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了半晌又回了原地,井奕祺换做右手一指:“这边!”
这回更糟,竟进了一片林子,每棵树都似一模一样,枝繁叶茂几乎遮天蔽日,头顶太阳只余点点斑驳,两人真是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浑浑噩噩走了两天仍是被困其中,井奕祺心急脾气大,把那地图狠命揉搓扔了出去,若不是念着和欧阳彰的一番情谊,早迭声粗口骂起来了。
高瑜倒是不慌不忙,解开他那个乱七八糟无所不包的包袱拿出个竹筒般的物事,道:“前些时候我试着做的。”
“什么?”
“欧阳彰说的南崎特制响箭。”高瑜吹起火折子点燃引信,竹筒自他手上“咻!”地飞了出去,竟把那密密层层的树叶穿了个洞,在天空炸裂开来。
井奕祺瞧着那片绚烂,不禁说道:“我的瑜儿当真心灵手巧。”
高瑜坦然接受了这赞美,一把拉过井奕祺手臂带进怀里,按着他的脑袋使之微微上仰,俯首便吻了上去。远望去成了一幅美的入了画的剪影。
井奕祺被吻得动了情,抬臂环抱住高瑜脊背,闭上眼与他唇齿相缠,溺了进去。
两人互相爱抚着,热血上涌几欲褪去衣衫,却听见远远传来查寻之声,这南崎人来的可真快,一声一声转眼便到了两人跟前。
打头的正是田彦,见到井奕祺立刻欢喜地奔了过来,不住道:“阿三?真是你么?你还活着?少爷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呢,没想到是真的……太好了!”抱着井奕祺喜极而泣。
高瑜不悦地哼了一声,提了田彦衣领把他拎得双脚离了地,他被扰了兴致心情正不好,这人居然还敢对阿三动手动脚?真真该死!多亏井奕祺及时拦住,否则田彦总得被摔个四脚朝天。
井奕祺忙道歉,田彦气呼呼,好似一幅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模样,说道:“料到了,他对少爷可凶得紧,对我哪里还会有好脸?”瞧了瞧井奕祺,问道,“阿三,他也欺负你么?看你的头发衣服都乱了,你们方才抱在一起,打架?”他怎会不知二人关系,只是存心要气气高瑜罢了。未曾想没气到高瑜,倒让井奕祺先羞了个满脸通红。
井奕祺尴尬地整整凌乱的衣衫仪容,摇头道:“没有。”颇有些欲盖弥彰。
“那便好。”田彦转身挥了挥手,道,“走,我带你们进南崎去。”
“等等。”此时高瑜的倔脾气却又犯了,反手一拉把井奕祺卷进怀里当着众人吻了下去,抬起头脸上满是骄傲得意生生溢出了孩子气。
井奕祺一时怒火从生,这不是摆明了不给他面子么?大庭广众之下任他如此这般岂非当场认了自己是他身下之人?抬腿把高瑜扫倒在地以啃咬的姿势气势如虹地扑了上去。他们俩虽一冷一热貌似截然不同,却都有着少年人的火爆性子,轰轰烈烈。
田彦一瞧心道不妙,这没完没了可要闹到几时?高瑜那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脾气被挑得火起未必不会就地大干一场,那自己是拔腿就跑呢还是围观看热闹?可眼下他又不知该如何阻止,他那点微末道行,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听,当真为难死了。
高瑜被井奕祺这一扑,胸腹中的躁动几乎一发不可收,伸手就想去脱对方衣服却一个闪念生生抑制了那股冲动,小声对井奕祺耳语道:“好些人瞧着呢。”他的阿三岂能让这群家伙瞧了去?
井奕祺“腾!”跳起来,红着耳根打哈哈,急急忙让田彦带路快快进南崎去。陡然想起高瑜已为人君,却因自己露了这副荒唐模样,传将出去成何体统?又会多了多少蜚语流言?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懊悔,说道:“我倒总忘了你是皇帝这件事。”
高瑜挽起井奕祺的手紧了紧,道:“你只需记得,我始终如最初般爱你。”
井奕祺一怔,道:“我也是。”
他们经历过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和不羡鸳鸯不羡仙的云雨交欢,承诺过不离不弃甘苦与共,却是头一回说起“爱”这个字,在红橙的暮光下,南崎的山明水秀中,两人慢慢走着,似乎要去往地久天长。
沧海桑田,勿忘初心。
第四章(四)
南崎四面环山,这山与山却又大不同。
东西北三面尽是里陡外平,南崎外的人可轻易从外头登上山顶,但要从此下山入南崎却是千难万险,唯有南面那座相反,是里平外陡,外人上不去,里头的人也绝不轻易上山,因着此乃真正的南崎山,瘴气密布,猛兽不尽,危险得很。
东北处那片错综复杂似是而非的林子是南崎人出入的上选,外人却是极难走通的。
井奕祺第一次入南崎,起因便是爬上了北南崎山。他鼻子灵,竟循着味儿在山崖边挖到了一坛子碧月酒,却欢喜过了头脚下一滑倒了下去,触手处俱是滑石无一处可作为着力点吊住下坠之势,他便这么一摔直直摔到了正在南崎河边垂钓的欧阳彰面前。
换做别人早粉身碎骨哪里还救得回来?幸好井奕祺有神功护体,势如千钧坠落仍能保住心脉得以一息尚存,服了南崎草后总算脏腑无碍,只是要养好那断裂的手脚筋骨却非一朝一夕之事,他不得不在南崎做了许久的米虫废人。
忆及此处,井奕祺暗笑自己明明已吃了这么个大教训,却如此没记性,伤刚好便又跑上南崎山去差点丢了性命,看来以后也不能总艺高人胆大,还是谨慎些的好。尤其在南崎这样的莫测之地。
曲曲折折走了好些时候,他们终于出了林子,跃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散落着暮归的南崎人,田彦道:“我们安于这片土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作放牧,自给自足。”
高瑜紧紧盯着田里一人半晌,细细瞧了,这卷着衣袖裤腿满脸满手尽是泥泞悠悠在田埂间走着的人竟真是那个曾叱咤风云万人之上的高盛。
井奕祺奇道:“王爷不是云游去了么?怎么在这里?”
高盛去溪边清洗干净,抹了把脸道:“想安定了而已。你们来找瑾儿?那可不巧,他倒是和欧阳彰云游四方去了。”
高瑜问道:“他们可有说何时回来?”
高盛摇头道:“这回只怕要你们白走一趟了。”他却未与高瑜说明,自三年前那事之后,自己亦再没见过欧阳彰与高瑾,只在南崎读过他们寄来的寥寥几封信罢了。
高瑜看向井奕祺问道:“是在这儿住些时候还是去别处看是否能遇上?”
高盛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孩子直至今日还是这副冷面直肠模样,怎得连装腔作势都不会?说一句“见着皇叔便不枉此行”哄我老人家开心不成么?如此面对满朝文武四方使节太容易寒了人心僵了关系,他任性的劲儿一上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儿呢。
比起高瑜,井奕祺在这人情世故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所不同的是那颗对谁都热诚以待的赤子之心,只听他欢欢喜喜道:“故地重游,怎么不得多呆些时候?田大叔救我一命,我可还没谢谢他呢。何况难得见到王爷,总要好好亲近亲近才行。”
高盛道:“能多留些时日总是好的,我也念着你们呢。”
他们从来都有着许多身不由己,相遇相逢本是一种恩德,如今各人四散他方,却不知下回何时再相见?念及此处,不免有些伤感。
日暮西沉,炊烟飘飘袅袅升起,田彦带了一行人到了自己家中,田茂正在厨房忙着,听见人声响动出来一看,真是又惊又喜,他本是凡事敛于心的人,此时竟紧拉住井奕祺上上下下细细瞧了一遭又一遭,直瞧得对方不好意思了,才开口问道:“阿三你好了么?”
井奕祺忙作揖行礼道:“我好得很呢,这都要多谢田大叔了。”又规规整整拜了一拜,“田大叔多次相救,我却不知如何报答才是。”
“说什么报答的……”田茂扶起井奕祺,道,“护你是我们应为之事,却怪我一时疏忽未保的你周全,幸好你安然无恙,否则我当真是难辞其咎后半生都要寝食不安了。”
“我们?”井奕祺却不知为何单要拎出这个词儿来,或许是好奇心作祟罢。
“是我们。”高盛道,“你既已练成我们派最精妙高深的功夫,那么便是我们的掌门人了,今后若有事差遣,我们自当万死不辞。”
说罢竟和田茂一同单膝跪地,他们都是前辈的成名人物,平日里严肃威严,是被人敬着畏着的,又都是心高气傲上了天的人,虽说年龄大了经历多了近来都平和了慈眉善目了,但要他们如此心甘情愿“臣服”于谁,却仍是无人敢去想象之事。此时这么一跪,莫说井奕祺同田彦吓得目瞪口呆,连高瑜都惊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这……”井奕祺手忙脚乱地扶起两人,这这那那了许久却不知说什么才是恰当。
田茂笑道:“阿三你莫要慌张,我们俩虽比你多活了几年却也不能就倚老卖老坏了规矩,尊师重道恪守门规是应该的。你是我们的掌门人,这礼你受得起。”
井奕祺拼命摇头,涨红了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么?难不成还要我们长跪不起求你了?”高盛声音一沉,与生俱来的霸气便都散了开来,直震得屋里庄严肃穆无人敢吱声。
再瞧他果真撩起衣摆曲膝顺势便要跪下似的,井奕祺哪里还敢多推辞,忙拦住他慌不迭点头答应。
高盛与田茂相视一笑,道:“那么今后你便是我们派的掌门人了。”
井奕祺虽勉强应了却仍旧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支支吾吾问道:“我们派是什么派?”
田茂道:“这我们也不知,师父传道时亦只说是‘我们派’而已。”
高瑜已缓过神来,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件事来,不由分说扒开井奕祺衣领拿出藏于胸前的两枚玉佩,合起来往墙上一照显出图来,问道:“这是什么?”
这下子井奕祺脸更红了,忙整好衣服,顺手打了高瑜一记,暗骂:“瞎来!”
却见高盛、田茂、田彦三人盯着墙上看了半晌,高盛道:“有什么吗?”田茂父子亦摇头十分迷惘模样。
“怎么会?这是张地图啊!”井奕祺在墙上比划,“你们看不到么?”
三人摇了摇头。
井奕祺与高瑜对望一眼,这事儿太过蹊跷。他们俩分明看得清楚。
再一细问,田茂与高盛亦不知那井字玉佩来源,却道他们师父只传授他们功夫,田茂学拳脚高盛学刀,另有一个学剑的小师弟天赋极高,师父十分喜爱他,除了功夫之外又把医卜星相都传了给他,或许也把门派的不传之秘告诉了他。
“那他现在何处?”高瑜问道。
高盛叹道:“他已过世十数年了。”
“他是何人因何过世可留下些什么?”
高盛望向井奕祺,沉默许久才道:“机缘到了自会知晓,此刻,说不得。”
高瑜却最烦这些弯弯绕绕,换做他时或许还会瞧了长辈面子稍作忍让,偏这事是与阿三休戚相关,叫他如何忍得住?他做了这几年皇帝自也有了一番君临天下的霸气豪情,当即喝道:“有什么说不得?推三推四打什么哑谜?若是以后累出什么事来,我可绕不得你们!皇叔也没商量!”
“你这孩子……”高盛叹口气也不跟他计较,径自去厨房拿了碗筷端了饭菜出来,道,“虽说是粗茶淡饭,但南崎的东西味道总要比外头好些,阿三知道,瑜儿你也尝尝。”
高瑜更待再问,却被井奕祺拦住,摇头示意适可而止,没法,普天下也就高瑾和阿三能让这个自小唯我独尊惯了的人吃瘪就范,如今高瑾不在阿三便是他唯一死穴,眼见阿三已露出不高兴,高瑜也只得乖乖暂时搁下闻讯默默吃饭。何况此事确实不急在一时,而他的皇叔也着实不好惹。
简单吃了一餐饭,聊了些家常述了些往事,田彦本想添油加醋说些欧阳彰和阿三的事再气气高瑜,被父亲一个眼神吓得沉默是金,一张嘴除了吃饭喝汤再没做别的。
田彦家里多住了个高盛已是拥挤,可再放不下高瑜和井奕祺了,田茂说道不如住到阿彰那儿吧,那屋子空了许久也该添点人气了。
高瑜板着脸不情不愿,当初高瑾把阿三的屋子给欧阳彰住他已是十分不高兴了,如今还要他和阿三住去他的屋子?想来就浑身不舒服。却终于还是被井奕祺拉着将将就就进了屋去。
点起蜡烛,井奕祺感慨道:“这里倒一直没变过。”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拍拍床沿,笑道,“我可在这张床上足躺了半年才下得了地……”再瞧这屋里一如初时,便只一张床一张桌,几套旧衣叠了放在床上连衣柜也无,桌上一根蜡烛,墙角一根鱼竿一个鱼篓,满屋子空空荡荡,太也简单。井奕祺暗想,皇上自小锦衣玉食也不知他来了南崎惯不惯?苦不苦?有阿彰在,皇上不会觉得苦吧?阿彰有那么多办法叫人高兴,一定哄得皇上成天笑,皇上笑起来可真好看。哎哟我可又忘了,如今皇上是瑜儿了。
看井奕祺傻笑着瞧自己脑袋,高瑜登时无名火起,莫不成在想那贱兮兮的欧阳彰?瞧他气得都开始骂人了。
“瑜儿,你来。”井奕祺有时心思细密有时却截然相反,此刻便是后者了,他伸手拉过高瑜坐到自己身边,笑嘻嘻说道,“阿彰……”
这个“彰”字刚脱口,便被高瑜用一个利索的吻塞回了喉咙,高瑜弹指一挥便熄灭了蜡烛,勾住井奕祺的腰把他推倒在床上整个人压了上去,灼热的鼻息喷到对方脸上,道:“我不喜欢他,你别提他。”
“为何?”井奕祺却似变本加厉犯起傻来,“阿彰很好啊,我和皇上都很喜欢他,你为何不喜欢他?”
高瑜当然不会喜欢欧阳彰!
他和他抢阿三,他伤他皇兄的心,幸好最后他识趣将阿三拱手相让,(不对,阿三什么时候轮到他来让?阿三本来就是我的!)大彻大悟明白皇兄才是真爱携了他手高飞远走,(那是他十几世修来的福气!)否则他真能活活掐死了他以泄心中之愤。
井奕祺终于明白了一些,这家伙又在喝醋了,气得抬手按住他双肩抬腿一顶顺势将两人换了上下,阴惨惨一笑道:“你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狠狠一捏高瑜股间那尚未抬头的小兄弟。
这一来只把高瑜痛得脸都白了,倒吸一口冷气,身上脸上都渗出汗来,竟有些幽怨地抬眼望着井奕祺,满腹委屈。
“哎哟,可怪我下手没轻重,弄痛你了?”井奕祺被他看得心都软了哪里还能生气?见他那忍痛的模样果真还就应了那句“伤在你身痛在我心”,便就这么一心软,再舍不得对他凶,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温言道,“好些么?”
高瑜眼睛登时亮了起来,顺势抱住井奕祺的脑袋压向自己唇与唇相接舌与舌相缠,银白月光从窗口洒落一地,烂漫满盈。
井奕祺感到手中之物逐渐胀大硬了,对即将发生之事自然心知肚明,果真听见高瑜说道:“阿三,我要你。”
他能说什么呢?羞愧之情已藏不住雀跃之意,他想起不久前南崎山脚树林中被打乱的那番春光,不禁心中激荡,道:“继续吧。”
第四章(五)
井奕祺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可比世上最烈的催情药还要厉害,高瑜哪里还忍得住,真真是一番天雷地火风云亦为之变色,闹得井奕祺的身体竟在这时候自然而然运起内力护身,可见其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