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上面一直毫无动静,胤祥本已得了康熙的怀疑,更不敢擅自打听太子他们的消息,只天天呆在营帐中。虽是被关,但不管怎样他都是皇子,所以吃穿用度丝毫不缺,虽是生活上无碍,但胤祥依然觉得难以忍受。
从小到大,康熙对他都是宠爱至极,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想不到,一夕之间,自己便变成了父亲眼中的乱臣贼子,这样的差异即使过了好几天他都缓不过来,脑子一直都是乱糟糟的。
直到有一天,他正坐在榻上发呆,帐帘突然掀开,胤祥还未及反应,便见康熙阴沉着脸色进了来,慌忙跪倒在地,称道:“汗阿玛……”话音未落,声音已带了丝哽咽。
康熙看着自己的十三子沉默片刻,并没叫他起身,只是叹道:“你可想明白了?你和太子到底要做什么?”
胤祥心中一凉,随后便是气苦,他性格本就倔,这一听康熙上来就判了自己死刑,更是不想争辩,闭了闭眼睛,咬牙道:“儿子……不知要想什么。”
“你……”康熙不妨他居然还敢顶嘴,一时竟楞住了,接着便怒火冲天,骂道,“你这逆子!朕本想给你一个机会,却不想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胤祥深深叩首,浑身都难以自制地发着抖,但依旧一声不吭。
这几天康熙因为接连受打击,身体一直不好,被他这一气,又觉心虚气短,站立不稳。胤祥察觉到不对,下意识跪走两步,扶住康熙。
康熙低头,看见儿子焦急关切的目光,一如往昔,不禁恍惚片刻,但紧接着又被怒火掩盖,不过那怒火倒比刚才弱了几分,摇头叹道:“十三,你真让朕失望。你与太子那些小动作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当朕是死的吗!”
“汗阿玛……”胤祥睁大双眼。
“怎么,朕说的不对?”康熙淡淡道,“你心里当真有朕这个皇上吗?”
这话如同一柄利剑直戳胤祥心窝,竟让他有种窒息之感。从小到大,康熙在胤祥心中的形象都是无比高大,直若神明,他从来都是将自己的汗阿玛当天神般崇拜,不敢有丝毫违背。今日被他这么一问,竟是懵了,脑海中晕晕想起胤禵说过的话。
——若是他二人反目,你当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胤祥之所以这么帮着太子,虽有自幼交好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太子是储君,自己作为臣子理应帮着他。而自己这么执拗地觉得一切是理所当然的,却忘了,他到底不是皇上。
意识到这点的胤祥眼中酸涩一片,望着父亲骤然苍老的面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以头触地,哽咽道:“汗阿玛……是儿子错了……”
说完这些话,康熙只觉身心俱疲,再也呆不下去,这些个儿子没一个让他省心的,各个心都隔着纸,让人看不透摸不明,自己对每一个都要小心,每一个……这样想着,康熙起身,微有些摇晃地走出营帐。
出门时,康熙仍听见胤祥的声音:“是我错了……”,心下不觉一顿,但现在自己已无力顾及他,只让胤祥先在这里关着,以作惩戒吧。摇摇头,不在多说,径自去了。
再休整了一天后,康熙便下旨,火速回京。他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片刻。队伍启程,不复来时那般轻松气氛,出京时的八人,一个永远再睁不开眼睛,另外三个,各自被关在马车中,押送回京。
除了胤褆情绪还算不错,其他三位小皇子皆是脸色惨白,他们不想只睡了一晚便天空变色,从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他们被吓坏了,又不敢多问,只聚在一起随大队行走。
一路无话,又回到了京城,但一切却已不同。
第十八章:回京
康熙提早回京的消息早就到了京城,但太子这事,因下了严令,所以并未传出,虽是如此,京中各皇子仍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迎驾队伍中气氛显得极为沉闷。
康熙坐在车中,冷眼打量外面站着的诸位皇子,虽然他们各个面带恭敬,无丝毫不妥,但眼神中却带着不安之色,不觉冷笑,这次,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胤禛站在队伍之中,悄悄观察,见队伍中不见太子,心中一沉,隐隐觉得不好,紧接着又不见胤祥,更觉惊骇又是担心不已,即使他素来习惯于不动声色,但眼中仍透露出了些许不安。后面的胤禩胤禟脸上也不好看,只因队伍之中也不见胤禵,但却谁都不敢表现出来。
只因心中不痛快,身上也累,康熙也就懒得马上发落他们,只吩咐几句就让众皇子回去了,见他们临走之时的犹疑神色,康熙竟生出一丝痛快之感。
回到宫中,空旷寂静的大殿之上,康熙静默良久,沉沉开口道:“来人,朕要传召所有王公大臣。”
几个时辰后,皇上废黜太子的旨意传遍了朝堂,一时间,风云变色。
朝中这些混乱之事眼下和胤祥没有丝毫关系了,他这一路是坐车回来的,但感觉却比去时骑马累上百倍。这一路行程都是有人看管,虽说看管之人对他没丝毫无礼之处,但自己依然是阶下囚的身份,心里怎么着都不舒服。
而这一路都是由胤褆负责看管,胤褆知道这次太子十有八九是完了,自己可是彻底翻了身,见到太子这一边的胤祥难免有的没有说些难听的话,胤祥又是心气极高的人,受了几句讽刺,便觉得有股火憋在心中,几天都不舒服,在加上这些天气候转凉,没过几天,竟觉得头疼脑热起来。
一开始胤祥只觉得头脑顿顿地疼,只觉得怕是睡得不好,便没有在意,再加上胤褆那天半真不假地对守卫道:“好好看着十三阿哥,皇子身体娇贵,别生出个好歹!”便更不想让人瞧不起,于是什么都没说,只那么熬着。
到了晚上,胤祥便觉得没有胃口,但也勉强吃了点,躺在床上感到得喉咙干渴刺痒,直想要咳嗽,不想让人听见,便蒙着被子闷咳几声,勉强忍了。就这么一天天过下来,竟没人发觉他的不妥。
直到到了京城,守卫头子才觉出不对,犹豫道:“十三爷,奴才怎么瞅着您脸色不太好……”
胤祥摇摇头:“怕是这一路辛苦所致,无碍的。”
那守卫头子还待要说话,已有康熙的旨意下来,直接将十三阿哥囚于养蜂夹道。
守卫头子一听,吓了一跳,那地方阴冷幽暗,哪是关皇子皇孙的,但皇上的旨意在此,十个自己都没资格质疑,只得抱歉地看了眼胤祥。
胤祥初听这一消息,脸上显得更加苍白,但也只是一瞬,马上恢复了正常,问道:“那太子和十四阿哥呢?”
传旨太监犹豫片刻,还是道:“太子殿下的去处奴才不知道,但十四阿哥是和您一个地方。”
胤祥心中一叹,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只撑起身和守卫头子走了。边走心里边想着胤禛,这次回城四哥不见自己,怕是又得着急,看汗阿玛那样子,可千万别迁怒于四哥……接着又想到了胤禵,想到他是如何的帮自己,抿住嘴,一时之间脑中更乱。
养蜂夹道是一条狭窄的胡同,这里常年背光,即使是夏天也觉阴冷,况且此时已快到了秋季。胤祥刚一进门便打了个寒颤,头微微有些发晕,忙闭了闭眼睛才觉好些。
看守推开一间房门,只觉里面太不像话,忙进去收拾了一下,即使是这样,这里面也不像是个住人的地方,一个四面墙的屋子,铺了一地杂草,只有一张硬板床,上面也不见被褥。一面墙上开了个小窗,却是背阳的。
胤祥咬咬牙,举步进了屋子,坐在硬床之上,立刻觉得一股阴冷由下窜上,压住胸口止住了咳嗽之感,忍不住还是问道:“可是有火盆吗?被子也好。”
看守头子道:“您等等,我去问问大爷去。”
见他要去请示胤褆,胤祥皱了皱眉头,但这屋子着实是住不了,只得点头让他去了。
看守头子便去找胤褆。此时胤褆正和胤禵在一起。
相比较胤祥,胤禵这一路可是顺当多了。虽然胤禵作为八爷党和胤褆也不算是一路人,但两边的对头都是太子,如今太子倒了,胤褆喜上眉梢,看和自己同一战线的胤禵便尤为的顺眼,连他在那时为胤祥说情的事,也只道是他性格直,一时想不通才帮胤祥,毫不在乎了。
“十四弟,这地方虽是不好,但我给你准备毯子之类应用之物,你熬得几日,等汗阿玛消气,就能出去了。”胤褆笑道。
既然别人对自己好,胤禵便毫不含糊,招办全收道:“那就多谢大哥了。”说完顿了顿,问道,“不知十三哥那边怎样了?”
提到胤祥,胤褆哼了声,面露不快之色:“他自有他的去处!”
听得这话,胤禵不觉不安,听这意思胤祥这一路估计没少吃苦头,他性子又倔又爱逞强,可别出什么事……
正想着,守卫头子就来了,胤褆便吩咐下人道:“带十四阿哥去住处。”胤禵闻言不能再杵在着,只得跟着走了。
出了门口便听里面胤褆不耐烦地说了几句话,但因离得远些,并没有听太清楚,只依稀分辨有胤祥的名字。胤禵听着脚下一停,但接着又走了,这时候去找胤褆理论,怕是自己也讨不了好,还是先等等。
进了屋,还是四面墙满地草加硬板床,但却多了个毯子,加上窗子靠近阳面,也不觉得非常冷。
裹上毯子,胤禵躺在床上叹气,自己长这么大头一次睡木板,这还不知要睡多少天,要是汗阿玛一年半载消不了气,自己还得一直在这?
又想到那个莫名的梦境,倒真是个预知梦,梦里好多事都发生了,只是因为它,自己也栽了跟头,还是自愿的。想到这胤禵不由得扬扬嘴角,无论如何,都没什么好后悔的。
第十九章:囚禁
如今气候转凉,此处又凉意更甚。胤禵虽是裹紧了被子蜷起身,但还是不免浑身发寒。
也不知十三哥那里怎么样了,胤禵暗暗想道,随即又想起胤祥应该就关在隔壁的屋子里,便立刻振奋起来,撑坐起身,去拍打墙壁,边拍边喊道:“十三哥!”
但那边却是毫无声息,胤禵又拍了几下,还是如此。这时屋门开启,外面的守卫进来问道:“十四爷可有什么事吗?”
胤禵见胤祥那边没声,倒是把守卫招来了,没好气道:“谁叫你。”又问,“十三爷住隔壁?”
守卫点头称是。
“既如此,那那边怎么会没有回音?”
“这……”守卫犹豫道,“怕是十三爷已经睡了吧。”
“睡了?”胤禵皱眉,这时又一阵凉风吹过,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样还睡得着?”见守卫不敢吭声,知道问他也是无用,但心里又放心不下那边,便道,“算了,我去那边看看就是。”
“十四爷,这……”那守卫一呆,欲言又止道。
“怎么,不行吗?”胤禵哼了声,“你不是当真以为爷是来坐牢的,要向寻常犯人一样吧?”
守卫忙道:“十四爷这是哪里话,您自是不同的。”说罢让开了路,他心里清楚,关在这里的人到底还是皇子,以后肯定还得出去,不注意着点,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只要他们不出格,自己行个方便就是。
胤祥此时倒是真的要睡了,但他这么睡却比醒着更难受,侧身窝在硬木板床上,冷得直发抖。他虽是对平常吃穿之类的事不算太多精心,但到底是皇子,又受宠,长这么大头一次住这种地方。屋里虽有墙却四面透风,还不如胤禵,连个裹身的被子都没有,只得硬扛着。
好不容易有了丝睡意,就听隔壁胤禵在砸墙,想要回应,却突然喉咙刺痒,闷咳出声,忙掩住口忍了。
这一耽搁,那边已没了声音,胤祥以为他去睡了,就没再理会,继续抱了肩膀窝在床上,闭上眼睛。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便听门开的声音,似有一人进来,冷风从门外灌入,屋中又冷了几分。胤祥只当是守卫,没打算理会,接着又觉不对,若是守卫怎会进屋后一句话不说,这么想着,便转头去看。
一转头便见一条黑影立在床头,吓了一跳,接着看出这人是胤禵,愕然道:“干什么?”
胤禵不妨他突然回头,干咳一声:“我以为你睡了。”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睡着。”胤祥叹气,坐起身道。
“怎么连条被子也没有?”
胤祥干巴巴道:“不冷。”
胤禵知道他嘴硬,心道这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眉毛一扬:“你真厉害。”话音刚落就见胤祥打了个寒颤,顾不得笑他,骂道,“这里的奴才真不知事!”
胤祥淡淡道:“骂他们也没用。”不想再提这些,便岔开话题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胤禵道,“来看看你而已。”
胤祥闻言沉默片刻,道:“你……这是何必,那时……”
胤禵笑笑,大咧咧坐在他身边道,“怎么。我把你感动了?”
“……”他这么一说,胤祥立刻哼了声,不再理他。
又是一阵凉风拂过,胤祥忍不住又一抖,忙压下喉咙中的刺痒感。胤禵也觉寒冷难耐,不觉心中恼怒,起身推开屋门,冲外面喊道:“这么冷的天,想冻死我们吗!快拿被褥来!”
“算了,”胤祥阻止道,“我又不是没要过,你又何必多事。”
胤禵不听他的,继续冲外喊道:“外面的都是死人吗!”
“十四爷叫奴才?”一个守卫急急忙忙赶了来。
胤禵斥道:“这种地方连被子都不给一条,是想成心冻死我们吗!”
“这……您不是有……”
“那十三爷的呢?”
那守卫不吭声了,半晌小声回道:“这、这个……是大爷说……”
“大爷说什么了?”
“大爷说……”守卫被逼得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十三爷最近心火太大,这里凉,正好能去去火气……”
这话别说是胤祥,就是胤禵听着都是一阵火大,但对方是大哥,自己心里再不痛快当着外人的面也是不能说什么的,也只能骂守卫道:“死奴才!”接着还是有些不死心,道,“若是我们在这里生病了,你们担当得起吗!”
守卫满头大汗,低头不敢说话,他是担当不起,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大爷奉了皇命看守两位皇子,他不开口,自己怎么敢逾越。
最后还是胤祥叹道:“算啦,向他发难也没用,忍忍就过了。”
胤禵不爱听这话,怒气冲冲回道:“我凭什么要忍!”说罢又要向那守卫发难,却突听身后传来几声闷咳,回头见胤祥俯身撑着床沿,掩口咳嗽着,吓了一跳,紧回几步问道:“你怎么了?!”
刚刚胤祥嘴上虽不说什么,但还是被刚才那话激起了火气,压抑不住,一时竟咳得停不下来。
胤禵急了,不在纠缠那守卫,直接给了他一个“滚”字,只去看胤祥,手贴在他背上轻抚。
过了一会,胤祥方觉得好些了,直起身来,见十四弟看着自己一脸探究,不想被他瞧出倪端,便道:“并没什么事,只是一时呛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