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流水无情——小厉

大人过目。”

尹大人不急着回答，找张椅子坐下，道：“倒茶。”

洛澜咬着牙迈着虚浮的脚步出门去隔壁守门的大爷那里讨来热水，拎着茶壶晃悠回来，给尚书大人倒上茶，送到人家手上。道

：“大人请用茶。”

尹大人满意的点点头，道：“说吧。”

“是。”于是洛澜抱过来一沓账本，重重放在尚书大人面前桌上，开始朗声道：

“浙江总计伪造账目三千万两，湖广总计伪造账目两千万两，详记如下……”

尚书大人听到这里心里已经百转千回了，这楚洛澜倒真是用心良苦，谁不知道这浙江跟湖广从都转运使到知州、通判都是他尹

哲钺的亲信，洛澜查出这么大数目的坏账明摆着是跟他杠上了，不过洛澜挑户部只有他们俩人的时候报账，这算是他在耍小聪

明吗？

尹大人抽过中间一本账目随意翻看，打断在那里滔滔不绝报账的洛澜，道：

“楚大人真乃人才，这些账目我都会仔细审查的，不过……楚大人怕是劳作了一整夜吧，不如今儿就放楚大人一天假，楚大人

回去好生休息。”

洛澜心里诋毁着尹哲钺：好你个清明的尚书大人，折腾完了我再赶我走，留下您自个儿把账目毁掉是吧，哼，反正我心里已经

有数了，看你怎么折腾！

洛澜表面上还是恭敬答道：“谢大人，下官告退。”

尹大人翻看着洛澜在那些假账上做的批注，想着上次这么明目张胆找他茬的那个官员被弄到哪里去了来着？对了，流放到崇明

去了。尹大人把账本扔桌上，继续悠哉游哉地品着洛澜给泡的茶，低声道：“楚洛澜啊楚洛澜，你算是深藏不露呢，还是锋铓

毕露呢？”

之后，尹大人确实是把那些账目给处理了，顺便把几个贪得太显眼的官员也给处理了，在他手下办事儿不懂得拿捏“度”，就

别怪他特狠，再说，也得给人家辛苦的楚大人个交代吧。

洛澜回家倒头就睡，傍晚的时候被人从被窝里扒了出来，原来是冬玥找他出去吃饭来了。

冬玥冲着迷迷登登的洛澜嚷道：“你怎么还敢旷工呢，我可听说你们户部尹大人过去做尚书了，你不怕你小命不保啊？”

洛澜揉揉眼睛，拍到冬玥的勾搭在他身上的爪子，道：“什么狗屁尹大人，再给我提他我把你扔出去。”

“狗屁尹大人？洛澜，这不是说着玩儿的啊，你是没有见识过传说中的尹大人的手段吧，我可早告诉你了啊，得罪谁都别得罪

他，几条命都不够你玩的，听见没？”

洛澜心里冷笑，见过，怎么没见过，在大牢里还被他扇了两巴掌呢！

洛澜不耐地打断要开始讲书地冬玥，阴沉着脸道：“我从昨天就没吃饭呢，别给我废话！今儿你要是再敢提他，我把你卖了怡

春园里接客！”

冬玥嬉皮笑脸地伺候洛澜穿衣服，肚子里好奇得不行，待会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把话勾出来，这能叫洛澜这么恼火的人肯定有意

思，能跟洛澜杠上的人那就更有意思了，看来这位尹大人有好日子过了，当然得罪了尹大人的洛澜更有好日子过了，他冬玥看

热闹的日子可欢欢喜喜地开始了。

想当年他冬玥因为抢了洛澜的一块鲽鱼头，洛澜跟他恼了一个月，联合苏老陷害他，准备好齐全的证据跟冬玥他爹证明了冬玥

勾引百川楼的厨娘，害得他被禁足一个月，天天只能吃菠菜豆腐。于是以后冬玥就学乖了，惹谁都可以就是别去惹洛澜，那小

子阴着呢。

所以说，洛澜就是得让高人来打压下气焰，那可是冬玥一生的愿望。

两个公子哥打扮得人模人样地晃进了燕翔楼，小二一看是熟客加贵客，赶紧的带进二楼靠窗子的雅间，点头哈腰道：“两位爷

，我们这儿新添了个焖驴肉，要不要试试？”

洛澜冷笑道：“好，很好，就吃焖驴肉！”

冬玥眨巴着眼睛不解道：“你不不大喜欢吃肉吗？小二还是老几样吧，来个红烧鲤鱼。”

洛澜吼道：“就要焖驴肉！大爷我被驴踢了，焖死那只老驴！”

冬玥眯着眼睛笑着套话道：“小澜澜，你是在骂正直无私谦逊有礼尹大人吧，怎么能说人家是个老驴呢，他怎么踢你啦，跟哥

哥说说，哥哥帮你整他！”

“滚！什么正直无私谦逊有礼的尹大人！他缺德着呢！欺软怕硬贪赃枉法的混蛋，看我好欺负是不，敢留我通宵查账！不给他

点教训还把我当软柿子了！”

冬玥一听更来了精神了，趴过去，笑道：“真的？洛澜你好久没有整人了吧，终于有热闹看了，不过听说尹大人有的是手段，

你可别被人家整了啊，说说，打算怎么办他？是让他丢官啊还是让他失身啊还是身败名裂啊？”

洛澜冷笑，冬玥打了个寒颤。

这时，小二推门，端进来了两盘焖驴肉，冬玥不解，指着驴肉问道：“我们就要了一盘吧？”

小二答道：“是隔壁的大人又送了一盘，说是让这厢的大人多吃点儿解解气。”

“啊？”冬玥有些心惊，不会这么巧吧，他颤巍巍地问道：“隔壁……隔壁是哪位大人啊？”

“是尹大人。”

“哪个尹大人？”

“刑部尚书尹大人，啊，听说最近兼了户部尚书。”小二谄笑着答道。

冬玥一听就抱着肚子大笑起来，这洛澜还真是碰上对手了，看看洛澜脸色五光十色的变换，冬玥更笑得肆无忌惮。洛澜一脚把

冬玥从凳子上踹下去，强忍着摔盘子掀桌子的冲动，淡定道：“小二，把这两盘端到隔壁去，就说，就说让他看好自己的东西

！”

小二端盘子的手都开始抖了，那不是要他命嘛，他可就是想过太平日子赚点小钱养家糊口的布衣小百姓，哪有那个胆子啊！可

怜巴巴的小二都快跪下来求饶了。

冬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洛澜的鼻子道：“你好大的胆子，你不是骂尹大人看好自己的肉别被割了吗？哈哈哈，洛澜原来

你吗尹大人是老驴啊，哈哈哈，洛澜也真是……真是……”

“真是不怕得罪我。”

冬玥寻找声音望过去，傻笑戛然而止，僵在了脸上，门口的那位不是尹大人是谁。

尹哲钺大大方方地坐到洛澜身边，冬玥睁圆眼睛猛瞅这位传说中的尹大人，洛澜起身，作揖，淡定道：“下官见过大人，有失

远迎，望大人见谅。”

尹哲钺拿过洛澜的筷子，夹了块红烧鱼肉，放进面前洛澜用过的小碟子里，挑出来一根刺儿，再将鱼肉送自己嘴里，有滋有味

的吃下，才对着保持作揖状态的洛澜道：“楚大人对本官很不满？”

“下官不敢。”

“是吗？这鱼不错，楚大人喜欢吃鱼？”

“是。”

“还喜欢吃什么？”

“鸡脖子。”

“还有呢？”

“鸭脖子。”

“还有呢？”

“螃蟹。”

……

冬玥目瞪口呆，崇拜地对着尹哲钺抱拳，道：“尹大人，您真是大人大量，洛澜他刚才骂你是老驴您都没生气，还这么体恤下

官，我冬玥真是佩服啊，看来那些说您小鸡肚肠的流言蜚语都是假的！”

洛澜扔了冬玥数十把眼刀子，冬玥却打定主意要火上浇油烧下去了，尹大人听着冬玥满嘴胡言乱语也不生气，满脸含笑的对冬

玥说道：

“这是就是冬相的小公子吧，果然机灵，冬相最近身体可好？在下过两天就去拜访。”

冬玥得了赞赏更加得意起来，咧着嘴笑道：“尹大人真是客气了，对了，尹大人，我这位洛澜兄从小就缺根筋儿，若是得罪了

您千万别跟他计较，您好好管教着就是了。”

尹哲钺笑着道：

“那是自然，可能是楚大人对在下有什么误会吧，不如明日宴请楚大人到我府上小聚如何？”

洛澜在刚才冬玥跟尹大人瞎扯的时间里也没闲着，他认认真真地处理完了那条红烧鲤鱼，所以当尹大人发话邀请他的时候，洛

澜正摸着嘴角的油起身，抹干净嘴巴，洛澜对着尹大人做了个揖，面无表情道：

“下官还有事儿，先行告退，两位慢叙，免送。”

尹大人依旧高深莫测地微笑，不置一言。冬玥扯着嗓子吆喝着洛澜再坐会儿，洛澜能管他？拍拍屁股消失得早没影了。

尹大人安慰着不安的冬玥，道：

“他昨儿熬了一夜，让他早回去歇着也好。不急。”

第五章

隔日，楚大人坦坦荡荡地去了户部，颜聪关切地凑过来，把洛澜从头打量到脚，道：“昨儿尚书大人没把你怎么样吧？我看你

一整天没有来，还真怕你出啥事儿呢，洛澜啊，不是我说你，你胆儿也太大了，怎么那么犯冲呢！你也不看看对方是谁。”

“他还能把我怎么着啊？”洛澜无所谓道。

颜大人听见洛澜的话直摇头，道：“你去查查，这几年得罪过尹大人的不是被罢官，就是被流放到在崇明镇、沙门岛？你再去

问问被流放的人有几成活着回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尹大人请愿来咱户部不？你啊，好好想想再做事儿！”

洛澜没吱声，坐到自个儿桌上开始翻闲书，是从冬玥那里拿来的一本讲“茶道”的书，扫到一句“鸡唱三声天欲明，安排饭碗

与茶瓶。”心里一顿，悠然叹息，把书扔到了一旁，端起算盘，认真算其账来，可心思却恍惚了起来。

“鸡唱三声天欲明，安排饭碗与茶瓶。”林然说过的，他想要那种平淡的安宁。

忘不了，三年前那人离京时的劝诫，可洛澜知道自己早就不能抽身了。不知他远游到了何方，不知他可否找到了心意相通的姑

娘成家，可否习惯粗茶淡饭的布衣生活。

一朝别离，久成追忆。

洛澜今儿安静得叫户部一大屋子人都极为不习惯，几个郎中偷摸地凑在一起打听着楚大人是不是被尚书大人整蒙了，真是遗憾

，他们本来还准备多看几天好戏来着。颜聪也觉着好奇，难倒洛澜真的是被今儿早自己那几句话吓到了？看来洛澜也是纸老虎

一只，还不是脱不了欺软怕硬的劣性。

下午尹大人还是留在刑部审理案件，户部这几个人算是又平安度过了一天，洛澜看时间差不多，收拾了桌子就准备走人，屁股

还没有从椅子上起来呢，外边就进来个带刀的侍卫，看那打扮是刑部的人，来人虎背熊腰，站在正厅中气十足地喊道：

“尚书大人有令，今晚宴请户部的几位大人去尚书府坐坐，我们尚书大人说了，请各位大人赏脸！”

户部的诸位听见“赏脸”二字时，脸都绿了，颜聪和几位郎中赶紧地点头哈腰道：“谢过尚书大人。”纷纷表示马上就去，于

是显得杵在那里没有回应的洛澜格格不入。

传话的那位官爷瞅着洛澜还是巍然不动，故意咳嗽下，洛澜屁股在椅子上扭了两下，还是没有表示，那位官爷又咳嗽了一声，

于是洛澜道：

“不用咳了，跟你们尚书大人说，楚洛澜拉肚子，冷汗淋漓，浑身虚软，去不了，望大人见谅。”

“这……怕是尚书大人不信吧，我看大人您不像是身体不适……”那位官爷边说着边貌似无意地摸摸自己腰间的那把锃亮的大

刀，户部的几个小官们留着冷汗向洛澜投去祈求的眼神，洛澜啊，念在同僚一场地份上就顺着尚书大人吧，尚书大人不高兴，

倒霉的是大伙啊！

可楚大人没有那么高的觉悟，白了一眼那个官爷，心里嘀咕道：“摸什么刀啊？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东西！”洛澜表面上整理

着桌上零乱的账簿，对着那位官爷笑道：

“我哪儿敢欺瞒尚书大人啊？我真是昨儿吃的焖驴肉没焖烂，今儿闹了一天肚子，不信你问问他们，我可是跑了一天茅厕呢，

这不要快点赶回去看大夫呢，据说这拉肚子要是不好好治，那是能出人命的啊！好歹我也是朝廷命官，这位官爷，您说是吧！

”

那来传话的官爷被洛澜憋得没话说，哼了一声就走了，洛澜小声道：“呸！”

颜聪擦着冷汗扯着洛澜的袖子哭丧着脸道：“楚大人啊，您何苦害我们啊！”

“颜大人，我的触逆不正好反衬出你们的忠厚嘛，没事儿，尚书大人还指望着你们给他办事儿呢，各位吃好喝好，我回去拉肚

子啦！”

于是几位大人提心吊胆地去了尚书府，尹大人在席间跟各位客客气气地说着奉承话，上来一大盘螃蟹的时候，尹大人淡淡的说

道：“听说楚大人今儿身体不适？”

颜聪吓得把手中的蟹腿咔嚓掰成了两半，道：“这……好像是……吧……”

尹大人微笑地点头，没有再问什么，让大伙多吃些螃蟹，味鲜肉嫩，可是难得的上品。筵席虽不热闹却也顺畅，临散的时候，

颜聪被尹大人单独留了下来，尹大人就问了一件事儿：这楚洛澜家住在哪里？

颜聪一愣，马上报出地名，心道：洛澜啊，哥哥对不住你了！

送走了颜聪，尹大人吩咐管家打包几个螃蟹送到楚大人府上，顺便让尚书府上的郎中配了治腹泻的药带过去。

尹大人又招来今儿那位官爷，吩咐道：“去查查楚大人去了哪儿，别惊动他。”

再说洛澜找托词推掉尹哲钺的宴请后，晃荡着去了怡春园，玉公子看见他垂头丧脑的样子打趣道：“今儿怎么了？又得罪谁啦

？”

洛澜趴到琅玉的榻上，无力道：“是，又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哟，你还知道得罪不起啊？那你硬碰什么？”

“看不惯。”

“你都几岁了，这世上看不惯的事儿多了去了，你能改变得了几件？”

洛澜不接话，在床上翻了个身，把头埋进琅玉的被子里，琅玉房间里都是茶香的味儿，被褥上也是，清清淡淡的。琅玉过去坐

在床沿上，拍着洛澜后背道：

“别在我这儿闹腾，要睡回家睡去，被你那老管家逮着你非得再念叨你好几天，你不烦我还烦呢！”

“琅玉，今晚我在这里多待会行不？”

“不行，快回去，我待会还有贵客呢！”

“先陪陪我吧……”洛澜别过脸去，背对着琅玉，低声道：“我知道不该得罪权势的，可是真的看不惯忍不了，当年……当年

林然就是因为他们那些人被迫弃官离京的。”

“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还记着。”

“当然得记着，我怕我忘了，就没人记着他了。”

琅玉起身，把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道：“在我这里睡会吧，我叫人去你府上说一声。”说完就合上门出去忙他的事儿了。

洛澜自己窝在那里，心里有些堵得慌，浅眠了一会琅玉还是没有回来，洛澜大体理了下衣衫，从楼上往下走的时候听见远远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