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并不在意,这种普通人家的生活真是他想要的,虽然是一些庄户人家,可是芸香发现,他喜欢这种朴实的存在。
小二拿了酒上来。还带了一碟子的酱牛肉,一碟子腌的脆脆的小菜还有佐酒的常备菜——一碟香香的花生米。
几个侍从很自觉的自己找了另外的桌子只点了清淡一点的酒水,喝的也并不多。
酒很香,牛肉很嫩,小二很忙。
江临墨不做声,芸香也不说话,招呼了画青二人吃的正香。
小二兼了说书一职,一个段子说来倒是很有几分味道,谐趣相宜。偶尔会有几人凑在一起说着地里的农活,还有讨论一下家里的情况,也有许多说的是自己婆子的事情,倒没有那些嫌弃,只夸自家事务处理的着实不错,让自己在外忙生活省了不少的心。
铺子里的话题逐渐恢复之前的活络,同桌的两个男人也打开了话匣子,看着芸香将这个小小的酒肆打量了又打量,便说起来这个酒肆的事情。这时候芸香才知道,原来那个看起来极其邋遢的掌柜的还是从过军的,而且是个不小的千夫长,只是后来受了伤就回了老家仗着自己酿酒的本事开了这么个简陋的酒肆,来的也大多数是吃不起酒楼的穷苦人家。
据说,现在这个时候,掌柜的便会时不时的从瓜地里带几个又甜又大的西瓜回来,还是沙瓤的咧,众人围在一起,喝够了酒就开了瓜凑在一起继续说一些扯东扯西的事情。到了冬天,那就更好了,别看这个铺子简陋,可是坚固得很哪。掌柜的跟着军队行走多年,铺子完全是按照在兵营里的时候那行军帐子搭建的。天气一冷,就会蒙上厚厚的皮毡子,就是刮大风下大雪,也不带害怕的。到时候,火炉子一拢,再烫上一壶酒,有时候掌柜的有了兴致还弄回一些海蛎子,往炉子上一放,那小火一烤,冬天这么冷的日子也不是很难过。
陷入回忆的男人的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那种微微眯起眼睛,因为想到了那种舒适安逸的日子而缓缓放慢的语调,都让芸香也跟真沉浸在他的形容中。那不同与以前吃过的去了皮去了籽切成一小块而是众人高高举起在地上摔开的沙瓤的西瓜,那泛着腥气却是众人凑在一起难得才吃一次的海蛎子都让芸香起了向往之意。
芸香的酒量一向不错,可能今天是因为气氛太合他的心意,竟然有些小小的醉意。
天色黑的比以往更早了一些,天边隐约可以看到几颗星子,街道远处的酒楼客栈还有那些歌台舞榭都掌上了大红的灯笼,布庄,蔬果摊子都收了起来,路上只有一些碎碎的果屑和蔬菜枯黄的叶子,偶尔会有店铺的仆从对着那些没有收拾干净的小摊贩骂骂咧咧,可是过一会还是会无奈的自己收拾了烂摊子。
沿着街道慢慢地走过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那些琳琅满目的商铺,街道的后面是重重的民居,一座一座的连在一起,寻常百姓的家中饭时都早,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袅袅的炊烟,只在半空中还飘散着淡淡的饭香的味道。
前面隐隐的还会有丝竹的声音传出,本来头脑有些迷糊的芸香在听到那丝竹声音的时候懵懵地抬起了头,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哼出了那段曲子。
“是楚辞呢。”几乎是叹息的声音,芸香眨着氤氲了一层水汽的眼睛。停顿了半晌才再次地吐出一口气,终于可以摆脱了,可以看到阳光,可以接触到这些星子,可以毫无顾虑地饮酒,可以在这么晚的时候归家,可以,将自己真正的属于自己。芸香的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感觉,即使是没有翅膀,自己也可以到很远的地方。
是的,要到远方。去呼盟草原,在那里有成群的牛羊,还有没有束缚的马匹,自己可以用重新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时候,自己可以做一切的选择!可以拥有一切!
这些东西对于芸香一直是一个梦想,虽然现在与他的梦想有些不同,可是自己终归自由了,即使不能做一个平凡的人安稳的过上一辈子,可是,自由,那是决定一切的东西,至少,自己拥有了,已经足够。
“楚辞?呵呵。”江临墨停了芸香的话轻轻的笑了起来,在这有些喧闹的街道中,他的笑声有着某种安定人心的作用。“我还是比较喜欢采莲曲,兴许是生在南方的原因吧。”
芸香回转了头静静地打量着站在身侧的这个男人,浓密的发丝在夜空下泛起一层微微的浅蓝色,像是一层光一样笼罩在他的身侧,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对面的光,因而只能看到他偶尔侧头时闪现的两眸星光。
想不出什么词尅形容自己的心情,心里满满的,暖暖的,看着他,满心都是感动。
“芸香在看什么?”江临墨微微地俯下身去,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痒痒的,一直到了心底。
“咦?肯定是在看您啦。”画青已经半醉,一双眼睛更是难以睁开,只憨憨地笑:“您是不知道啊,就您的那个相貌,我们家少爷可是说一看就傻了啊。”
来不及阻止,画青自己已经屁颠屁颠的跑到了江临墨的身边,硬生生的将人家随从从身边挤了开来,自己扒上了江临墨的胳膊,将芸香曾经说过的话一股脑像倒豆子一样全数给倒了出来!
只恨的芸香巴不得将这个闯祸精揪过来再狠狠地捏一次脸不行,非得给他捏肿了不可!
江临墨只是笑,后来看到芸香那个咬牙切齿的模样更是放声大笑,也不管某人的脸色从红变白,从白到青……
一直拿在手中的折扇刷的打开,江临墨将一把扇子从芸香的四周轻佻的转了一圈,像是将某人燥热的气息扇走。“说实话,爷的相貌一直是上等啊,就是芸香看呆了也是正常的事情。”
第二十九章
江临墨说的极其认真,清朗的声线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快意,让芸香一时哑了语,没了开口的欲望。
向上很没有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芸香脸上的燥热也因为某人很不以为耻的话而褪了下去。
真是很有自觉性啊……
到了江府,房间早已经收拾好,江临墨给芸香主仆二人带了路自是一夜无话,各自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日还要准备路上用的东西。
要说江临墨要是让府中的管家直接给准备好一切所需物品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人由来便是心细,心中自然知道芸香二人也是想要见识一下这城中的景色,就当是游玩一番了。
第二日早早醒来,用过了早饭,便一行几人又是到了城中瞎逛。
这一次真是没有什么要买的了,江临墨之前便与芸香说过要是商路的话不如直接跟真江家的车队走,还安全些。
幸好芸香也不是喜欢瞎逛的人,画青昨天也是过了瘾了,今天出来不过一个时辰,两人的精神都有些撑不住了。江临墨见状暗自好笑,也只得带着众人再回了府,自己也好处理一下商务。
就这样芸香和画青在江临墨的府上住了三日,厨子得了主子的吩咐自是整日整日的好饭好食的供应着,也将这两人养的滋滋润润的,江临墨也是害怕他们一路颠簸再垮了身子,这三日净是些滋补的汤汤水水,像是养猪一样地养着这主仆。
江家的车队正是要往呼盟草原去的,本来江临墨也应该随行,只是这吴凉城中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只能追在他们的后面争取早日跟上了。
随行的车队足有二十几车,瓜果蔬菜,粮食米面,还有各地的特产和一些皮货干货,各种地方产的瓷器银玉,自然随行的护卫也是不在少数,一共22人,均是些精壮的汉子,脚上即使是夏天也是穿着小兽皮的靴子,一身黑色短打布衣,露出肌肉纠结的胳膊,看着倒是比芸香和画青强壮了不止一点,一双粗壮挺拔的长腿用长长的布条从膝盖以下直接包着裤子缠了起来,一双长腿走起路来十分带劲,显出些英姿飒爽的感觉。这一行人直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那些随从长相都算不错,身形又是经过了常年的锻炼自是不想那些经年泡在酒色中的富家少爷,从骨子里便带了一股硬朗的气质,自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芸香看了暗自惊叹,这群人还真是有些将领的风范,自有威严。
马车行得很稳,就是街道堵塞也是慢慢的疏通,丝毫没有停滞的意思。马车不大也不算小,因着要在路上行个几月,马车很舒适,车把式的手艺很好,即使是道路不平的情况下也可以保持马车的平稳性,让芸香好好地享受了一下。
看着芸香没出城门就开始犯困,画青不禁摇了摇头,任命地将小桌子收拾了放在角落里,将铺在车里的小毛毯重新整理了让芸香躺下,又从车子的底部暗格拿出了薄被替他盖好免得着了凉可不好收拾,到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比较麻烦。细心地替芸香掖好了被子,画青轻手轻脚地将马车车壁的暗格都重新往里推了一遍,虽然暗格很坚固不会突然滑落下来,画青还是担心万一出了问题会砸到芸香。
吴凉城不是都城,却是极其繁华的一个城市。占地面积更是不小,马车沿着街道走的并不慢,江家的财势在此可见一斑,除了芸香二人所乘坐马车,货车全是马匹所拉,每辆车子除一名车把式之外另有两名随从相护,外加江临墨的二十二人随从护卫,且这二十二人随从皆有马匹,这一路下来,马匹数量可观到让芸香咂舌。
马蹄的得得声一直响在耳边,从江府出发到了江家的镖局,在从镖局整顿一直到现在将要走出城中心区,一路行来时间已经很晚,芸香虽然是坐了马车还是觉得困乏的很,就是这马车的轱辘隆隆,马蹄得得,也是照样入了梦乡。
画青看着芸香渐渐的睡了过去,看看天色还早,便收着手脚轻轻轻轻地爬出了马车陪着车把式说会子话,去去困意,可不能在人家赶路的时候主仆二人都睡了过去,为着以后还是得装装样子的嘛,虽然他的哈欠也要控制不住了。
下午的阳光在这个将近黄昏的时候有着温暖的感觉,并不算热烈,泛着柔和的光照在画青的侧脸上,有些暖暖的,时间长了更是有些热的感觉,可是毕竟是以前很多年没有体会过的,画青还是谢绝了车把式的好意继续留在外面看着城中的景色。
马车出了内城,那种热闹的气氛便渐渐的不见了,顺带着带走了专属于内城的繁华和奢靡,这里的民居都是低矮的泥土草房,稍微好点的就是些砖瓦,也是显得破败了些,在画青看来,就是那些房前屋后的杨柳槐树都显得比内城的还要无精打采一些,更显得压抑。画青的眼睛从那泛着尘土的街道上缓缓移过,那些没有人时常打扫的砂石路在车子行过的时候扬起纷纷的尘土,扑着人的脸,时间长了便会感觉像是在脸上也蒙上了一层细密的灰尘。
画青在车把式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中胀红了脸嘘嘘的让车把式噤声,在那憋得通红的忍得难过的看着很憨厚其实心肠很“坏”的车把式的鄙视眼神中恼羞成怒,狠狠的转过身一把扯过人家递过来的布巾泄愤似地一下一下地擦着自己的脸,又在人家几乎要笑抽气的时候愤愤地将布巾丢了回去,懊恼地将擦得泛着血丝的瓜子脸双手抱腿藏了起来。
前面的男人们听见这边的大笑声都转回了头来看,都是在外跑长了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芸香和画青是什么样子的人,只是他们的心胸一向开阔,再加上自己主子之前也是说过了话的,看着自家的当家对待车里的那位也是进退有度,文雅有礼,再看看他们两个只是有些孩子气,倒是不如他们的年纪大,自是没有在面儿上表现出来。现在看看这画青被那大胡子车把式欺负了的样子也着实不像是那种娇滴滴的模样,倒像是自己弟弟一样,众人心底都有些怜惜的意思了,再看一眼那个小鸵鸟只差没有沙子可以埋进头去,那群汉子自是忍不住都大笑出声。
一时之间那种爽朗的笑声充斥在这个颓败的村镇的上空,惊起了栖息的鸟类,同时也将浅睡的芸香惊醒。
芸香只听得外面丝毫没有克制的朗笑声,还有画青羞愤的让他们不许笑的喊声,一时间竟有些心悸,有种很坏的感觉,脑中不断回想的是在琦纭馆中的画青,那样弱不禁风的身板缩在那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破烂的衣衫里是肆虐的手,隐约可以见到里面青青紫紫的皮肤干枯裂痕,那张青白的小脸儿上几乎微弱的感觉不出来的呼吸起伏。
芸香的脸色一冷容不得细想就将车门打了开来,一推却是没有推动,只听得外面咦了一声,芸香心中一阵急火,发了狠劲一脚便踹开了另外一扇!只听“噗通”随后便是一声惨叫!待得芸香探出头来只见一张满脸的大胡子瞪圆了眼睛看看他再看看马车下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芸香理也不理只扯了嗓子喊:“画青!画青!”
芸香遍寻不着,也听不到画青的声音,马车却是早已经在芸香强硬的夺过缰绳的时候停了,恶狠狠的盯着车把式,芸香的声音里像是含了冰凉的碴子:“画青呢!”手直接一伸便抓起了车把式的衣襟,虽然是提不动这么个大块头却是可是吓唬一下。“赶紧的,画青让你们弄到哪里去了!告诉你,爷可是杀人不见血!给我老实点交代!”
芸香的手有些轻微的抖,嘴上虽然恶狠狠的心中却是没底,只能装装样子先吓他一吓,若是画青真出了什么事情,芸香怕是会直接扑上去将这个人打残!
“少爷啊,公子哎,您可要了小子的半条命了啊……”微弱但是中气十足的嚎叫从马车的后方传进了芸香的耳朵里,让芸香的身体不禁一颤,呆呆地看看眼前被自己抓在手中的欲笑不能笑的车把式通红的大脸,再一点一点的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只沾上了灰尘还能看出原来的颜色尚属莹白的手搭上了车辕,随后是另外一只手,因为用力而使得骨节发白手指变红,随后冒出来的灰头土脸的那张看在芸香眼中可恶的不能再可恶的巴掌大小的脸盘儿,真是很想让芸香真的就这样一巴掌拍死某人,就让他顶着他的巴掌小脸!
第三十章
二话不说,芸香直接一巴掌便拍在了冒出来的那个脑袋瓜子上!
“丫的,你没事跑那下面干什么!刚刚叫你怎么不答应!闹鬼呢你!”芸香的唾沫星子都要落在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更是恶狠狠的冒着绿光。
“咳咳,这个,您先把我放开?”同样可怜的车把式因为要配合着芸香故意将自己的身子提的很高,倒是比真正被人家提起来还要难受,真是难为他这么大个块头还要如此委屈。
芸香瞄一眼眨着眼睛的车把式,哼了一声,刚才看到画青那个神情自然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只得撇过了脸不去看人家只瞪着还是扒在车辕上的画青。
“公子啊,您要是不刚睡醒就踢门,我能掉下去么……”画青小声的嘟囔着,看也不看芸香便扒着车辕爬了上来,看着自己一身还算新的衣服哭丧着脸,这城门都没出去呢,自己就成了这副样子了啊,真是。
画青的沮丧中,芸香的呆愣中,车把式偷偷笑着从某个已经成为木头的人手中接回来缰绳催动了马匹的前进。
自己坐在两人中间,芸香动也不动,咂摸咂摸,貌似,好像,自己一开始的时候推得是右面的门,然后没有推动,右面啊,芸香的眼睛转到右面,唔,满脸大胡子的车把式,视线下移,便是那鼓鼓的一看便很有劲的一根大粗胳膊。因为天气的问题,这些做惯了苦力的车把式都是打着赤膊,看起来晒得黑黑的几乎要晒出油来的胳膊充满了力气,有种阳刚的感觉。
自己后来用脚踹的是左面的门?芸香迟疑地看向左面,唔,弱不禁风的小画青啊,嫩包子一样的小画青啊,果然是失误。
闷闷地垂着头,芸香感受着马车行驶的时候带起来的微微的风,虽然还是有种酷热的感觉,却是比在车厢中要好得多的。那种虽然粘糊糊却是稍微会带着清爽的风一阵阵地吹拂过,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在接触到风的时候有一种全身都被打开的感觉,像是浸在了温水中,温温和和,舒畅的想要放松身体,让他忍不住的伸直了腿,就那样大大咧咧的占据了大半个车辕,让画青不得不委委屈屈的缩在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