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上官清浔已是红了眼眶,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更多还是悲更多,只觉得这一刻是如此无奈,“能听到你说这些,已经
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奢望了,可是我不想你为我犯险,只要我们都好好活着,在不在一起又如何?”
“你是怕我惹上良王,是么?”刑枫却是笑着轻轻替上官清浔擦去了眼角的泪迹,“的确,我现在只是一个无官无衔的平头老
百姓,没资格和他斗,但是惹不起还怕躲不起么?”
“怎么躲,带着我你又能躲到哪里?”
“躲到阴曹地府,他就找不到了……”
当晚,上官清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良王府,他也早料到自己的行踪逃不过良王的眼睛,所以在对上良王那张阴沉得仿佛要
将人生吞活剥的脸时,他也没有丝毫在意,只是微微握紧了拳头。
“怎么,去替你的情郎饯行了?”
“是。”
“你怎么没跟他一起走?”良王边说边缓步踱到了上官清浔跟前,冰冷的笑意中透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凶狠,“是怕本王会派人
去抓你们,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带你走?”
上官清浔只是冷冷将头偏向一侧,不作回答。
被上官清浔冷漠的态度激怒,良王蓦地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了过去,“那个男人就这么好,这么能满足你!”
毫无防范的上官清浔顿时失去平衡撞在一旁的香几上,跟着香几一起翻倒在地,好一会儿才从眩晕中缓过神来,嘴里满是腥咸
的血水,牙根也传来一阵阵灼痛。
良王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惩戒,蹲下身来一把扯过上官清浔未绾发髻的青丝,“你母亲那么冰清玉洁,那么美好,为什么会生
出你这样下贱的儿子!”
上官清浔斜睨着良王冷笑了一声。“我母亲冰清玉洁,那我是哪里来的?”
“住口!不许你侮辱我的涵烟!”
良王登时怒上眉梢,反手又是一巴掌。上官清浔只是闷声承受闭上了眼睛,紧蹙的眉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本就血色不足的双
唇此刻已是惨白。
良王这才发现到情况不对,忙往他身下看去,就见上官清浔一只手紧紧压在小腹上,浅灰色的衣摆上已经晕开了一团暗红。
良王霎时间神色大变,急忙一边将人抱向卧室一边大喊着:“快去叫太医来!快去叫太医来!快!”
不多时,御医已经由人从宫中请了来为上官清浔诊治,守在一旁的良王则显得十分焦虑的来回走动着。
“你要替本王保住孩子,这是本王的孩子,将来他还要继承本王的一切!”
素来了解良王性情的老御医只得边诊脉边安抚道:“王爷稍安勿躁,公子曾屡次小产,再要妊娠自然会困难些。王爷要切记,
不可再对公子动粗了。”
“本王知道!本王只是……只是一时气过头了!”此时的良王早已没了昔日的凌厉与冷酷,只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一脸懊悔
,“他到底怎么样了,孩子如何?”
“这……”老御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兀自沉吟了片刻,然后慢悠悠的才道:“孩子暂时是保住了,至于将来能不能顺利生下来
,那还得看大人的情况。”
“保住就好,保住就好!本王以后会好好待清儿的,绝不会再让他受半点伤害!”
“如此最好。老夫这就去写方子,王爷你也随我出去吧,公子现在需要静养。”
“好、好。”
良王又不舍的望了一眼床上之人的睡容,然后跟着御医一同出去了。
片刻之后,并没有昏睡过去的上官清浔忽然睁开眼来,对着守在自己床边的两名侍女说道:“你们也出去吧,我想一个人休息
。”
“这……”侍女面露难色。
“出去。”
上官清浔又重申了一遍,两名侍女不敢忤逆,欠了欠身也退出了房间。等确定暂时不会有人进屋来了,上官清浔这才松开了一
直紧攥的右手,将掌心那颗小小的白色药丸送到了嘴边,稍作迟疑,然后轻抵舌头将药丸吞入了腹中。
此时的刑枫已经整理好行装,带着自己最亲信的两个家仆徐三跟玉儿来到了渡口。虽是傍晚时分,江边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只
能看到模糊的江面在天际出动荡着,远处零星散落着几点稀疏的渔火。
“将军干嘛要选这个时候走?夜里风这又大,万一船翻了怎么办?”
“就你乌鸦嘴!将军是怕白天走有人来送行伤感!”
玉儿对着徐三头上就是一记爆栗,痛得徐三嗷嗷直叫。刑枫只是回头往身后那座熟悉却并不亲切的皇城望了望,然后默默踏上
了渡船。
等船只离岸之后,躲在暗处的两个身影忙转身往皇城的方向奔去。
“禀王爷,刑枫已经搭渡船离开京城了。”
原本一直跟随在上官清浔身边的卢定与林越二人,此时正恭敬的跪在良王面前,汇报着有关刑枫的一切。
“好,他走了就好!算他聪明!”良王点了点头,心情大好,“没有了这个刑枫的干扰,清儿就不会再背离本王。要是清儿替
本王生了个儿子,本王就封他为王妃!哈哈哈……”
明明是听来最荒诞的话语,却在卢定与林越的脸上见不到丝毫惊讶与厌恶,仿佛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情景,习惯了自己主人的
疯狂言行。
就在半夜时分,王府内苑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一时间府内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事发地点……
已是同一天内第二次来到良王府的老御医,看到眼前的情景也只能捋着胡须长长叹息。
“太医,救他!你快救他!”
躺在床上的人显然已经气绝多时,面色乌青,七窍皆有血迹渗出。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良王此刻仍是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全然不
顾形象的一再要求着御医施法救人。
“王爷请节哀,清浔公子他已经断气了。”御医也是无奈。
“你之前还说他跟孩子都没事,为什么现在忽然就断气了!”
“依面像死状来看,清浔公子是中毒而死。”
听到“中毒”二字,在场之人全都变了脸色,即使明知自己不是投毒之人也担心会因此受到牵连,先前那两名负责伺候上官清
浔的失职侍女早在第一时间就被良王掐断了脖子,王府之内自然更是人人自危。
“不可能!在本王府上有谁敢这么做!谁敢!谁敢!”
“王爷,”见良王彷如一头发疯的野兽一般无法自控,卢定忙出言道,“以属下推测,公子有可能是服毒自尽。”
“自尽?自尽……就因为本王不让他跟那个姘夫走么!哈哈哈……”
卢定的话并没有安抚到良王的情绪,反而让他更趋癫狂。
良王先是仰天大笑,然后又像是失魂落魄般跪到了床边,对着上官清浔的遗体喃喃自语起来,“傻清儿,本王是想要你把这个
孩子生下来的,这孩子一定一半像本王,一半像你母亲。本王连名字都给它取好,不管男孩女孩,都叫思涵……”
那语气温柔得仿佛是对待最深爱的情人一般,让闻者都为之稍稍松懈了紧张的情绪。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自己的主子已经消停
下来的时候,就见良王忽然起身拔出了那把挂在床柱上的镇邪宝剑,在场之人顿时吓得作鸟兽散开来,以为他要是拿活人给上
官清浔殉葬。
“王爷!”
此时卢定与林越也不敢轻易上前阻止。
“孩子是本王的,是本王跟涵烟的,本王不会让你带它走!”
良王提起剑指向了躺在床上已经失去生气之人,他并不是要杀人,而是要剖开上官清浔的肚子取出里面的胎儿。
发现到良王意图的卢定急忙冲上去,挡住了良王长点就要落下的剑,劝道:“王爷,孩子已经不在公子肚子里了!”
“你说什么?”
陷入疯癫状态的良王显然已经丧失了几本的判断能力,果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愣的回过头来望向卢定。
“王爷,孩子已经不在公子肚子里了。”
卢定又重复了一遍,人已是紧张得大汗淋漓。
“那本王的孩子呢?本王的孩子呢?在哪里?在哪里?”良王抓住卢定的肩膀一个劲的问着,怒瞪的双眼中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本王跟涵烟的孩子呢?”
“孩子已经没了。”
“没了?”
“王爷您看。”
卢定说着掀开了上官清浔的被子,果然就见上官清浔下身处已经染满了一片鲜红,血迹仍在慢慢扩大着,宛如一朵怒放的罂粟
。
良王像是被当头一棒,血红的双眼中忽然恢复了些许清明。
“孩子没了……人也死了……很好,很好……”
“王爷?”
“去,把他的尸体给我扔到山林里去喂野狗!”
“这……”
“去!”
“是……”
卢定只得无奈从命,正要抱着上官清浔的尸体离开,良王忽然又叫住他道:“不,还是烧了他!本王要亲自点火,本王要亲眼
看着这个贱人被烧成灰烬!”
第八章:夜奔(中)
林越卢定二人闻言皆是一惊,于是暗自交流了一个眼神,林越问道:“王爷是打算在王府内还是……去旷野?”
“废话!当然是去旷野!难道要让这个贱人的骨灰弄脏本王的王府么!”
“是!那……请王爷先去更衣吧,外面风寒。”
良王迟疑了片刻,似是想到什么,又道:“你们先把尸体弄出去,本王明早再去。”
卢定与林越欣然领命,良王转身离开了,其他人也都跟着散去,屋内又只剩下卢定林越二人负责处理上官清浔的尸身。
深夜,寂静漆黑的京城街道上,一条稀疏的人马正向北城门缓缓前行着,队伍中间是一辆由两人护送的拖车,车上放置的似乎
是一口棺木。
自从新皇登基以来就颁下了严格的宵禁令,而有胆赶在这种时候出行的人必然不是一般人物。只见这一行人顺利通过了城门守
卫的关卡,步出了城外,一直来到一处杳无人烟的荒郊小路上才停了下来。
天色并不是那样浓黑,天际泛着灰白,却是无星无月。借着熹微的天光,卢定打开了棺盖,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只见那人双
脚着地自己站稳了身形——院里棺材里躺着的竟并非一具失去生气的死尸。
“公子可还好?”
卢定问向棺材中走出来的“活人”。
“我无碍。你们……”
上官清浔心中甚是感激,此时却也不知如何言表,他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一直负责监视自己的人竟最会选择冒死帮助自己脱逃。
“公子,以后我们二人不能在身边服侍你了,多多珍重。”林越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了上官清浔身上,“未免夜长梦多,
公子还是快上路吧,渡口就在前面不远了,那里会有刑将军的人接应你。”
“嗯,你们也要保重。”
没有太多时间话别,也不习惯过多的情感流露,上官清浔只是紧紧握了握那二人的手,毅然离开了。卢定与林越看着上官清浔
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也似有所感,良久无语。
收回思绪后,二人转身继续前行。忽然天际一道炫目白光闪过,滚滚雷声接踵而来,不多时,一场难得的秋雨倾盆而至,干枯
的路面顿时变得泥泞不堪。
“这么大的雨,你说公子他能顺利找到刑将军么?”林越忍不住问。
卢定没有回答,只是道:“最起码,王爷不会亲自来火化公子的尸体了。”
“不火化那要如何?我们找的这具尸体真的骗得过王爷么?”
“放心吧,过了今夜王爷就会让我们厚葬公子的。”
“厚葬?你是说王爷他还是……”
有些结,注定这一辈子都打不开,只能用时间去淡化。
船夫早已等在渡口,直到大雨瓢泼之际才见一人姗姗朝自己的船只走来,那人已被雨水淋了个透,举步维艰的摇晃身形仿佛随
时都会倒下。船夫忙问:“可是清浔公子?”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跌跌撞撞的想要往船上走,眼看一个趔趄就要倒下,船夫忙上前扶了一把,又一次问:“阁下是不是清浔
公子?”
“带我去……找他!”
虽是一句似是而非的答语,虚弱的声音中却夹杂着殷切与期盼,船夫终于确定了来人身份,忙将上官清浔扶进了船舱内,然后
撑起竹篙将船推离岸边,顶着夜雨缓缓向上游驶去。
已经离开京城投宿在中途客栈的刑枫,仍在彻夜未眠的等待着,等着那人摆脱一切束缚随自己远走高飞。
跟着刑枫一起等的还有徐三和玉儿。这两人并不知自家将军等的到底是谁,只是猜测着也许是将军口中常提到的那个“清浔”
。可是“清浔”究竟是什么人,模样如何,他们都一无所知。
“将军,天都快亮了,您要等到什么时候?”
徐三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一旁的玉儿也已疲惫得睁不开眼,只有刑枫仍守在客栈的街门口痴痴向外望着,仿佛那人的身影
随时都会出现在街巷的深处,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天已经微亮,雨势也渐渐弱了下来,然而等待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刑枫从最开始的期盼到不安,再到焦虑,此刻已是懊悔了
。他不该让那人独自一人面对良王的,他应该一直陪在他身边,即使是共赴黄泉,至少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不行,我要回转京城。”
忽然,刑枫坐定了主意,转身要回去收拾行装。徐三跟玉儿闻言立即都清醒了过来,“将军,您是在说真的么?”
“是。要快!”
“可是将军……”
眼见刑枫雷厉风行的马上就要动身,徐三玉儿二人也不知该如何劝阻,他们几时见过将军这般慌乱不安过。
就在玉儿敲醒店掌柜结了帐,跟着刑枫踏出店门时,刑枫忽然又停在前面不动了,蒙蒙雨丝中依稀走来了一个白色身影。不等
玉儿看清,刑枫已经一个箭步迎了过去,将那白色身影紧紧搂入了怀中。
“枫……我终于自由了!”
对方只是简单吐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仿佛耗尽所有一般身子一沉,倒在了刑枫的臂弯里。刑枫的心也跟着一沉,急忙抱起上
官清浔,一边吩咐徐三去找大夫一边将人抱回了客栈。
“玉儿,帮我替他换身干衣裳。”
摸着昏迷之人滚烫的身躯,刑枫来不及品尝得到的喜悦,紧锁的眉峰间只有骇人的凝重。
“啊?”
跟在一旁的玉儿先是被上官清浔的容貌吓到,接着又被刑枫的话给惊到。让她帮这人换衣服?这人分明就是个男子吧……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