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镇定,惊慌地抬起手讨饶:“少侠!少侠!高抬贵手!”
韩诩之笑得邪气,手指又捉住他一小撮胡须:“我说什么,你就答什么。你答得不好,我就扯你胡子。”
花百楼忙道:“少侠请问!老朽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诩之道:“白蔚你记得吗?”
花百楼迭声道:“记得!记得!蚀狐门左使白大人!”
韩诩之点点头:“她收了一封署名为‘江’的信,你可知道,这个‘江’是谁?”
花百楼苦着脸道:“老、老朽已派、派人查了一年之久,尚未找到线索。”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韩诩之,生怕他一恼就要杀了自
己。
韩诩之并未恼怒,也不纠结于此话题,气定神闲地问道:“花百楼,那你认不认得花娘?”
花百楼脸色一变,惊恐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诩之哂笑,手上突然用力一扯,又一撮胡须被揪了下来。花百楼一声大叫,脖子上已是鲜血淋淋。他努力仰起头,试着离剑
锋远一些,然他愈躲,韩诩之就将剑逼得愈近。
花百楼冷汗涔涔:“你、你是青龙商会的人?”
韩诩之弯下腰,与花百楼贴得十分近,眼中透出危险的光芒,缓声道:“你派人,杀了花娘?”
花百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自知无望,梗着脖颈怒目而视:“青龙商会一而再再而三阻挠我花楼山庄的买卖,那婆娘是副会
长。我、我……江湖纷争,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
韩诩之微微一笑,目光却依旧十分冰:“我不是青龙商会的人。”
百花楼怔了怔,却听他继续道,“你们派人杀了我的老相好,你说这仇我该找谁报呢?……这样罢,我这人不大喜欢滥杀无辜
,你告诉我你们派的杀手是谁,我只杀你们两个人,其他人便就此揭过,如何?”
花百楼额上滑下数道冷汗,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努力想着缓兵之计:“杀、杀手是、是……”
门外突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向花百楼的卧房赶来。
“庄主!庄主?”
韩诩之却毫不惊慌,手中的剑抵得更牢:“你说不说?”
房门被人推开,闯进来的人看清屋内情境,持剑大喝道:“什么人!”
花百楼最后一搏,惨声叫道:“救我!”
韩诩之惋惜地啧了一声,手腕轻轻一滑,花百楼的咽喉被切开,因缺氧而变得神色狰狞。
“庄主!”
花百楼颈间动脉的血柱状喷出,韩诩之灵巧地飞身至桌边,将桌子一掀。
汹涌喷薄的血液溅满了整间屋子,韩诩之却用桌子挡了下来,身上滴血未沾。
他冷冷地瞥了眼花百楼,本想就此收手离开,却见看见喷涌的鲜血的一刹那,脑中的一根弦,断了。
江颜逸因一些事务来到花楼山庄外,隐隐听见庄内有械斗声,忽觉心神不宁,忙翻墙挑了进去。
他只见伏尸满地,偌大的山庄血水横流。当他匆匆赶到花园里的时候,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浑身浴血,正一剑刺穿
了一个少女的胸膛。
江颜逸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身体仿佛被人点住穴道,丝毫不能动弹。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身形晃了晃,堪堪向下倒去,却驻剑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单膝砸地。
时间仿佛被静止,清晨的天地一片血红,红得那血人都要消融在空气中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颜逸终于找回知觉,沉重而艰难地向那人迈出一步:“诩之?”话甫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的厉
害。
韩诩之仿佛被什么东西砸在天灵盖上,浑身一颤,缓缓转过头。
他英俊的脸被鲜血和肉沫弄脏,眼神仿佛被掏空一般,昔日的灵动化为乌有。在那一瞬间,江颜逸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他疯也似的冲上前,抬起袖子为韩诩之擦去脸上的污糟,心痛地颤声问道:“诩之,你、你不要紧吧?你好了没有?你看我是
谁?”
韩诩之动也不动地任他擦拭,许久后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思暇。”
江颜逸欣慰地连连点头,拉住他的手道:“我们走,我们去找寒山老人。”
韩诩之傀儡一般任他拉扯着向外走。
走至半途,他突然停下,甩开江颜逸的手,将脸深深埋入掌心中。
江颜逸反身将他紧紧搂住:“莫怕,莫怕。你会好起来的,寒山老人可以治好你。”
韩诩之手掌紧贴着脸向下扯,将脸拉的扭曲变形。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平静的声音道:“我没有走火入魔,没有。这些人,他
们该~该死。他们杀了我的恩人,我要报仇。我是为了杀人灭口……”
两人身后不远处就是马厩,江颜逸匆匆一瞥,只见草堆中凌乱地横倒十数匹马的尸体。他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睛却红
了:“对,他们该死。这都是他们的命。”
韩诩之身形晃了晃,直挺挺地往江颜逸身上倒去。江颜逸心一横,抬手点了他的睡穴,扛起他匆匆离开了。
过了五更,城门处响起鼓声,作坊人家纷纷打开门户,街上渐热闹起来。
一片死寂的花楼山庄的大门突然被打开,无数星宿宫弟子举着满是鲜血的剑冲了出来,向城外撤去。
城内的百姓尖叫声连成一片,纷纷躲入屋中,满城的门户再一次被紧紧关闭,一直到半夜都无人敢出来。
又过了几日,星宿宫派人屠杀了花楼山庄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传出幽州,那名被韩诩之冒名顶替而躲过一劫的下人站出来在武林
人士说明了事情经过,并画了一副韩诩之的画像。经过某位剑客的辨认,画像上的人分明是韩门的韩诩之!
此事在江湖上再次引发轩然大波!
第二十五章
韩诩之出了花楼山庄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江颜逸不断想着话题转移他的注意,韩诩之显然没什么心情应答,连一两个字都
答的很勉强。
江颜逸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韩诩之,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怕杀人吗?”
韩诩之目光哀戚,依旧缄口不言。
江颜逸摇了摇头:“那五十几个人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死了又如何?你不是害怕杀了他们,而是害怕你自己会变得自己也掌
控不了,对不对?”
韩诩之苍白的嘴唇颤了颤。
江颜逸亲了亲他的脸,将他身体缓缓放平,头搁在自己腿上:“你睡一觉罢,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到了寒山庐。等寒山老人治好
了你,你就不会再走火入魔了。总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韩诩之。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什么人的性命值得我怜
惜。”
韩诩之缓缓闭上眼,眼角滑落一行水珠,打湿了江颜逸的外袍。
等两人到了寒山庐,寒山老人恰巧采药归来,瞧见失魂落魄的韩诩之不由一怔,手里一箩筐药材丢在地上,忙冲上去扶他:“
诩之,你怎么了?”
韩诩之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老头儿……”
寒山老人白眉紧锁,握着他胳膊将他向里拖:“来,进去,老朽替你看看。”
江颜逸忙跟了进去。
寒山老人一边为韩诩之搭脉,江颜逸一边解释道:“前辈,他走火入魔了。”
寒山老人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韩诩之身旁的玄衣人,捻了捻胡子,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问道:“星宿宫朱雀使?”
江颜逸颌首。
寒山老人的眉峰微不可见地挤了挤,唤道:“宁肖,带朱雀使去偏房休息。”
年轻的小弟子忙放下手里的活跑了过来:“哎!”
江颜逸敏锐地察觉到寒山老人似乎不怎么喜欢他,背脊挺直地立在原地,微微低头,不卑不亢亦不焦躁:“前辈,我想陪在诩
之身旁。”
韩诩之点头,伸出空置的一手握住江颜逸垂着的手:“老头儿,他是我……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有什么,你不必瞒着他。”
寒山老人瞥了韩诩之一眼,冷冷道:“宁肖,给朱雀使搬张凳子。”
江颜逸淡然一笑:“前辈可以叫我江颜逸。”
待寒山老人为韩诩之检查完身体,喟叹道:“你上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杀了多少人?”
韩诩之脸色微变,身体明显僵了僵。江颜逸答道:“两天前,五十四人。”顿了顿,犹犹豫豫添上一句:“还有十三只牲畜。
”韩诩之脸色更白了。
寒山老人沉吟片刻,又问道:“你再上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
这次两个人同时将目光投向韩诩之。
韩诩之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十三个月前,我杀了一群狼。”
寒山老人道:“你是不是一直压抑自己,鲜少运真气练功?每次练功是不是都躲到无人处,一直避免见血?”
韩诩之点头。
寒山老人不住摇头:“你越压抑,爆发的时候就越厉害。这样不行。你压抑了十三个月,杀了五十四个人,压抑二十三个月,
只怕你下一次就要屠城了。”
江颜逸忙道:“前辈,他的状况能否根治?”
寒山老人淡漠而疏离地瞥了他一眼:“诩之的事,老朽自当尽力而为,不劳朱雀使操心。只是他这毛病,恐怕难以根治。便是
废了武功,心已成魔,他依旧会嗜血。”
韩江二人同时心头一凛。
寒山老人眼尖,突然发现韩诩之的脖子里空空如也,皱着眉道:“我给你的寒玉魄呢?”
两人怔了怔,江颜逸忙从脖颈里掏出一块泛着幽光的玉魄:“在我这里。”
寒山老人眉头皱的更紧:“还给他,这东西能暂缓他的病情。”
江颜逸忙将手绕到脖颈后解绳子。韩诩之摁住他的手,温柔地解开绳结:“我来。”
寒山老人微微摇头,道:“诩之,你先在我这草庐中住一段时间,我想想办法。”
韩诩之勉强笑了笑,点头道:“好。”他给自己系上寒玉魄,又扯着江颜逸的手递到寒山老人面前,“老头儿,你给他看看,
他身体里被人下了蛊,你看看可有法子解了。”
寒山老人冷冷瞥了眼江颜逸,漠然道:“朱雀使用毒下蛊的本事应该胜过老朽百倍,老朽怎敢班门弄斧,还是算了吧。”
韩诩之原先虽隐隐觉得寒山老人不喜欢江颜逸,转念一想又觉得两人应当没什么过节,约莫是自己多心了。如今寒山老人说出
这句话来,他才确定老头子真的对江颜逸有成。
不等江颜逸开口,他虎着脸佯怒道:“老头!你不治他,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寒山老人面皮抖了抖,拂袖道:“你想寻死的话,老头子也拦不住你。”
“你!”韩诩之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寒山老人:“老头儿!!”
江颜逸摁着韩诩之的手,恭敬地问道:“前辈,晚辈是否曾无意中得罪了您?”
寒山老人不说话。
韩诩之抓抓头,暴躁道:“老头儿你都几岁了,闹什么小孩子脾气!有话直说!”
在一旁装模作样晒药材、实则竖起耳朵偷听的宁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寒山老人瞪了韩诩之一眼,捻着胡须慢吞吞道:“朱雀使,白蔚是不是你下的手?”
韩诩之愣住了,江颜逸沉默了。
寒山老人冷冷地看着他的脸,缓声道:“诩之和白蔚都是老朽看着长大的,他们的关系想必你也清楚。你利用白蔚对你的心思
,写了封信骗她偷偷到星宿宫去,是不是?”
江颜逸还是不说话。
韩诩之紧紧握着他的手,眉头紧锁:“思暇,真的是你。你把她怎么了?”
江颜逸看了他一眼,将视线投回寒山老人身上,缓缓吐出三个字:“隐龙蛊。”
江颜逸派出去的探子找遍武林所有门派只找到六个人个气血至阴的人,其中一个就是白蔚。江颜逸念及白蔚与韩诩之的交情,
只捉了其他五人来,一一在他们身上试验,可惜他们能没能成为龙皿。江颜逸不愿就此放弃,将白蔚约到星宿宫,囚禁了她在
她身上种下蛊虫,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江颜逸不愿此事传出去,杀了其他五人,单单留下白蔚。那时候韩诩之躲着他不肯回来,江颜逸心力交瘁地找了三个月,终有
一日怒火爆发,迁怒于白蔚,将她打成重伤后丢进了流向塞外的宁河。
寒山老人颇吃了一惊:“隐龙蛊?!你弄到了那个东西?”
江颜逸微微颌首。
韩诩之蹙着眉问道:“隐龙蛊是什么东西?”
寒山老人的目光在江颜逸和韩诩之脸上转了一圈,心下已明白了大致,叹气道:“你这人真是……真是……”停了一会儿,还
是不死心地问道,“都失败了?”
江颜逸缓缓点了点头。
韩诩之目光在两人间游走,惊疑不定。
江颜逸平静地看着韩诩之的双眼,大致将隐龙蛊解释了一番,说道:“抱歉,白蔚被我杀了。”
韩诩之眉头皱的抹都抹不平:“中了那个蛊,会死吗?”
江颜逸摇头。
韩诩之道:“那你为什么要杀她?你明知道,我和她有十几年的情谊。”
江颜逸心脏紧了紧,欲出口的解释的话语被吞了回去,只是凉凉地看着他:“我杀了她又如何?我对自己都能下手,为什么不
能对她下手?”
韩诩之愣住了。
江颜逸松开韩诩之的手,站起身,风轻云淡地说道:“前辈,我累了,我想先去休息。”
寒山老人没说什么,只道:“宁肖,带他过去。”
江颜逸看也不看韩诩之,身姿挺拔地离开了。
一阵风吹过,令江颜逸宽大的外袍紧紧贴在他身上。韩诩之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过了这么久,江颜逸还是这么瘦,一点也没有
养回来。而他多年之前身材匀称的模样,现想起来,竟久远的好似在梦中。
第二十六章
是夜,江颜逸穿着单薄的亵衣坐在床边,清冽的月光洒在床头,他望着那淡薄的银辉出神。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叫嚣:值得吗?
屋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江颜逸的思考被打断,他迅速翻身面朝墙躺到床上,替自己将被子拉好。
“吱呀……”
木门被人推开,韩诩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着江颜逸流泻的长发:“思暇,你还在生我气吗?”
江颜逸睁开眼睛,却没有开口。
韩诩之在他身后躺下,从背后抱住他,撩开他的头发,亲吻他的后颈:“思暇,我心里很乱……”
江颜逸身体微微动了动,依旧没有出声。
韩诩之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可我这个人……我不值得你这样。”
江颜逸恨恨道:“你自然不值得!”
韩诩之苦笑了一下,道:“以后你做事,和我商量一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