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爹浑身一凛,“你想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就不劳您操心了,我就问这一个问题,你若应我……”
“不行!”
凌靖仇眼光一寒,“你说什么?”
莫老爹低垂着头,脸下一片阴影,“你连地图都查了出来,想必应该都知道了,我没有做对不起漕帮的事,该说的都说了,若
要我死,这条老命你拿去便是。”
“我要你命作甚!”凌靖仇冷哼一声,“朝廷都压着不让你死,我敢开刀么?不知道你那小儿子是个什么模样,你猜莫夫人出
家了,他会不会来投奔莫芋?”
莫老爹眼睛倏地瞪大,“凌靖仇你……”
“我不过是来报个仇的,没什么大错,你不用这么愤恨地看着我。”凌靖仇扔下稻草,弹弹指甲上的灰。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哈哈哈哈!”凌靖仇站起身来,一阵大笑,转而收住,一字一句道,
“千年红叶,万载浮梁。”
莫老爹心脏一紧,像是见到鬼一般,看着凌靖仇的眼神怪异非常,“你?你居然没死?”
凌靖仇并不答他,只问,“地图在哪里?”
眼前的人似乎仍在震惊中,对他的疑问置若罔闻。
“你小儿子叫什么名字?跟他哥哥比起来,是不是也是个美人坯子?”凌靖仇微微一笑,眉间戾气轰然逝去,转眼又是那个和
善的佳公子。
“还请大人高抬贵手,”莫老爹双膝一软,直直跪下,“地图之事我不能说,小儿性命我不能放啊!”
凌靖仇眉毛一挑,脚下之人面容凄苦,饶是满腔无奈,也引不起他半分可怜。
“莫芋你也见过,若说我大儿还有几根锋利的小刺,小儿则完全是淳良无辜,他简单又无城府,大人莫要伤害他。”
凌靖仇从身后变出一把雅扇,拿在手上旋转把玩,“既然你不想说出地图的秘密,又不想儿子身遭异状……”他一身肃静官服
,却拿把春花秋月的扇子扇着,两者之不搭,衬在一个人身上显得诡异无比,好像这人极端的两面,同时现身,生生扭曲了那
张英俊的脸,凌靖仇勾勾嘴角,“这可难为在下了”
莫老爹颓丧的瘫在地上,好半天又挣扎起来给凌靖仇磕头,他磕得极其疯狂,头点地的速度眼花缭乱,可惜凌靖仇一眼未看,
转身步出监牢大门,脚步声枷锁声渐远,只有莫老爹伏在地上涕泪纵横,“凌大人,稚子无辜啊……”
莫莫芜走在街上四处乱撞,京城偌大,对他而言就是个巨型迷宫,他在鳞次栉比的街道里穿梭,没有看到一星半点与那白色有
关的身影。不知不觉走到最热闹的街道,叫卖声不绝于耳,他瞧着那包子铺上方蒸腾的热气,熏得他眼前一片氤氲。
“这位小哥,买包子不?”包子铺小伙计见他站在一边好半天,呆呆的样子很可爱,不由多嘴问了句。
莫芜怯生生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我、我不买包子,我找人……”
“哦,”小伙计有点失望,“那你找谁啊?”
莫芜激动的抬起头,“我找一位白衣公子,你认识吗?他嘴角弯弯的,笑起来可好看了。”
包子铺的小伙计有点无奈,“这街上穿白衣服的多了,小哥你要找的是哪个啊?”
莫芜眼睛往街上一扫,“我不找他们,我就找一个。”
小伙计已经不想再多交谈了,这小孩子长得挺伶俐,怎么说起话来傻傻的,站在那里不走,影响他做生意。“小哥啊,你要找
的白衣公子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莫芜摇摇头。
“住哪儿知道吗?”
莫芜摇头。
“你既不知他姓甚名谁,也不知他家住何方,茫茫人海上哪找?还是去别处问问吧。”说罢摇摇头,把个莫莫芜的傻样学了个
十成十。
“哦,”莫芜应了,迈开小步往别处寻去了。
“先生,您见过一位白衣公子吗?笑起来很好看的……”
“小弟弟,这里没有白衣公子,上别处玩去吧啊。”
“大叔,您认识一位公子吗,穿白衣服的。”
“不认识啊。”
“大哥,你认……”
“不认识不认识!走开!”
“大娘……”
“大婶……”
“……”
日头落下前,莫芜沮丧的回到百里王府。
一推开门,莫芜就发现府里不对劲,到处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形色匆匆,丫鬟大婶们端着水盆手帕不停穿梭,个个面露焦急之
色。莫芜一慌,拉住一个丫鬟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王妃小产,大夫正急救呢!”
莫芜一惊,撒腿就往房里跑,在门外被百里巽风给逮住,瞧百里小王爷炭黑的一张脸,吓得眼泪夺眶而出,“呜呜——哥哥怎
么了?呜呜呜呜……”
百里巽风心上像压了座山,重的喘不过起来,这小子又在身边大哭大闹,他一烦,正要呵斥,大夫擦着汗推门出来,两人一拥
而上。
“怎么样?”百里巽风拧着眉,眼里的担心满得要溢出来。
大夫作揖道,“回禀小王爷,王妃已经没事了,只是体质虚弱,还要多加调养。”
“那孩子……”
“孩子暂时保住了,恳请王爷多规劝王妃,切莫再操心劳力,孩子比一般同月的胎儿脆弱,禁不起折腾。”百里巽风心头大石
顿时放下,他如释重负般长吁口气,拱手谢道,“有劳孙大人了。”在兵部听到莫芋昏倒的消息,他脑袋像马蜂窝一样炸开,
立马叫赵四拿着令牌进宫找孙回春,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回来。眼见莫芋躺在床上,血在地上积了一汪,吓得他脚一软,惊呼差
点冲口而出。
孙回春回礼不谢,又嘱咐了百里巽风几句,便要回宫,瞥见一旁眼泪满脸的莫芜,心中讶异暗升,这男孩虽眉目清秀,棱角柔
和,却庭眼开阔,不失大气。床上的王妃虽也美貌,眉间却微微皱起,抚而不平,恐难破那红颜薄命的谶言哪!
不知将来是否池中物,孙回春回头看饥民一样扑进房的莫芜,若有所思的摇头离开了。
“哥……”小莫芜趴在床边眼泪汪汪,看着莫芋脸色惨白,气息虚浮的躺在床上,他心里就像被泥糊死了,闷得难受的紧,“
哥哥你怎么了……”
莫芋眼皮动了动,他其实醒了,听见莫芜说话,想要睁眼回他,奈何又累又虚弱,努力半天,也只睫毛闪几下。
“哥……”莫芜见状又要哭,百里巽风把他拎到一边,霸占床头俯下身子,“芋儿,是我。”
他握住莫芋冰凉的手,感到那手紧了紧。
“莫芋,孩子没事,莫芜也没事,放心吧。”
莫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嗯……”
百里巽风回身遣退所有人,脱了外衣上床,轻轻抱住莫芋,“睡一下,我陪你。”说完吻吻莫芋毫无血色的唇,温热的大掌附
上隆起的肚子。大概感觉好受了些,莫芋眉头松了松,渐渐沉睡过去。
第十八章
“退朝!”那尖眉细眼的上朝太监拉着嗓子喊,声音又亮又长,皇上从龙椅上起身,看也不看底下百官一眼,在打扇宫女及内
侍的簇拥下,驾临后宫去了。朝堂下百官纷纷退场,只有百里巽风桩子一样立在原地,脑子久久转不过弯来。
“长江旱期,匪患四起,打杀劫掠,百姓背井流离,朕闻之深感痛心。长江匪患历年加重,今至无可复加之地步。着兵部东羽
林军、湖广两江辖军,兵府库在管荣威将军、征仪将军亲率,两日后启程镇压匪患。另天牢各寨匪遗犯,三月内悉数斩首,以
镇其嚣张气焰。此次出动,各军立军令状誓师,务必一举镇压,斩草除根!钦此!”
长江患事历来整治不力,致使如今终成朝廷心腹大患,皇帝勃然大怒,懒得再上朝商议,直接丢道圣旨——办不好提头来见!
众爱卿无人敢抗旨,百里巽风跟着众将军拱手誓词,“臣等必将鞠躬戮力,万死不辞!”心下早已茫茫然,那长江剿匪他倒是
无所谓,男儿本应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只是绞杀遗犯,莫芋老父必定在劫难逃。三月大限,叫他如何跟身怀六甲的莫芋开口。
那日莫芋醒来后,虽叫他们放下暂时的心,莫芋身体却仍旧虚弱。二人夫妻不长,百里巽风却了解莫芋,那盐漕案就是莫芋心
里的一块大石,一日不解决,莫芋就终难释怀。而如今形势非但无转机,反而……百里巽风肩膀一垮,正要叹口气,转头却瞥
见了凌靖仇似笑非笑的眼睛。
“百里将军战场上铁马金戈,意气风发,乃国之砥柱栋梁,凌某不才,未能与将军并肩策马,只好祝将军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了!”他称百里巽风“将军”而非“王爷”,并非有故意揶揄之意,倒也确实欣赏他英姿勃发的冷酷帅气。百里巽风冷眼瞧着
不回话,一身朝服的凌靖仇遮掩了些许俊美,生出一些萧杀之气来。
凌靖仇一笑,换了个话题,“不知王妃玉体佳否?昨日令尊急言,说王妃险些小产。”
百里巽风手上握拳收紧,他爹这个大嘴巴。
“今日还有急事,改日凌某登门问安,失礼。”凌靖仇一抱拳,也不管百里巽风快要喷出火来的眼睛,自顾说完,噙笑而去了
。
莫芋抓着锦帐,挣扎着要起来。他已经躺了三天了,脚没挨上过地,软绵绵的一点劲也没有。在床上卧着肚子重,平躺不成,
老往左侧着,害他睡半天觉,左边肢体麻了一片。
“哎哟,哥你小心!”莫芜推门,正巧看见他哥挣扎要起来,吓得他赶忙搀住莫芋上半身,“哥你躺着呀!”
“不躺!我要起来!”莫芋扯住他的袖子使力往上挣,莫芜眼睛一黯,“哥,对不起。”
莫芋一愣,手停了下来,“你对不起我什么啊?”
“我不该私自跑出去……”
他要不说,莫芋都快忘了这茬,眼下不提还好,一提莫芋火就上来,揪着莫芜耳朵教训,“我这都是被你气得!下次再偷跑出
去看看,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死给你看!”
“哥!”莫芜急了,“你怎么说这死不死的话,晦气死了!”
莫芋噗嗤一下乐了,“好你个笨小子,会不会说话!”
莫芜说完也反应过来,怪嗔道,“哥你又抓我短!”
莫芋哈哈大笑,“谁叫你傻里傻气的,我就你一个笨弟弟,哪能不抓紧了欺负欺负!哈哈哈哈!”
“哥!”
百里巽风一进来,就瞧见两人逗着打闹的场景,他也急忙跑过来,“莫芋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莫芜见到百里巽风心里有点发憷,这男人喜欢的是他哥哥,可不是他,上次偷跑出去闯出这么大祸他虽没责怪过自己,心里肯
定也不好想。百里巽风扶莫芋躺下,莫芜在旁边对着他冷峻的侧脸咽了咽口水,“哥你好好休息。”又飞快地跟百里巽风打声
招呼,“小王爷你们聊,我先走了。”说完屁股像着火一般弹起来,一溜烟跑了。
百里巽风看莫芜略显尴尬的小样子,忍俊不禁道,“看来莫芜有点怕我啊!”莫芋憋在心里笑,岂止莫芜怕你,王府的大小仆
人都怕你!他平日万年冰霜脸,只有在对着莫芋的时候才会有正常人的表情。莫芋有些小得意,又有些小甜蜜,百里巽风不笑
则已,笑时薄唇向上,一排洁白的牙齐整整露出来,说不好看那是假的,莫芋不只一次沦陷在百里巽风带笑的凤眼里,冷峻而
魅惑,只不过打死他他也不会说出来,男人是自己的,默默受用就好。
百里巽风看他仍旧有些苍白的脸,想到今日早朝的消息,心里一阵疼。孩子都六个多月了,百里巽风看向莫芋的肚子,圆滚的
肚子在瘦弱的身躯上显得特别突兀,莫芋睁着大眼瞧他,下巴尖瘦,百里巽风眼里一阵发涩,揽过莫芋揉着他的头发,“怎么
几天就瘦这么多了呢?”
“笨!我可是大病!大病!”莫芋趴在百里巽风肩膀上骂他,“病来如山倒!小王爷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是,我真笨!”百里巽风扳过他,摸上他消瘦的脸颊,“病去如抽丝,所以我要加倍的养你,养到你生产后再大补回来。”
莫芋蹭着他的手掌,舒服的闭了眼。
“你究竟在担心什么?”百里巽风眼里满是担忧,“莫芜贪玩跑出去就让你吓成这样吗?还有什么事?孩子吗?还是你爹?说
出来,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担。”
莫芋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都有吧。”他缓缓摸上肚子,感觉上面细小的异动,“都六个月了,可是怀孕对我来说还是如
此突然,其实,我并没有做好当娘的准备,一想到要生他,我就怕。”百里巽风搂他进怀,“不要怕,到时候我陪你生,万事
有我在。”
“至于我爹,我是真的不知道”莫芋窝在他怀里,顺势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蹭着,“因为不知道,所以好怕,自己也不知道怕什
么。只是有预感觉得不好。”
百里巽风心里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好险要冲口而出,他握住莫芋的手道,“在我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瞎猜,你若全知
道了,更是要操心不完!安心,上次你也看过你爹了,不是很好吗?事情总要慢慢来,难道非要立马释放你爹,让你爹站在你
面前才放心?”
莫芋嘟嘟嘴,“也是哦,可我就是有些念想,不知道怎的,心有些慌。”
百里巽风拿眼白他,“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你那是闲的!”
第十九章
莫芋养了几日病,发奋不做百里巽风口中的闲人。于是百里巽风出征这日便早早起来收拾行李,百里巽风看他挺着肚子企鹅似
的忙来忙去,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我是去领兵打仗,一切都有国家配给,你准备这些个鸭绒夹袄貂皮锦帽什么的,我用不上
啊。”他骗莫芋说去关外视察军情,快马加鞭,一月即回。
“不行!”莫芋腆着肚子,拿一件同是鸭绒材质的抗风斗篷,使劲踮脚往百里巽风身上比划,“玉门关外全是荒漠,昼夜温差
大,风也大,不能不带斗篷。”他瞧了一下觉着合适,便把斗篷收起来塞进箱子里,“一出酒泉,你就得披上,不能等到起风
后再磨蹭,到时候风沙一起,不等你拿出来,就已经灌得满嘴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