他回到山上,推开门第一句话就是:“你
怎么伤了他?”
屋中静悄悄地没人回话。
韩诩之将灯掌起来,发觉桌上摆着一动未动的一些吃食和两双筷子,而江颜逸早已人走茶凉了。他忙召阿龚来问,方知江颜逸
应当是不告而别了。
他跌坐在冰凉的门槛边,疲惫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两人各自赌着气,过了一两个月才都消了火,开始飞鸽传书通起信来。韩诩之在信中问了韩松之一事,行笔间稍有责怪之意,
恰触了江颜逸的逆鳞,书信往来因此又断了几月。事后韩诩之亲自来到星宿宫,两人见了面陈说一番,这事才算结了,两人重
归于好。
之后韩松之不断找着江颜逸的麻烦,若江颜逸到韩门找韩诩之,则过不上一天安生日子。若江颜逸回了星宿宫避事,韩松之也
三不五时破坏他星宿宫弟子在外办的差事,若是碰上朱雀宫一路的人,还有人让着他,若碰上其他几脉的弟子,着实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