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强忍怒火,厌恶地甩开他的手,背过脸去,抿着嘴一语不发。
帕瓦站立起来,慢悠悠地说:“我好心提醒你,艾伦,陛下给的时间可是有限的。而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丝毫行动。”
“帕瓦,命运之戮根本不在马尔斯手上。”拉斐尔冷冷地说。
“不要敷衍我,艾伦。前任团长伊奈特偷走了圣物,死之前肯定会交给一个更强大的人来保护圣物,马尔斯就是最合适的集成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帕瓦,像康斯坦丁那种人,即使我把他带回罗马交给宗教裁判所,他也不会说出来。请再给我点时间。”
帕瓦神父目不转睛地审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透出两道幽光,终于说道:“三天,三天后如果没有我想要的结果,我会亲自动手。”
拉斐尔强忍住心头的寒意,“不行,三天时间太少了,康斯坦丁根本不相信我。”
“他不信任你?为什么?”
拉斐尔冷哼一声,“他一开始就对我很反感。”
“你那销魂的功夫哪去了?神魂颠倒间,还有什么秘密套不出来的?”帕瓦又坐了下来,伸手搂过拉斐尔的肩膀,摸到他的伤口,用力按了一下,拉斐尔感到一阵剧痛,咬紧牙强忍住不发出声音来,额上已经一片冷汗。
帕瓦看到那苍白的嘴唇在脆弱地颤栗,体内突然窜起一簇隐隐的欲望,用手指在那唇瓣上轻轻抚过。
拉斐尔一掌扇过去,“给我滚!你这条疯狗!”
帕瓦挨了一巴掌,怒火中烧,一下把拉斐尔按到在床上,俯身吻了上去。
拉斐尔大吃一惊,上身被按住,动弹不得,只好一抬腿,用膝盖朝他腹部踹去,帕瓦跌到了床下,
帕瓦站直身子,冷哼一声。抚着火辣辣的脸颊,阴鸷的说:“你还装什么呀,拉斐尔。哼哼,你怎样当上最年轻的枢机主教?谁不知道你是教皇陛下的宠臣?如果让你的大团长知道你喜欢在男人身下承欢,不知会有什么感受呢?”
“住嘴!康斯坦丁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帕瓦眼里闪着冰冷的绿火,“但愿你清楚记得自己是谁的人,不要鬼迷心窍。宗教裁判所如何处置叛徒,你应该最清楚!”
“记住,你只有三天时间!”
拉斐尔无力地躺在床上,脑海里这句话挥之不去,像修罗的诅咒。
他很清楚,帕瓦是说得出便做得到,自己认识的人当中,没有比他更狠绝的。
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本不该到这来,不该卷入他的世界。为什么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无法自持?
呵呵,还真让帕瓦说对了,我就是鬼迷心窍……
思绪又回到了两个星期前那天晚上。
罗马,梵蒂冈。
冬日的阳光总是消失得很早,转眼天已经全黑。
拉斐尔做完晚祷,像往常一样走进教皇格利高里二世的书房,作为教皇的机要秘书,整理文件卷宗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
他坐到书桌前,将那一大堆公函信件逐一拆开来看,先给那叠礼节性往来的书函一一作了回复,加上教皇的戳印。另一类必须由教皇亲自处理的叠起放到一个文件格里。
正当他有条不紊地进行这一切的时候,帕瓦神父走了进来。
拉斐尔站了起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感到帕瓦的眼睛直盯着自己。
他一直不喜欢这个人,尤其讨厌他那冰冷的绿眼睛,像一块毫无生气的青苔,阴暗、沉闷,连说话的语调都是那样死气沉沉。然而此人是千万不可得罪的,他虽然身份不高,只是一名普通教士,却是教皇的亲信,能自由出入教皇的内殿。作为教皇秘书的拉斐尔,经常看到教皇秘密宣召帕瓦前来跟密谈。
但是,今晚,拉斐尔清楚教皇并没有让帕瓦前来。因此,拉斐尔说:“很抱歉,帕瓦神父,陛下已经休息了。请明天再来吧!”
“拉斐尔大人,我有要事,一刻也耽搁不得。还请阁下通传一声。”
拉斐尔皱起眉头,考虑了一会,“那好吧,请在这稍等。”
他朝教皇的寝室走去,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出乎意料,已经睡着了的教皇一听到帕瓦来了,就立即醒了,马上要召见帕瓦。
017、噩梦伊始
等到帕瓦从教皇房间里出来,已经快到半夜了。
拉斐尔依旧呆在书桌旁,没有得到教皇的允许,他是不会离开的。
他们打了个照面,拉斐尔欠了欠身,道了声晚安。帕瓦回礼,意味深长得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不知怎的,拉斐尔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听到教皇格里高利二世在身后叫唤,拉斐尔连忙回过身来,走到教皇面前恭恭敬敬的垂首而立。
格里高利二世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年轻,五年前登上梵蒂冈最高牧首之位时还不到四十岁。高大的身材,浓密的卷发,雕塑般的五官,一双碧眼熠熠生辉,蕴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其说像一个虔诚恭顺的牧灵,倒不如说像一个令人敬畏的神祗。
此时,教皇在书桌旁端坐如仪,不发一语,眼睛里却掩饰不住翻腾的浪涛。
拉斐尔叫了声:“陛下!”
教皇看了他一眼,语气和蔼地说:“坐下谈,孩子。”
拉斐尔顺从地坐到格里高利二世跟前。
教皇缓缓地开口了,“你还记得马尔斯。康斯坦丁吗?”
拉斐尔陡然一惊,“他不是圣殿骑士团的副团长吗?”
教皇点点头,“还有呢?”
“他还是拜占庭帝国最高执政长官的儿子,现任的迦太基区大公。”拉斐尔蹙起眉心,按捺不住问道:“陛下,他出什么事了?”
教皇的碧眼透出两道精光审视着他,“你很关心这人?”
拉斐尔觉得背脊冒出一层冷汗,慌忙答道:“谈不上关心,陛下,只是此人在帝国赫赫有名。所以我有点好奇。”
“你不认识他吗?”教皇不动声色地继续问。
拉斐尔垂下眼睛,“陛下,像他这样的人,帝国上下好像没有人不认识吧?”
格里高利二世忽然凑上前,搂住拉斐尔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跟前,贴着他的耳畔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你这是在避重就轻敷衍我,孩子,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通常我问得出的问题心中已经有答案,只是想知道你的回答是否合我的心意。”
拉斐尔明显颤栗了一下,额角渗出一层薄汗。
格里高利二世阴晴不定地看着他,“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孩子?”
拉斐尔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陛下,这些年来,我从未做过任何有违您心意的事,一直谨守着誓言,难道您还怀疑我的忠诚吗?”
格里高利二世看着那长睫下的蓝眸有泪光闪动,伸手抱住那长满漂亮的金色发卷的头,按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的抚弄,像摸着一只柔顺的波斯猫。
放柔了声音,说:“孩子,你害怕什么?我没有丝毫恶意。但既然有些事发生了,我们就要积极去面对。”
拉斐尔抬起头,惊疑不定地望着教皇。
格里高利二世将他拉起来,让他挨着自己坐下。
“任何回忆都是宝贵的,哪怕是痛苦的回忆,它让你的人生独一无二。因此,不要总是逃避。”
拉斐尔随着他的话茫然的点点头。又听到教皇低缓的声音继续说道:“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在海上悠荡,天空突然星月无光,海面上一片漆黑。随即狂风大作,巨浪滔天。我的小艇都快撑不住了。忽然,我听到了求救的呼喊声——是小孩子的声音!我四处张望,在闪电亮起的瞬间,我看到了你,你一只手拉着一根浮木,另一只手还紧紧抱着另一个一动不动的孩子。”
“我努力靠近你们,我能把你救起已经很难,因为我的小舢板根本无法坐上第三个人。然而,你却坚持让我先救你的同伴,你说你可以抱着浮木跟在我后面。那时候,你的一张脸布满漆黑的疤痕,异常难看,那双蓝眼睛却美得惊人。
“当时的情形异常危急,不能再有丝毫拖延了。我只好把你的同伴救到舢板上,给你一根绳子绑住浮木,舢板摇摇欲散,挣扎着向不远处的岸边靠去。我一直担心你,不断地回头张飞望,然而,一番巨浪卷来,你终于沉入了海底。”
“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消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我既难过又愧疚。我把你的同伴救到岸上,送到他父亲手中。那时我才知道,你的同伴竟然是迦太基大公的儿子,而那位大公,听到你没有获救的消息,痛苦得几乎发狂,再次派出所有人出海搜救。”
“我谢绝了大公的挽留,加入到搜救的队伍中去。我无法忘记你那双天使般的蓝眼睛,坚信上帝不会让这样可爱的孩子就这样消失在海浪中。我在海上漂流了好久天,迷失了方向,最后被海水涌到了一座荒岛上。在那儿,感谢上帝,我终于找到了你!”
“然而我发现你是在是个奇怪的孩子,你说自己父母双亡,大公是你唯一的亲戚,却又死活不肯回去,你甚至不愿跟我说明原因。我只好把你带回罗马。从那时起,你就跟在我身边,一直到现在。
这些年来,你从来不跟我谈起过去的事,你的身世永远是个谜。你说你彻底忘了。但我却知道,任何事情发生过就会留下痕迹,因此任何记忆都不会消失,只是你不愿想起来而已。”
拉斐尔纹丝不动,头深深地埋在手心里。
格里高利二世轻轻的捧起他的脸,凝视着他。
拉斐尔读懂了他的目光,心中一紧,明白该来的终究来了。只听到教皇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飘渺而又坚定:
“孩子,这一次,无论你愿意与否,你必须回到迦太基,寻回那久远的记忆,完成这一次任务,因为这是主交付于你的使命!”
018、海洋之火
城楼上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来回踱步,一头银发反射着月华的冷光,衬托得雕塑般的五官英气逼人,黑晶眸子深不见底,此刻正望向远处的大海,眼神中已经有几分焦急。
已经过了午夜,君士坦丁堡的海军舰队还没有出现。
深沉的夜幕下,海洋一片浑黑,忽然远处隐约有白浪翻腾,如并列的线一般飞速推进,井然有序,康斯坦丁一阵激动,屏息宁气等待着。
突尼斯港口的灯塔,每隔五分钟就会亮起某种信号,而这一次,它等到了特定的回应——是拜占庭海军舰队的确认信号。
满载海军的五十条军舰悄无声息地驶入了突尼斯港口。
康斯坦丁策马奔向码头,迎接久盼的救兵。
一个矫捷修长的身影向自己迎面走来,一身深蓝的战袍,满脸阳光般的笑意,不需要言语,久别重逢的昔日同袍用军人特有的拥抱表达了彼此的友谊。
康斯坦丁笑道:“没想到是你亲自前来,拉尔夫将军。”
海军将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恨恨骂道:“该死的马尔斯,还是那样傲慢,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接受我的帮助!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康斯坦丁笑得灿烂,“我的确怀念咱们并肩作战的岁月,但你现在是拜占庭海军统帅,肩负的是守护帝国海洋防线的重任。”
拉尔夫正色道:“北非是帝国的前沿重地,有效地阻挡着阿拉伯人对帝国的觊觎,因此我这次前是为迦太基的海防布下天罗地网。”
康斯坦丁满眼赞赏地望着他。
拉尔夫神秘一笑,“马尔斯,跟我来,给你一个惊喜!”说完,拉着康斯坦丁朝船上走去。
他们走进船舱,康斯坦丁看到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垒垒木箱,
拉尔夫打开其中一个,推出一座罗马轻型投石机,上面放置着个半米长手臂粗的黄铜管子。
康斯坦丁把黄铜管子取下来,放在手上仔细端详,又从里面倾倒出一些黑油油的粘稠的液体,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顿时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你成功了?拉尔夫,你终于造出了‘海洋之火’!”
“我已经作了最大的改良,几天后的北非海战就是它最大的考验,但愿不会让我们失望。”拉尔夫接过黄铜管子,解释道:“你看,这是虹吸管,连接着下面的油罐,油罐里装满了活性硫、酒石、沥青、煮过的食盐还有石脑油。内里的成分混在一起,威力惊人。”拉尔夫得意得解释道。
他又指着那座轻型投石机,“这是发射装置,手动气泵、导管、管口引火机。刚才说的那些混合液体加热和增压便会汹涌而出,而喷射器管口的引火机关,则会随时引燃经过的液体,这样最终喷出的就是火焰了。”
“还有这些船也是专门设计的,体积小,运转灵活,但防卫却十分坚固,用厚重而且浸湿的兽皮包裹,这样即使置身火海也丝毫无损,我把它们叫做‘火船’。”拉尔夫指着外面的小战舰补充说道。
“你真是天才,拉尔夫!”康斯坦丁由衷地赞叹,“如果让威尼斯学院的老头看到了,一定后悔自己当初有眼无珠。”
“幸好他当初一脚把我踢走,否则,一辈子混在那死气沉沉的地方,我的梦想也只能躺在棺材里了!”
康斯坦丁沉思不语,脑海里的思维在飞速旋转。
停了一下,拉尔夫又问道:“你打算等待阿拉伯人送上门来还是主动出击?”
“先让你的人休息一两天吧,我们再商量一个详细的作战部署。”
说完,他们离开舰船,上了岸,向大公府邸走去。
第二天,他们来到露德圣母堂后面的一座山上,那里安息着牺牲的两千名圣殿骑士团战士。
每次出征前,拉尔夫都会前去祭奠死去的战友,祈求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灵的保佑,助自己旗开得胜。
康斯坦丁望着茫茫无际的一片花岗岩十字架,那张张惨死的面孔又浮现眼前,那悲苦、愧疚、无能为力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
拉尔夫看着他,劝道:“马尔斯,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不,这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希望寄托在梵蒂冈身上。我一次次发出求救,一次次被敷衍、被愚弄,却无法清醒过来,直到葬送了两千名骑士的生命。”
拉尔夫震惊不已,“我无法想象教廷为何见死不救,这些都是他们的骑士!”
“原因很简单,迦太基不是罗马的领土,即使被异教徒侵占,也伤不了梵蒂冈一根毫毛。另外,我总觉得他们针对的是我。”
“针对你?为什么?”拉尔夫不解地问。
康斯坦丁刚要解释,忽然噤了声,眼前一个身穿黑色法衣的教士朝他们迎面走来。
教士朝他们微笑点头,“早安,马尔斯,早安,将军阁下!”
康斯坦丁勾唇一笑,“你好吗,艾伦!”又对拉尔夫说,“这位就是梵蒂冈最年轻的枢机主教拉斐尔大人。”
两人互相致意。
拉尔夫注视着拉斐尔,明丽的晨光中,拉斐尔的脸显出淡淡的苍白,眉清目秀,气质沉静,令人一看顿生好感。
“艾伦,你一大早在这干什么?”康斯坦丁讽刺地问。
“今天是安息日,我来送魂归天国的战士最后一程。”拉斐尔装作听不出来,彬彬有礼地答道。
康斯坦丁抿紧嘴唇,不在说话。
拉斐尔只好欠身告辞。
拉尔夫看着他修长优雅的身影款款而去,久久无法移开目光。忽然说道,“天哪,真没想到梵蒂冈的红衣主教如此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