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灵心中不安,玫瑰比他还紧张,小小的魂魄被关在书包里,里面的气流在微微颤动。
韩安灵抱进书包,低声安慰:“别怕,我保护你。”说完这话,已经轮到他进去了。
韩安灵走进门诊室,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正低头写字,旁边两个实习医生忙忙碌碌。
韩安灵很紧张地坐在男人对面得凳子上,从他的角度,能看到男人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眼睛低垂着,睫毛微微弯曲,鼻子英挺,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是很专注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胡医生没有抬头,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说吧,什么情况。”声音是低沉柔和的,带着让人放松的力量。
然而书包里的玫瑰猛然颤抖了一下,韩安灵连带着也紧张起来,咽了一口唾沫,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肚子疼。”
胡医生放下笔,抬头看他一眼,笑得很好看:“小帅哥,爸爸妈妈呢?”
韩安灵看着他好看的笑脸,渐渐地不紧张了:“我……爸爸妈妈上班,我自己来的。”
胡医生又问了韩安灵几个问题,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语调也温和地像一个慈爱的兄长。韩安灵盯着他的脸,无论如何不能和杀人犯联系起来。
最后胡医生问:“早上吃什么了?”
韩安灵想了一下,一大早就兴冲冲地来医院,什么都没有吃,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胡医生被他弄笑了,很无奈地说:“一大早不吃饭就跑到医院喊胃疼。你这个小孩子真是有意思。”他取过旁边的听诊器挂在脖子上:“来,我听一下”
韩安灵拉开衣服拉链,露出里面的毛衣。
办公室的空气还是很寒冷的,胡医生准备把听诊头探进他衣服里时犹豫了一下,最后把听头放进自己衣服里先捂热了,然后才放进韩安灵衣服里。
听了一会儿。他放下听诊器,一边龙飞凤舞地写药单一边说:“没什么大问题,我给你开点养胃的药。”说着把单子递给韩安灵,揉揉他的头发微笑着说:“去吧,孩子,好好吃饭,不要挑食。”
韩安灵抱着书包一步步走出门诊室,然后撒腿狂奔,仿佛是身后有一只长着大嘴的猛兽一样。跑到离医院几百米远的大街,他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停下来,坐在路边,他捧着书包对玫瑰说:“哎呀,玫瑰,这个人好温柔啊,我爸爸都没这么温柔。真想不到是杀人犯,太可怕了。”
过了好半天,书包里传来玫瑰轻轻的声音:“他一向如此,对谁都很温柔。”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带着我,去他家里。”
韩安灵很为难地说:“可是他都不认识我,我怎么去他家呢?”
书包里的玫瑰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韩安灵只好说:“好啦,我想办法啦,你不要着急。”
书包里才传来“唔”的一声。
胡清语的家就在医院后面,一幢现代化的公寓,是医院安排给那些有资历的或者地位高的医生住的。
胡清语下了班,从医院走出来,步行回去,他是年轻英俊多金的单身男士,据说离过一次婚,而离过一次婚的男人都是宝贝。所以科室里不断有年轻的护士向他献殷勤,他则是一脸微笑,礼貌又疏远,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胡清语到小区门口时,看到在保安门口站着一个男孩,那是他今天在门诊室遇到的男孩,十分漂亮,过目难忘。
韩安林背着书包,正和保安室的人讲话:“我在等我叔叔,他一会儿下班就回来。”说着看到胡清语走过来,立刻跑到胡清语面前,仰着脸,露出一个稚嫩好看的微笑:“叔叔,你回来了。”
胡清语不看他,迈着修长的腿往前走:“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韩安灵讨好地跟着他:“叔叔,我是今天找你看病的那个,你忘了吗?”
胡清语停下脚步,对着他微微一笑:“我每天看的病人多了,哪能每个人都记得。”
韩安灵微微有些发愣,很无措地看着他,几个保安眼看就要过来赶他走。韩安灵抬头看他,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叔叔,我爸爸妈妈闹离婚,我没地方去,饿了一天了,你收留我一晚吧,你是好人。”说完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
胡清语低头看了一眼,他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又十分喜欢孩子,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天使一样漂亮的男孩。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拿出皮夹子,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塞到韩安灵手里。俯下身摸着韩安灵的脑袋,语气既轻又温柔:“好孩子,叔叔真的不能收留你,你自己去买点吃的好不好?明天再来医院找叔叔吧。”
几个保安已经走过来,对胡清语很恭敬地说:“胡医生,您要是不认识这个孩子,我们就把他赶走了。”
胡清语对待保安也很客气:“不用赶他,他刚才有事情和我说,现在说完了,马上就会走,麻烦几位师傅了。”
说完轻轻拍着韩安灵的后背,用哄劝的口吻说:“好孩子,听话一点。”
胡清语很照顾小孩的自尊心,拉着韩安灵的手亲自送到小区外面,又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把韩安灵送进去,目送车子离开,才转身回去。
韩安灵坐在车上,很苦恼,低声对玫瑰说:“怎么办?这个人滴水不漏。”停了一会儿,玫瑰小声说:“要不,算了吧。”
韩安灵把手伸进书包里,手指与她的灵魂缠绕,安慰她:“别着急,我再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是罗曼史,自然会有一些男男女女介入韩安灵的生命,不过主角的地位还是很牢固的。
10.第二个版本
胡清语第二天又遇到韩安灵。他正在给人看病时,韩安灵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一旁的实习医生走到门口,做出驱逐的动作。胡清语挥手示意韩安灵进来,然后又专心给病人写药方。送走眼前病人后,他才对韩安灵轻声说:“你来坐到我旁边,不要捣乱。”
今天看病的人特别多,胡清语一直忙着看病写单子,连水都来不及喝。韩安灵就坐在胡清语旁边的椅子上,趴在桌子上翻着一本漫画,他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倒也不显眼。而玫瑰也安安静静缩成一团,时间安静地流过。
胡清语下班时,韩安灵就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几个同事看到了都开玩笑:“呦,胡医生,这是谁家漂亮的孩子呀?”胡清语一手抓住韩安灵的手往外走,含糊说:“朋友家的。”
韩安灵一直乖乖跟着胡清语走,直到进了地下停车场,韩安灵才有些害怕起来,四面幽暗一片,只有照明灯发出冷冷的光。胡清语走到一辆车前,拉开车门,示意韩安灵进去。
韩安灵挣脱开他的手,声音颤抖地说:“叔叔,你……要带我去哪?”
胡清语保持开车门的动作,温和地说:“送你回家。”
韩安灵立刻说:“不用,我……嗯我爸妈离婚,不要我,我没有家了。”
胡清语想了一下,道:“那我只好把你送到警察局了,让他们通知你家人领你。”
韩安灵有些慌,心想:要是让我爸爸来领我,肯定会先揍我一顿的。
胡清语看他的神色,声音温柔地说:“小孩子,离家出走是不对的,说谎更是不对的。叔叔带你回去,你家里人肯定等着急了,”
韩安灵低头沉默片刻,然后抬头望着胡清语的眼睛说:“叔叔,我想去你家里,替我的朋友取走她的东西。”
胡清语有些疑惑:“你的朋友是?”
韩安灵慢慢把书包从肩膀上取下来,一边拉开拉链一边慢慢说:“这个就是我的朋友。”他把书包里那株半枯萎的玫瑰恋连同花盆亮出来给胡清语看了一眼,又重新拉上背在肩上。
胡清语一向温和英俊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吃惊,然而很快遮掩过去。他勉强保持镇定地说:“你……胡说什么?”
韩安灵一直盯着他的脸,此时无所谓地耸耸肩,语气轻松地说:“我可能认错人了,先生,再见。”说完脚步轻快地离去。
韩安灵走在大街上,低声和玫瑰说话。玫瑰轻声问:“安灵,如果你们动起手来,你能打过他吗?”
韩安灵双手插进衣服口袋里,慢吞吞走着:“我……不知道,我没和人打过架,不过,我能一手把獒犬掐死,这个算不算很有力气?”
玫瑰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獒犬怎么能和胡医生相比呢?他可厉害啦。”
韩安灵想了想说:“那我就找我爸爸帮我,我爸爸最厉害了。”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他有些担心地说:“如果那个胡医生没有追上来怎么办?”
玫瑰在他耳边轻声说:“嘘,他过来了。”
话音未来,一辆黑色轿车缓缓滑到韩安灵身边。车窗玻璃打开,胡清语发出简短的命令:“上车。”
胡清语表情很严肃,一言不发地带着韩安灵走进自己住的公寓。他所在的社区很高档,一路假山喷泉,和韩安灵住的普通居民楼不是一个档次。然而韩安灵被胡清语严肃的表情感染,也无心欣赏四周景色,跟着胡清语一路跌跌撞撞往前走。
到了门口,胡清语掏出钥匙时,很慎重地对韩安灵说:“安灵,一会儿进去了,看到什么都不要好奇,叔叔是好人,叔叔只想让你把花盆交给我。”
韩安灵点点头:“叔叔,你放心,我取回我要的东西就把花盆给你。”说着用手轻轻抚摸瑟瑟发抖的书包。
胡清语一边把防盗门打开一边疑惑地说:“你究竟要拿什么东西?我真的不知道。”
胡清语的家大大出乎韩安灵的意料,房间很大很空旷也很阴暗,因为所有透光的地方都被密封了。这个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只有一个开口的巨型罐头。
胡清语很习惯地摸索着开了墙壁上一展壁灯,屋子里才有了一丝光亮,他把韩安灵从门口拉到客厅,两人坐在沙发上。这是一个装潢很典雅气派的房子,然而处处透着一股阴郁古怪。韩安灵凭着敏锐的感知能力,察觉到屋子里应该还有第三个活着的生物。
胡清语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彬彬有礼,起身给韩安灵倒了一杯橙汁,微微有些抱歉地说:“我这里只有这个了,不知道你爱不爱喝,要吃糖吗?”
韩安灵摇摇头,双手捧着杯子,他微微有些迟疑地问:“玫瑰……我能喝吗?”
玫瑰自从进了这个屋子就一直哆嗦,是害怕到失控的地步了,此时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然后声音带着哭腔:“安灵……要不咱们走吧,我害怕……我……天哪,我不要尸体了,咱们走吧。”
玫瑰的胆怯反倒让韩安灵充满了勇气,他故作镇静地拍拍书包:“别怕,咱们不怕他们。”
胡清语坐在沙发对面,一直很好奇地看着他,犹豫着问:“你……你在自言自语吗?”
韩安灵看他一眼,他其实是个很不会玩心计的孩子,此时心里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是想:我就把玫瑰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把尸体都交给我。他要是愿意给呢,我就找个地方好好安葬玫瑰,他要是不愿意……那我只好和他打一架了。
韩安灵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双手交叉叠放在腿上,望着胡清语说:“叔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韩安灵把玫瑰的故事换了人名,原原本本讲给胡清语。胡清语斜靠在沙发上,摆出一个很舒服的姿势,面带微笑,很耐心地听着。
最后,韩安灵一脸悲愤地讲完了这个故事,然后期待胡清语出现恼羞成怒或者惊慌失措的表情。但是胡清语没有,他脸色平静,端起桌子上的一杯热茶,很有教养地啜了一口,然后问:“没了?”
韩安灵有些搞不清状况,呆呆地点点头,然后问:“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嗯……”胡清语沉吟半晌,很慎重地开口:“你讲得绘声绘色,很生动,不过……”他微微笑着说:“这种故事,我听过很多版本啦,都是医院一些护士无聊的时候讲的。”
“啊?”韩安灵有些傻眼:“很多版本?什么意思?”
胡清语似乎觉得不适合在小孩面前说这个,犹豫着说:“很多不入流的报刊杂志都会有这种故事啊,什么衣冠禽兽,清纯少女什么。”他很模糊地说出了一个词,然后说:“你一个小孩子,从哪里听到这种故事,以后可不要乱讲了,小心被人当成小流氓。”
韩安灵张大嘴巴,愣住了,顿时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充满谎言的陷阱中,而他幼稚的大脑却分辨不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相。
11.第三个人
韩安灵把手伸进书包,想问玫瑰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玫瑰抖成一团,像是十分畏惧这个房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安灵其实是更相信玫瑰的,毕竟这是他第一个产生好感的女孩,他用怀疑眼神看着胡清语:“那么你为什么看一眼这个花盆就能确定是你的?”
“这个嘛,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在医院大楼后面捡到的对不对?你看我家窗户后面刚好就是那个地方,也许是风把盆栽吹下去了,小朋友,这个花不好看,叔叔给你送你一个更好看的盆栽好不好?”胡清语很温和地商量。
“不好看你为什么还追着向我要?”韩安灵撇撇嘴。
“这是我爱人喜欢的东西,”胡清语脸色凝重下来,指着卧室方向,那里黑洞洞一片,似乎门上有一层铁栅栏,胡清语接着说:“我的妻子这里一直不正常,”他指指脑子:“她不能见光,但是很喜欢花草,我就在阳台种了很多花草,定时送到她卧室里给她看,你看这个玫瑰花枝叶枯黄的样子,就是因为在卧室时间太久了。”
韩安灵看看卧室门,又看看胡清语,念出玫瑰活着时候的名字,然后问:“你认识这个女孩吗?”
胡清语微微垂下头是一副思索的样子,然后说:“我不认识,没听说过。”
韩安灵还没说话,玫瑰用颤抖急切的声音说:“你胡说,你明明记得我!你给我做的手术!你还说我漂亮,那次情人节我还给你送过巧克力呢!”
胡清语听不到一个鬼魂的话,而韩安灵心中一凉,问玫瑰:“你为什么给他送巧克力?你不是说你……”
胡清语猛地站起来,退后几步,看着韩安灵,语气很冷:“你……在和谁说话?”
韩安灵很简短地说:“先生,我会通灵,那个你说不认识的女孩和我讲了这个故事,故事中的主角就是你们两个,然后她死后的灵魂附在这盆玫瑰上。”说着,他把那盆玫瑰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而浑身血淋淋的玫瑰站在胡清语面前,她抬起支离破碎的右手试图触摸眼前的男人,可惜胡清语感受不到。
韩安灵虽然脑子天真,可是并不傻,他望着含情脉脉的玫瑰,声音很沮丧地说:“玫瑰,你骗我。”
胡清语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对着空气说话,莫名地感到不安,他轻咳一声,往前走几步,身体穿过玫瑰,走到韩安灵面前说:“我做了几年医生,其实也是见过一些灵异事件的,你说你能通灵,我暂且相信你,不过我告诉你哦,有一个大师曾告诉我,一个人如果怀着巨大的怨念而死,他的灵魂会飘荡在世间,记忆会发生错位,他会按照自己的想象改变临死时的记忆。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其实经不起推敲的。我身为一个海外归来的外科医生,长得也不丑,年纪也不算老,家庭也算有点背景,为什么要去招惹一个普通的小丫头,”他摊摊手,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我三十多岁的人了,也算有点见识,什么天资国色没见过?怎么可能见了一个小姑娘就欲火焚身、兽性大发了?”他摸摸韩安灵的脑袋:“你把我想象的太不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