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伤别离 上——尉迟凌霄

一个月后，《月上萧墙》开机记者会。华丽的场面，即便是没了解过的人，也能知道这部电影上的巨额投资。

苍凌霄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着尉迟颜的出现。

记者会是在他的歌声中拉开序幕的。清澈的歌喉，性感的嗓音，唱着一个辛酸的宫廷故事。一首《遗梦千年》全场惊艳。

当他唱到一句歌词的时候，苍凌霄惊呆了。

十四

“你名字的甜香盈满我心时

我却忘了自己的名字

好似你的朝阳升起的时候

晨雾会散尽①”

当时整理到李煜的《虞美人》这首词的时候，虽然这词说的是亡国的悲痛，却不知怎么想到了尉迟颜。于是按着自己的理解在词的后面写上了这样的两句话。没想到竟被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了。

心中有秘密被拆穿的害怕，想立刻问个究竟，却没有马上联系上的办法。

这时却见镜头前尉迟颜离开主演的坐席。房间里的电话铃响。

“喂？”

“是我。”

“颜？啊！尉迟颜……你不是在记者会……啊，你刚刚离开位子就是来打电话？”

“恩，我猜到你在看了。听到主题曲了吗？我写的词还不错吧！谢谢你！”

“那句歌词……为什么……”

“哦，那句啊！我觉得你写得挺好的啊，就照搬了。你不会是来讨稿费的吧！”

“那到不是。只不过，没想到。恩，也没什么。”

“我读到这里的时候，剧本正好也看到一段感情戏的部分。心里突然就都是那人的名字了！呵呵，今晚可能要很迟了。明天正好还没我的戏，到时候去找你，欠你一顿饭！”说完就挂断了。

苍凌霄凝视着镜头前又出现的那个人，上勾的眼角，笔挺的鼻梁，微启的上唇。

你可知道，我写下那些文字的时候，心中念的是谁的名字？

玉汝于成，迟迟吾行，颜如舜华。

到场的除了主演尉迟颜，还有导演阮裕杰，制片人秦伟，主演路渊寻、汪菲菲、乔梓，以及其他的一些演员。

之后的答记者问，现场气氛颇为活跃。尉迟颜端坐着，面带微笑，从善如流，偶尔与导演编剧或其他演员的眼神交流也谦和自然，十足的巨星风范。

然而，一个记者的提问却让苍凌霄瞬间把心紧绷。“关于前段时间和台湾新人偶像郑希肴的传闻，尉迟主演有什么解释吗？”

这些类似的传言绯闻，娱乐圈一天之内就不知道有多少。绯闻绯闻，不言而喻，是使人变红的。因而也成为一些人抓眼球的手段。有些人的绯闻还没提就被人遗忘，而尉迟颜的则会被乐此不疲地谈论着，各大媒体也争相报道以取得大快人心的阅读量。

尉迟颜依旧笑着，却产生一种压迫感：“敢问这位记者朋友，问题中牵扯到的另一个人可在《月上萧墙》剧组？若不在，还请不要偏题！”

台下却骚动起来。两位当事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实在可大做文章，也更让人好奇。

秦伟皱皱眉，给了尉迟颜一个眼色，示意他解释清楚。

尉迟颜点点头，缓缓道：“如果各位真要我说的话，也是无妨的。”顿了顿，“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有一种手法叫炒作。我，自然不必借用这种方式。”看似自大的语言，却有种不容否认的威严，而深层含义，也再明了不过。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我很荣幸能成为这个事件的主角之一。”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说完还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对提问的尊重。然而这样的完美表现却掩盖不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大家心照不宣，这事就算过去了。小小插曲影响不了整个记者会，《月上萧墙》声势浩大地开拍了，更增加了大众的关注度与期待度。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种动物叫蟑螂，有种人的不死精神胜过蟑螂。

第二天，当尉迟颜和苍凌霄在平民饭摊里边聊边吃午饭的时候，他们领略到这种人的危险。

见面时尉迟颜问要去哪儿吃，苍凌霄说要是不嫌吵，就到附近的小饭摊吃。又笑说这样的大人物必定没吃过，不比大饭店却别有一番平实自然。

于是两人来到了这儿，一家干净整洁的饭摊。老板是外地人，来上海做生意。女儿也跟了过来，在附近的初中上学，今年正好初三，暑假也在学校补课。

两人点了一份青椒土豆丝，两个红烧狮子头，一份椒盐排条，一份手撕包菜，外加一份番茄蛋汤。菜上齐，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了。

尉迟颜虽说过惯了大少爷般的生活，倒也不娇贵，一口一句称赞。老板听着心里舒畅：“你这孩子挺不错的，人长的也俊俏，到不比我们小凌霄差呢！”又端上一盆西瓜，说是给解解暑。

正感慨平民的朴实，老板的女儿领着书包冲了进来：“快开电视！快开！我竟然都不知道，呆会电视上要放郑希肴来上海宣传新歌的节目。果然上海这种大地方，这样的机会都多些。”说着迅速调到娱乐频道，呼哧呼哧地坐到电视对面的位子上。

尉迟颜和苍凌霄两人相视无言。苍凌霄低头继续吃饭，尉迟颜正准备掏出墨镜，苍凌霄摇了摇头：“这种地方，你带着墨镜反而引人注意。”尉迟颜点点头，埋下头饭扒得飞快，立刻就像一个三五大粗的汉子，全没了优雅的风度。

苍凌霄看着他笑笑：“果然演技不一般！”

尉迟颜右手还拿着筷子，左手挥了挥，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快吃！”

正在这时，电视里放完了MV，郑希肴的脸出现在镜头前：“尉迟颜！不管你在不在看，我都要说！什么炒作不炒作的，我现在全不管了，名声我也不要了！昨天我还满心欢喜说就算只是在电视上，但又能看到你了，可你却对着大家说了什么话！现在我就问一句，你是上完扔了钱就跑的人吗？”

注：①出自泰戈尔诗

十五

两人停箸，对视，沉默。

尉迟颜凑到苍凌霄耳边，问：“这顿饭大概多少钱？”

苍凌霄想了想，说：“五六十吧！”

“恩，”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压到碗下，拉着苍凌霄的手往外走，喊着“老板钱放在桌上了！”不理会身后“还没找钱”的喊声一口气冲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苍凌霄弯着腰喘了会气，抬起头看见尉迟颜也正一手撑着对面的墙看着自己，胸膛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起伏着，夏日的汗水浸湿了衣衫，贴着皮肤勾勒出美好的线条。

苍凌霄伸手朝自己脸上扇了扇，道：“这天真热啊！”脸却不知什么原因红了。

尉迟颜没来得及答话手机就响了。他按下接听键伸直拿手机的右手，只听里面传出咆哮般的吼声：“尉迟颜你搞什么啊！韩越已经抓狂了！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啊！”

尉迟颜赶紧对着话筒喊：“知道了知道了！我还有事挂了！”冲着苍凌霄眨眨眼，收起手机，讪讪道：“老板出马了！”

苍凌霄看着他露出的孩子样，不禁笑出了声：“那个郑希肴也真是，这么肆无忌惮地对着大家说谎……”

“呵呵，他没说谎！”说着伸出手想拍他的头。

他却往后退了一步，笑容僵在脸上：“没说谎的意思是……你真的和他……”

尉迟颜窘迫地收回手，不屑地扁扁嘴：“是啊！这有什么啊，大家都这样的！就他还当多了不起的事一样到处讲。”

举起一只手挡住阳光，正想提议去一个阴凉的地方，却见苍凌霄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又迅速地用手捂住，低下头转身。他赶上前一步，拉住苍凌霄扳回他的身子，只见已是满脸泪水，看得他心中一紧。

苍凌霄两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抹：“对不起，我好像又犯病了。我一犯病就像疯子，你不要理我。”嘶哑的声音颤抖着。

尉迟颜一时愣住，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苍凌霄深呼一口气，继而道：“我回去吃药去了。”转身离开。

在背对尉迟颜的地方，他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胸口。

因为那里仿佛被撕扯着，很痛。

似乎经历了一场瑰丽的梦，醒时，梦里的另一主角亲口告诉你它的虚幻。这感觉，那么似曾相识，却来的更为强烈。因为梦的更沉，醉的更深。

尉迟颜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身后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

回头看见韩越坐在车内，顶着一张没表情的脸：“秦伟已经抓狂了，直念着不该找你当主演。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啊，好歹也是个大明星。”语气依旧平淡，内容较平日稍微丰富。

传说中韩越抓狂的表现。

尉迟颜扭头就走，手机却响了。

“马上回事务所。”韩越的声音。他的职业精神不允许他的说话声音过响。

“知道！我拿车去！”两手插着口袋摇摇摆摆从另一头出了巷子。

尉迟颜进到办公室的时候，非常不愉快地看到了老板秘书余心晖。

据说十年前余心晖也是这个事务所旗下的艺人，脸蛋没话说，后来不知怎么的跑去当秘书了。奇就奇在这老板还就给他管住了，平时只会冲着人吼，他面前倒是大气不敢喘。到后来竟还演变成秘书来教训那些不守规矩的艺人了。还有一点让大家觉得他很神秘：媒体无论多大的嘴，余心晖只要想它闭上，它就能闭上。

别看余心晖一奔四的人还顶一张漂亮脸蛋，生气起来任谁也要忌他三分。尉迟颜心中暗道不好，上一次他出面教训自己是因为自己压根忘了一个重要的通告，于是给批得狗血淋头。这次，看来也不那么好蒙混过关了。但好在面对他，只用回答“知道”。

“坐下！”他坐着尉迟颜的办公椅，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尉迟颜乖乖坐下，刚想翘二郎腿，又收回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知道。”

“为什么？”

“因为……”

“因为你给公司造成了负面影响！艺人的私生活公司无权干涉也没空去一个个管，但如果过于严重的负面消息将会使得公司整个经营状况恶化，同时会影响到其他同公司的艺人，知道吗？”

“知道。”

“还有你自己，这个时候闹出这么一个绯闻，整个《月上》剧组都要为你捏把汗。难得的机会不要不知好歹浪费掉了，知道不？”

“知道。”

“那个香港艺人那边我会去处理，你自己这方面自己解决，也不许找韩越，算是对你惩罚。若是在剧组拍到你的戏份之前还没能够处理好，什么后果我想你也该知道吧！”

“知道。”

尉迟颜一直一副小学生认错的摸样，余心晖看他态度诚恳，真心悔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尉迟颜吐吐舌头，躺倒在沙发上。

韩越推门进来，递给他一打名片：“不要说是我给你的。”

尉迟颜一个翻身做起来，嬉皮笑脸：“干脆你都帮我打理好呗！”说罢还眨眨眼。

“不行，余心晖知道了就麻烦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说，你要真忌惮他，不是应该连名片都不给我？”尉迟颜一脸讨好相，就差揉肩捶腿了。

韩越迟疑了一阵，道：“下不为例。”关上门出去了。

尉迟颜又躺下来，头枕着手，脚架的高高的晃啊晃。

十六

“你们公司那什么秘书还挺厉害啊！听说郑希肴已经和公司解约了，香港那边所有媒介都找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了！”爱克斯左腿搭右腿，右臂支在沙发靠背上，晃了晃左手中的酒杯，道。

深红色的酒撞到杯壁上，又顺着玻璃滑下来，融入它本该属于的深红中。

尉迟颜不愉快地“哼”了一声：“本来也就不是什么事，他自己非要搞得人尽皆知。现在这个下场也不奇怪。”

“倒是你，那么多人，连带那个什么莫祁，都护着你，落得安闲。他要知道，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对了，苍凌霄他……没事吧。他有什么比较严重的病吗？今天他好像说又犯病了。”

爱克斯冷笑一声：“你觉得这算病？他自己说说罢了，不然你当他还能和你说话，早失控了！”

尉迟颜心中一惊，不安道：“那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爱克斯放下酒杯，抬起眉看向他，笑问：“你觉得问我这个问题合适吗？”

尉迟颜不语。

“不过今天倒是让我惊讶，竟然他到那种程度了，还不需要我出来。有你功劳哦！”说着拍拍尉迟颜的肩。

尉迟颜却觉得这几下拍的分外沉重。

夏日的夜晚并不舒适，有阵阵风伴着无休止的知了声，带来的热气使得更加烦躁。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打破，而他则是这场破坏的始作俑者。

然而这些他现在无暇细想。他转过身直视爱克斯：“我想知道，你是为什么存在的？”

“不是早说过了吗？为了保护霄！”

“可是你有想过按你这样的方式，最后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那你呢？你做了什么？”

“至少我没想过欺骗他！”见爱克斯神色缓下来，也降低了语调，“对不起，我好像不该干涉的。但是既然现在我也算个‘共犯’了，我想说，还是不要再继续骗下去了吧！这样你很累，他也很累。”

“对不起，我做不到！”站起身，他看见尉迟颜身后窗外的空中有很多星星，宛如洒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细碎宝石。

有一个关于星星和灵魂的传说，每个星星都对应着地面上的一个人。当一个人死去时，他的星星便会陨落。

他知道，没有一颗星，属于自己。

尉迟颜看着爱克斯站着，沉默着，似是一直看着自己，却又像是看着另一个世界。许久，他转身，绕过沙发，身影遁去在门后。

有些人的存在就仿佛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爱克斯想，也许自己也是这类人吧。

他赤裸着身体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人。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不敢照镜子。因为他害怕看到的不只是自己，而是那个自己要保护的人，以及他内心深埋的创痛。

他右手轻轻拂过镜中那人的脸庞，眼角，嘴唇。仿佛近在咫尺，又始终隔着那层冰冷。

手指向下，单薄的身躯，姣好的皮肤；纤细的腰肢不经一握，修长的双腿间悄悄抬头的欲望。

“霄，你也有反应了是吗？”爱克斯轻轻道，像是在爱人耳边轻吐的爱语。

镜中的人没有回答。

他缓缓将身体贴上镜面，闭上眼睛。

沉重的呼吸，使得浴室狭小的空间温度迅速上升。额头抵着，以支撑那份难以承担的重量。

他碾过头，唇覆了上去。

没有辗转，没有激情，就是这样静静地贴合着。

过了许久，他才后退一步。依旧闭着双眼，直到转过身。

冷水从头淋下。

苍凌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赤裸着身子躺在浴室的地上。心中奇怪，却也赶紧爬了起来。所幸正是夏天，到也不必担心感冒。

看到镜中的自己，心中不知为什么突然一丝颤动。

回到房间套上了衣服，再出来时碰上妈妈正往冰箱里放饭菜。

“一个人在家要照顾好自己！早饭在餐桌上，午饭我也烧好了放冰箱里，吃的时候微波炉里热一下，不要贪凉就冰的吃。还有，多吃点菜，昨天的都没怎么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