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流水无情——小厉

玉抿了一口茶水，将杯子放到桌上，道：

“什么叫摆出风尘样儿？王爷太抬举奴家了，奴家就是出来卖讨人开心的，有人买的开心有人卖的开心，都是心甘情愿的事儿

，难倒王爷在烟花丛里浪迹这么久还不懂这里面的规矩？我本就是这个放荡风尘的样子，王爷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自讨没趣。

”

自称王爷的人复又躺下，一时两人无语。

此人正是当今皇帝的弟弟，赵逸，永安王。因为他生性散漫，自幼就游离于朝政之外，乐得做个闲散王爷，又是与皇帝同出一

母，所以被封了永安王，留在了京城，这永安王与琅玉倒是老相识了，只是一直以来一个是恩客，一个是小倌，再无其它。

永安王隔三岔五的喜欢来琅玉这里热闹热闹，这几年琅玉自己经营这家怡春楼倒是有了些模样，里面男孩有资有色的，不愧是

琅玉一手调教出来的，琅玉自己已经很少接客了，就是对赵逸这种权贵也是爱答不理的，赵逸沉迷了琅玉这么多年，经常吃闭

门羹倒也习惯了，大不了到楼里点个跟琅玉姿色相近的孩子作弄一番，还不是一样的，只是最近去了岭南一个月，刚回京城，

有点儿想见琅玉，蛮是怀念玉公子闻名遐迩的刀子嘴，于是便来了，刻薄话倒是听着了，却也看出来琅玉今儿心情不好。

赵逸懒懒的靠在软榻上，问道：

“怎么了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招惹我的玉儿？”

琅玉背对着赵逸，不为其察觉的轻轻叹气，还是用平常刻薄的语调道：

“我算什么东西，入不了别人眼的。再说这么多年沉沉浮浮下来，谁来能气得到我啊，只是替有些人不值罢了。”

赵逸从踏上下来，站到琅玉身后，伸手揽住琅玉的肩膀，把人带到自己的怀里，道：

“别这样，我心疼着呢。别人的事儿我们是插不上嘴的，谁心里都有自己的天平，玉儿是在糟心你那几个小朋友吧？”

琅玉放松身子，偎依到身后那人身上，只是稍稍依靠一些这个人就好，不奢求更多。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依靠在一起，感受彼此间熟悉的气息，可没多久，琅玉离开赵铉，淡淡道：

“你那几个侄子最近倒是安静的很，这情况可不太常见呢。”

“安静不了多久的，年轻人的事儿，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对了，玉儿，听从北边回来的朋友说漠北的风光不错，什么时候我带

你去看看？”

“好个屁，不是风就是沙的，要去你自己去。”

赵铉笑笑，踱步到门口，道：

“那可真是可惜了，既然玉儿没有兴趣，那我只能找别的美人相伴了，玉儿今儿就歇着吧，我去新来的那个小可儿那里去了，

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清儿吧，这美人跟你年少时候可是有一拼呢！”

说完就踏出房门，哼着小曲寻乐子去了。

琅玉嗤笑一下，又端起刚才喝茶的那只杯子，复抿了一口凉茶，那杯子怕是赵逸用过的吧。

再说我们躺在病榻上有两天的洛澜，啥事儿不知道的昏睡了两天，终于清明了点，就迎来了上门探望的冬玥。

这个聒噪的冬玥坐在床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倾诉着对洛澜的思慕之情，什么来探望了无数次洛澜都是半死不活的熊样，什么怕

他一口气不来不知道去何处安身立命了，什么怕从此自己孤身一身、形影相吊啦……站在一旁的老管家听得脸色发黑，直接想

拿个扫把把这个相爷的公子给轰出去。

洛澜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冬玥白眼，嘀咕道：

“小爷我从小就是命硬的，别在我这里哭哭啼啼的招晦气，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小心老相爷亲自来把你揪回去。”

冬玥脸色一僵，道：

“你咋知道老爷子最近逮我？”

洛澜翻了个人，背对着冬玥，笑道：

“满大街都知道那谁家谁家又去您府上提亲了，你啊，可得小心了，那家的姑娘可是从小在马背上打滚长大的，小心天天在床

上抽你鞭子！”

冬玥蹭地站起来，甩甩袖子冲到屋门口，指着洛澜道：

“那……那我去别的地儿躲着了啊，要是老爷子潜人来找我，就说没见过，没见过听见没！”

洛澜有些无力的朝冬玥挥挥袖子，终于送走了这尊小佛，望着屋里有些落了尘的天花，暗想，这小子真是不知足，自己倒是也

想早早的娶个中意的姑娘，早早的结婚生子，再抱个胖娃娃，等到再老个几十年，满头银发的时候看着一种子孙儿女，陪着夫

人颐养天年，那才是了无憾事了。

洛澜告了三日的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是仗着自己年轻，却也恢复的缓慢，到了第三日上还是有些慵懒，朝堂上的事

儿自然没有心思去理会，就在我们楚大人快把新上任的那位尹大人抛在脑后的时候，尹大人倒是不请自来了。

这天上午，洛澜见阳光不错就叫人往小花园里搬去了个藤椅，盖上条薄被，晒晒太阳，正躺下没有多久呢，就听见门口处有些

喧闹，不耐的抬眼望去，一看吓得一个激灵，这不是那个难缠的尹大人吗？自己可是按照程序告了假啊，他又来找那档子麻烦

啊？

以不变应万变，于是楚大人非常有骨气把眼一闭：装睡。

尹哲钺第一天听说洛澜告假，以为是这小子又耍什么花招偷懒呢，于是就给他攒着，准备秋后总算帐，谁知道第二天第三天这

小子仍旧是告假，这才起来疑心，莫不是真的病了吧，想想那天洛澜在大雨中瑟缩着的肩膀，还是终于按捺不住，亲自来探望

一下。

尹大人由诚惶诚恐的老管家带着，进了小花园，老管家正想把洛澜吆喝醒呢，尹哲钺伸手拦住了他，示意老管家先退下，莫要

吵醒了洛澜。

其实尹哲钺刚进园子的时候就透过依稀的树影看见洛澜了，正巧看见的是洛澜竖起半个身子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看见是自己

后，脸色一僵，立马躺了回去，八成是要装睡，你啊，一天到晚就装吧。

尹大人将下人都支使开，踱步到洛澜藤椅旁，本来是想戏耍一下这个别扭的小子来着，可是垂眼一看，又有些不忍心了，这孩

子看样是真的大病了一场，脸色蜡黄，嘴唇更显黯淡，眼下深深的暗青色，身子更显得单薄，盖着一床不怎么厚实的被子，还

被蹬掉了一半，拖拉到了地上。

尹哲钺从地上拾起被角，扑去尘土，又给洛澜往上提了提被子，看着装睡的洛澜不时轻颤的睫毛，鬼使神差的就抚摸上了洛澜

的侧脸，流连于有些凉意的光滑肌肤，少顷，意犹未尽的收回了手，悄悄离开。

洛澜听见尹哲钺脚步渐远，猛地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望向天空，刚才是那个万恶的尹尚书没错吧？他又有哪根筋抽风了不成

……还……还给他盖被子……还，唉呀妈呀，还……还摸了他的脸！

尹大人从洛澜哪里揩了油，自然得是有所回报的，回到府上就命人送去了众多名目的滋补品，说是体恤下官，希望楚大人早日

康复好为尚书大人分担云云，这老管家老泪纵横的收下，心里那个感激的，他家的楚大人在官场上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除了

那几个同窗好友，也没几个如此热心的，这位新上任的大人真是好人啊，又是亲自探望又是送补品的，真是真是好人啊！把洛

澜托付给这位大人真是放心了。

于是，尹大人就这样先将老管家的心给收买了，而此时的洛澜还完全没有上道。

尹哲钺又特意多准了洛澜两天假，洛澜乐得清闲，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大安宁，可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爱怎么着怎么着，先

养好了身体再说，他尹哲钺还能把他怎么样，自己好歹还是皇上钦点的朝廷命官啊，再说了，自己也没怎么招惹着他吧，都是

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尹大人不至于真的那么闲吧。

第十章

那头洛澜养病告假，这厢沈叶也是告假了，赵铉把人折腾狠了，沈叶隔天就烧了起来，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跳进他平亲王府的

荷花池子里得个干净。

不过沈叶不会那样寻短见了，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赵铉事后有些悔意，自己终究是把人逼得太急了，这下可好，人算是

他的了，可是沈叶的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总之是不在他能掌控范围之内了，不过赵铉不担心，不就是个沈叶吗，还能

逃出自己的掌心不成，这个天下，有什么是自己得不到的呢？他沈叶再怎么硬挺，再怎么清白，最后不还是在自己身下娇喘吁

吁吗？如今做过了好事变如女子一般装些姿态也是可以理解的，不用全放在心上，叫人好生伺候着就好。

沈叶除了沉默，别的倒也是顺从，在床上静养了两天便也恢复得差不多，这两日，沈叶回想起了往昔的种种，从孩提时候父母

的期许叮咛，到寒窗苦读时候的沉吟，再到高中榜首的意气风发，后来投到苏老的门下，结识了洛澜他们，本以为是终于有了

用武之地，谁知道还是摆脱不了棋子的命运，硬是断送了自己的一世清白。

怕是没有什么能够救赎自己的了吧。

沈叶将从小佩戴在身上的玉佩摘了下来，那是刚生下来娘亲就给戴上的，期许他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他

能清清白白的做人，莫辱没了家风，而今，他成为了平亲王府的入幕之宾，怕是没有什么资格再背负娘亲的期许了吧。

沈叶将玉佩装进了木匣，深藏柜底。

洛澜到了第六日上，终于晃晃悠悠的去了朝堂，这一进户部大门，就呼啦围上来一帮子人，为首的颜聪拽过洛澜就上下其手四

处乱摸一气，咋呼道：

“哎呀！楚大人，您还活着啊！我们都以为您被尚书大人给做了呢！正商议着要是您再不来要去哪儿给您收尸呢！”

洛澜将颜聪甩开，喝道：

“滚你的，小爷我像那么容易就被做掉的吗？爷我天天在怡春园里养着呢！”

四下人一听，啧啧成一片，几个小郎中应和道：

“怪不得楚大人您面色暗黄眼下发青呢，原来是连官都不做了，去怡春园操劳去了，啧啧，小的真是甘拜下风啊。”

一阵哄笑下，洛澜倒是也不生气，反正他本来也没有个正经儿，如此遮掩过去也好，省得落了个体弱病虚的名号，怕是更娶不

着媳妇了。

“对了，今儿尚书大人不过来啊？”洛澜还是有些小心的打听着。

颜聪笑道：

“看你吓的，好好想想怎么跟尹大人交代吧，尹大人上午去刑部，下午自然会过来的，你啊，好好掂量着怎么对答吧。”

没等到下午，中午的时候洛澜就被尹大人接走了，还是上次的那位官爷，往户部门口一站，手扶着腰间锃亮的大刀，吼道：

“楚大人在否？”

洛澜从书堆里抬起脑袋，撇了一眼，道：

“在，官爷啥事儿？”

“咳……尚书大人有请。”

“哪个尚书大人？”

“刑部尚书大人！”

“刑部的找我干嘛？没空，没看见账本都快把我埋了吗？”

那位官爷憋红了脸，又咳了一声，吼道：

“户部尚书大人！”

洛澜调戏老实人调戏完了，乐呵呵站起身来，走到官爷身边，拍拍人家肩膀，道：

“这不就得了嘛，干嘛一口一个刑部的，怪吓人的，走，跟你走不就得了。”

那位挺拔的官爷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宝刀抽出来砍一通，不能砍朝廷命官，他砍自己总行了吧。

不过这尹大人倒是贴心，怕洛澜累着，特意把自己的轿子也给差遣过来了，轿子没把洛澜抬到刑部，却是抬到了燕翔楼，小二

引着洛澜来到二楼雅间，洛澜推门而入，果然尹哲钺早早等候着了。

洛澜又是作揖到底，恭敬道：

“尹大人不知叫下官来这燕翔楼有何要事吩咐，据说尹大人可是日理万机，下官可不敢耽搁大人的时间。”

尹哲钺起身，拉过洛澜的胳膊，将人按到凳子上，道：

“楚大人，这里又没有外人，您大可不必对我装得毕恭毕敬，您啊，该怎样就怎样，别文绉绉的听着看着都闹心。”

“既然大人闹心，下官还是告退吧，户部里面还有好多事儿等着下官去打理呢。”

尹哲钺笑道：

“不急，不急，我这是特意约着你出来好好补一补呢，你看看你，这几日消瘦了好多，想吃点什么叫后厨去做就是。”

洛澜被这几句话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尹哲钺的饭菜是能轻易吃的吗？与其吃他尹大人的山珍海味一顿，还不如吃一个月

咸菜疙瘩就馒头，吃人的可是嘴短，谁知道这次尹尚书又想出什么鬼法子整他，洛澜蹭地又从凳子上站起来，继续做了一个揖

，道：

“下官怎敢耽误刑部兼户部尚书大人的时间，啊……对了，下官想起来户部里同僚还等着下官买咸菜回去吃晌饭呢，大人您看

，要不我先……”

尹哲钺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洛澜，真是恨不得把这个没脸色的小子按到地板上好好修理一番，找个托辞都找的这么烂，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再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于是尹大人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道：

“楚大人，您老是作揖作揖的不腰疼啊？坐下来好好说话。还是您就是喜欢这样姿势啊，要不您就继续弯着？”

洛澜挺直了腰板，还真是有点疼，可是看看尹尚书大人一脸的坏笑，心里还真是不爽啊，别别扭扭的杵在那里，尹尚书一个冷

眼丢过去，洛澜往后缩了一大步，继续作揖，于是尹尚书终于道：

“那个……有件事情要提醒一下楚大人。”

“还请大人示下。”

“楚大人吃的馄饨钱是不是还没有还啊？”

“啊！”洛澜一拍脑门，是了，见着这位吃人不吐骨头的尹尚书就紧张，早就把还钱的事儿抛到东海去了，敢情这个小气鬼还

惦记着那几个铜板呢？洛澜赶紧在腰间摸索自己的钱袋子，上上下下掏弄了好久，结果又是没有带钱袋子，洛澜尴尬的跟着尹

哲钺陪笑，尹哲钺扯过洛澜，少顷的碰触，在对方甩开之前赶紧放开，不着痕迹。

“就算是我这个债主要求你的好吧，行了，快点吃吧，下午可是真的要回户部去，你啊，就那么戒备我？”

洛澜不再吱声，多说什么也没有益处，不如顺从了他，不就是顿饭嘛。

尹大人其实已经为洛澜点好了一大桌子菜了，都是滋补的，小二一盘一盘的上菜，看得洛澜都傻眼了，心里暗道这尚书就是有

钱，算了，吃，吃饱了才有力量战斗。

尹大人看着洛澜一张小脸埋在一桌子的饭菜里面也不多语就是一个劲儿真菜较真，无奈的摇摇头，只是忙着给洛澜夹菜，竟然

不自觉的显出难得的温柔来，只是此时的两人都毫无察觉罢了。

洛澜故意毫无形象的胡吃海喝，菜汤滴到了官袍子上，袖子伸到鱼汤里，翘起二郎腿撑着胳膊夹着筷子乱晃悠，本来还想脱了

靴子挠挠脚丫子的，忍了忍还是没有干，心里想着：我辞不掉你我恶心走你总行了吧。

尹大人抿着嘴角暗笑，倒像是在看个赌气时候胡搅蛮缠的小孩子，尹大人为洛澜轻轻抹去嘴角上粘上的米粒，洛澜别扭地转过

头去，尹哲钺突然就想起来初次见到洛澜那次，阴暗的大牢，种种不堪之下仍然努力维持镇定的洛澜，怎么突然就想把他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