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然天成 上+番外——小夜烛渊

“血。”

这才注意到手背上一块刺眼的血痕。刚要抽回手，却被他吻住。

他微微俯身，就像在亲吻女士的手背，却那么轻柔，比死板的礼仪亲切许多。最不合乎礼仪的是，他舔了我。

我注视着他的动作，有些愕然。

他抬起头，擦干净了口水。

“这里被陈天瑾舔过，你和他间接舌吻了。”我邪笑。

笑容还没摆到最佳尺度，就被按住脑袋，咧开笑着的嘴被他柔软温热的双唇覆盖。顷刻间，思维全断了线。

一个羞涩的舌尖探出来，刚触及我上唇便缩了回去。我全身一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尴尬地贴了许久，他才将舌头全伸了进来。不敢说比陈天瑾熟练温柔，但绝对饱含怜惜之意，如同对待至宝。他侧过头，加深

了这个吻。

我僵在原地，回应也不是，推开也不是。

这么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最好的朋友吻了我，像恋人一样的吻。

吻罢，他柔柔地看着我，轻声说道：“安然，我喜欢你，让我照顾你。”

这么一个愁云惨淡的夜晚，我最好的朋友对我说，他喜欢我，是……那种喜欢。

哪种？

那种……就是那种啦，老师您知道的。

……

片刻的失神，心脏停跳两拍。突然意识到眼前站着的是小白，他眼中氤氲着雾气，好似凄迷的愁云。

直到走到家门口，依然心神恍惚。我傻了吧唧在口袋里摸了半晌，才想起出家门时什么都没带。

我按响门铃，没过多久就听见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门打开，是我爸苍老许多的憔悴容颜。

夜晚分外沉寂，最适合胡思乱想。我以为我有可能被拒之门外，或者被拖进去挨一顿狠打。

我作了千千万万的设想，最终认为最可能的是眼前的门被砰然砸上。

谁知道我爸看了我许久，让开门给我进去。我就像从前无数次做错事一样，垂着头走进去。我的拖鞋依然摆在原处，好似等了

我很久。

我爸沉默得令人生畏。我想叫他，却不知自己是否还有资格。

最后亲情战胜了畏惧，我还是试探着叫了声爸。

他突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眼睛红了一圈：“饿了没有？爸去给你弄吃的。”

说完匆匆转身去了厨房。

我果真是没有人性。当初理直气壮地扔下我爸走出家门，现在走投无路，又回来骗吃骗喝。如今哪怕全世界都嫌弃我，我爸也

不会嫌弃我。说到底，最可怜的人应该是我爸。

想来我和陈天瑾是一样的人，拿别人的真心肆意玩弄，不当回事。

我依然站在门口，抬起头扫视一圈。家里没什么变化，除了客厅里多出的一张遗像……

遗像！夏婉的遗像，我奶奶的遗像。

原来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我却只是藏在小白家，不闻不问。

看见我爸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我鼻尖一酸，愈加自责。

“爸。”

我爸顿了顿，没有回头。我走到他身边，跪倒在地上。他停下动作，低头怔怔看着我。

“爸，我错了。”我拽着他的大手，“你打我吧。”

凭我犯下的错，一顿毒打也不解恨。我实在太坏，投机取巧，妄图只被打一顿就可以免除罪过。

“你把我打死，让我以后再也不能犯错，再也不让你伤心。”

仿佛要被自责吞噬，我需要一个惩戒，需要疼痛感作为救赎。

然而打在我身上的却是几滴浊泪，我爸抚摸着我的头，蹲在我身边。

“我养你将近二十年，从来没舍得打过你。你过得好就行，以后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爸爸不管你。”他温热的大掌覆在我脸上

，叫人分外安心，“你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回家来……”

我是伤他太深，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他打我，我会好受些。

“我只呆在家里，哪都不去。”

因为我已经无处可去。

小小的卧室依然杂乱无章。篮球放在电脑旁边，手机挂在椅背上，书包躺在地上，惟独那团空的薯片袋子不见了踪影。一切都

在我离开之前的位置上，一切都比我离开之前还要干净。

我刚倒在床上，我爸就给我端来吃的。就像高三晚上奋发复习的时候，再晚也能吃到热热的宵夜。

先前十几天住在小白家，吃的饭菜都是饭店做好送上门来的。现在居然觉得，还是我爸的手艺更好些，百吃不厌。

吃完后，我爸收拾了碗筷嘱咐我早些休息。我在窗口探了探头，看见路边小白那个傻子搓着双手呵气，跟苍蝇似的。

我钻进暖暖的被窝，掏出手机给小白发了条信息：你还不快回家？

小白：你怎么样了？你爸没有为难你吧？

我：没有。

小白：那明天一起上学？

明天一起上学。

一时间觉得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可实际上，全都变了样，一切都回不去的。

chapter 48

清晨，小白打电话给我，说是在我家楼下。我咂咂嘴告诉他我已经去了学校。小白骂道：安帅你丫的不等我！

他匆匆挂了电话，而我倒头继续睡，睡到日上三竿才想起快要迟到了。

我记得今天上午是陈天瑾的课，我就这么一不小心错过了整堂课。我进教室时，大家都差不多散了。班长跑来给我道歉，把我

弄得一头雾水。

几个走得近的同学打趣地说我居然有唐露露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乐呵呵踏出教室，没走多远看见前面来了两个人。

左边的翩翩潇洒，右边的落落大方。不是小白和我闺女还能是谁？

我倏然躲进旁边的教室。

只听白公子说：“难道要买九十九朵玫瑰？”

我闺女说：“不要太招摇。”

白公子说：“要的就是招摇。”

两人说着，从我藏身的教室门口走过。

我发小居然勾搭我闺女。我闺女居然勾引我发小。这个世道乱了！

我瞅着他们走远了，溜出教室拔腿就跑。

“陈安然！”

这三个字在走廊上回响回响回响……

周围所有人都望着我，我硬着头皮回头，看见小白大步朝我走来。

“白公子，一日不见，别来无恙？”

“托安大人的福，小白心宽体安，并无大恙。”

我冷眼瞧着他：“你吃好喝好，没有烦恼，就跑来勾引我闺女。我看透你了！”

小白莫名其妙状：“勾引你闺女？”

我不鸟他，扭头就走。

小白一路跟着我，走了好远才问我：“安然，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吃什么醋？我和我闺女又不是真谈，怎么会吃你们的醋？”小白居然以为我这么宽宏大量的人会介意他勾引我女朋友

。

“你和她真谈，就不介意我吃醋？”

小白原来真的喜欢我闺女。果然昨晚说喜欢我什么的全都是哄我！罢了罢了，毕竟他俩郎才女貌，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我耐心安慰道：“我怎么会和我闺女在一起？那样会让我觉得我在乱伦。乱伦这种事我怎么会干？还有你明白的，我不喜欢女

人。”

小白一听我不会动他的露露，兴高采烈，笑得跟傻子似的。

我没有想到的是，小白真的给唐露露买了九十九朵玫瑰。

当天我同学说没见过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我矢口否认，适逢唐露露经过，我叫上她一起走。

走到校门口，看见小白那傻子捧着一大捧鲜嫩鲜嫩玫瑰站在大门中央，整张脸不知是天然红还是被花色映照出来的红。唐露露

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吹了声口哨：“哟，小白这是给谁送花呢？”

小白脸更红了，悄悄瞅了唐露露一眼，唐露露抿着嘴不说话。我乐了，正咧开嘴笑，就听小白说：“给你的。”

这孩子又拿我开涮。我不鸟他，别过头，正看见我们班帅气小黑蹬着自行车歪七扭八骑过来。

帅气小黑也是和我走得近的同学之一。大家都学着我叫他“帅气小黑”，其实他长得一点都不黑，叫“小黑”只是为了与“小

白”区别，加之网名里有“帅气”二字，所以称他“帅气小黑”。

帅气小黑见到我们两男一女一捧鲜花的组合，顿时两眼放光：“安帅你女朋友要被人抢走了！”

我笑：“没关系。丢了这个，改天还会有成千上万的姑娘前仆后继而来。”

帅气小黑大笑着蹬着自行车走了。我回过头，看见小白原本通红的脸此刻煞白煞白，一手超口袋里，一手把花递给了唐露露。

要我说小白这动作也太非主流了些，哪有人送花送得这么不情不愿？

唐露露居然还接了下来，对我笑得羞花闭月：“安帅，你就等着改天成千上万的姑娘前仆后继而来吧。”

小白脸色阴沉地转身，唐露露笑得阴险，挽着小白的胳膊一齐离去。留我一人孤零零站在校门中央。

我叹息一声：“有了相公忘了爹。”

刚转过身，一辆车几乎擦着我的袖子开出了校门，一串熟悉的车牌号渐行渐远。

“你傻了吗？看到车不会躲？”耳边响起小白恼火的声音。

我被小白拖到路边。我笑着摇了摇头：“岳丈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

小白牙咬切齿，则差把我丢到路中间给车撞死。果然人的嫉妒实在可怕！我龇牙。

次日，我被我女朋友甩了的消息传遍校园。自从上次照片的事情之后，我虽算不上万众瞩目，但好歹也混了个小有名气。

众女生听说我失恋，纷纷写信安慰我，无非是“那唐露露有什么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看小女子是否合您心意”云云

。十几封信内容大同小异，平平无奇。

我埋头读了一节课，不巧这是陈天瑾的课，所以我整堂课都没有抬头。

但是，我依然从这些信中发现了与众不同的一封。

从字体看来，那是一名男生的来信，一开始也说是为了我和唐露露的分手而感到惋惜，惋惜之后便是劝我弃暗投明改去追求男

人，而后给我推荐了十数位人选。这十几个人我都认识，上至六旬老教授，下至二旬劣等生，那真是一个比一个英明神武，可

惜不符合我的审美观。

为了感激该同学的一片好意，我兴致勃勃读完了整篇内容。之后骤然发现原来我的语文水平已经算是中上等。

小白又来S大找我，我随手拈了封散着玫瑰香味的信递给小白。

小白愣了愣，打开读了起来。读完后，黑着脸对我说：“果然是‘成千上万的姑娘前仆后继而来’。”

我咧开嘴，颇谦虚地笑了笑，又把那个男生的信递给小白。

小白读着信，黑着的脸渐渐泛白，最后猛拍桌子：“是谁这么缺心眼？！”

我拉了拉小白的衣角，微笑着纠正道：“这封信最大的亮点不是其中的内容。真正吸引我的是他无与伦比的写作水准。你看，

全篇不但没有分段，而且从头到尾我只找到一种类似于英文句号的标点，再而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语序，相信连小学生都自愧

不如，另外，你看他行云流水般的书法，竟然比我当年拿去贴教室后面展览的作业本还要富有美感……”

听我说罢，小白面色极差，几欲吐血而亡。

chapter 49

小白追女生的方法相当不科学。不去巴结我闺女，反倒来黏我这个岳丈。

我说我饿了，他说带我出去吃。我说我不想出去，他说打电话叫人送。我说我想去网吧，他说那就让人送到网吧。

巴结人也不带这样巴结的。我打开电脑没一会儿，就有人送来吃的。我说我突然不想吃了，小白说那就放在这里一会儿饿了吃

。

我无可奈何地登陆MSN——自从知道陈天瑾习惯用MSN，我也一直习惯用MSN——刚登上去就弹出一封邮件。我点开邮件发现是一

组照片。

难道我和照片有着不解之缘？

“小白啊，这是不是结婚照啊？”

小白不接话。

我凑近屏幕，细细浏览一遍，啧啧叹道：“新郎戴了眼镜就要扣分了，你知道我最讨厌眼镜的。”

小白默不作声。

“还算凑合，新郎勉强配得上新娘。小白你看，这张笑得实在太假，新郎都没——”

“闭嘴！”小白把我重重推倒在椅背上，顺手关了邮件，“不要折磨自己了，我看不下去。”

我低头苦笑：“我真TM太懦弱了。”

“不，你很坚强。”小白俯身抱住我，“换做是别人，肯定会哭的。”

“小白……”

“你哪怕哭出来，心里好受些，也不要……”

我扯开小白纠缠在我脖子上的的双臂，把头别到一边：“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小白没说什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发现我最擅长的事就是折磨自己。小白刚一走开，我就再次点开那封邮件，撑着脸，长时间地看着情意浓浓的一对良人。

回过头，小白果真不见了踪影。我还想告诉他陈天瑾会选哪一张挂在新房里来着。转念一想，他们结婚都快半年了。

半年时间里，我像个傻子一样与陈天瑾纠缠不清，充当可恶的第三者，自己却还蒙在鼓里。

是时候放手了。我心底这样对自己说着，关上了电脑。

走出网吧，看见小白等在外面。

“你终于出来了。”他睫毛上缀着雾气，楚楚动人。

是啊，我出来了。

而事实上，是我以为我出来了。

三月，M大的道路旁开满了樱花，小白拉着我去他们学校看樱花。我起先不愿意，后来想起每次都是小白来我们学校，礼尚往来

，也应该去他们学校溜达溜达。

我没有想到我的大名都已经传到了M大。

上回照片的事情，S大校方亲自出面澄清了，我们学校的学生们几乎全都淡忘了这件事。谁知道M大传得纷纷扬扬，因为无人干

涉，消息传得飞快，以讹传讹，最后传成了我道德沦丧媚惑有妇之夫。

不知怪我长得太卓尔不群，还是M大众生眼光太过雪亮，没走多久我就被人认了出来。

一群小丫头兴奋地在我方圆六米远处窃窃私语，更有甚者面带娇羞跑到我身边送了一枝开满樱花的树枝，然后掌心合实尖声叫

道：“陈安然我爱你！”

我羞涩：“我也挺喜欢你的。”

该女生兴奋过度，险些晕过去。我和小白刚从她身边走过，一群丫头就为了过去。

我闻了闻手中的樱花：“多可爱的一群丫头啊。”

“……”

“真想全都收做女儿，不用花心思养孩子，老了以后还能享清福。”

“……”

丫头们兴奋，小子们就不那么兴奋了。M大的男生们集成多个小团体在远处指指点点，口中的恶言恶语光是看表情就想象得出来

。

我和小白从M大左边的侧门进去，从右边的侧门出来，一路樱花烂漫，风光无限。

走出校门才遇到不和谐的事，有个男生从后面冲过来，在我背后拍了一张纸，然后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小白骂了声“小兔崽子”就要追过去，被我眼疾手快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