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苍柏(FZ)下——三不足

作者:三不足  录入:07-26

手上满是割伤,新的旧的都有,新的伤口还在冒着血。单相权拉着单柏坐下,将兆炎喊进来,命他准备伤药和绷带。

“疼么?”单相权一脸心疼的看着单柏。

单柏看着单相权,很开心的笑着,“不疼。”

那笑容深深刺痛了单相权的心。

“啊……”单柏突然拽过单相权的手,惊讶道:“您的手心怎么这么烫?”

单相权温和而笑,蔼声道:“爹爹没事,没事。”

话音未落,就听单柏惊呼道:“您的手上有血!天啊,您的手破了么?”单柏惊慌失措的盯着单相权的手,竟伸出舌头将单相权手上沾着的血慢慢舔干净。

单相权极度震惊。手掌被单柏舔得又痒又麻。

单柏不知道单相权手上沾的血是他自己,以为是单相权受了伤。舔干净后又轻轻吹着单相权的手,心疼得连眼泪都啪啦啪啦的往下掉。

“柏儿……”单柏的眼泪落得毫无征兆,单相权愣愣的看着单柏,声音嘶哑。

单柏边哭边轻吹着单相权的手,心疼道:“疼么,爹爹,您疼么?”见单相权不说话,单柏又开始舔自己手上的血,边舔边难过道:“这样就不痛了……您一定很痛,您流出的血都沾到了我的手上。”

“柏儿,别哭了,别哭了。”单相权被单柏的眼泪弄得有些窒息。“不要这样了,柏儿,不要再这样了。”单相权还是无法接受单柏已经疯了的事实。

“血……我的手上,您的血……”单柏想了什么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木然看着满手的血,尖叫道:“不,不要——我不是故意的,不,不。我不想让父亲死,我根本不想让他死。不要,不要去战场,不要……不要跳啊,啊啊啊,不要,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啊……父亲,啊……”单柏猝然跪在地上,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抓着,边叫边摇头,惊慌癫狂。

单相权登时一惊,借机抱住单柏,将他扣在怀里,不住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父亲在这,父亲好好的。柏儿,别激动,别激动,父亲在这,不会离开你。”拍着单柏的背,抚着他的头,单相权不厌其烦。最终,单柏慢慢安静了下来。单相权索性抱起单柏,将他抱到了内殿的龙榻上。

单柏死死攥着单相权的衣服不松手,生怕一松手单相权就会马上离开。

单相权接过兆炎送来的药和绷带,哄道:“不走,爹爹不走。来,柏儿把手给爹爹。”

单柏贪恋的痴望着单相权的脸,慢慢把手伸过去。单相权小心翼翼的为单柏包扎,单柏则一个劲儿的傻笑,修长的手时不时因疼痛而颤抖两下。

“爹……”单柏的声音糯糯软软的。

“嗯?”

“爹……”

单相权抬眼,见单柏正看着他傻乎乎的笑,笑得灿烂无邪,一脸幸福。

“爹,爹,爹,爹,爹,爹……”

单相权不记得单柏到底喊了他多少声爹,只记得单柏脸上孩子般纯真的笑容。单柏有多久没这样开心忘我的笑过了?

单柏像个粘人的小狗一样贴在主人的怀里,不停的用头蹭着单相权的肩,像是在讨好他。只要单柏蹭一下,单相权就爱抚的揉揉单柏的头。

“柏儿,我是不是做错了?”单相权的声音比刚刚还要沙哑。“如果当初没有把你过继给司马氏,是不是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弘儿和卓儿还在我身边,他们都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弘儿现在在哪呢,他都不想我这个父亲么,怎么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单相权自言自语的念叨,觉得有些冷,浑身无力。

见单相权停下动作,单柏撅着嘴,用头蹭单相权的肩。

单相权抬手抚了抚单柏的头。

“可是我只想把最好的给你们啊……真的做错了么,柏儿,你觉得爹爹错了么?”

单相权神色哀戚,垂眸去看怀里的单柏。

单柏见单相权不再揉他的头,英眉渐紧,嘴巴微微翘起,撒娇似的用头蹭着单相权的肩。

单相权叹了口气,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拥堵在他的胸口,十分气闷。抬手揉揉单柏的头,单相权嘱咐道:“下次不许再去碰那把剑……”

见单相权又轻轻抚摸他的头了,单柏一脸满足的点点头。

“那些木人……都是你刻的?”单相权垂眸,看到榻边摆放着好多好多形态不一的木人。

单相权的头很晕,很难受,他知道自己生病了。强打精神,单相权弯腰拿起一个坐着的木人,放在手里摆弄。

木人抱膝而坐,抬头望天,脸上刻有泪水。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哭……”单相权侧目对单柏嗔怪道。

单柏用手指戳着木人的头,声音软软的,“那些年,天上滑过多少颗流星你数对了么?”

“一百八十二颗。”单柏换了个声音回答。

“不对,明明是一百八十八颗,你少数了六颗。”单柏戳着木人的脑袋道:“连数都数错了,所以父亲才不来看咱们,每次我都对着流星许愿,许了一百八十八次,不会错的……”

单相权不太明白单柏在说什么,不打断他,静静听着。

“那次父亲过寿,我从南山偷跑回家。师父知道我偷偷下山,回去后还打了我一顿,是不是你告的密?”单柏对着木人撅嘴道。

单相权大概明白了单柏说的是什么,原来单柏是想起了那些年在南山学武的日子。

“柏儿,你许的什么愿?许了一百八十次?”单相权有些好奇。

单柏低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片刻后,他从榻上爬下,跑到龙案边,竟拿起笔开始写字。

“柏儿?”单相权被单柏孩子般的举动搞得有些糊涂。他想去看看单柏写些什么,可刚一站起来,他就眼前发黑,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这时,单柏捧着几张纸走了过来。

“爹爹,您看我的字好看么?”单柏将纸恭敬的交给单相权,然后坐在单相权身边,抱住单相权,等着单相权表扬他。

单相权的手有些抖。单柏的字迹和他的字迹一模一样,难道单柏在临摹他的字?为什么要临摹他的字,单柏到底有多思念他才会每天都在临摹他的字?

单相权拿起其中的另外的几张,那几张纸被血染红,已经揉烂不能再看了。单相权知道这是那次他留给单柏的纸条。直到现在单柏还这么宝贝着这几张字条么?

单相权有些心酸。

“爹爹,您不喜欢么?”单柏见单相权面色悲伤,有些沮丧道。

单相权将单柏一把揽进怀里,摇头哽咽道:“喜欢,爹爹喜欢,很喜欢。”

单柏似乎没想到单相权会主动抱他,像是怕冷一样,拼命往单相权怀里扎,抱着单相权黏声道:“爹爹,每夜我都在数流星,一百八十八颗,那个愿望我许了一百八十八次。可是师叔骗我……他和我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那个愿望根本没实现。”

“柏儿许了什么愿,可以告诉爹爹么?”

“嗯……告诉您您不许说出去,说出去就不灵了。”单柏支起身子附在单相权耳边小声道:“我希望……希望爹爹别不要我,可以每年都来看看我。”说完,单柏又将身子蜷缩起来,重新钻入单相权怀里。

单相权抬手轻轻按着胸口,此刻,他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单柏学艺的那些年,他从没上山看过他一眼,唯一的一次还是偷偷摸摸去的,没让单柏发现。单柏那年偷跑下山给他祝寿,他打了他还把他轰了回去。这样一个简单得近乎卑微的愿望,他抬抬腿就能帮单柏实现,可他却让单柏一年一年的祈祷,默默重复了一百八十八次……

“爹爹,您为什么发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单柏神色焦急,声音有些高亢。

“不,柏儿……我没事。”单相权抱着单柏,对他微笑,眼睛有些酸涩。

单柏用头蹭着单相权的肩,感到手掌的温度,知道单相权正用手揉着他的发,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得很甜。

“柏儿,我们出去走走,好么?”单相权觉得胸口闷得难受,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单柏一脸依恋的拽着单相权的手,开心的笑着,不住点头。

第一百二十七章:渡劫

单柏奔跑在御花园里,阔大的龙袍兜风而舞,下摆在清风中翻动,就像一只正在欢快洒脱玩乐的紫金色小龙。

单相权的头很晕,但还是努力跟着单柏,追着他陪他一起玩。

片刻后,单相权靠在一块大的假山石上,大口喘着粗气。

“爹爹,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单柏玩得正高兴,并没注意到单相权还发着高烧,不由分说的将一块黄绸帕子系在单相权眼睛上,然后迅速跑开。

单相权笑了笑,强撑着去追单柏。

单柏跑得很快,一溜烟就不见了,可单相权没走几步,就摇晃着倒了下去。

单柏跑到湖边时,发现单相权没有追上来,正在诧异,突然看见了波光粼粼的湖水。单柏很怕水,猝然尖叫了一声,就手忙脚乱的往回跑,谁料脚下一绊,单柏重重摔了个跟头,怀里的几张纸飞了出去。被风吹走,飘乎乎落到了湖面上。

那几张纸是单相权当初留给他的,他每天都宝贝的踹在怀里,不许别人碰,好像谁会和他抢似的。此刻,单柏见纸落到了湖面上,竟踉跄着跑过去,一个猛子跳了下去,扑腾着去抓那几张纸。

宫人见单柏落水沉了下去,大惊失色下纷纷叫嚷,喊人来救驾,几个小太监跳进水里,可扑腾了半天也没找到单柏。

御花园内一阵大乱。

单相权刚被宫人唤醒扶起就听见了单柏落水的消息。

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单相权急忙跑到了湖边,见宫女太监乱成一团不见单柏人影,单相权一个箭步跳进了水里,可他并不善水。过了好久,单柏终于被单相权推了上来。太监们将昏迷的单柏赶忙拉上来,未等去拉单相权,单相权就沉入了水中,连气泡都不见了。

宫人更加慌张,小太监们又纷纷跳进去找寻沉入湖底的单相权。

这会儿,聂安得到消息慌忙赶了过来。见单相权没入湖中不见了,聂安甩下官服就跳了下去。湖水很冷,他憋了口气猛的沉到湖底,好一阵摸索寻找,最终摸到了单相权的衣服,拽着昏迷的单相权,聂安将他拉出了湖面。

单柏被闻讯赶来的御医拍弄醒,吐了好几口水,手中却还一直紧紧攥着扑腾着捡到的那些纸渣。披着宫人送上的干衣服,单柏坐在湖边不住打颤,显然是惊吓过度还没缓过神来。

“御医,快,快过来!快来看看王爷。”聂安将单相权平放在地上,大声呼喊御医。

几个御医赶忙跑过去,聂安扶起单相权,猛拍他后背。呕出一大口水后,单相权还是昏迷不醒。

单柏坐在一旁,愣愣看着嘴唇青紫双眼紧闭的单相权,瞬也不瞬。抓着碎纸屑的手时不时的抽搐几下。

“王爷身子怎么突然烫得这么厉害?”聂安记得刚刚单相权的手还是冰凉的,这会儿竟烫得没法碰了。

御医抹了抹头上的汗,焦急道:“王爷怕是得了伤寒,看样子有些时候了。”

“王爷怎么没气了?王爷,王爷!”聂安见单相权胸膛毫无起伏,抱着单相权急得大叫。

单柏定住了一般盯着单相权苍白的脸,身子开始发抖。突然,单柏拼尽全力尖叫了一声……

天地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聂安和御医还有宫人全部都愣住了,被单柏猝然的尖叫声吓得彻底愣住了。

单柏慌张的站起来,扑到单相权身边,猛的推开聂安,捶打着单相权的胸口。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不能,不能这么打王爷……不行,皇上,您看好了,他是您的父王啊!”聂安焦急的阻止单柏,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了,抓着单柏的肩膀想让他冷静下来。

单柏的力气很大,把聂安推了个踉跄。单柏捶打着单相权的胸口,眼眶发红,焦急的唤着:“父亲,父亲。”

聂安被宫人扶住,看着单柏呆愣住了。单柏的神色不再呆滞,口气声音也变得和以前一样。似乎一切都正常了……

“皇上?”聂安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单柏顾不得搭理聂安,见单相权又吐出了几口水,对着单相权的嘴开始吐气,帮助他呼吸。见单相权终于提上了一口气有了呼吸,单柏抱起单相权大步往金龙殿跑。

“王太医,快来啊!”单柏跑了几步见御医和聂安还站在远处看着他发愣,大怒道:“随朕过来啊,若是父亲有个好歹,朕把你们都斩了!”

“皇上正常了?”聂安抓着御医的手臂,大喜道:“王太医,皇上是不是正常了?”

王太医激动的点点头,道:“是的,皇上他正常了,看样子不再像之前那样了。”

“我们快过去!”聂安兴奋的拽着王太医的手臂,带着他阔步疾奔,同时招呼着身后的几名御医,让他们快些跟上。

“皇上,您先换身干净的衣服吧,这样会着凉的。让王太医他们先在这守着,您围在这里,他们看不好,王爷也休息不好。”

单柏背对着聂安,注视着发着高烧一直昏迷不醒的单相权,双肩耸动。

“皇上,您怎么了?”聂安觉得单柏有些不对劲,关切追问。

“这些日子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我似乎想起来了……父亲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没死,我就知道……这些日子,他一直陪着我,陪我玩……”单柏的声音低沉而痛苦,似乎在努力克制着热泪,不让它们流出来。

单柏白皙的手露了一些在袖外,他的手臂抽搐得很厉害。

“皇上,您能好起来,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王爷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聂安知道如果单柏不是皇帝,他此刻一定正在痛快的哭,而不是为了顾及皇威努力憋着眼泪。

“刚刚我就觉得父亲的手烫得厉害,他一定早就生病了,为了哄着我才一直强撑着,可我竟然让他陪我玩,我真是……”单柏懊悔的说着,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猝然跪地。

“皇上!”聂安惊呼一声,跟着跪了下去。几位御医也跟着赶紧俯首跪地。

“皇上,不要这样,您这样他们都没办法给王爷诊治了。”聂安跪着走到单柏身边,将他劝起后扶到外殿,然后命宫人为他换洗。

单柏回来时,聂安已经吩咐人为他准备好了晚膳。

“父亲他怎么样了?”单柏看也不看满桌子的饭,急着往内殿走。

聂安拦住单柏,劝阻道:“皇上,您在里面王爷肯定没办法好好休息。这些日子他太辛苦了,让他好好好睡一会儿吧。”

有些不甘心,可知道聂安说的对,单柏点点头,颓然坐在桌边,难过沮丧。

“皇上,您好了实在太好了……剩下的别多想了,太好了。您必须多吃一些,看到您这样,王爷醒来会心疼的。”见单柏真的好了,聂安彻底松了口气。

推书 20234-07-26 :岁寒苍柏(FZ)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