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把胤祥扶好后,就去看他的伤腿,解开包扎好的帕子,皱眉看了半晌,然后又捻起伤口边没被拂去的碎叶看了看。胤禵知他可能是看出了点什么,忙道:“我哥从山上摔下来磕伤了腿,后来就说犯困,接着就睡了,你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青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安慰道:“没有大碍。这种草叶子是山里独有的野草,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不过平常山里的野物吃了就会睡倒在地,怎么也弄不醒。我看是这叶子的汁液蹭到了这位兄弟的伤口里,才会如此的。”
胤禵听到这总算是松了口气,一时间竟觉得身上有些发软,便扶着炕沿坐下,继续问道:“那这草叶可有什么危害?”
青年摇头笑笑道:“没事,睡一晚就好了。而且若是伤口并没被渗入太多汁液,过一会就能醒。我先给这位兄弟清洗一下伤口。”说着就出去了。
胤禵彻底放下心来,回头看了看胤祥睡着的脸,喃喃道:“你可真是够能吓人的……”见他兀自闭着眼睛,便伸手狠狠掐了下他的脸,又捏了捏,只觉手感很好。这时青年端了盆清水来,胤禵才急忙住手,帮着洗净了胤祥伤口边的污迹,包扎起来。
这时天色已是黑透,繁星遍天,这家人就留下胤禵二人住一晚。既然知道胤祥没事了,胤禵也不着急找路了,便谢了那家人,留了下来。反正他二人一夜没回,估计行宫那边也急了,最迟明晚也能找到这来,索性好好休息,等他们来接。
这户人家生活不算富裕,只有两件屋子能睡人,年轻人去外屋搭了桌子睡,把自己的房间留给了胤禵和胤祥。这里夜里微凉,胤禵怕胤祥伤后畏寒,把他用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但这只有一人份的被褥,胤祥裹了,自己就不剩了。胤禵想了想,躺到床上,把被子连同胤祥往怀里一抱,权当抱个暖炉了。
若是胤祥知道自己被胤禵这么抱一宿,肯定要毛,胤禵心里倒挺期待十三哥睁开双眼见到自己大脸时的表情,但胤祥一直闭着眼睛睡着,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样子。胤禵等了一会,见他还在睡,心中遗憾,便不打算等了,闭上眼睛也准备睡觉。
这床因为原来是一个人睡的,所以比较窄,胤禵抱紧了胤祥,但后背还是贴在了床沿上,很不舒服,所以睡得也不太安稳,朦朦胧胧间,又做起梦来。
梦中隐隐有几个人像,但胤禵都看不真切,只能听到有人说话。
一片嘈杂之中,只听到似是有人在哭喊“十八阿哥”……
接着,便听到汗阿玛的声音,低沉而冷漠:“今皇太子所行若此,朕实不胜愤懑……生子如胤礽者,秉性不孝不义,为人所不为……废太子……”
“来人,把十三阿哥带下去……!”
突然听到胤祥的名字,胤禵一阵心慌,声音又是一片杂乱
大阿哥的声音:“今欲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子臣有一事需报父皇,是关于二哥……有人害他……”是三哥。
“着胤褆永久圈禁……!着将胤禩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康熙的声音突然暴起。
胤禵浑身一抖,眼前的迷雾竟是散开一些。便见李德全躬身捧上一本折子,对康熙道:“皇上,这是十三阿哥递来请安折子。”
康熙斜眼看了眼,冷笑一声道:“那等不忠不孝的逆子还有脸来?!”挥手打开李德全的手,那本折子啪得掉落在地。
随着折子落地之声,胤禵只觉心被狠狠戳了一下,猛地睁开双眼,冷汗已浸透了衣衫,喘了半天气,才稳住心神,发觉自己还睡在那户农家的小床上,此时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
“做噩梦?”突然胤禵听到身边的胤祥问道。
胤禵转头一看,胤祥看起来已经醒了有一阵子了,神色也挺清醒,裹在身上的被子已经被移了大半到胤禵身上。胤禵怔怔看了他半晌,就在胤祥以为他被吓傻了的时候,开口问道:“你伤口怎么样了?”
见胤禵没事,胤祥也就放心了,答道:“腿开始疼了,看来是没事。”接着有看了看四周,问道,“这里是哪里?”
“一户人家,路上遇到的。”胤祥醒了,他们两人这样贴在一起,胤禵不由得有些尴尬,便撑起身,“等天亮了,咱们再去找出路,肯定比晚上好找得多。”
胤祥点点头,见他下床,又问道:“你不睡会?”
“不困,你睡吧。”
说完这话,胤禵便转身推开门绕到了院中。自己刚刚的梦实在太过惊悚,而那些画面又非常清晰,到现在都历历在目,自己无法不把它抛之脑后。看着微亮的天空,胤禵怔怔不语。
第七章:回宫
直到天色大亮,胤禵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这事却已像跟刺,深深刻扎了他的脑海里,让他无法不介意。
之后胤禵又回到了屋子里,山里人早起,院中的一家人已经都起来了。进屋一看,胤祥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和这家的青年聊天。见胤禵进来,冲他展颜一笑。胤禵呆了呆,不知多久没见十三哥这么对自己笑了,乍一见竟有些恍惚。
胤祥对他笑笑后,就又扭过头和青年说话,胤祥对人温和又能说会道,没一会的功夫两人就聊成一片,大有知己故交的架势,倒是胤禵被丢在一边干瞪眼看着他们。
到了中午,一家人又要留他们吃饭,胤禵刚要答话,外面已来了一队人马,却是行宫里的人终于找了过来。领队侍卫进了门,见到胤祥和胤禵的一瞬间差点没哭出来,连连称道可算是找到两位爷了。
昨晚胤禄在胤祥房里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十三哥回来,直到吃完第三盘糕点的时候,胤禄终于坐不住了,便要跑出去找胤祥。一到大门口就遇到了刚刚回来的胤礼和胤褆,都说在外面没见到胤祥。眼看天色暗了,胤禄又不好独自出宫,只得忐忑不安地回去继续等着。
又等到了亥时,都不见他回来,胤禄差点没急哭了,后来没办法,只得跑去找康熙。康熙知道后也是大为着急,结果胤禵那边的人这时也来禀告说十四阿哥也不见了。这一晚上丢了两个阿哥,康熙急了,拍着桌子命人立刻去找,把行宫外翻一个个儿也得把人找到。
于是几对人马片刻未曾休息,真是快要把山翻过来了,最后好歹是在这把两位皇子找到了。
一对行宫的侍卫虎视眈眈往院门口这么一站,差点把这没见过世面老实巴交的一家子吓死,胤祥忙交代了几句,院门口的人方才退后到了院子外面,气氛方才不那么剑拔弩张。胤祥腿上有伤,虽是比昨晚好点了,但仍然走不动步。领队侍卫见了不敢怠慢,忙命人将胤祥小心翼翼扶了出去,胤禵冲还缩在墙边的一家人道了声谢,也跟着走了,然后便有侍卫将答谢用的赏银交给了这家人,这些银子够他们衣食无忧过上好几年的了。
胤禵紧着上前两步,到了胤祥身边,问道:“你还能骑马?”
胤祥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虽是如此,胤禵还是看出了自己要的答案,心中哼了一声,对一边牵了马的侍卫道;“我和十三爷骑一匹马就好了。”
“你……”胤祥一呆,刚要拒绝,胤禵已飞快翻身上马,然后弯腰一捞,就把来不及反应又挪不动步的胤祥捞了上来。一时间,胤祥的脸色由白到红再到黑变了一圈,左右看看,好在那帮侍卫训练有素,丝毫没有露出其他表情,依旧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在两边护着,方才安心。
胤禵搂住了胤祥的腰,把他往怀里一扣,手握缰绳,脚踢马肚,就跟着前面的侍卫走了。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无比,胤禵心里有些不痛快,没好气道:“我昨天抱都抱过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胤祥听着这话不对味,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索性就沉默是金,一句话不吭。
胤禵不喜欢他这么闷着,但又拿胤祥没辙,便泄愤似地把他往自己这边搂了搂,让胤祥完全完全陷在自己怀里。胤祥的耳边都能感觉到胤禵的呼吸声,想挣开,但因为腿上有伤,胤祥怕自己掌握不住平衡再出丑,只得由着胤禵,没挣扎,只是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胤禵他们走了快一个时辰,绕过了山头,才看到行宫一角,看来昨晚他们直接滚到山的另一面去了,胤禵想想都觉得自己真是命大。找到胤禵胤祥的时候,已有人快马回去向康熙报了平安,所以回来的时候,康熙已等在那了。
彻夜未归这事虽是怨不得胤禵和胤祥,但还是要向汗阿玛请罪的,胤禵率先跪倒在地,胤祥也要跪下,康熙已拦住了他道:“听说你腿伤着了,别跪,快让太医看看!严不严重?”说罢便宣了太医,也让胤禵起来了。
胤祥笑笑道:“回汗阿玛的话,并不太严重,已经包扎好了。”
“那也得让太医看了才行!”康熙的声音里透着担忧,随后吩咐左右道,“快扶十三阿哥回去,然后让张太医好好看看,再回报给朕。”说罢又对胤祥道,“你也真是不小心!”胤祥连忙告罪。
胤禵站在一边,看着胤祥和康熙这父慈子孝的一幕,渐渐的,面前康熙的脸和自己梦中的那张脸重合到了一起。
“这不忠不孝的逆子还有脸来?!”梦里的康熙冷笑着打落胤祥递来的请安折子。
一时间,胤禵只觉寒彻心扉。
胤祥似是察觉到了胤禵不稳的情绪,被人扶下去是朝他看了几眼,眼中像是带着关切,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胤祥走后,康熙又宽慰了胤禵几句,就让他回去了,也派了太医给他看了看。胤禵昨天没少被折腾,先是在山上野地滚了一遍,又连抱带背着胤祥在林子里绕了好几个时辰,晚上也没睡好。刚才在康熙面前没有觉得什么,但现在回到自己的屋子,松口气缓过神来,立刻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般,也来不及梳洗,一头倒在床上蒙头大睡。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时分。
睁开双眼后,胤禵一时间找不到东南西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过睡饱了,身上终于舒服了。胤禵伸了个懒腰,刚睡醒也不觉饿,便吃了两块点心填了胃口后,坐在床上发呆。
他和胤祥不同,住在着没人来烦自己,胤禵和胤褆虽然都处在太子的对立面,但并不完全算一派的,自然没太多的话。这几个小兄弟也是因为自己平常对他们不算和蔼,没人敢找自己。所以没事的时候,胤禵也只有自己歇着。
又坐了会,胤禵招过自己的随从,让他去看看胤祥怎么样了。等了没一会,随从回来了,说是十三爷没事,倒是十六阿哥自打他听说自己十三哥从山上栽下来后,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胤禵听得眼角抽搐,暗暗觉得老十六这人真是越来越碍眼了。
之后的几天胤祥因为腿伤,被康熙勒令不许出屋,好好养着。而胤禵也觉得无趣,不常出门了,所以这几日两人都没有见面。直到胤禵闲得太难受的时候,他才终于决定要去看看胤祥。
胤禵来到胤祥的住处,到了门口时,就隐隐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说的是什么胤禵听不清,但却能听清来的人是太子。
第八章:探视
胤禵忙止住脚步,还未做反应,接着就见房门开了,似要有人出来。胤禵不及细想,一弯腰就藏在了一旁的树后面,并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声音来,果然见出来的是太子。门开时,胤礽还在回头对胤祥说过后再来看他,但一转过头,胤礽立刻换了一张面孔,眉头紧皱,带着阴郁,轻哼了声走了。
太子走后,胤禵又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敲门进屋。此时胤祥正坐在床上发呆,看着脸色不太好看,估计是刚刚和胤礽聊得很不愉快。
本来他们说什么做什么胤禵并不感兴趣,但紧接着他又隐隐想起自己那个奇怪的梦境来,梦中胤礽被废,连带着胤祥也不知为什么被汗阿玛嫌弃,难道是上天的警示?
这几年胤礽越发不知所谓起来,干的荒唐事也太多,大哥和八哥都在等着他捅大篓子,自己自是不关心他的,但又看胤礽和胤祥这段时间走得这么近,胤禵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但又不可能去劝胤祥,自己若真说了只怕会引起反效果。眼下只盼着能够早日回京,在京里胤禛能多看着点胤祥,毕竟四哥的心思缜密,能看清这些利害关系。但汗阿玛如今兴致极高,也不知何时能够回京……
胤祥见胤禵自打进屋就直愣愣盯着自己看,下意识摸了摸脸,没有不妥,又等了会,见他还盯着自己,脸上竟有些发热,忙开口问道:“有事?”
胤禵回过神来,想了想还是想办法提醒他一句得好,便道:“无事,只想来问问四哥在京城可好。”
胤祥一怔,不知他为何提到胤禛,但自从胤禵在林中救了他一次后,胤祥心中也不那么烦他了,答道:“昨日里四哥给我来了信,说京中一切安好。”
自己和胤祥一同出门,胤禛不理自己这个同母兄弟反而给胤祥写信,若是在以前胤禵肯定要讽刺几句,但今天却是没这个心思了,道:“那你帮着给他回一封,就说十四弟问四哥的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盼得胤祥写回信的时候能够提到太子的那些事,胤禛若知道了,必会提醒于他。但胤禵又觉得这个法子太过拙劣,一时间,突然觉得一阵无可奈何,同时心里又是莫名,自己是怎么了这么费尽心思要保得胤祥平安?按理说他出事,连带着胤禛也好不了,自己应该高兴才是。盯着胤祥的脸,胤禵心中恍恍惚惚掠过一丝情絮,抓不住,看不明。
胤祥见他又开始盯着自己看了,不觉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吧。”胤禵的回答也是含含糊糊的。就在胤祥莫名其妙的时候,胤禵又问道,“你腿怎么样了?”
“没大碍了。太医说这几日不要碰水,也别受凉,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胤祥说罢顿了顿,又道,“真是多谢你了。”
“你倒不如跟汗阿玛请旨,提早回京歇着吧。”胤禵突然来了一句。
胤祥只觉胤禵今天实在太过奇怪,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听他这句话,胤祥顿觉自己被看轻了,心中不快,皱眉低声道:“不必,我没事。”
胤禵刚刚也是突发奇想,现在倒觉得若是让胤祥提早回京也是好的,忙接着道:“你看你,伤了腿,又不能骑马,跟着做什么,还是回京的好。”
这话若是胤禛说的,胤祥肯定是知道这是为了自己好。但从胤禵嘴里说出来,却完全变了味,也怪胤禵以前老爱拿话刺他,搞得这唯一一次关心的话在胤祥耳朵里立刻变成了挑衅。胤祥沉了脸,因记得胤禵在林中如何帮自己才没像以前那样顶回去,只是道:“我知道分寸,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胤禵说话很少像这样绕十八个弯的,本来就憋闷,又见胤祥不知好歹,也立刻有了气,冲口像是以前那样讽刺道:“是啊,十三哥向来知分寸得很!怪不得这么得汗阿玛的宠,也不知能不能一直如此!”
两人相互怒视片刻,胤祥直接背过了身,把头脑勺对着胤禵,来了个不理不睬。胤禵生了一肚子气,冷哼一声,摔门走了。直到出了门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了劝胤祥避祸的,结果又闹了一个不痛快,也不知怎的,每次他和十三哥说话,没说几句就会吵起来,几乎次次如此。越想越是心烦,胤禵狠狠狠狠踹了路边的大树几脚,方才觉得好些。
康熙在热河行宫住了挺多日子,胤祥的腿也渐渐好了,虽然走路仍要慢慢而行,但骑马已经没问题了,这些日子胤禵并再去看他,偶尔遇见也是爱理不理的。胤祥见他不理自己,也不去找他,不过心里多少有些后悔,毕竟胤禵那么帮自己,事后还来看望,结果自己还跟他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