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不去想可能的失败,我满足地反手抱住柳沁柔韧的腰,抚摸那流畅的曲线。
柳沁轻轻呻吟一声,已拥了我向床边走去。
三年的相思,只盼着能在今后的时日,加倍地补偿回来。
可惜,除了第一日,充当妻子角色的,始终是我。
柳沁后来再也不肯让我了……
嗯,不让就不让吧,不知为什么,我每次都会将他弄伤……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这日我正在喝茶,明明阳光正好,天却在一瞬间暗沉下来,连手中的茶也变成了墨黑的颜色。
没等我明白过来,我已再次置身于漆黑的囊中,东奔西突地疯狂乱撞着,就是不得其门而出……
54.又见阴谋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重见阳光时,已是满身冷汗,快连宝剑都握不住了。
我品茶的水榭之中,已是一团狼藉,桌椅陈设早已碎得不成形状,连一面墙壁都被我发狂时推倒了大半。
阴阳双草降又发作了。
这是我与柳沁团聚后第三次发作了。
坊其他两次,都是在夜间。
柳沁十分警醒,但见我有一丝异动,立刻点了我穴道,抱了我在怀中,一遍遍地呼唤我,直到我清醒过来,方才放了心,用那
种隐了淡淡忧伤和不安的如水眸子静静瞧我,神情间的心疼,叫我比自己身处囊中时更为难受。
所以,我再也没说过,在我发狂的时候,真实的我,到底有多么惊恐凄瑟。
仂毕竟,不过夜间那么一两个时辰不舒服而已,我没必要为了那不舒服的一两个时辰,去坏了我们平常那么大把大把快乐相处
的平和心境。
而现在,居然变成了白天也会发作!
记得三年前,我将自己封入山洞之后,才开始在白天也发作,而且一发作就是整半天的时间。
这是不是证明,阴阳双草降再度发作,来势会比原来凶猛许多?
而我和柳沁相依相守的日子,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我拳中捏了大把大把的冷汗,木然地在那堆垃圾场中站了好久,才走出了水榭。
有十余名下人,正远远在水榭前向内凝望,却不敢靠近,显然是见到了我发狂的样子,给吓到了。
疲惫地招招手,让他们进去收拾打扫,自己一径去卧房,重新泡了茶来喝。
喝着茶盏的手,居然是颤抖的;而再好喝的茶,也已寡淡得毫无味道。
凝了半天神,才觉好些,却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柳沁派人接我前去南诏王宫。
去王宫?
我有些纳闷,忙将来人召入时,果然是素常随着柳沁的小厮,满面笑容向我禀道:“苏公子,六殿下让您即刻随小的入宫。”
我盯着那小厮,问道:“有说什么事么?”
小厮笑道:“六殿下没明说,只是让小的传话,说是陛下答应了殿下一件事,是好事呢!”
南诏王答应柳沁的好事……
现在唯一能打动柳沁,又与我有关的,必定是护国鼎了。
难道柳沁要接我入王宫为我解降?
他已劝服了南诏王?
昨天似乎没提起过此事……
正迟疑间,只听小厮催道:“苏公子,请吧!陛下这会子正和六殿下下棋下得开心呢,呆会儿走了,若是再等他心情好再去叩
见,可就不容易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错失这样的机会吧?
我定一定神,点头道:“好,我去洗把脸,换件衣裳。”
让人端了盆冷水来,将脸整个泡入,浸了好一会儿,终于镇静下来,缓缓接过侍女递来的巾帕,擦干脸和手,换了件深黑色镶
银绣云纹的袍子,然后将一个香囊佩在腰间,才随了那小厮走了出去。
马车很华丽舒适,一路大道,走起来也平稳,没多久,便已看到王宫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光芒灿灿地闪耀。
待到得宫门,又换了一座普通的肩舆,一路穿过长长的永巷,走至一处仪门,方才停下,两名小内侍迎上来,请我入内。
随他们入了一处明朗厅堂,却是空无一人。
正要询问时,一名内侍媚笑着禀道:“苏公子,您先坐片刻,这回子,已经有人禀告六殿下去了,估计呆会儿他就过来引您去
见皇上了。”
他笑着,将我引到左侧的一张红木雕花靠椅旁,说道:“公子,您请坐。”
我微笑,点头,然后走过去,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他的脉门,猛地推坐在红木靠椅上。
只听“啊”地一声惨叫,红木靠椅的两侧,蓦地分别窜出两道铁箍,将那内侍的身体紧紧箍住,同时靠背之上,猛地刺出两根
软刃,恰从那内侍的琵琶骨穿透。
眼见鲜血串串滴下,那内侍看我的眼神怨毒之极,我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往外奔去。
亏得我也略懂些机关之术,觉出那椅子似有些怪异,仔细观察之下,又看出那红木靠椅脚下的地毯,似比旁的靠椅脚下的地毯
,凹下去更深一些,足证那张红木椅比别的椅子要笨重好多,必定含有机关,因而有了戒心,才成功让这内侍当了替死鬼。
既然布了机关,必定是世子或柳沁别的什么仇人骗了我来要害我了。
我绝不能让他们害了我,或者抓了我去害柳沁。
眼见才出厅堂,便无数支利箭蜂涌而至,根根蓝光闪烁,显有剧毒。
我哼一声,仗起流魄剑,炫出大片灿烂而凛冽的银光,一边击落毒箭,一边往箭发之处冲去。
一时冲到跟前,剑光如电,横扫千军,惨叫厮嚎声中,鲜血如雨喷洒。
二十名弓箭手,片刻之间已倒来十来个。
我的剑术得了柳沁的精心传授,又是杀手出身,这么着算计我,以为我的宝剑是吃素的么?
可还未及松口气,转头间,又有数十名的南诏高手冲来,更有大批内侍宫女在狂叫:“抓刺客,抓刺客!有人要刺杀世子!”
敢情这座仪门内,住的是南诏世子!
剑光闪动处,又有数人被我重伤,可却有更多的人,潮水般地涌向这个方向。
我虚晃着招式,努力突破重围,想向外逃去。
55.父子相残
可这时我已发现,我的来路,完全被蚂蚁般密密麻麻涌来的王宫卫兵堵住了,更有不少高来高去的侍卫,飞快地掠过众人,赶
上前来相助。
我阵阵头疼,横一横心,跃上屋脊,往王宫纵深处逃去。
身后暄哗声更大,飞箭和暗器,不时从我身畔擦过,虽一时不能伤我,却让我在闪避时一再延宕时间,不时被王宫高手追上。
论起我的身手来,即便在中原武林,也可以排得上前一二十位了;这些南诏侍卫武功虽然不错,但若论单打独斗,没有一个会
是我十招之敌。
坊可惜,现在不是在论武逞英雄,我是在逃命,他们是在围剿我!
我可以以一敌二,以一敌四,甚至以一敌十,可假如一两百人轮着攻击围堵我呢?
我努力冲杀着,却觉体力越来越难以为继,手脚也渐渐缓慢下来,而身上,在不知不觉间,已不知增添了多少的伤口!
仂我功力再强,如何和整个南诏王宫的高手对敌?
柳沁,柳沁,快来帮我!
我也担心着这是陷阱,所以随身带着的香囊里放着的是千里香,只要你一回到府中,发现不对,立刻可以循着这香味找到我!
快来帮我!
柳沁还是没有来。
几名身手特别好的,已经将我围于大片大理石铺就的空地上,不一时,光洁的大理石上,已汪了大片的鲜血,污浊一片。
不只有敌人的鲜血,更有我自己的鲜血。
后背和左腹所受的伤应该极深,若不及时治疗,只怕会送了我的命。
不知何时,偏殿的台阶上已站了一人,持了把扇子慢慢摇着,居高临下看着我。
那人身影和柳沁有几分相像,面容却有很大不同,正是我才来南诏时暗袭我的那人。
这人,莫非就是南诏世子?
心里恨着,手中却是万般无奈地越来越无力,连阳光投下来的光线,也被眼前凌乱耷拉下的发丝散成一团团的光晕,甚至连耳
边,也只是隆隆响着,连喊杀声都听不分明。
故尔,当前方的大殿中有暄闹传来时,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攻击我的侍卫都缓下了手脚,我才听清,是有个人在高声道:“住手!”
侍卫们拿剑指住我,都望向了那人。
我几乎已站不住,掩了伤口,咬牙望向来人。
却一个身穿黑色金丝衮龙袍的老年人,在一群宫女内侍的扶持下,握着拐杖,颤巍巍指着我,咳嗽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是谁?”
先前那站在偏殿前的男子立刻随身跟了两人奔了过去,俯身道:“父王,这人是刺客,不知怎的混入宫中来,意图刺杀儿臣。
儿臣抓捕不力,惊扰了父王,请父王治罪!”
这个人,果然是南诏世子!
他对柳沁看来已是忌惮得紧了,才会在我来到南诏第一天,就亲自出马意图擒我。
“刺客?”南诏王清癯的面容抖了一下,挤出一点笑来:“真的是刺客么?大白天混入世子宫中行刺?”
这个南诏王,并不糊涂!
我忍着疼痛,屈下身跪着,恭敬禀道:“启禀陛下,在下苏影,是六殿下的朋友,刚被人诱哄入宫,说是六殿下邀我晋见陛下
,但一入宫中,立刻遭到围捕,请陛下明察。”
他是柳沁的父亲,跪他一跪,也没什么亏的,偷眼觑他时,他对我似并无怒意,只是诧然道:“你就是苏影?一路劈杀,以一
挡百,这身手着实了得啊!孤原以为阿沁心心念念的男子,必定是个温柔如水像女人一样的男子哩!好!好得很!”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叫内侍扶我起身,令即刻带入宫中治疗。
那边南诏世子已怒叫起来:“父王,这人真是刺客,您宁可相信老六的一个男宠,也不愿意相信您的世子么?”
南诏王已冷了脸,怒道:“世子?你还记得自己是世子吗?几次三番残害自己的兄弟,打量孤不知道么?何况若不是你引了他
来,又怎知他是老六的男宠?”
他顿了一顿,用拐杖敲向世子的头,喝道:“孤看着,你这个世子,也该当到头了!”
我本已在内侍的搀扶下谢了南诏王,准备离去包扎疗伤了,此时从一侧瞥到南诏世子的神情,心下蓦地一紧,已失声道:“陛
下小心!”
世子的眼神中,分明正聚敛着杀气!
南诏王方才口吻,已很明白地表示,不想再让他当世子了。
他不会狗急跳墙吧?
果然,我的话音刚落,世子袖中瞬间飞出一把利剑来,直刺南诏王。
危急关头,南诏王反应并不慢,一侧身已经避过。
眼见南诏世子一击不中,再次刺了过去,而一旁的侍卫已给光天化日之下的父子相残惊得呆了,一时竟无人出手相拦,我忙持
了剑,飞扑上前挡住诏世子的进击,正在努力提气要将他制住时,只觉眼前一花,又有一道身影飞快从跟前窜过,尚未及反应
过来,已听到了南诏王的一声惨叫。
乌木纹龙包金的拐杖,无力地掉落地上,接着是南诏王的身子,软软仆倒下来,大量的鲜血,立时从他的胸口和嘴角涌出,一
双眼睛,只瞪住世子的方向,竟是死不瞑目。
56.柳沁,记得替我报仇
他身畔的内侍宫女们失声地狂叫起来,惊恐地望着那杀了南诏王的人,不敢说一句话。
而我,在看清那人的眼睛后,也只想向后退缩。
那人的面孔很是寻常,细看才觉出很僵硬,毫无生机,而一双眼,更是死冷死冷,让人望而心悸。
这人,竟是当日的幽冥城主不夜天!
坊他竟乔装成普通侍卫跟在南诏世子身畔,伺机杀了南诏王!
南诏世子退后一步,忽然指住我向着围观的人群大吼起来:“你们都看到了,是这人,是老六的男宠杀了父王!是他刺杀了父
王!来人,拿下他为父王报仇!”
殿前那许多的人群,竟是鸦雀无声,望着面目狰狞狂妄的南诏世子,不知是震惊还是怒恨。
仂当黑白颠倒的话从掌权者的嘴中说出,一切便都已是真理。
一群南诏世子的侍从蜂涌而至,迅将打落我几乎无法握住的流魄剑,将我捆得结结实实,踹倒在地。
我吐着鲜血,一阵阵地头晕目眩,心中暗自叫苦。
若是让这南诏世子得了手,我固然无力逃脱,只怕柳沁也有了大麻烦了。
正在焦急之际,远方又是阵阵暄哗,数道黑色浓烟,自两处宫门前迅速窜起,缭绕于空中。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六殿下和十殿下、十二殿下,还有两位大军将,带了禁卫军,冲进宫来啦!”
惊慌的声音,如波浪般传了过来,也将不安和惊喜,传到各怀心思的大群内侍守卫心头。
而我,我已松了口气般微笑。
柳沁,柳沁来了。
这时,旁边飞来一脚,结结实实踹在我胸前,然后只听不夜天吼道:“你得意什么?不论谁胜谁负,你以为,你活得了么?”
我本已重伤,再也经不起这么一击,顿时眼前一阵昏黑,已然晕了过去。
昏迷中,耳边的喊杀和聒噪声,也似没有停过,铺天盖地笼过来的,都是腥咸令人作呕的难闻气息,还有如将天空都已染红的
惨淡血光……
“影……”
“影……”
“影……”
暄嚣的鼎沸人声里,我似乎一直听得到,我的柳沁,那么温柔绵绵却又焦急异常地呼唤着我,一遍,又一遍,裹在冰冷的刀锋
交击中,如冬日的温暖阳光,透过冷寒的层层阴霾,一缕一缕地沁到心头深处。
而我真正清醒到可以睁开眼,是被脖颈间的锐痛惊醒的。
“老六!你让不让路!”我身边的人森冷地说着,正是世子的声音。
微微动了一动,锋刃入肉的锐痛更加明显,温热的液体顺了脖颈往下流去。
“影儿!”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样急怒地叫着。
抓住我的人也在轻笑:“雪柳公子,你瞧好了,他没死,还在动呢!不知你打算让他怎么死?”
抓住我的人是不夜天,竟用宝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威胁我的柳沁……
这老僵尸,真恨得我牙痒痒……
“立刻放开他,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我努力抬起头,已对上柳沁的眼睛,宛若冰晶,却在冰晶之上灼了如焚烈火。
很清淡地一笑,以示我并无大碍;而柳沁眸中隐着的痛楚,似更深了。
已是入夜时分了,暮霭沉沉,天却是发灰发暗的褚红色,如被那满宫的血光,扑撒了阴暗惨淡的色彩。昏鸦不时从这处宫殿,
飞到另一处宫殿,觊觎着堆成小山的尸体,只是被凛冽的杀机逼迫着,不敢轻易栖下。
柳沁应该已经控制了整个局势了,只除了我。
他来的比我预料得要晚,显然是并不打算善了,利用自己的力量在调遣人马。
可惜我不争气,竟没撑到他到达的时候。
想来世子敢对老国王动手,必定也是有几分把握的,上次不夜天也曾说过,掌握南诏兵马大权的十二名大军将,有五位是世子
的人;而柳沁虽然一时掌握局势,若不速战速决,一旦世子逃去,重新集合兵马,到时南诏境内,必定大动干戈,血流成河。
即便柳沁掌控局势,我已有希望取到玄日鼎破去所中绝降,我也不愿意眼见柳沁与世子相争,乃至整个南诏不宁。
“沁……”我幽然望着柳沁虽然维持着镇定却越来越苍白的面容,轻声道:“不必理会我。只要记得,替我报仇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