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遥远的天空（S间谍迷情外传 出书版）BY 英田沙希

井泽毫不愧疚地将真相告诉江波，完全感觉不出他有一丝丝罪恶感。

「可惜在你吸收我之前，我便逃之夭夭。」

井泽以微笑回应江波的讽刺，接着转移话题：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发觉我与阿列克谢的关系？是我犯了什么错吗？」

「七年前你曾经暂时回来日本，住在巴朗尼科夫家，有人记得这件事情。」

井泽眯起双眼回想着过去，然后点点头说：

「嗯，的确有这么一回事。阿列克谢一直滞留日本，没回俄罗斯，害我好寂寞。耐不住寂寞的我便来日本找他……认出我的是不是那个在汐留饭店和你在一起的警察？他看起来很年轻，却是个不可轻忽的对象呢。」

井泽误以为认出他的人是堀下。因为要说明也很麻烦，江波决定将错就错。

「井泽，再见了。」

就连江波也感到很不可思议，没想到自己居然不怎么生气。虽然被欺骗是有些不甘，但与井泽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愉快。江波一直将与井泽约会当作消除压力的方式，因此很不愿意把自己想成是百分之百的受害者。

但江波一站起来，手腕便被用力抓住，几乎有些疼痛。

「很抱歉，我还不打算和你分手喔。你现在负责跟踪巴朗尼科夫吧？我有很多问题希望你能一一回答。」

「要耍人也该适可而止！」

江波用力甩开井泽的手，井泽缓缓地站起身，站在江波面前。

「我是认真的，我很喜欢你，即使你是个不体贴、不温柔又任性的男人，但是做爱的时候却是那样率真而可爱。你不也有过很快乐的时光吗？今后我也会继续满足你的欲望，但你得告诉我有关调查的话题当作我们的闺房情话。」

「别开玩笑！」

丢下简短的一句话后，江波打算离开，井泽却迅速伸出手把江波推倒在床上。井泽用身体压住江波，手抓着他的下巴，故意发出声音亲吻江波的上唇。

「我不放你走。应该说，你已经无处可逃。如果你想逃离我身边，恐怕会是你感到困扰，搞不好还会让你保不住警察的工作呢。」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井泽面带微笑并伸出舌头，猥亵地舔舐江波的脸。

「我已偷偷拍下我们两个做爱的场面，脸也拍得很清楚。你说……如果我将这些影片上传到网路，又或者寄给警视厅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江波狠狠瞪着井泽。江波是猜到井泽会用某些方式威胁自己，但没料到他竟然偷拍性爱影片。

「你如果不想失去警察的工作，就跟以前一样当我的情人。若能提供好的情报，我会像之前一样好好疼爱你。」

井泽的唇更加重了力道。江波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但井泽纤细却经过充分锻炼的身体却文风不动。

「呜……」

江波拼命地转过头，却被井泽用力咬住耳朵。

「不要再耍赖了，再这么闹下去会让人很想对你不利喔。」

井泽执着地舔吻方才啃咬的地方，同时把手伸向江波裤子的腰带。就在江波伸手试图阻止井泽的时候——

「到此为止，放开江波！」

压在江波身上的井泽停下所有动作，慢慢地转过头。只见筱冢就站在他们后面，异常冷静地看着纠缠中的两人。

「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直到你们结束谈话之前，我一直在浴室等待。我是他的上司。江波，有录到吗？」

「有！」

江波推开井泽站起身，从西装口袋取出小型的录音机并交给筱冢。并泽在两人身后说：「真糟糕，没想到你敢把我们的关系告诉第三者。」

这也难怪井泽会失算。其实，若是没有被筱冢掌握到确切证据，江波一定会继续隐瞒。

「不知道你们想告我恐吓还是勒索？但是凭这一段录音，未必告得成喔。」

「绝对可以。你看起来很聪明，我也不多说。你会答应我提出的交易吧？」

井泽听了筱冢的话，回答说：

「原来如此。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不想被控告恐吓，就干脆地与郁彦分手？不过，事情闹大之后对他比较不利喔。我没有前科，这种程度的恐吓应该会获得不起诉的判决。但是，如果大家知道他和我的同性恋情，郁彦就再也当不了警察……风险这么大，你们应该不会贸然告我吧？」

井泽的反击似乎是意料中的事，筱冢没多想便立刻回击。

「当然，可以的话我们并不想走到这一步。你也一样不愿意闹上法庭吧？即使最后不起诉，也会让你多少受到伤害。没有必要意气用事而让事情更加复杂。为了你好，应该在今天干脆地结束这场游戏。」

筱冢无畏地正视井泽，两人看来都很冷静，但江波却仿佛看到四射的火花。漫长的沉默持续着，最后，井泽率先移开视线。

「好，就让一切到此为止。」

「请你把偷拍的东西交给我，那些东西放在哪里？」

「那是我乱说的，我根本没有偷拍。」

筱冢目光锐利地注视着井泽，想判断他的话有几分真实性，井泽苦笑着说：

「我没骗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马上让你们搜查我家。」

「好，我相信你。」

见到筱冢连想也没想就接受井泽的说法，江波大感吃惊。但是，这其实是筱冢早已胜券在握的缘故。

「对了，听说跟你住在一起的妹妹碰了大麻。你应该知道吧？」

井泽闻言头一次变了脸色，显示出他内心的动摇。

「我也不愿意利用你妹妹当作交易的筹码，但若你轻举妄动就别怪我了。请你好好记住。」

笑容尽失的井泽语带不满地说：

「真是讨厌的男人！明明手上有这么好的牌，却不肯从一开始就亮出来。」

「王牌当然要放到最后。从今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江波。如果有什么话想转达，请直接找我。」

井泽收下筱冢递过来的名片，深深叹息着。或许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他将名片放进外套口袋，失去光辉的眼睛望着江波。

「游戏已经结束，我这个输家要走了。再见，郁彦。」

像是戏分终了的舞者从舞台退场，井泽迅速离开房间。听到关门声的同时，名为紧张的线也跟着断裂，江波的身体突然虚脱无力地颓靠在墙上。

「参事官好厉害。时间如此紧促，竟然还能查出他妹妹的事情。」

「碰巧而已。之前抓到卖大麻的药头，手机通讯录里有他妹妹的号码。这是组对五课调查中的案子，我请组对的部长帮忙，让他妹妹转作公安的污点证人。」

筱冢以稀松平常的口吻说道，但是，从组对手上抢走正在调查的嫌疑犯算是破例的暗招。因为若被公安当作污点证人，其他部门就不能逮捕当事人。

江波知道筱冢是为了自己才使用如此霸道的做法。若达成协议之后，井泽的妹妹依然被组对的人抓走，井泽一定会觉得自己被筱冢骗了。万一真的有偷拍影片，盛怒之下的井泽可能采取令人无法想象的行动。

不过，筱冢的布局着实精密。虽然筱冢救了自己，但江波也有一种被筱冢当作棋子利用的既觉，令他颇不是滋味。

「好像被困在如来佛手上的感觉。」

江波发出老人般的嘶哑声音。筱冢看着江波的侧脸，像是在询问他这句话的意思。

「这是《西游记》里的剧情。孙悟空飞出如来佛的手掌，以为自己已经飞到世界的尽头，还在柱子上小便，结果柱子根本是如来佛的一根手指。」

说着说着，江波觉得自己根本是在闹脾气。完全按照筱冢所想的去做，赤裸裸地暴露出自己的无能及愚蠢，这样一点也不有趣。

「如果不要让井泽知道我发现他身分的事，继续假装当他的情人不是比较有利吗？这样一来，可以故意给他假情报，好让巴朗尼科夫松懈戒备或者扰乱他的活动。」

这种带刺的说法仿佛是故意对筱冢找碴一样，几乎像是迁怒。

「利用曾是情人的对象进行调查工作会很辛苦，我认为没必要让你做到这种程度。」

筱冢的声音温柔到让人生气。江波不屑得到他的同情，故意抬起头露出讽刺的笑容。

「没想到参事官的想法如此天真。只要是对调查有好处，我一点也不介意利用井泽。何况，一开始是他先欺骗我。」

筱冢什么都没说，只用有些悲伤的眼神看着江波。

「您常常来这家店吗？」

「是啊，已经光顾超过十年了。这里的鲫鱼煮白萝卜可是一绝喔。」说完，筱冢用筷子将萝卜切开，放了一小块到嘴里，然后眼角带笑地说：「嗯，好吃！」

开心地吃着萝卜，径自赞赏不已的筱冢让江波大感意外。筱冢看上去只适合出入高级餐厅，没想到竟会光顾这种又小又脏的居酒屋，坐在角落吃着鲫鱼煮白萝卜。

离开饭店后，筱冢邀江波一起吃饭。虽然江波不想去，但对方才刚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他实在无法拒绝。于是，筱冢带他来到这间位于新桥的老旧居酒屋。

像被煤炭熏黑的墙上贴着手写的菜单，店里几乎被刚下班的上班族占满，人声鼎沸。筱冢在柜台旁的空位坐下，向一个像是老板的大叔随便点菜：「我什么都还没吃，随便来几样菜吧！」而店家最先端上来的便是这道鲫鱼煮白萝卜。

「这不是阿筱吗？欢迎光临！」

一名六十多岁的妇人笑嘻嘻地打招呼，可能是老板娘。她身穿和服，头发梳成光亮的发髻，气质高雅得不像是待在这种廉价居酒屋的人。

「浅川先生也来了，他坐在里头的和式座位，跟朋友开心地喝着酒喔。」

「真的？我等一下去找他。」筱冢笑着点头并接着说明：「浅川是我高中时代的朋友，现在是总部反黑组的警部补。」

「您是说组对四课吗？啊，参事官，失礼了！」

发现筱冢拿起啤酒替自己倒酒，江波赶紧伸出手想帮忙却被筱冢婉拒。

「我自己来就好。又不是为了工作来吃饭，你不需要这么拘束。非上班时间里，请用名字称呼我就好。老被你以职称称呼，有一种很难放松的感觉。」

「是……」

江波误以为筱冢是个对礼节很要求的人，结果他猜测错误。他一边想着「还是不能太没大没小」，一边将萝卜放进嘴里。煮成酱油色的萝卜已充分入味，口味甘甜微辣而且十分温和。

「真的好好吃！」

「对吧！这里的韩式凉拌鲔鱼也不错。如果喜欢吃肉，可以点烤鸡串来吃。」

见到殷勤招待的筱冢，江波忽然想到，该不会筱冢是想安慰自己吧？因为同情部下被情人欺骗，所以才带他来这里吃饭。

「我没事。」

嘴里咬着萝卜，江波轻松地说。

「嗯？」

「我是说井泽的事，知道他欺骗我的确有点惊讶，但我本来就没有打算长久和他交往。您也知道，男同性恋者之间很少有人认真交往。」

他们两旁都没有其他客人，江波也就大方地说出口。

「因为彼此都是男人所以关系无法持久，这只是你的借口吧？就算是一男一女，也不可能真的能维持下去啊，之前不是有人说，每三对夫妻中就有一对离婚吗？」

「也对……」

「当然，同性情侣会比异性情侣遭遇更多问题，不过若能有不顾一切解决问题的决心，相信遇到什么难关都能克服。」

筱冢的语气平稳，像是闲聊一般，不过江波还是觉得筱冢好像在骂他，不要把男同性恋的身分当作无法好好谈恋爱的借口。

「抱歉，身为少数族群的痛苦应该是本人最清楚，我却大言不惭地这么说。」

「不要紧。您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认真地谈恋爱。可能我这个人原本感情就不丰富，热情好像总是容易冷却。」

筱冢微微一笑。

「您为什么笑？」

「没什么。只是我跟你的想法不同，所以觉得有点好玩。我认为，你比我原本所想的还要热情。」

「……您想说我很爱生气吧？」

江波斜眼看了筱冢一眼。筱冢不置可否，若无其事地拿起酒杯喝酒。

「简单地说，是思考不够成熟吧。」

江波自暴自弃地继续说着。

「有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常常看不起别人。但是遇到比自己强势的对象，往往加以谄媚，企图讨好对方。个性太差，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容易厌烦，谈恋爱从来无法维持太久……」

江波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愚蠢。面对同事就算了，但对方是上司，没有必要把自己的缺点全部列出来让他知道。

然而，警觉到这一点的江波却无法停止自虐的冲动。反正筱冢早已看过他最丢脸的时刻，所以江波才能够将所有的自己摊在他面前。

「我讨厌努力，但是又想装酷。只注重外表，是个很无趣的男人。」

「我觉得，能够完全看清自己身上的缺点，才有成长的空间。你还年轻，不需要如此悲观。」

要是之前听到筱冢这么说，江波一定无法认同。但是现在不知为何，筱冢的话语却一点一滴地渗进江波的内心。令江波意外的是，那种想与筱冢作对的念头消失之后，他原本觉得筱冢的笑脸很冷淡，现在看来竟然充满人情味。

「我有件事想问你。应该说，你是不是有事情想问我？」

「您是说什么事情？」

「如果猜错了，我愿意向你道歉。不过，你是不是对我抱有某种不信任感？第一次交谈时，我感觉到你的眼神中带有敌意。」

筱冢的敏锐让江波颇为吃惊。明明可以随便把江波归类为嚣张的年轻小鬼头，筱冢却拥有不妄下判断的惊人观察力，这一点让江波颇为折服。

「我的确从以前就有点不相信筱冢先生。」

「但我与你当时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对我有偏见？」

「——您认识泰原浩志吧？」

筱冢拿起酒杯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江波稍稍犹豫之后再度开口说：

「我跟泰原住在同一间单身宿舍。知道他与我同年，同时是公安部的调查员之后，我和他变得无话不谈。当然，我们彼此都没有跟对方说明自己隶属哪个单位，或是现在调查什么案件。」

虽然一个是大学毕业生，一个是高中毕业生，背景多少有些差异，不过两人都是总部的年轻公安调查员，这令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不少，很快就成为不错的朋友。

泰原的个性与江波截然不同，是个超级严肃认真的人。他的外表年轻而老实，但是不够醒目。江波对他并无进一步发展的兴趣。

「去年春天去找泰原时，他告诉我他接了一件特别的任务，会暂时离开宿舍。但是，在那之后泰原就再也没有回宿舍。」

筱冢静静地听着，没有发问，拿着酒杯的手依然停在半空中。

「今年二月时，我看到有人到泰原家搬东西。当时站在现场指挥搬家工人的就是您，没有错吧？」

江波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泰原本人不在却过来替他搬家，所以，江波请神津替他调查泰原属于哪个部门，但是泰原已经辞去警察工作，听说是自愿离职的。

「我认为泰原的辞职与您有关。他在您的命令之下执行特别任务，然后在任务中出了一些状况让他不得不辞职。我的猜测对吗？」

「你的猜测并不算错……大致上是正确的。」

筱冢终于放下酒杯，动作缓慢得像是放下铅块一般。

「您能不能告诉我，泰原丢下自己的家当跑去哪里？」

「抱歉，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我只能告诉你，我的错误判断逼使泰原不得不辞职。我要负起全部的责任。」

这种含糊不清的答案并不能满足江波，但是筱冢痛苦的侧脸让他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悔恨，即使不满意也不忍继续追问。

「您怎么处理他的东西？」

江波觉得泰原的私人物品应该已经被丢弃，但还是想问问看。泰原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他也？没有兄弟姐妹。

「我租了一个仓库替他保管。」

筱冢的话让江波受到冲击。警视厅绝不可能替离职警察出钱租下仓库，所以仓库的租金应该是筱冢自掏腰包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