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七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算着快马加鞭这时候也该到了,便在这里等宫主。”
颜如七笑了笑:“这么一点路,我自己也能上去。”
红衣却很不赞同,“宫主这是说的什么话,红衣一人迎接宫主已是失礼……”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颜如七这才想起,自己和红衣的理念本来就不一样,这话本不该说。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颜如七问。
红衣止步,神色有点忐忑。“有件事,我想单独跟宫主说说。”
“什么事?”颜如七回身看她,神色不变。
红衣欲言又止,终于道:“岳非凡那里或许有些不对。”
颜如七挑眉:“如何不对?”
红衣拳头紧了紧,又松开,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岳非凡一直都是想出宫的。可出宫又能去哪里?最近他开始往外传信,虽然信的内容很平常,很简单,不过是嘱咐家仆祭典等事,寄出去之前也都是让红衣仔细看过的,但红衣直觉就有些不对。
这些话。她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对颜如七说,一来是防患于未然,二来未免没有若真是岳非凡作怪,看能不能宽容一二的意思。
颜如七看了她一会儿,道:“我没想到是你说这些话。你不是喜欢他吗?”
红衣红了脸,“这是两码事。”
颜如七转身,继续走:“对于有的人来说,这是一码事。”理智和情感若能完全分开,那是圣人。普通人不过是在两者之间斟酌一个度罢了。
“宫主……”红衣急追两步,不明白颜如七的态度。
“这事我会留意的。不过红衣,你是怎么想的?玉玄宫和他,哪个重要?”
红衣咬了咬唇,道:“若是以前,便是将整个玉玄宫与他陪葬,也未尝不可。可是现在……”她脑子里恍惚了一下,现在大家都有了生的希望,又有哪个愿意求死?岳非凡再恨,恨的是红越歌,恨的是玉玄宫,她红衣却不能这样随他。
颜如七嘴角扯了扯,“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先回去吧。”
红衣点头,有些沉重。
颜如七看隐在沉幕远山中的玉玄宫,加快了脚步。
他当然知道岳非凡有问题。有一个人,他算漏了。岳非凡成名之前有个朋友,名字叫白三童。是什么样的朋友暂且不说了,但岳非凡父亲的后事,是白三童帮着办的。白三童代替岳非凡守灵三日,三日间一下也没阖眼,出来后便去闭了关。
颜如七在天涯庄席上看到白三童的时候,就觉得他苍白羸弱得诡异,韩焦柏笑称比起罗庄主,白三童更不像是江湖人,颜如七却觉得那个人——藏得深沉。
在百无一用买他颜如七消息的,正是白三童。
颜如七一步一步往前走,墨冉衣快马加鞭回丰阳。他觉得自己的时间如此之少,与颜如七聚少离多总不是件好事。除了那个“羽”,他身边还有一个宫青离。他想尽快结束朝廷的事,之后天涯畅行,有颜如七相伴,生活便可以很完美。他早就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在官场生存。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从心底排斥的东西,是不可能生出喜欢来的。无奈人生有许多责任并不管你喜欢与否。
140 密室来布局
颜如七一回玉玄宫。宫青离便知道了。
经过了子宁似是而非的点化的宫青离,是个妙人。
颜如七和红衣并排走着,红衣一边走一边给他汇报最近玉玄宫的情况。宫青离就那么风风火火跑了过去,颜如七只觉得眼前一闪,略有些慌张表情的宫青离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颜如七怔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可是不等他说话,宫青离又飞快地跑了,速度之快,带起阵阵凉风,让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沉默了片刻,颜如七问红衣:“刚才是宫青离吧?”
红衣忍住笑,恭恭敬敬道:“是宫公子。”
颜如七又问:“他……说了什么话吗?
红衣一本正经:“没有。”
颜如七心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他在练轻功吗?不过被宫青离这么无厘头的一搅和,颜如七却是心里轻松了许多,那日被他撞头引出来的沉重也多少转成了哭笑不得。
子宁纵然出的点子不是最好的,但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谁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颜如七虽说已经接受与男人产生感情这码子事,但这个男人是谁?是不是宫青离都未可知。
宫青离的事暂且搁在一边,颜如七对红衣说:“把红裳,香扇香暖唤来吧。有些事需要布置一下。”
红衣正要再问,颜如七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先去叫人吧。我在书房等你们。”
红衣点点头,转身走了。
书房有间密室,打开它的钥匙便是碧金镯。密室中放了许多玉玄宫称得上绝密的东西,比如各位公子的家世,比如玉玄宫各人的资料。但是即便是这些,也都还不够绝密。玉玄宫真正的密室是红衣红裳所说的那间积攒了数代玉玄宫主珍宝的地方。可惜的是,那地方并不是每一届玉玄宫主都可以去的。
所谓机缘巧合,他现在才知道,那密室的方位都要他自个儿感知得到才行。这样一来,又增加了闯密室的难度。颜如七在书房密室里查找了不少资料,确实没有一点关于那间神秘密室的资料,只是玉玄宫的开创人曾说过:因缘际会,藏宝与中,待有缘人。
这话说了简直跟没说一样,连触发密室方位的事件或机关都不知道,要闯就更是形同虚妄了。所谓因缘际会……颜如七一度怀疑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这么个密室,它只是那玉玄宫的始祖欺瞒后人的吧?而后代那些声称进去过的宫主不过是基于撒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的原则进行弥补吧?
颜如七随意又看了看资料,想到百无一用里那个惊惶诡异的夜,想到那个黑衣人,想到岳非凡和……
“没人?你不是说宫主已经来了吗?”外间传来红裳的声音。
“宫主说在书房等我们……”
颜如七打开机关出了密室,道:“我在这里。”
四人忙叫道:“宫主!”恭恭敬敬地行礼。
颜如七点头,“外面没什么老鼠吧?”
红衣走出去又走进来,道:“没有。”
颜如七瞥了她一眼,道:“都坐吧。这件事要说些时候。对了,香扇香暖,你们还好吧?”
香扇香暖双双道:“我们很好。”心中感动。
要说。颜如七找红衣红裳议事已是足够,这次却有叫了香扇香暖。香扇香暖无论是功夫还是阅历自然跟红衣红裳不是一个档次,但这次颜如七的举动给了她们一个信号。这个信号代表的不止是信任而已。
香扇香暖心中有微微的激动。
颜如七自然知道她们想什么,现在玉玄宫可用的人太少了。香扇香暖资质不错,早早培养得好。
坐在太师椅中看了看四人,颜如七道:“这次请你们来,是有件事要布置一下。这件事我也没有完全想得透彻,但是若要等我们想透彻了再做,难免就被动了。暗血盟易主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吧?”
四人点头。
颜如七也点点头,道:“这次去天涯庄,天涯庄庄主无故惨死,凶手逍遥法外,江湖人称前暗血盟盟主韩焦柏是杀人凶手。而韩焦柏当时是跟我在一起。这事香扇香暖也跟你们说过吧?”
四人互看了眼,点点头。
颜如七道:“香扇香暖知道的也不是全部。香扇,你再把过程说一遍,包括后来的被人威胁。香暖补充。”
香扇香暖应了声是,开始回忆。
颜如七仔细听着,与自己知道的大致相同,确实没有什么细节遗漏了。不过关于岳非凡的事情,香扇香暖知道的不如他清楚。所以这部分包括在百无一用的事情就由他来说了。
岳非凡是个有心思的。他恨红越歌毁了他的双腿,毁了他的家和人生。恨玉玄宫的存在,恨得发狂,便寻机报仇。可红越歌武功高强,玉玄宫守备森严。昔日红衣红裳两人经红越歌亲自调教,是玉玄宫的顶梁柱,一主外,一主内,把个玉玄宫护得如铁桶般。岳非凡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可是也不知他是倒霉到了极致开始走好运了还是怎么的,红衣对他上了心。接下来颜如七被劫掠到玉玄宫,红越歌惨死,玉玄宫易主,一宫上下尽中奇毒,生命危在旦夕。
岳非凡最大的仇人红越歌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他怎么想?他那么那么恨的人死了,那恨会不会稍有消减?可是,红越歌不是死在他的手中,玉玄宫人暂且也还活着。颜如七做了宫主,自玉玄宫创立以来的第一个外姓宫主,却也做得像模像样,真心为玉玄宫筹谋考虑了。岳非凡会怎么做?
还好岳非凡不知道岁岁红的事,那么他之前所知道的玉玄宫人中毒难解的事便可以利用。一个恨到极致的人,总是希望仇人在活着的时候亲眼见证最在乎的东西毁灭。岳非凡的想法也大约如此吧。颜如七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这些事情,那么岳非凡身后到底有没有人?是什么人?有多少人?他们又有多大的势力?
说完之后,他看向红衣,红衣面上仍然平静,只是手稍微紧了些。“岳非凡与玉玄宫仇深似海,这些事筹谋了多久现在不得而知。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从良心来说,岳非凡的悲剧是红越歌造成的,他是苦主。自然有道理也有立场复仇。如果他颜如七碰上这情况,也会这么做。只是,如今他颜如七是玉玄宫宫主,玉玄宫上下那么多人,有如红越歌一样的恶人,也有如红裳红衣一样的善人。是非对错有时候即便如此清晰明朗,却做不到绝对公正。
所谓正义,如果拿生存来比较,哪个比较重要?如果是正义重要,红越歌该死,玉玄宫跟着做了那么多坏事,都该死。哪怕红裳红衣香扇香暖,便是没有对不住他颜如七的地方,却终究是红越歌的屠刀。若是生存,特别是玉玄宫上上下下的生存,那么岳非凡的正义又该谁去声张?他受的苦又该拿什么陪葬?抛去情感的理智,真的就绝对公正吗?
难解。
“李然李良年纪还小,我把他们托付给友人教导。他们的状况先不说。我吩咐了香扇香暖回到玉玄宫便否认当初的指正。玉玄宫最近有什么动态吗?”
红衣摇头道:“很平静,也没有江湖人找上来。”
颜如七一笑:“玉玄宫唱的不是主角。中间有些环节我也想不明白,总觉得若是有人设局,有些事情就显得多此一举了。不过,玉玄宫有自己的危机。”他看了看红衣,道:“岳非凡有个朋友。叫做白三童。之前刺杀我的人里有一路怕是他的人。”
“不止一路人?!”红裳讶异。颜如七什么也没做,当个宫主都是半路出家,怎么会有人来刺杀他?又不是红越歌。
“或许江湖上很多事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吧。”
“这事暂且不说。我说几件事,你们看行不行。”颜如七不甚在意。他想尽快安排完一些事,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修炼他的斗转和金针。这条路已经走上来了,想撒手已是不可能,只有努力练功,至少求个自保。
说到金针,墨冉衣居然知道羽是谁。不过他踌躇了多日,还是没问出口。他知道自己有时候抱有近乎天真的执拗和信任。他想听羽亲口对他说出来,虽然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太渺茫。
剪不断。理还乱。
敛了敛神,颜如七道:“第一,玉玄宫的防卫必须出现漏洞,这个漏洞还要正好被岳非凡知道。”他看了看众人,红衣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面上没什么表情。
“第二,玉玄宫的守备隐入暗处,分层管理,挑一部分资质好的秘密训练,这些人要走得不被人察觉,什么方法我不管,但一定要秘密。以后自有用上的一天。”
红裳若有所思,红衣似乎已经有了人选。
“第三,玉玄宫名下的商铺再整理整理,该收货的收货,该出手的出手,派人去查点一番,赚钱的,不赚钱的,亏本的都统计出来,在玉玄宫中找一些会看帐,有生意头脑的人,武功高低不论,但重要的是要可靠。先找出来再说。这事,红裳你要多费心。”
红裳点头道:“好在前段时间有清点过,这事只需做得再细致些。”
颜如七看了她一眼道:“虽是都清点过,但你看的都是明账,有些暗账却是没能看到。这事,子宁可以帮你。不过,最近听说子宁和岳非凡走得很近?”
一句话轻轻松松说出来,红衣红裳双双变了脸。
红衣突然有点理解,颜如七所说的“一码事”是什么样的事。
颜如七知道的有许多是红衣都不清楚的,但是红衣自认为比颜如七更清楚红裳的性格。当年的红裳是玉玄宫除了红越歌武功最高的人,那双手何等重要,可是她毫不犹豫一剑斩下一臂,如此冲动,对自己也如此狠心无情。
红裳的冷静似乎从来不在子宁身上。
141 蛇要出洞啦
果然,这话一出口。红裳便坐不住了。“你怀疑子宁与岳非凡一起对玉玄宫不利?所以也要设局试他?”立刻站了起来,面有怒色。
红衣忙拉住她道:“红裳!”
颜如七暗自叹了口气。红衣和红裳是不一样的人,红裳做事果断,但有时候又太感性,比如自作主张断去一臂,比如对子宁情深若此……而红衣虽然不如红裳果断大气,但她胜在忠诚和理智。纵使她对岳非凡有情,这情却不可能泛滥到丧失行事的标准。
红裳也发现自己的行为不妥,又坐了下来,道:“宫主,是属下太激动了。但子宁与岳非凡不同,岳非凡对玉玄宫恨之入骨,可子宁……”
“红裳,我并没有不信任他,我只是提醒你,让他注意在什么事上可以与岳非凡近,在什么事不能与他近。”颜如七看了看四人,又道:“岳非凡的身世你们四个都知道,他的心思你们也都知道。他与白三童若是一个内应,一个外合,玉玄宫将置于何处?更何况。只有他想对玉玄宫不利吗?”
屋里一片沉默,香扇香暖看了看红衣红裳,没有说话。
“岁岁红还要继续找,但是要暗中找。这事谁也别透出去。若有人敢动了这个心思,你们知道该怎么处理。”说完这话,颜如七顿了顿,又道:“外面的人也要规整规整,另派一批人找解药,至于什么样的解药同样一个字也不能提。这事倒是可以隐隐约约透出点风声。所谓引蛇出洞,瓮中捉鳖,有些事,也可以一并处理了。”颜如七的眸子熠熠发光。他的表情很静,但红衣分明从那静得不起波澜的眼中品出几分惊雷疾涛来。
玉玄宫易主的那夜,血光染了云月,可是那样直接粗暴的屠杀和对抗并没能除去所有的隐患。
乌云遮了月,清光沉了水,有些事,是可以一并处理处理了。
“红裳多上点心,玉玄宫虽是江湖组织,但也不能喝西北风,商场上的事,以后说不定要交到你和子宁的手中。香扇香暖想跟着红衣或者红裳自己决定,有什么事红衣红裳你们交代下去就可以。”
四人点了点头。
颜如七起身,环顾四周:“若没有意见,就这样办吧。旁的先不说了,只两个字:保密。”
四人俱起身行礼。
颜如七点点头,率先走了出去。冷风从耳畔滑过。颜如七揽了揽衣服,径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