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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刚刚在浴室里解决的。”
我觉得有够丢脸,明明算是我主动邀约的,却做到一半就昏了过去,甚至也没有让对方完全满足,亏我还是个中老手,做爱做
到要伴侣自己到厕所解决的,大概也只有我一个了。我浑身的气都泄了一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我有冲动想叫杨昭商再试一次,但想到刚刚那种恐怖的疼痛,就很卒仔地又闭了嘴,继续把脸埋着当缩头乌龟。
“正桓。”
大猩猩却叫我的名字,我感觉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后颈。“你还好吧?”
他见我没有回答,便用指尖持续按摩着我的后颈。他仍然很会按摩,我的僵硬酸痛被他几下搓揉,竟奇迹地好了大半。
“其实我很开心。”他柔声说,“你愿意相信我……愿意把自己一切交给我,像刚刚那样的亲密行为,不管过程怎么样,今晚
我都非常满足。”
听着这种明显像是安慰的话,我更觉得自尊心受损,不只是没有撑到最后的事,我想和杨昭商结合在一起,我忽然有这样的渴
望。我想和他毫无缝隙地、完完整整结合在一块,就和过去我和那个男人一样。即使只有肉体,我也不想只做一半。
杨昭商似乎感觉到我的沮丧,他大概也猜到我心里的想法,他一向非常懂得我的思考模式,他趴着凑近我身边。
“要不然,你来上我好了?”杨昭商说:“这样子也是一种方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是以何种形式。”
我惊异地瞪着他,不单是他愿意让我上这件事,我的脑子里浮现大猩猩仰躺在床上,娇喘着要我上他的场景。这实在是太惊悚
了,我不敢再想下去。
虽然杨昭商这么说,但我并不是那种可以上人的gay,我知道有些伴侣间没有绝对的零号壹号,兴起时双方都可以互换。但我不
是,如果我可以接受上人这件事的话,就算得蒙着眼睛做爱,我也会选择女人,这样至少我的少年时期可以少悲惨一点。
杨昭商到底是个直男,会用男性的思维想事情,总觉得对男人而言上人一定比被上爽,所以才会有这种提议,但对我而言是行
不通的。
但老实说我很感动,特别知道他是直男,直男大多都有被肛的潜在恐惧,竟然愿意为了让我好过,就献出自己的后庭花。我虽
然心情复杂,也不能不动容。
“杨昭商,”我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唤他的名。
“可以抱着我吗?就这样躺着就好。”
杨昭商怔了一下,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他把我拉上他的胸口,让我仰躺在他的身上。然后张开双腿,我便坐在他的大腿间,我
的臀部贴着他的跨下,他的手臂环着我的腰,背脊贴着胸膛,肩膀靠着肩膀。
这样无一丝细缝的亲密姿势,让我们两个都害羞起来。我虽然是提议的人,也禁不住双颊发烫。杨昭商的反应更是直接,他的
凶器直接出鞘了。
我装作没有发现他的反应,又轻轻叫了他一声。他低下头来,作势要吻我,我们浅浅交换了一个吻。我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
音。
“你愿意听我说林秀朗这个男人的事吗?”
我感觉背后的男人浑身僵了一下,体温也下降了几度般,我有些不忍心,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是我心中的毒瘤,也是他心里的
伤口,非拔出来不可,即使那会很痛很痛,比杨昭商那整根插进来还痛。
我等着杨昭商发脾气。但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吻我的耳朵。
“我听你说。”他小声地说。
我深吸了口气,在他安稳的怀里闭上眼睛。
“我十九岁的时候认识了那个男人,他叫林秀朗,少年英秀的秀,爽朗的朗,他大了我两岁,是个外表和名字一样秀气、性格
也和名字一样明朗的人。他上前面志愿的大学,脑袋也很聪明,长得也很帅,笑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
我看了一眼杨昭商,他的眼神越发深沉,像一潭深水一样,但始终没放弃凝视着我。
我抿了抿嘴唇,又继续说。
“这样的人却不知为何看上了我,我当时也在念大学,但在学校里很不起眼,也不特别优秀,最多就是长相顺眼了点。他对我
展开疯狂的追求,每天自己好好的课不上,跑到离他家五十公里远的大学来找我,就为了找我出去吃顿饭。”
我像是珍惜那些回忆似地,缓慢地说着。
“我一开始觉得他很烦,想说世界上怎么有这么不识好歹的男人,我极尽所能地想摆脱他,也想尽办法让他知难而退。但他不
但没有放弃,还变本加厉。”
“有一年我生日,刚好遇到台风,所有店家都关了,他冒着风雨开车飙了两百多公里,就为了去买我的蛋糕。我的宿舍停电了
,他就在里头排了一大圈蜡烛,浑身湿透地坐在那里等我回来,他看到我就笑了,还替我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有一次我重感冒,那天刚好有个电影的特映会,我很想去看,但怎么也爬不起来。他就替我跑去跟主办单位求情,他在那里
待了整整半日,拗到主办人都没办法,答应他把影片资料借回家,然后他就在我面前架了萤幕,特别播给我一个人看。”
我越讲越快,一口气缓不上来。我感觉杨昭商仍旧环抱着我的手,收紧了一下。
“后来我决定和那个人在一起。我用尽了所有时间去爱他,他也始终对我很好很好,我要求什么,他从来没有拒绝我,只要是
我想得到的事,他也没有做不到的。虽然有时候有点小磨擦,我们在一起非常幸福,幸福到我几乎要忘了自己是谁。”
我稳住呼吸。杨昭商低头看着我,因为我在发抖,我的嘴唇、我的鼻尖,我的全身上下。我躺在杨昭商的身上,发觉我已经泪
流满面。
“我真的很爱他,无论他曾经对我做过什么事,他仍是我今生爱过最深的男人。或许旁人看来,他对我做过许多过分的事,我
也不是不气他对我做那些事,但我心底深处知道,我自始至终从未真正怨恨过那个人,甚至还一直无可救药地爱着那个人。”
我咬住了下唇,无法控制眼泪流过我的脸颊,流下脖颈,流到杨昭商宽厚的手臂上。
“我们在一起整整六年,我人生中至今为止所有最美好的回忆,都是那个人带给我的。这让我几乎没有什么信心,相信往后我
会拥有比那些更好的人生。”
我看着杨昭商,吸了几下鼻子。杨昭商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眼眶微红,伸出手来,用大姆指抹过我的眼角,抹去那里剩馀的泪
光。
“你会的,”杨昭商小声地说着,却像催眠一样,让我不得不相信他的话。
“你会有的,正桓。那些都过去了,你有立树,还有我,还有许多值得你珍惜的事物,从今以后,你会活得比你想要的更美好
。”
我听着杨昭商的这些话。虽然是诗意到近乎虚幻的言语,但因为是杨昭商说的,似乎就多了那么点莫名其妙的说服力。
那天晚上我们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杨昭商的床上相拥而眠。我枕着他的胸膛,他就靠着我的臂弯,我们十指交扣。
我睡得前所未有的酣熟,一晌无梦。
******
那天星期日,我和立树又去了一趟大山公园,为立树妈妈种的树浇水。
立树用新的浇水器,在公厕装了满满一桶水,细心地在树的周围绕了一圈。树比我上次来看的时候又高了许多,我和立树合力
在旁边装设了简单的支架,避免他被强风吹倒,我们还买了一小包堆肥,一起埋进小树的根部。
我看着那棵树,在树前面蹲下来,双手合十。立树也学我的样子。
后来我其实去查了一下关于立树母亲的事,我问立树妈妈叫什么名字,所幸他还记得。他说妈妈的全名是卢郁惠,那天我隐约
有听秀朗提起。
我去翻了事发当日的报纸,查询了游览车的伤亡名单。想说会不会像连续剧演的一样,立树的妈妈其实根本没死,只是因为某
些原因隐性埋名,还整了容潜伏在我们身边,比如她就是杂货店老板之类的(什么?!)。
但果然世事不能尽如连续剧,我在九死十一伤的惨烈伤亡名单中,找到了立树母亲的名字,清楚地列在“死亡”的区域里。
我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立树最亲的亲人,是真的再也不会回到立树的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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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立树最亲的亲人,是真的再也不会回到立树的身边了。
我向立树的妈妈默祷了很多话。我告诉她立树已经平安长到六岁了,很快就要上小学一年级了,告诉她立树的近况,还有杨昭
商的事也一并说了。
我本来还想跟她说,叫她可以安心地去了,我会代替他好好照顾立树那一类的话。
但想想这样好像有点太自以为是了,老实说我到现在也还没有信心,可以完全担当起立树监护人的责任。
照顾立树越久,我就越感觉到抚养一个孩子使命的沉重,比起那些麻烦,我更害怕立树长大后会讨厌我。现在他还小,只要对
他够好,他就会把你当成至亲之人,但有一天他长大后回想,甚至知道我的身分后,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是会鄙夷我和他爸爸的那一段?还是怀疑我养他是别有居心?
这些我都不敢多想,我害怕再多想下去,又会像杨昭商说的一样,陷入负面思考的漩涡中。现在的我只有走一步且一步,硬着
头皮把这个代理保父当下去了。
幼稚园也进入了毕业季,立树和一批大班的同学,终于要一起进小学了。
昶育还在医院观察中,没办法参加毕业典礼,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但大红班的小朋友们,老师合力做了一张很大很大的卡
片,还把毕业前的一切都拍成照片集,送到医院去给昶育,还在下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图画,其中也包括立树的瓢虫寻母记。
虽然我想长大以后,这些昶育或许都再也记不得这些。所有发生在这间幼稚园里的事情,都会变成前世一般的记忆,随着时间
褪去。
但是那种温度会留下来。我想昶育即使到很大以后,都会记得那张卡片送进他手里时,纸上残留满满的馀温。
我开始筹画搬进杨昭商家里的事宜,我把一些行李打包,无法打包的,就陆续送给周围的邻居。这里住的大多是跟我一样的穷
光棍,但这七年来,这些人真的帮了我不少忙,要和他们分离还真有点不舍。
星期六那个羊奶小弟又来推销羊奶时,我叫住他,把一条旧围巾送给他。
我在这里住了六年,他也每个星期六准时来推销了六年。虽然六年来我一次也没买过他家的羊奶,但我想这也算是某种缘分,
既然我快要走了,送点东西给他做纪念也好。
没想到他听了我的解释后,竟然围着围巾大哭起来。
“其实我不是什么羊奶小弟!”他一边哭一边叫着,“我五年前就辞职了,现在一家搬家公司上班,早就不推销什么羊奶了!
”
我大为错愕,看着哭个像个孩子的年轻男子。
“呃,那你为什么还跑来这里,还每个礼拜六都……”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
羊奶小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握住了我的手。
“我喜欢你!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就迷上了你,所以才藉着推销羊奶的名义,每个礼拜六都来这里见你
一面。我本来今天下定决心要开口约你出去的,没想到你竟然要搬走了……”
我被他握着,整个人呆滞到不行。后来我只好很委婉地跟他说,我已经找到我想过一辈子的人了,很谢谢他的心意,但我真的
无法接受他的感情之类的场面话。
这孩子倒是很豁达,听到我这样说,大概也知道不可能了,他把那条围巾围在脖子上,小心翼翼地绑好,就又一路哭着离开了
。我为他感到欣慰,至少他不用再每个礼拜跑来这里假装推销羊奶了。
我讲给杨昭商听时,他整个人笑到椅子翻过去,末了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我最受不了直男就是这点,总是把伴侣的正或是
受欢迎当作可以炫耀的战利品。
立树帮着我打包各种东西,把少数属于他的物品收进他的紫色背包里。
我想如果我搬离这里,秀朗说不定就找不到我了。虽然要是他想的话,以林家的财力没有查不到的事情,但这样也好,心里上
断得干净。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即将挥别的旧家里,却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那天是星期一晚上,我正准备去杨昭商家带立树回来,正准备打包最后一箱厨具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我想该不会是那个羊奶小弟不甘心,又去而复返,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我怀着迟疑的心情打开一道门缝,整个人便愣住了。
门外是个女子。而且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情敌兼宿敌,林秀仰的义女爱文。
我怔在那里。爱文穿着一件全白的洋装,她看起来比那天在仰德楼下看到时微瘦,应该是怀孕又流产的关系,她的肚子还没完
全消下去,还有一点隆起。
而她盘起的头发现在放了下来,竟然全剪短了,短到耳下一公分,也没戴隐形眼镜,挂着一副瓶底。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很多
年前,我在秀朗身边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她看起来有点憔悴,看见门内的我,还对我深深鞠了个躬。
“你好,正桓,好久不见了。”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彷佛我们只是单纯别来以久的朋友,“方便让我进门去谈些话吗?”
我让爱文坐在榻榻米上,我倒了一杯水过来,放在她身边,然后在她对面坐下。
我望着她苍白未上妆的脸,还有种虚幻不实感。对于眼前这个人,我曾经和她是朋友、曾经对她恨之入骨,到现在对她微微的
怜悯,这么多年来,爱文在我心底,早变成了一种标帜,一个引导我人生如此走向的罪魁祸首。
但这样的人现在却活生生坐在我面前,说有话要跟我谈,这让我完全茫然了。
爱文端起我的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唇。我感觉她也十分紧张,我想这也是难怪,我们彼此都很清楚,我是他丈夫过去的情人,
还是个男人,光是这点就尴尬到不行了。
“我想你一定很疑惑,事到如今……我这个抢走了秀朗的女人还来这里做什么。”
爱文一开口就这么说,她抬头看我的表情。说实在的,两个人的嫌隙到这样深,到了无可转寰地步时,反而就没有什么好顾忌
了。我想爱文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反正关系不会再更糟了,那彼此坦率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我忽然觉得放松起来,说到底,爱文也是我的老朋友之一。虽然发生了这许许多多事情,但她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当年,想起那
一段短暂而甜蜜的光阴。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吴正桓。”
爱文也正端详着我,我喜欢她直呼我的名字,不很装熟,也不会让人不自在。
“你也没什么变,林爱文。”我回以颜色。
爱文闻言沉默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来,抚了抚她那尚未来得及消下去的肚皮。
“我流产了,就在上个月初。”
我没想到她会在这时提起这件事情,便点了点头。
“我有听说,真的是很遗憾。”
她抬头看着我,眼神满是游移。我想她一定是在想,我这种人会为她流产感到遗憾,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反正我也不期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