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苍柏(FZ)下——三不足

作者:三不足  录入:07-26

湛落无力的笑了笑,道:“不管是什么药,我也都熬不下去了……”

“太子!”

“师父,我看……我是熬不过今晚了,不要告诉父皇,待我死后,您就吩咐人将我烧了吧。”

“太子,您在说什么。老夫……不,不行,教主会受不了的,您,您怎么能只留给他一捧灰呢,太子啊!”老者知道湛双成把湛落看得多重。湛双成常年练功,禁欲多年,湛落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他最后的儿子,他以后不可能再有孩子。

“看到我的尸体,他会难过的,一捧灰,大概会好一些。”湛落慢慢睁开眼睛,眼中已无任何光彩。

“不,教主这就会过来。最近有些不太平,教主处理完事情就会过来,瞒不住他,不可能瞒着他的。太子,您会好起来的,会好的……”老者声音喑哑沉痛,抚着湛落枯黄的发,眼中垂泪。

“父皇现在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了,我不能再拖累他……这个皇位他惦记了很多年,好不容易得到了,我不能,不能让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能保护他,我已经很满足了,为他而死,我死而无憾。”湛落的声音很慢很轻,苍白瘦削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眼中的泪滴落在湛落皮包骨头的手上,老者难过的闭上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皇他,他……您跟了他那么多年,以后要多劝劝他,不能把管理阴阳教的那套放在治国上,我知道父皇着急,想扩大疆域,可是……也不能不择手段。都是我连累了他,没有我,他的心思大概会放在治国上。”湛落的目光有些游离,琥珀色的眼瞳不再明亮。“我舍不得他,可是天命难违,生死由命……”

“不可以死,太子,您不可以死。您不会死的。”

“师父,您怎么也说这种糊涂话。”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抓紧手边的缎被,湛落吃力道:“这么多年的辛苦栽培,我怕是无法回报他了,我辜负了父亲的心意……留下他一个人,你们要好好对他,如果你们谁惹他生气,我做鬼也不会轻饶了你们……”

“太子……我们怎么会不好好待教主,我们都……都怕他啊……这世上,他只会对你和悦,太子。我们都怕他。”

“我就是怕父亲对人太狠,最后会众叛亲离,以前我一直觉得父亲的做法没有任何不好,可是,当年去单王府卧底后,我才知道……应当像那个人一样,当狠则狠,该仁则仁,方可留住人心……师父,这几话就不要对父亲说了……只会对我和悦……”听到这句话,湛落似乎很高兴。

“知道,老夫知道,我们会劝诫教主的。您放心,您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这样教主才会安心啊。”

“师父,有一件事……”湛落浑浊的眼中染上些哀伤,“我是不是父亲捡来的孩子?”湛落记得以前,湛双成总是将他关在黑暗的房间里动辄打骂。他记得有人告诉他,他是湛双成捡回来的孩子。

“不,不是的。当年教主故意将你遗失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你是教主的亲儿子,如果不是亲生儿子,教主怎么会这么用心的对你。这么用心。教主早年虽然狠戾了一些,可是对您一直不一样,这些年您还察觉不出来么。”

“真的么?”湛落微合的双眼渐渐睁大,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那真是太好了,我很怕我是他捡来的孩子,他会不喜欢我,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那些年他一定是不得已,不得已才那么凶狠的对我,我知道,这些年他对我很好,好得我每天都偷偷笑。我知道他很在乎我,可是我还是想听他亲口对我说……我有时想,只要他高兴,什么都可以,为了他,倾倒天下也行,我好想一直陪在他身边,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陪着他一路走下去……”湛落微笑着,微笑着说。

“师父,去准备油和柴火吧,趁着父亲还没来,动作快些……”

老者吃惊的看着湛落,发现他脸上已经笼罩了一层灰败之气,看来真的大限将近了。

“师父,最后,把父亲的那件袍子拿过来,我想再摸摸,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袍子。”湛落抬手指着某处,瞳孔开始扩散。

老者慌张的站起来,急忙去找。

找了半天,终于在桌案的椅子上看到了那件袍子。

“太子,在这……”老者将袍子捧在手里拿到湛落眼前。

“太子!”袍子从老者手上猝然滑下。

湛落面容带笑,双目紧阖,眼角滑出的泪水还没干。不知何时,他已经咽气了。

老者猝然跪地,溘然落泪,苍老的脸瞬间爬满了泪水。

将袍子盖在湛落逐渐冰冷的身上,老者流着泪,将湛落干瘦冰冷的手轻放在袍子上。若不是怕湛双成伤心,湛落一定希望死前最后凝视最后拥抱的人是湛双成,否则他不会想要最后摸一摸湛双成的袍子。可终究没等来就阖上了眼睛,黯然长逝。

太子殿外,火光冲天。

伤心的泪水布满老者满是皱纹的脸,流泪的眼中倒映着烈火红光。

“落儿……落儿……”不远处传来湛双成急切、疯狂、喑哑的声音。看来,湛双成已经知道湛落的死讯了。

老者转过身,跪在地上,沉痛道:“皇上!”

“落……落儿。”湛双成看着冲天的火光,定定站住,旋即,他跑进了太子殿。马上,又跑了出来。湛双成手臂一挺,以真气将老者吸到眼前,揪住衣领,厉色问道:“落儿呢,落儿在哪?”

老者指着身后的火,流泪道:“在那,这是太子最后的遗愿。他怕您看到他死亡的样子会过分伤心,所以才……”

湛双成双手一僵,神色呆痴,蓦然松开老者。呆滞的目光中流转着渐渐熄灭的火光……

“落儿啊,落儿!”湛双成愤怒的一声长啸,冲着火焰就扑了过去。

“皇上,您要做什么。教主!不要过去。”老者反手抱住湛双成,不让他靠近。

湛双成身子一震,将老者震飞。

“落儿,落儿!”湛双成急切的呼喊,疯狂的将手伸进火中,不断怕打火苗,想让火熄灭下来。不刻,龙袍宽大的袖子被火苗烧着。

老者爬起来,吐了一口血,踉跄奔过来,吩咐宫人快去拉皇上。湛双成已经接近疯狂了,老者和宫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身子僵直的湛双成从火边拉回来,湛双成的胳膊和手被严重烧伤,上面还游走着青色的火焰,老者见状赶忙用衣服将他手臂上的火苗拍灭。

“落儿,落儿……”湛双成眼中没有任何人,一阵清风过后,火苗渐熄。殿外顿时暗了下来。湛双成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一堆灰,神色木讷。

片刻后,湛双成推开老者,向着那堆灰慢慢跪爬过去。

“落儿……”

湛双成想起过去的种种。他为了让湛落形成冷漠的性格,从小就把他关在小黑屋里,经常不给他饭吃,还让他小小年纪就去杀人。可是他的儿子从来没有埋怨过他,一直很孝顺很敬爱他。湛双成时常觉得湛落的冷漠程度还不够,经常指责他心软,为此没少责骂鞭打他。也只是近几年,湛双成才对他放纵宠爱了一些。因为湛落为他做的所有事都让他觉得满意,湛落在外人面前是个冷血的魔鬼,唯独面对他时会流露出特殊的温柔,儿子的爱经常让他觉得幸福。

“落儿,你是不是怪我,怪为父那个时候没好好待你,所以现在只肯给父亲留下一捧灰?”湛双成眼中充满了鲜红的血丝,被烧伤的手还流着黄汤,湛双成像是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样,用烧伤的手捧起一把灰。

“落儿,那年我把你关在地牢里打你,那个时候你问我是不是不爱你,我一直没有回答过你。现在,父亲回答你,父亲爱你……落儿,你听得到么?听得到么?”湛双成捧起那把灰,将把自己的脸贴上去,遽然,刮起了一阵冷风。

那些灰从他手心忽然飘散,随风而走。地上的灰也被风吹得一干二净。

“落儿!”湛双成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几乎是嚎叫着,追着那些被风吹走的灰,在地上爬行。

“教主!您快看。教主!”老者惊讶的发现,四周火光冲天,似乎有人带兵杀进了宫中。

湛双成听不见喊杀声,疯狂的扑抱着空中飞卷的黑灰……

第一百二十章:夺位

单柏在密道里发现了几样宝贝的东西,他将那件衣服和那本书塞进怀里,然后一直走一直走,终于走出了密道。密道尽头竟是湛国的皇宫,是当年先帝驾崩的大殿。

单柏茫然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内,宫中到处都是喊杀逃命声。单柏心中一凛,冲出大殿,他知道一定是单相权带人杀入了皇宫。

单柏提起一口真气,寻着感觉飞奔。

不久后,他来到了太子殿,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

单相权一人对上湛双成和长髯老者二人,打得毫不费力。看着单相权手中银光闪烁的软剑,单柏彻底愣住了。他这才恍然大悟,那次去救人,他看到的和所学的天心剑法其实只是整部剑法中的一小部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漂亮的武功,有这么英伟的人。

看着从容不迫应游刃有余的单相权,单柏有些骄傲也有些自卑。

他知道单相权的能为,知道他是个顶天立地肩挑明月的英雄。单柏只是没想到单相权会为了他如此耐下性子,一直隐忍不发给他让路。以单相权的能力,从湛双成手中夺回王位并非难事,只不过单相权要把改错补过的机会留给他,所以一直忍辱负重隐姓埋名。

单柏为了夺回王位酝酿了两年,却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看着这样的单相权,单柏骄傲,这样了不起的人可以成为他的父亲他是多么的幸运;他也自卑,这样的人就算他用尽一生是不是仍然无法超越?单柏羞愧,这个时候,他越发觉得自己不配做他的儿子。

“我的卓儿呢?”单相权的声音喑哑沉重,急声喝问道。然后一手一掌分别对上湛双成和老者各拍过来的一掌。三人迸发出的气流在空中肆意冲撞,

“死了,死了,都死了。”湛双成哈哈大笑,冠发尽散,似乎已经疯魔了。湛双成眼冒蓝光,一掌推开老者,浑身散发着蓝绿色的邪气,似乎要和单相权决一死战。“你的儿子早就被我杀死了,死了,早就死了。哈哈,哈哈。”

单相权双目暴睁,大喝一声,和湛双成厮杀在一起。二人速度之快,电光火石,旁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招式。

老者被湛双成一掌拍出战圈,还没站起来,就被聂安和兆炎带人围上。不刻,老者就与他们厮杀在一起。

单柏看着单相权,被他高强的武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自己根本帮不上他的忙,在他面前,自己永远是那么没用,还妄想和他并肩,简直是痴人说梦。

单柏环顾左右,根本没有看到南逸的身影。

局势已定,显然湛双成大势已去,看湛双成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单柏知道他八成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被刺激神经了。

人一旦神经就容易走火入魔,单柏看着疯魔了的湛双成,有些担心单相权的安危。湛双成的武功招式离奇诡谲,单柏担心单相权会受伤,正打算冲过去帮他,就见不远处南逸带人杀了过来。看到南逸,单柏的拳头紧紧攥着,手臂颤抖个不停。

单柏垫步飞身,冲着南逸飞奔过去,拔剑相杀。

南逸没想到单柏还活着,有些意外,不过意外过后就再没其他表情,与单柏厮杀在一起。

“师父,你为何要那样利用我?”

“我是阴阳教的人,你们都是我们手中的棋子。”

“那些年你对我的好也都是假的了?”

“当然是假的,你难道指望那些都是真的么?”

“哈哈,好,好,那就休怪我不念师徒之情。”

单柏双目通红,剑剑直逼南逸要害,南逸下手无情,逼得单柏连连后退。单相权虽然一直和湛双成过招,但也注意到了一旁的单柏。见单柏和南逸交手落于下风,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继续和湛双成过招,似乎毫不在意单柏的生死。

单柏被南逸的剑逼至墙角,南逸一剑欲取单柏性命,单柏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举剑冲着南逸的剑峰就迎了上去,似乎想和南逸同归于尽。

眼看利剑就要刺中单柏的身体,一个人影冲过来挡住了南逸的剑,单柏瞬间得了空隙,手中的剑立刻刺透了南逸的身体,南逸和那个人同时倒地。

“师……师叔?”单柏想不到这个时候是云万生为他挡住了南逸的剑,见长剑刺穿了云万生的身体,单柏木然松开了手里的剑,抱住倒下的云万生。

“柏……儿……你怎么能……打我呢?”云万生有些委屈的看着单柏,声音断断续续。云万生面色惨白,伤口的血汩汩而流,不停外涌。单柏慌张的抱着云万生,不知所措。

“柏儿……你怎能,打我呢?”云万生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定在单柏的脸上,委屈的一遍遍问。

“师叔,师叔!”单柏没想到云万生会为他舍命,抱着云万生,呆呆看着他,除了拼命的喊他师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闪过,单柏觉得怀中一空,云万生被一个人迅速带走了,速度快得离奇。那人身上带着一股特别的味道,单柏回忆着那种感觉,带走云万生的人应该是花颜。

就在这时,单柏听到了另一个稚嫩的声音。

“还我弘哥哥命来。”随着声音,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从别处闪现出来,冲着湛双成就拼掌杀了上去。“为什么要杀死他,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弘弟?弘弟死了?”单柏顾不上一旁苟延残喘的南逸,站在当处,彻底愣住了。卓儿死了,弘弟也死了……单柏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单相权乍一听见那个声音,大吃一惊。顾不上湛双成,单相权一手揪住果果的衣领,神色凄惨,凛然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说话!”

果果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胡乱的推打着单相权的手,哭喊道:“松开我,快松开,你们害死了他,他死了,弘哥哥死了,死了,被他们把骨肉剔去,死了,烧成了灰。”

“你,你说什么!”单相权面容顿时失色。

湛双成趁机一掌拍在单相权后心,单相权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不——父亲,小心!”单柏飞奔过去,挡在单相权身后,生生为单相权挡住了湛双成接下来功力极为浑厚的一掌。

单相权不顾自己体内翻滚冲撞的真气,将果果的领子揪得更紧,边摇头边问:“你胡说!胡说……”

看着单相权阴惨至极的脸,果果边哭边叫:“松开手,松开我。我要杀了他们,为弘哥哥报仇。他死了,是我埋的他,就把他埋在了你们单王府的后山上,上面还写着一首他常念的小诗。”

“浅浅水长悠悠……不到大海不回头。”单柏赫然想起之前在后山上看到的那座墓,原来那是单弘的坟。单柏趴跪在地上,被湛双成一掌拍得口吐朱红,根本站不起来。喃喃将墓碑上的小诗默诵了出来。

推书 20234-07-26 :岁寒苍柏(FZ)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