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蛊盖,我怔了一怔。
是花茶。
茉莉花和珠兰花正在杯中起伏不定,上下飘摆。
我微微咪了咪眼,宽袖半掩茶盅,轻啜一口。
不一时,原来那侍仆又走来,行礼道:“苏公子,主人说,公子不是外人,请直接入内相见。”
“哦。”我微笑着应了一声,眼睛在那人身上一转。
那侍仆笑道:“咱们主人,可等不及要见公子呢,公子请罢!”
起身随那人出了大厅,穿过一道回廊,果然见一处畅朗卧室,正亮着烛火。
细密的窗纱上,正投了一人的身影,安然不动坐于桌边,看来眼熟之极,几乎可以迫出我的泪来。
侍仆撩开窗纱,躬身道:“公子,请!”
我略一点头,叫一声“沁”,往内走去。
但走至门口处,我便已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扣了那侍仆的脉门,不等他惊叫出声,便点了他穴道,将他扔向那个坐于窗
边的人影。
只听短促的一声惊呼,那人影剑起剑落,已将那侍仆一剑贯穿。
我迅速退出了那间卧室。
而那卧室中已传来几声怒吼,冲出几名短打的高手来,接着是院中,同样是黑衣的高手,团团围住我,向我怒目而视。
一个身材和柳沁颇为相似的男子走出来,轻轻击掌道:“果然有几分头脑,不愧是柳沁调教出来的小情人!”
我冷眼看他时,只见他穿着柳沁素常爱穿的宽袖黑袍,但容貌与柳沁分别颇大,略有相似而已;年纪更要大上一截,看来有三
旬之上,接近四旬了,远不如我的柳沁那般风姿出众,但神情颇是倨傲,看着我,倒似在看落入罗网的小鸡一般。
我眉目不动,冷冷而笑:“你想诱擒我,来为难柳沁是么?教你个乖,下次要设计谁时,一定要打听清楚对方的性情喜好才成
。柳沁知道我素喜淡雅,要约我相见,必定也是挑在素洁的地方,不会弄些花红柳绿的陈设;我素喜茶,但从不喝花茶,柳沁
除非疯了,才让人端一盅花茶给我。”
那个假扮柳沁的男子脸色变了变:“你没喝那茶?”
我轻笑:“再提一个醒:柳沁的个性虽然很稳重,但遇到我时常会很急躁,绝对不会把我丢在大厅中等他,早该冲上来迎我了
。你说,我又不疯,明知那么多疑点,还敢吃你家的茶?”
我们三年没见了。
如果柳沁知道我来,除非他自己有事耽搁了实在不能成行,否则早该亲自到客栈见我了。那个坏男人,疯狂起来比我离谱多了
。
38.第二个:阴谋
“不过,你还是休想逃走!我非要柳沁看着他的小情人一寸一寸死在他跟前!”那男子咬牙切齿,手势比划处,那群高手立刻
一拥而上,持了兵器向我冲来。
我略一挑眉,不屑一笑。
他们身手是不错,可想留住我,还差了那么一点。
横竖我现在不想追查这些人的身份,也不想杀人,只想脱身而已。
坊这三年来兢兢业业练功习剑,进益颇大,焉能随便就给人困住?
拔出流魄剑,一道清光映了明月,泛着温润的光泽,却在下一刻,笼上了鲜血的嫣红,流出近乎凛冽杀机,汹涌奔袭。
那辉芒,在一瞬间,已将众人的刀锋亮色压得不见,只是仗着人多,对方还不见有多少的怯色。
仂打斗正激烈时,只听唿哨声响,不知哪里又冲来数十名蒙面黑衣人,一声不吭,冲过来就帮我打人,出手极狠,而且刀剑之
下,俱是蓝光闪闪,必定涂了巨毒了。
我心头疑惑,悄然脱身退到一边时,旁边立刻有人跑过来,轻声道:“苏公子,咱们来迟一步,让您受惊了!”
来得早或迟,似乎也没什么紧要,我并不认为那些脓包有将我怎样的实力。
遂抬眼望了来人,淡淡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柳沁虽然心狠手辣,但从不用毒,这样的群斗,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更不会派人用如此歹毒的手段伤人。
果然,那人微笑:“我们是白教的人。教主等候苏公子多时了。”
泠尘的人……
我本不想通过他来找柳沁,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去见他了。
只是心头的疑窦却越发得重了:我这样在市集间招摇,将他的对手和盟友都惊动了,柳沁却跑哪去了,到现在也不见动静?
再也不管那两方人斗得怎样地热火朝天,我自顾随了那人,径奔向白教总坛。
到得玄天宫时,三更已过,但宫门依然有人守着,一见着我们,立刻开门放入。
虽是半夜,我也已看出,如今的玄天宫,与三年前已有了天壤之别了。
当年冷冷清清,半天抓不到人,如同一座空置的宫殿一样,豪华却清寂。
如今,即便夜已三更,依旧四处悬了绫纱灯笼,绘了花草虫鱼各色图案,又书着玄天宫三字,彰显着宫中的热闹和尊荣。
走至一间大书房前,领我前来之人还未说话,便听得泠尘的声音传来:“影儿么?进来!”
虽然他救过我,但那显然是柳沁付出沉重代价的结果。算来我们的交情,也不过是见了一两次面而已,即便他是柳沁亲兄,我
也不认为他可以亲密到称呼我为影儿。
沉了沉脸,我踱进去,浅浅施了礼,淡淡道:“教主好。许久不见,教主容光更胜当日呢。”
这句话倒不是客套,泠尘面带笑容,举止优雅,眉宇之间,隐见踌躇满意的微微得意,看来比当日还要年轻一些。
“听说你给人暗算了,没事吧?”泠尘轻笑,过来就要拉我。
以毒蛊闻名的泠尘,给他碰到了……
我忙不经意般一闪身,侧过一步,只作不曾看到他伸出来的手,暗中用功力在身周布置了一层气墙,才说道:“谢教主关心。
那些人,还伤不了我。何况教主留心,也在帮我出手教训,对方讨不了好去。”
泠尘又看了我几眼,微笑道:“影儿,几年不见,你长得更漂亮了,看来也更聪明了。”
我微微一笑:“柳沁不在我身边,我总得学得聪明些吧?”
斜睨他一眼,我悠然道:“柳沁在教主身边,教主一定也会觉得省心多了吧?”
就差点没问他,他有没有变笨些。
泠尘只作没听出我的言外之意,粲然一笑:“有阿沁帮忙,自然省心。”
我懒得和他扯淡,即时切转正题:“柳沁呢?”
总以为他必定不会立刻回答我,但他居然很爽快地回答了我。
他说:“嗯,在宫里呢。他一直记挂着你,每次来,都只住在你当日住过的房间呢。”
我大出意外,张了张嘴,立刻向门外走去。
“你到哪里去?”泠尘居然有几分焦急。
“去见柳沁。”他说的简直是废话。
现在虽已三更,但我不觉得我半夜闯柳沁的房间有什么不妥。他半夜里骚扰我的次数,远远比我骚扰他要多。
“影儿……现在可不适合……”泠尘的声音被扔在了屋内,我已风一般卷向当日那个房间了。
曾在玄天宫大闹了好些天,虽然陈设布置变化很大,找到那个房间并不困难。
冲到门前,还未及敲门,已听到了门内沉重的喘息,浸透了淫靡欲望的喘息。
“爷……爷……”有人像猫一样在叫着:“小的……小的受不住了……”
“混帐……”熟悉的醇厚嗓音打断了他:“给我闭嘴……”
喘息益发粗重了,间或夹杂了陌生男子叫春一样的呻吟,带了禁受不住的低低惨叫,欲罢不能。
而且那陌生男子的声音,居然不只一个!
我只觉一道热血直往上涌。
我听错了么?
我一定听错了!
凝住自己的略略发颤的身子,走到窗边,悄悄舔破窗纸,向内凝望。
明亮的烛光下,剧烈摇晃的大床上,熟悉的身影骑在一男子身上,怀中还抱了一男子,正进行着乐在其中的游戏……
竟然,真的是柳沁!
39.第三个:夜杀
一脸的欲望迷离,将他绝美的面孔涨得通红,甚至有些变形了。
相对而言,他怀中的两名男子,更显得殊色倾国了。
我瞬间石化,说不出想哭,还是想笑,还是这会子就冲进去,狠狠打他两巴掌。
我为他辛苦经营雪柳宫,再怎么年轻难熬,也不肯找人寻欢作乐,发泄自己炽烈的欲望。
坊他却在此养上一堆的男宠,夜夜行欢么?
正恨得捏拳握掌时,肩上被人轻轻一拍。
我慌忙回头,却是泠尘。
仂他将我一气拉开数丈,才含笑埋怨:“我不是说了么?现在可不适合见他。”
我脸色必定已经铁青了。
瞪着泠尘,我问:“他在南诏,必定有不少钦慕者吧?”
泠尘微笑:“可不是么,阿沁这么优秀!不过影儿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男人么,逢场作戏难免。只要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你,就
够了。”
够了么?
那我是不是也只要心里有他就足够,然后尽可找上一堆的男男女女来供我自己淫乐?
冷笑一声,我一声不吭往宫外掠去。
泠尘在身后唤我:“影儿,别走啊!阿沁知道了,又会着急了……”
他的声音虽大,却不见追来。
我并没有用全力提气离开,以他的身手,追上我并不困难吧?
可他没有追。
出了玄天宫,行了几步,我回眸望了望玄天宫的匾额,在月光下散着恻恻的苍白光不对,冷冷一笑。
此事,必定又有蹊跷。
即便柳沁荒唐,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也不会在明知我到了南诏后,还如此地放诞风流。
除非,他不知道我已来到了南诏。
身在玄天宫,他哥哥泠尘知道了我到来的消息,而他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泠尘虽是拦我去见他,却在明知我会为柳沁的行为吃醋的情况下,还将柳沁所住的房间告诉我,我还能认为他心怀好意?
既然泠尘别有居心,那么,柳沁的所有行为,可能都在他的预料或者算计之中。
包括,我见到后会在羞怒之中,一怒离去。
望着明光濯濯的银月,我唇角掠开冷笑。
掌控着雪柳宫,独自在险恶江湖浮沉三年,我已不是当初那个由人摆布轻信他人的苏影了。
你要我离去,那么,好,我离去吧!
且看一看,我离开后,你会做出什么样的动作来,又怎样对我来而又返的举动向柳沁解释。
或者,他会压根儿就不告诉柳沁,我曾经来过?
离开玄天宫数里,正在觅路回我原来住的客栈时,身畔的几株大树忽然有了动静。
接着,冰刀,冷剑,交错的光芒,如电光般扑面迎来。
人不多,不过六七人,可武功个个不赖,比那处俗艳别院里的人强多了!
我暗暗度量着,应付他们,应该不是太困难,应该可以抓到个把人问下谁在指使。
才到南诏第一夜,就如此不太平,我只能理解成,是柳沁的缘故了。
很有几分吃力地将对手击倒在地,只留了两个活口,正准备上前制住了逼问时,一道哗然闪电,蓦地如瀑倾来,压力之大,杀
气之浓,竟是平生仅见。
弃了地上的人,我收剑上扬,流魄剑撕破大片月光,哗然倾上,生生将那道闪电托住。
而那人剑锋转处,又以极诡异的方位极霸道的招式向我击来。
我终于看清了那人是谁。
或者说,我终于从招式上看出了这人是谁。
虽然给剑光压得抬不起头来,但我曾在楚宸出手时看过同样的招式,却远不如此人得心应手,威猛霸道。
这人,是楚宸的师父之一,幽冥城主不夜天。
自从幽冥城败落,不夜天应该追随在周太尉身边,甚至当日叶慕天之死,我都怀疑是受了不夜天排挤所致;但我在南诏的那段
时间,一直没听到他的消息,也便忽略了。
如果他在南诏……
柳沁这三年来,应付得应该也很吃力吧?
不夜天绝对不会甘心当年的惨败!
而这人的身手,可着实厉害得很,比柳沁也差不了什么。
我勉强接了十几招,竟连想逃去都找不到机会,稍不留心,肩上已被深深划了一道口子;再斗几招,前胸、后背,均已被刺。
他瘦长的脸儿上浮出很惨白的微笑,更映得那僵尸一样的面孔狰狞而诡谲。
我敢打赌,他暂时并不想杀我,只是想像猫捉老鼠般好生将我戏弄够了,再慢慢弄死我,或者派别的用途。
虽是恼恨,但这老家伙的武功委实太厉害了,我便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还是无路可退,无路可逃。
转眼间,又是一剑,从左胸一直拉到右腹,我都怀疑是不是把我肚子整个破开了,明艳的澄色长衣,迅速被血渍浸透,而手上
的力道,似也随着鲜血的流失也消逝了。
剑,无力再扬起。
我紧按住自己最深处的创口,苦笑:“你们幽冥城斗不过柳沁,就将注意力全放到我身上么?”
不夜天也看出我伤势极重,也不进一步攻击,只用冷冷剑锋指住我,嘿然而笑:“柳沁么?若不是机缘巧合,你以为他斗得过
幽冥城么?说到底,他也是一枚棋子,当日是,如今也是!”
我不屑地抬起下颔,哼了一声道:“那你呢?不更是可怜?一枚失败的棋子而已,当日是,如今也是!”
40.第四个:相救
柳沁灭幽冥城,的确是楚宸暗中用计的结果;而如今呆在南诏,必定也是受我牵累;但把他讥为棋子,却着实让我恼怒,遂也
立时反唇相讥了。
不夜天目光僵硬,但吐字尚算恨毒:“呵,你以为,南诏王宠爱柳沁,他便胜券在握了么?世子殿下经营了二十年,十二大军
将有五位是他的人,又有节度使支持,凭柳沁和泠尘的能耐,就能动摇他的位置?”
我一时头脑转不大过来。
南诏王?
坊世子?
节度使?
这几年我也曾派人到南诏打探过柳沁动静,但主要将打探的方向放在白教和泠尘那边。
仂眼见白教势力越发坐大,银甲门数度吃了大亏,连朝中大官也对白教避退三舍,总以为,那该是柳沁在暗中策划之功。
难道,我调查的方向错了?
但这还是小事,目前最紧要的,是怎样摆脱这个鬼气森森的死僵尸!
我不想柳沁明天回过头来想找我时,只见到一具被刺穿的尸体!
“哦?”我冷淡地望着他,顺了他的口音嘲讽道:“既然世子殿下的宝座稳若金汤,为什么连我来了,你们也这般紧张?”
不夜天用剑将我破裂的衣袍挑得更开些,露出白净净的肌肤来,很是猥琐地笑了一笑,说道:“因为柳沁当成宝贝的可人儿,
世子也很感兴趣啊!”
居然用可人儿来形容我!
我发誓我有机会一定劈烂他那张僵尸脸!
但同时他透露的另一个信息又让我心头松了一松。
他说,柳沁将我当成了宝贝……
连柳沁的对手都知道,我是柳沁最珍爱的人,甚至我一来南诏,立刻不顾一切要向我动手。
那么,玄天宫的一幕,更有可能只是一幕闹剧了。
闹剧的策划者,必定泠尘……
柳沁的敌人与盟友,都在算计着我……
正恨恨想着时,不夜天的剑又挑向我另边的衣衫,几乎让我半裸于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