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压在博登身上,雨水从高挺的鼻尖一滴一滴滑落,濡湿了博登的面颊。博登可以感觉到金泽按在他肩头的手,微微发
抖。
金泽正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做出令博登惧怕的事。
他压抑着,希望博登能推开他,这样他就能毅然离去,远离博登,远离诚,远离他们笑着共处一室的温馨画面,远离窗户透出
的平静光亮。
一种悲哀的绝望浸透金泽的脑海,从以前就是这样,他永远得不到他所想要。
中学时代稚嫩幼弱的情感,被诚的母亲一眼看穿,那女人灌醉他,征服他,让他的心寸寸碎裂,再也没办法面对诚惊愕的眼神
。
那是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知道他们的友谊也结束了。
直到成人,金泽都没有再让谁靠近他的生命,除了博登。脆弱旁徨的博登,站在糜烂纵欲的霓虹街角,彷佛一抹苍白的幽灵,
一瞬而过的流星。
收留博登就像是收养一只宠物,也许出于怜悯,也许出于无聊。
随着时间过去,他却再也不能对博登身上发生的蹂躏视若无睹。
他会为此发怒,为此沮丧,他想一个人独占着博登,想把支离破碎的灵魂重新组合成一个完人。
金泽为了冷静,离开东京好一阵子,他在这段时间反覆回忆,酒也没少喝过。
他想,自己是真喜欢上博登了。切切实实的。
他从来不知道一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陷得那么深。
然而他不想再用强夺的方式,逼迫博登。
博登这一生被他人伤害得够多了。
「我不在乎你吻过谁的唇,枕谁的手臂安睡到黎明。」
金泽缓慢而悲哀说:「我只希望你过得好……好还要更好。」
博登缄默,他以前只明白一种人与人的相处模式——将舌头放在别人的双腿间,或者,让别人进入他自己,将他掏空,将他整
个人碾碎,成为恍惚流动的浊沙。言语与温柔都像是一种累赘。
金泽温蔼的眼神是那么陌生,沉浸在内,博登就感受到一股无以名状的幸福。
艰难地抬起臂弯,遮掩自己的眼睛,博登不愿意金泽见到他泪流满面。
他,这么损伤的一个人,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寒风往胸膛里的孔洞吹送,怎值对方如此的关照?活在伤口里那么久,再难堪的折
磨都捱过,跌撞过,为什么一点点温柔,就好像在瞳孔上雕刻,让他软弱让他疼痛?
藤森里美在《为了自己》写道——「倾盆大雨滂沱的大雨、风曝露风雨中衣裳都湿透了从双足涌起湿冷的寒意从能逃避的道路
上逼近而来面向狂风暴雨的山路自己 选择的山路毫不后悔……」
博登是十分别扭、消极的人。
但当他头一次看见这首诗,就觉得稍稍鼓起了勇气。
面对狂风暴雨,攀登前进的影像,他极羡慕,也极喜欢。
他希望那是自己。
「但是 爬上去看看什么也毋需畏惧倘若 攀登疲惫 而哭够了就像柳絮般 熟睡吧」
淋过雨的两个人都湿漉漉的,博登一下子抱紧了金泽,抱紧了那雾一般消失,光一般出现的男人。
他献上一个熄灭理智的吻。
金泽尝到博登泪水的咸与雨水的苦,就像一场横扫命运的风暴。
他们之间难以把握的太多,难以肩负的过去,难以预测的未来,枕上乱发一样纠缠的现在。金泽感到自己渐渐落到深渊里,他
没有藉口走开了。
他也没办法再欺骗自己还有退路。
当绵软的唇碰在一起,金泽更肯定了一件事。
他,博登,以及诚,他们三个是紧绞的绳结,初盛阳光里的尘埃——当日头落在荒芜的土地上烧灼,谁也无从逃开;没有人来
得及开口谈爱,便晒得皮肉斑斓。
最困顿的姿势,就是当你爱一个人,而不知该如何正确待他。
这是多粗暴的世界,当你惯于伤害与被伤害,惯于任何时候都心如铁打,忽然夜里一个孤枕的醒转,你会发觉,相爱原来这样
难。
天气冷极了,尤其他们浑身裹着水气。金泽怕博登着凉,蓦地将他拉起,食材也来不及收拾,就直直往淋浴间走。扭开热水,
衣服还没脱全,博登就感觉到耳朵被啮咬。金泽贴着他白皙冰凉的臀瓣抚摸,热切地。
金泽硕大的性器已经完全勃起,穿环的前端抵着博登,彷佛一块粗厚的木桩,预备打入黑暗的河床。博登可以感觉到金泽胸腹
坚韧的线条,感觉到臂弯瘦实而鼓起的肌肉,感觉金泽按住他背脊,然后一寸一寸挺进。
博登发出一声不知是悲鸣还是叹息的缓慢呻吟。他往金泽的胸膛靠,把全身的重量都依托在对方身上。金泽亲吻博登的发际,
像是最亲近的家人。
他以最大力量贯穿博登,使博登掐紧了拳头,几乎闭着气忍耐着。
他们的呼吸,心跳,汗水与喘息交叠在一起,几个凌乱的拥抱,臂膀与背脊,博登似乎能够稍稍领略诗人亘古不厌的主题,为
什么永远是爱情。
金泽不断往博登的体内推进,他挺直着身子,俯视博登肌肤每一寸疤痕,以及自己手臂的刺青,直到他错觉两人身上刺烙的痕
迹合而为一,他的斑痕与博登的疮疤。微笑过的嘴唇与流过泪的眼睛。性器。
高潮来临前紧皱的眉头。躯壳以及灵魂。宿命。麻绳般绞拧。
他们不发一语地做爱,缓慢而仔细。
直到两人因为太过激动,在充满蒸气的沐浴间筋疲力竭——直到脑海里的风暴只剩震耳欲聋的水流与寂静。
最终章:安栖之地
诚下班时已是深夜。
踏着迟缓的步履,又一次回到狭小的寓所,经过窗边,便闻到柴鱼与昆布芳香的气味。他看见在暖桌里等候他的博登,身旁坐
着暗礁一样深黑的影子。是金泽,穿了一身薄黑,暖洋洋地笑着。
在公司里感到的孤独顿时消散了。诚高声说着我回来了,并推开门。
金泽举着啤酒欢迎他,跟他击了一个掌。外套领带抛落一地,诚坐下来,拉开啤酒拉环,吃温暖的昆布锅晚餐。
这是他毕业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金泽坐在那,好像过去感情好的学生时代,再一次回到诚的眼前。还有博登,静静垂着眼睛
微笑,在一旁陪着他们两人。
他们宛如家人围聚一桌,饮酒,狂歌,享用冬季多汁味美的螃蟹。
「你记得吗?诚。」金泽说:「以前学校顶楼,映着冷冽阳光的灰色长椅,我们总是在那里交换烟抽。那个孤注一掷的赌。」
「我记得……」诚把领带绑在额头上,卷高衬衫袖管,像个欧吉桑。
他没吃东西垫肚子就喝了一罐啤酒,几乎是一下子就醉了。
「博登……跟你说噢,金泽这小子,从以前就性情古怪。考试总是满分,运动神经又特别好,偏偏孤僻得要死。我总是想,啊
这真是有趣的家伙。
所以老缠着他想交朋友,他竟然说:我才不需要那种容易互相背叛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好问:该怎么样你才愿意接受我呢?」
「金泽竟然走过来,将点燃的香烟交给我,随口胡诌了一个赌。
如果我有勇气把香烟捻熄在他舌头上,我们就可以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他一定以为我不敢这样做吧!当点燃的烟蒂像标枪一样插入舌面的时候,金泽跳起来,打了我鼻梁一拳,还咒骂了很多脏话。
我们从此就变成朋友了。
现在想想还真可怕。年少轻狂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欠缺思考的幼稚举动。」
博登听得笑起来,金泽凑过去,吐出长长的舌头,指着穿了环的地方:「就是这里。我还打了一个环作为纪念。」
「金泽意外的重感情呢。」博登呢喃。
「只看脸的话,一定以为他是个精明得可怕的坏小子吧。」诚又喝了一口酒。
脸颈因醉意染上玫瑰色,所有的压力都在醉眼里释放了。
夜越深醉意越深,酒足饭饱后,想不起来是怎样的起头,诚的唇压着博登的颈,他们倒在塌塌米上,持久而黏腻地接吻。
酒精在诚的脉搏里燃烧。他解开衬衫,彷佛从象牙中褪壳。
他现在是毫无遮掩地面对博登与金泽了。
诚不晓得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金泽面前碰博登,是挑衅吗?
或是探测?他为什么如此残忍,让博登窘迫?
颤抖模糊的躯壳在诚怀里扭动;诚只是渴切地张开齿列,咬着博登的唇。
博登裤头被解了下来,他们纠缠,相互推挤,彷佛林间的兽。
诚坚硬的生殖器死命抵住博登后庭,他推进,深入那压皱的花瓣。
然后挪动腰部,好像水手来回切割最后的缆索——新的颤抖打在他脑海中,撞出一串麻痹脊骨的电击。诚醉了,或许还不够醉
。
至少他并不像一滩软绵绵的烂泥。他在金泽胡狼一般的锐利目光中越发坚硬。
金泽吸烟,面对眼前交缠的男体,细长的单眼皮显得沉静。
博登伸出细长的手臂,慢慢拉下金泽皮裤的金属拉链,撸动金泽的性器,直到那粗长的阴茎在他手中变硬。金泽感到一阵温暖
包裹了他的阳具,他深吸一口气,捻熄烟蒂。金泽发根发凉,感觉博登舌头正娴熟地转动,他沦陷在那温柔的触感里,没办法
克制性欲。
金泽蓦然伸手,扣住博登脑袋,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
在那同时,诚从后头贪婪而醉迷地享用博登,彷佛浪巅的孤舟——他在博登身上一次又一次猛烈撞击,撞出汗水,细碎的喘息
,以及精液。
诚的手猛力压紧博登背脊,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要被抽干了,在野兽般的交媾里搁浅、曝晒。酒精与情欲在诚脉搏里沸腾
,他感到眼眶发热,感到自己将在毁灭的河流中灭顶——然后沉没。
他们几乎是同时达到高潮的。
男人们的嘶吼逐渐弥漫整个房间,在最高点沉寂。
诚射精了,他垂着眼皮发抖,清空弹药的阳具被博登紧紧夹着。
他茫然望向金泽,带着一丝求助,像是闯了祸不知如何收场的孩童。
金泽冒着汗水热气的金发贴在额前,他凑近诚,戴满银质戒环的手掌,缓缓抚摸诚软弱的眉眼。然后是一个吻,善意而友好的
吻,贴着诚眼皮,贴着那渗杂盐味的睫毛缝隙,好像致哀者垂头亲吻棺木上的百合。
博登也起身了,他将精液呸在酒杯里;嘴唇与臀瓣因为摩擦,变得红润。
那一晚,他们三个人亲腻地睡在一起,彷佛从未分离。
月光流淌在他们身上,博登睁着眼——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金泽靠在博登左边沉沉而睡,诚则在博登右边,英俊的褐色眉眼紧闭。
若金泽是一头生性孤僻的郊狼,诚一定就是守在家门前的忠犬了吧。
博登忽然有这样的联想。并在这样的想像里,微笑不已。
背后的伤疤不再隐隐作疼了。
他们三人,是谁也无法割舍谁的;只要在一起,那些渗血的缝隙就能痊愈。
博登闭上长长的睫毛,感觉自己从深渊底部攀升——苍白瘦削的身体,挣出死水般的沼面,他的灵魂从黑暗里苏醒,褪去层层
叠叠的脏壳,然后洁净。从此无须对黎明抱持敌意。
希望明天会是好天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