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画 上+番外——茭白

白毛团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檀静岩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知道讲过多少遍讲一遍都够他数一回毛了。他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打断道，“仙君，要说这仙界最有可能干出这回事的不就是仙君你自己。”

檀静岩一愣，眼睛里满是悔恨的泪水，“那是我年轻时不懂事。我一向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从来没做过越距的事。”

“哦？”白毛团拖长了音调表示深深的不相信。

“最多咬过嘴巴。”檀静岩老实地低头坐直身子。

凭空多了个小孩这让檀静岩非常为难，曲起手指敲了敲额角，只觉得额上的青筋突突跳着。这小孩也不吵也不闹，要是换成寻常的小孩指不定哭得连屋顶都震翻了。他捏捏小孩白玉般的手指，抱头叹了口气“小团怎么办啊。”

白毛团被他折腾得没话了，不会养你把人留着干嘛。“要不你喂点仙丹，大点再养？”

“哪来的仙丹？”檀静岩苦着脸，别的神仙平素都有点小爱好炼炼仙丹种种仙草，轮到他这里除了吃就是养兔子哪里来的仙丹。

“找人借。”

檀静岩更痛苦了，他那群狐朋狗友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找他们借仙丹无异于卖身，不给扒层皮下来才怪。思前想后竟然找不出一个人能厚着老脸去借的，檀静岩暗骂了一句交友不慎，狠心咬咬牙一拍桌子，“小团，把后院那些小青菜都给我拔了做汤。”

白毛团眼睛瞪得溜圆，仿佛拔得那些不是小青菜而是他的心肝，“全拔了？”

“全拔了。”

檀静岩后院种的小青菜不是普通的青菜，虽然它本质上还是一根菜却可以和仙界最会炼药的衍华上仙炼出的上等丹药相媲美。原因在于整个仙界废弃不用乌七八糟各种炼丹炉都堆在檀静岩的长清宫，炼丹炉中难免有些残留的丹药。这些药自然不能浪费，檀静岩的方法就是什么灵药仙丹统统泡了水去浇青菜导致后院的青菜每一棵都是几百年的仙力。每一棵都是保命救命的东西，仙界哪个仙人修行出了岔子就来檀静岩这里讨一棵回去炖了有助仙基稳固。要不是这些灵丹小青菜，白毛团也不会不要脸皮变了原形去檀静岩院子里偷啃白白被人逮着当仙兽圈养几百年。

一听说檀静岩要把那些菜统统拿去喂小孩，白毛团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人放在油锅里翻来覆去煎。那肥美的叶子，多汁的菜心，清脆爽口的菜根以后恐怕都和自己无缘了。兔子眼睛都急红了。

小半个时辰后安静的小孩面前放了一个大汤碗，汤碗里惨淡地飘着几根绿叶菜。如果没有那几根菜点缀，这清汤寡水连油花都没有的汤看上去更像是忘记倒掉的刷锅水。小孩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缝。檀静岩用筷子夹了根水灵灵的菜叶子递到小孩嘴边做了个张嘴的动作示意小孩吃掉。小孩死死抿着嘴似在犹豫，一边的白毛团看得口水都下来了暗恨小孩不识货要是自己别说一根菜叶子就是九百九十九根都照啃不误，谁还管檀静岩在汤里放了三勺盐四勺糖。

在檀静岩殷切的期盼下，小孩终于给面子张开嘴在菜叶上留下一圈小小的牙印，然后用一种“我很小，咬不动”的眼神看着檀静岩。檀静岩慈爱地把叶子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塞进小孩嘴里，一边塞一边柔声说，“乖。好吃多吃点。”小孩的表情更像是万念俱灰。

最终小孩可怜兮兮被喂了一整棵小青菜下肚，多余的那几棵都进了在一旁嗷嗷待哺的白毛团嘴里。白毛团咂吧着嘴舔门牙上的菜叶突然觉得这小破孩顺眼不少，至少他胃口小。

第三章：有骚气

檀静岩一连喂了小孩三天青菜，后院的青菜田被拔了个干净他眼瞅着小孩白皙的面孔隐隐透着一股菜青色这才意犹未尽收手。亏得那一院子青菜的仙力小孩这几天长得飞快，约莫有凡人小孩七八岁的模样，身高也长到了檀静岩腰附近，五官也长开了眼睛鼻子瞧着就让人舒坦，檀静岩每天吃饭能就着小孩的脸蛋塞下两碗饭。有一件事却让檀静岩不得不注意，这小孩自从被抱回来后就没有开口说过话，那张粉嫩偏薄的嘴唇里一个字都没蹦出过。升级为老爹的檀静岩眉毛打成个死结，这小孩哑巴不成？

“小团，他为什么不说话？不会是个哑巴吧？”檀静岩抱着小孩坐在花园里桃花树下一手握着个仙桃翻来覆去地看，完全没有让这只桃子速速了结余生重新投入轮回生根发芽的心情。

白毛团这两天啃青菜啃得太饱有些滞气，变了原形趴在长凳上晒太阳。兔子仙这两天又胖了一圈四条肥胖的腿懒洋洋耷拉在长凳边上撅着尾巴冒充兔尸还努力昂起头没节操地在面前几个桃子上挨个啃了一小口宣誓主权。他打了个饱嗝，瞟着小孩没什么精神。“你怎么老把他当凡人。你见过仙胎有哑巴的吗？哪个不是十全十美。”

“那宝贝儿为什么不说话？”檀静岩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孩询问。小孩嘴角些微抽了一抽。他立刻揪心地抱着小孩摇了摇，“心肝儿？”这回小孩彻底不看他了。

晒太阳的兔子仙中肯地得出结论，“他嫌弃你。”

檀静岩一颗上了年纪的老心肝受到致命一击，小气吧啦的长清散人一挥袍袖一树的桃花纷纷扬扬向白毛团飘去，白毛团喷嚏一个接一个还不甚含了几片花瓣在嘴里涕泗横流。

“心肝儿，你是不是嫌弃爹？”檀静岩捂着胸口眼神迷离，白毛团边嚼嘴里的花瓣边在心里嘀咕就你这为老不尊的样儿有这样一个爹谁不嫌弃。

小孩儿沉默，他和白毛团好歹也是一个盆里共啃了三天青菜的饭友，在某种方面不谋而合。

檀静岩见甜言蜜语的胡萝卜不管用撸起袖子准备再抡个棒子，拎着小孩的衣领瞪眼睛凶巴巴道，“臭小子！进了我家就是老子儿子了！快叫爹！”

依旧沉默，白毛团吧嗒吧嗒咀嚼的声音在沉默中被无限放大。

一阵微风吹过，一个完全没有神仙样的神仙撸着衣袖，一个同样没有神仙样的神仙在晒太阳进食，还有一个板着脸的漂亮小孩。桃花瓣随风飞舞，空气中隐约传来一声笑声。笑声天真烂漫仿若情窦初开的少年声线却是极为低沉清亮中微带着一分沙哑，像是一根羽毛在人心尖上不停挠勾人得很。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放肆到最后简直成了放声大笑，檀静岩瞬间脸色有些僵。白毛团从长凳上一跃而起，一团柔和的白光包裹着白胖的兔子在空中凝聚成一个球瞬间白毛团又变回白衣少年模样。一个得了道的神仙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在其他人面前显出原形都是非常丢脸的一件事，更何况白毛团的原形不过是只低下的兔子，在檀静岩面前被指使惯了他早没了顾忌，爱变原形晒太阳就晒太阳爱啃青菜就啃青菜，在外人面前还是收敛点好更何况这个人很讨厌。

“阿画。几天不见你怎么就弄出个娃娃来。”锦逸仙君抱着棵梨花树笑得上气不接小气，“还弄得这么……”锦逸仙君估计觉得光用笑声不够表达自己的心情，抱着树用肩膀慢慢撞着树就着这姿势蹭开了了点衣襟露出胸膛春色无限。

“哎哟，锦逸几天不见你修为怎么差了那么多。都要来我这里蹭树了，一会儿可别连尾巴都冒出来了。”檀静岩挖苦道，他这几个损友里就锦逸最不省事，今天要是被他抓了把柄这几百年都要抬不起头来。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想你想的。你要是早点与我行那双修之事我也不必落到控制不住原形这般地步。”锦逸说着张开臂膀就朝檀静岩环抱过来，檀静岩不动声色暗中抖了抖袖子一阵风卷了白毛团挡在自己面前。果然锦逸这只贪恋美色的狐狸一看见白毛团又是眼前一亮就势抱了上去，“小团啊。又漂亮不少嘛。”

白毛团哼哼两声恶狠狠瞟了一眼檀静岩，“仙君好些日子没来了。府上那么大事居然都不知道。是不是又惦着哪家美人去了。”

“这话说的。”锦逸讪讪摸了摸鼻尖，他确实前几日一直在追西海一个龙女如今出了点事才想起找檀静岩讨些救命丹药。“你哪弄来的小孩？”锦逸仙君心虚了一下，随口找了个话题打发。随意向檀静岩身后瞥了眼，这不看不打紧，一看锦逸这心又开始痒了。他贼兮兮用胳膊肘撞了撞檀静岩的腰，“你哪弄来这么个小美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从良了，没想到家里养了这么个美娃娃。仔细一看，还真是你好的那口。冷得很。”

檀静岩突然觉得背后的小孩拽了拽他的衣服抱着自己的腰贴得紧紧的，心里不由咦了一声，这小孩什么时候跟他这么亲了。腰间暖烘烘的，小孩的鼻子在衣服上拱来拱去呼吸的时候吸起衣料让他觉得有点痒。这个姿势多少有点熟悉，檀静岩突然想起前一日自己熏了苏合香小孩也是这个样拖了自己的衣袖捂着鼻子很不喜欢的样子。相比浓郁的熏香小孩更喜欢天然花果的味道，现在这个样子看来是锦逸惹他不喜欢了。可锦逸……他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味儿啊，这家伙今天难得没有涂脂抹粉清爽得很。

虽然看不见小孩的脸，锦逸依旧扯着笑容朝檀静岩背后的小孩讨好地笑，“宝贝儿，给叔，啊不，哥哥亲个？”

檀静岩注视着锦逸那张恬不知耻的老脸突然茅塞顿开，怎么没味儿！好大的骚气！这骚包的老狐狸！“去去去，一边站着去。好大的味儿，别熏着我儿子。”

锦逸蓦地收起笑容抬起手上上下下闻了一通，他平素最在乎自己形象要是沾上什么味儿唐突了佳人可不好。片刻，锦逸抽着鼻子一脸茫然，“什么味儿？”

檀静岩撇撇嘴想了想还是给老家伙留点面子算了，捂着鼻子装模作样道，“回去把这身衣服换了，也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熏得我儿子头疼。”

锦逸仙君“哦”了一声又上上下下闻了一通，闻得自己也觉得似乎是有那么些不妥也不敢靠近美人了蹭到檀静岩边上笑眯眯说道，“阿画。你要是真从良了，这小孩你好好养着到时候别忘了让老哥哥我先尝一口滋味。”

檀静岩挑了一道眉毛看他，“这么小的你也下得了手？”

“这有什么。”锦逸耸耸肩，“小仙别有小仙的滋味。”突然想起院子里还有个人，他又展开个如花般的笑容，“小团你别生气，好哥哥要尝也是先尝你，这，呃，叫什么名来着，那么小，定然是要排在你后面的。”

白毛团往后退了退，他这会儿也闻出锦逸到底有什么味儿了，这老狐狸一股骚气。“他叫檀寂流。”

锦逸一听名字立刻变了脸色，“你怎么……这名字。”又看了一眼躲在身后的小孩无奈叹气，“还说没存心思。你还真下得了手。”

檀静岩回护着小孩不满地冲锦逸飞了个眼色，“你少瞎嚷嚷，真当人人和你一样哪。”

锦逸一脸委屈看了眼小孩似是有点可惜的意思，“不和你闹了。我这次来是有事的。”

檀静岩脸拉得老长，“你该不会又把谁逼得寻死觅活来找我救人的吧。”

锦逸干笑一声，“那什么，菜还有吗？”

“你就不能安分点，你哪次不弄得人半死不活。”檀静岩劈头盖脸一顿骂，这家伙每次新鲜劲尝够了就拍拍屁股找下一个，欠了一屁股情债这不是找抽么。要是锦逸不小心招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下次再见到他时没准就是诛仙台上最后一面了。

“不是不是。”锦逸连连摆手，“这次真不管我的事。我和我那个心肝儿好着呢怎么可能干这些狼心狗肺的事儿。是她哥哥出了点事，找你要根菜急救。”

檀静岩一脸为难，锦逸仙君心跟着颤了两下，幸好檀静岩属于比较好哄的类型锦逸估摸着再加把劲救命的东西就到手了。一手搭着檀静岩的肩一手指了指地下，他温柔地说道，“阿画你有日子没去人间了吧。人间这次换了个小皇帝，长得那是……”有咽口水的声音，“很过意的去。要不我带你去看看？还是找厨子搓两顿，老哥哥可是知道不少好厨子保你吃了连神仙都不想当。”

檀静岩和锦逸仙君厮混那么些年，锦逸那是一条条戳中他的心头好无奈这回不是他不想给而是压根没东西给。

“没有了！你这什么意思！做兄弟那么多年炖青菜全席居然不找我！”

檀静岩无奈指了指身后的小孩，“你找他要吧。”

锦逸仙君对着檀寂流瞪了半天，平时最疼惜美人的就是他。美人不可以打不可以骂只能哄只能骗，在锦逸看来只有一个时候能对美人稍微粗暴点，那个名词叫“双修”是以他横眉瞪眼对着小孩看了半晌，最后也只能败下阵来。“对着这张脸，本仙君还真下不去手。”

“那不就得了。”檀静岩欢欢喜喜抱着小孩，他料定锦逸的脾气不会当面撒泼还不是把小孩的脸蛋转过来可怜兮兮地看他一眼，锦逸仙君心肠当场就软了，“你去昆仑找衍华讨点吧。”

锦逸冷哼一声，他想起那张冰渣子做的脸浑身上下就难受。“我去问他要不被他冻成冰扔在昆仑山脚下才怪了。”

“怎么会，不是有宁止在。”衍华或许会把锦逸冻成冰雕，不过有宁止在或许还能替他挡一挡。说起宁止，那才是个有意思的人。檀静岩光是想着那个人就不由微笑，要是没有宁止他才懒得往冷得吓死人的昆仑跑。

“宁止？他大概会把我雕成朵花竖在门口当装饰。”锦逸仙君有些闷闷不乐，其实只要他不见人就动手动脚宁止还是很温柔的。“我一会儿去卿修那问问好了。”想起一会儿有的好被卿修那只禽兽嘲笑锦逸的脸色悲壮莫名。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倒霉，不过就是和龙女玩了几次就被她哥哥见着了最后又莫名其妙把人给打伤了找檀静岩借药居然还没有，想想这一连串地倒霉事怎么都给自己遇着了，这究竟是谁的错？眼睛瞟到小孩的衣角，锦逸在心中幻想自己拍案而起拎起小孩打屁股的场景，恩，就是这小孩的错。

然而事实却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锦逸凑到小孩身边一板一眼开始讲故事，他还惦记着小孩长大了要让他尝一口这档子事看在双修的面子上姑且饶了他的屁股不过这仇还是要报的。锦逸想起那些凡人用来止小儿夜啼的故事觉得尤为值得一试。他寻思着凡人讲的那些故事大多是神鬼精怪对仙界的小孩没半点威慑力，那些小屁孩就喜欢听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越听还越亢奋。他老人家眯着一双狐狸眼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说这神仙最怕什么……“小流啊。”檀静岩在边上嗤笑，叫这么亲热这老家伙脸皮也不臊得慌。全仙界锦逸要是说他脸皮第二厚没人敢说第一是以锦逸仙君全然把檀静岩的讥笑当表扬乐陶陶继续讲他的故事。“小流啊，以后要听你爹爹话。”不知道为什么锦逸在爹爹两个字上特地加了重音，檀静岩估计老狐狸是在提醒自己莫要老牛吃嫩草。“这仙界虽然规矩不多，但有些规矩一但犯了可是要受惩罚的。像是不听大人话的小孩，你爹爹要是生气不要你了就把你往诛仙台上一扔。诛仙台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啊你肯定不知道。你要是上了诛仙台，先用拳头粗的玄铁链子捆在柱子上然后会有九十九道天雷。这之后你要是还醒着那就更惨了，然后是用劫火烧，等到绑你的那根柱子都烧红了就该差不多了，再然后上昆仑山上的万年冰冻个一天。到这时候绑你的玄铁链子已经差不多要断了，再换上条新链子在诛仙台上绑满七七四十九天以示众仙友就完了。”锦逸看着小孩的脸越来越白又添油加醋道，“别以为这样就完了。那诛仙台附近住着不少上古食肉的禽鸟，那些鸟天天来啄你的肉吃，你眼睁睁看着肉和你的身体分离，今天是手臂明天是腿，只不定哪天连你的眼睛都啄出来。”锦逸这个老混蛋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在小孩的嫩脸上点来点去，好像要啄的就是这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