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J男的春天 上——沈夜焰

作者:沈夜焰  录入:07-27

江照愣了一下,随即回应明锋。对明锋的亲热,江照从不拒绝,他喜欢被人拥抱被人触摸被人爱抚,那让他感到温暖。他记得自己从书中读到“肌肤饥渴”这个词,他想,饥渴,这两个字用得多好,他就是肌肤饥渴,像一片干涸的沙漠,每一滴水都会直接渗透下去,直达心底。尽管沙子本身,并没有储存水分的能力,但他需要,但他渴望。

这个吻温馨而缠绵,他们拥抱在一起,像两片紧贴着的叶子。然后明锋说:“江照,我想和你谈谈。”

江照的心当时就冷了,他立刻垂下眼睑,遮挡住全部的情绪,顺从地随着明锋坐在沙发里。谈谈,或者,有事和你说。这种话江照听过很多遍,亲戚们每次要他搬走的时候,或者要他放弃什么的时候,开场白一定是这样,而且那晚的晚餐一定丰盛,而且婶子或舅母一定热情,而且他们的语气一定平缓而假装愉悦。

就像现在的明锋。

明锋没有注意到江照的变化,江照太会隐藏了,而喝过酒的明锋也未免感觉迟钝了。何况明锋觉得自己是善意的:“Tomas,哦,就是我的搭档,他大学时学过一点心理学,他说你可能是有,嗯,强迫症,他建议我们能去看看心理医生。江照,他说心理疾病我们每个人都有,有的严重有的不严重,但它如果一旦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我们就应该去治疗,否则,会很痛苦……”

“于是,你觉得我影响了你的生活,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江照突然打断明锋的话,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明锋的眼睛,目光带着几分嘲弄。明锋被他问得怔住了,他没有想到江照会反应这么强烈。

江照笑了一下,却并无笑意,冷得像挂了冰雪,他慢慢地站起来,说:“打扰这么久,真不好意思。”

这句话猛然触动了明锋的记忆,他仿佛又回到冯贺的家中,那时江照也是这样,也是这种表情。明锋毫不怀疑,下一秒江照将会找出那个破旧的黑皮包,转身离去,绝不留恋。刚刚营造的那种缠绵和温馨一点一点地凉下去,变成一片苍白的虚无。明锋心里感到一种狼狈和愤怒,一种想把江照用力按住狠狠揪他的头发质问的冲动。这种情绪如此强烈,令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对任何事情都很淡定的。

当然,这种情绪一闪而逝,明锋的确站起来冲到江照的身后,但却只是拉住他的手臂,问:“你干什么去?”

江照转过身直视着明锋,他没有回答,眼底明明白白写着讥讽,隐含一丝怒意。

明锋没有点明江照的意图,尽管两人心知肚明。他只是笑一笑,像江照不是要离开,而是要回卧室去睡觉。明锋的声音平和安定,有一种舒缓人心的力量,他说:“你跟我来。”他拉江照的手,江照想要挣脱,明锋却攥得很紧。

江照从不会拒绝别人,于是,只好跟着明锋走。

明锋把他带到窗前,一只手打开窗子,又关严;又把他带到房门前,从里面反锁;再走到厨房中,打开煤气阀门,再关上。明锋做这些的时候,动作很慢,很仔细,像完成一种仪式。然后他对上江照的眼睛:“你还有不放心的地方么?”

江照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明锋接下去:“没有关系,每天晚上我都会陪着你检查一圈。你晚上突然醒了,也一定要叫我。”明锋上前将江照揽在怀里,贴近他的耳边低语,“强迫症并不可怕,你只是缺少安全感而已。我想,我能给你。”

27、低调

都说女人爱慕虚荣,那都是扯淡,男人的虚荣心跟女人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项羽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丘吉尔说:年轻人,你也许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使我投身于政治吧?虚荣心,年轻人!是赤裸裸的虚荣心!

女人的虚荣都是附着在别人身上的,老公赚多少钱啦、给自己买什么衣服啦、孩子念什么大学啦等等等等,至于自己就没那么重要。男人不是,抓心挠肝卧薪尝胆废寝忘食绞尽脑汁攀龙附凤无所不用其极,爬得能有多高有多高,混得能有多好有多好,为了什么?别提神马实现个人价值,忒俗,说白了内心深处就是强烈盼望某一天能请以前哥们聚会随便找个有档次的酒店开一桌换来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然后装作一脸淡定地说:“还成还成,凑合吃吧。”其实心里爽得翻了天。

这种心态完全符合田一禾现在的情况,他开着那辆低调奢华的辉腾一回到彩票站,立刻吸引大部分的目光。王迪第一个跳出来,咋咋呼呼地叫嚷:“哎呀田哥,你换车啦?”

田一禾晃晃钥匙圈,语气平缓:“嗯,那辆开腻味了,颜色也太艳,不够稳重。”

“这车好,这车真好。”王迪围着辉腾一边转一边摸,眼睛里直放亮光,“这是帕萨特吧?得十几万吧?”

“什么帕萨特,没品味。”田一禾敲了他脑袋一记,“这叫辉腾,知道不?一百来个呢。”

“啊?”王迪嘴张大了,眼睛也瞪大了,“真的啊?那我可得仔细瞅瞅。”

田一禾双手抱胸靠在车头上,一扬下颌,一副自得自满的骚包样:“随便看,手痒痒我借你开一圈。”

“嘿嘿,不了。”王迪摸摸头,“我不会开。”

彩票站的彩民们听到动静也都探出头,有好事的甚至走出来也摸一摸,纷纷赞叹:“不错真不错,小老板你越来越厉害了。”

“一般一般。”田一禾连连点头,故作谦虚,“不要盲目崇拜。”

“小老板你车哪来的呀?你中奖了吗?几等奖?这么好的事怎么不说一声?”

“就是就是,买的什么号?跟了几注?”彩民们明显对彩票比对他的车更感兴趣,还拿出铅笔和白纸片片,目不转睛地盯住田一禾,等他发表中奖感言。

“去去去,中什么奖啊,中奖我能买这车吗?怎么地也得来个宝马奔驰啊,那拉出去遛遛才够档次。”

“哦——”彩民们拖长了音,“敢情不是你的呀?”

“那是谁的呀?小老板你被人包养了吧?”

“我看是,小老板就盼着被人包养。”

“呸!”田一禾跳脚,“我他妈用谁包养了?我他妈包养他!你们懂个屁?”

“哈哈哈。”彩民们大笑,有人喊:“开奖了开奖了!2、2、2出2……”大家一听也顾不得田一禾跟他低调奢华的辉腾了,全都跑去看显示器,毕竟人家的车是人家的,自己中的奖才是自己的,这可不能落下。

田一禾失望了,沮丧了,还有点嗔怒了,像辛辛苦苦拈须搔发憋出一首绝句却得不到知音的老学究,最终化为鄙夷不屑:“切,他们懂什么?”

可总得找个懂的,要不他跟谁显摆啊?没有显摆的人,无论如何兴趣也少了一大半。田一禾拧眉攒目地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了石伟。

要推算上去,田一禾能开上这么好的车得感谢石伟,要不是那小子,他能认识炮灰吗?田一禾想到就得做到,立刻给石伟打电话,没想到石伟正出来办事,离他的彩票点还真不远。田一禾二话没说,开车过去接他。

石伟看见连旗的辉腾也挺惊奇,不禁竖起大拇指啧啧赞叹:“我靠禾苗你真行。”

田一禾指尖夹着烟,舔舔上唇间的“含珠”,一副淡定的自恋模样:“我早说过我魅力无法挡,男女通杀,老少咸宜。”

石伟差点趴车盖子上:“哥,我求你了,你能好好用成语不?”

“不好意思。”田一禾随手把烟掐灭,“咱大学没念完,半文盲。”打开车门,“来吧,让你开两圈。”

“嘿嘿,嘿嘿。”石伟连连搓手,他有车票,但没车,眼瞅着干着急啊,一拍田一禾的肩膀:“行,哥们,还是你知道疼人。”一点没客气,直接钻驾驶座里了。踩下油门才想起来:“我没怎么碰过车,不太会呀。”

“没事。”田一禾无所谓地说,“你慢点开,顶多是个刮蹭,反正也不是咱俩的车。”

“好好。”石伟心里有底了,边咧着嘴乐边开车上道。田一禾瞅他一眼:“你怎么跑这边来了?来找我吗?”

“啊,不是,我来找连哥。”

“炮灰?你找他干啥?”

“替我小舅子还钱。”

“还钱?”田一禾好奇了,“我还想问你呢,连旗到底是干什么的?能开这么贵的车,不是一般人吧?”

“嘿嘿,做买卖的呗。”石伟回答得含糊其辞。

“买书能赚这么多?”

“连锁店连锁店。”石伟打马虎眼,他怕田一禾再追问下去,连旗黑彩大老板的身份就瞒不住了,连忙转移话题,“哎,咱先去趟万达呗,正好我想给我儿子买个球,他嚷嚷好几天了。”

“你爱去哪就去哪,小爷我今天没约。”田一禾兴味盎然地鼓捣车里的内饰,所有按钮通通按了一遍,一会弹出来一样东西。“我去了,还有这玩意哪?人性化,太人性化了。”

车子开进停车场,这里停车免费,于是在加强收费无处停车的高峰期显得格外珍贵,车停得特别多,空位极少,管理员跑来跑去忙着指挥,累得满头大汗。

石伟开车绕了两圈,还是田一禾眼尖,看见前面一辆车刚要开走,催促道:“快快,有空位。”

石伟开车过去,地方小车又多,倒了几遍倒不进去。管理员一看就知道是新手,连忙跑过来指挥:“打轮儿,往左,打轮儿。”

可开车这种事,只能自己慢慢核计,不能听别人的,越听越乱,尤其是新手。石伟有点手忙脚乱,再加上田一禾在车里唠叨:“别听他的,净瞎整,往右,停,往右。”石伟发懵,一把轮,奔着旁边的一辆车就开过去了。

田一禾大叫:“我操,刹车,踩刹车!”

车停了,他俩倒没咋地,把管理员给吓够呛,喊:“我去了,开帕萨特的你小心点啊,那是宝马320,你能赔得起吗?”

田一禾一听就怒了,一推车门跳下来:“我他妈这是辉腾,够买他好几个了!”

“什么辉腾迈腾的,我这是好心,怕你惹麻烦。”管理员也不是善茬。

田一禾不依不饶正要还嘴,旁边过来一对情侣,男的一眼扫到田一禾的车,惊讶地叫道:“快看,辉腾!”

“什么辉腾啊?”女的问。

“就这车就这车。”男的一指,“这辆估计得二百来万。”

管理员都听愣了。真有识货的,田一禾心里这叫一舒坦,同时也很诧异,原来这车不只一百来个啊。

没想到那男的紧接着又说一句,这句话把田一禾差点气昏过去。

那男的说:“没想到啊,真有傻X开这车。”

田一禾一口凌霄血憋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管理员在一旁捂着嘴偷乐。好不容易等那对情侣走过去了,田一禾对石伟一招手:“上车,他妈的我给他送回去!”

于是,万达也没逛上,球也没买上,田一禾开车一路上面色阴沉得跟暴风雨前兆似的,石伟憋笑憋得异常辛苦。

他俩开回连旗的书店门前,下车刚要进去,田一禾电话响了,接通时没想到竟是连旗:“禾苗……”他现在也自来熟地叫田一禾小名,田一禾想用着人家的车,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反对,没想到炮灰越叫越顺口,他说,“禾苗,你回来没?”

“回来了。”田一禾心里不顺当,嘴上没好气,“干什么?”

“啊,那你来我书店吧。”

“对,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我把车还你,我才不当傻X!”田一禾一股脑把气全撒连旗身上了。

连旗当然不会在意,不过也不像平时那样笑呵呵的了,他语气挺深沉,他说:“你来找我,我有事跟你说。”

田一禾心里咯噔一下,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他对石伟招招手,两人一起进书店,他边走边问:“什么事?”

“是你彩票站的事,你回来咱们细说。”

“行,我上楼了。”田一禾挂了电话。石伟见他脸色凝重,问道,“怎么?”

田一禾摇摇头:“不知道,估计不是啥好事。”忽然想到什么,一挑眉,“我就奇了怪了,彩票站的事,怎么还得炮灰告诉我?那彩票站好像是我的吧?”

石伟眨巴眨巴眼睛,很认真地说:“可见,你的魅力是特定的,连哥的魅力是无穷的。”

“我操。”田一禾翻个白眼,“不许搞个人崇拜!”

28、援手

事情还是发生在王迪身上。彩票站有些老客户,他们通常不过来,该工作工作该回家回家,只写下一注或几注号码,让彩票站一直跟下去,十五分钟一期,直到中奖为止。王迪每期都打,就落下这么一期,你说巧不巧,偏偏还就这期,人家中了,两千多元。

王迪上一次吃过亏,没想到这次又这样,心里又气又悔,怎么自己就这么倒霉呢?。可能怎么办?损失一定要彩票站赔给人家的,要不闹起来彩票站不用干了。幸好有别的老彩民帮忙劝那人:“哎呀你急什么呀,不就两千多块吗?小老板肯定赔给你的啦。”那人才算没把事情闹大。

不过稳定下来,王迪也就不在意了。上一次那三万块真把他吓坏了,他们全家在农村一个月收入一千多元,从哪儿凑来这么多钱赔呀。没想到田一禾够意思,不但不用他赔,连句重话都没说。田一禾吃过苦,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哭没处哭骂没处骂除了死想不出别的路来,那种滋味他尝过。尝过的人心肠未免都软,特别看不了别人也那样,所以田一禾没难为王迪,自己直接赔了。

刚开始王迪感激田一禾,从心眼里往外感激,牟足了劲要好好干。可日子一长就不那么想了,他觉得自己摸清了这家彩票站的底,一个月买好了能有十来万的销售额,就算小老板交给彩票中心大部分,不还得留下小部分吗?小部分再小也得个几万?除去房租用费给他的薪水,一个月一万还是能有的?那么赔上三万也就算不上什么,更何况连旗连哥不还把欠费给要回来了吗?

人都是这样,求人办事,如果对方费个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办成,当然心存感激铭记五内。可要是对方办成事没费多大力气,抬抬手就成了,这份感激就不免大打折扣。

于是王迪觉着这区区两千多元而已嘛,但他毕竟还是不好意思,不敢当面跟田一禾说,他怕田一禾骂他。思来想去,记起连旗了,连哥总是笑眯眯的,一看就没脾气,求他肯定没问题。

王迪趁着中午吃口饭的功夫跑来找连旗,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心里不当回事,脸上便流露出几分随意,说得也轻描淡写的。哪知他说完,连旗很长时间没出声。

真的是很长时间,足足十五分钟,目光从眼镜后面射过来,盯住王迪,面无表情。王迪刚开始还分辨:“没办法,人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呀,我早就说让小老板多请个人的,我一边福彩一边体彩怎么能顾得上?……”

连旗不出声,盯着他。

王迪等了一会,咽口唾沫,解释:“太忙了连哥,那段时间太乱,都来打票,我忘了,真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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