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下——先爱先疯

“什么毛病？你让我怎么说得出口，我儿子是同性恋……！”

“那你可以不把我当你儿子！”

“闭嘴！谁让你这么放肆的，马上给我去看病，马上去！”

“我没病！那不是病，也治不好，……我不就是喜欢男人么？这和你喜欢小妈有什么区别，小妈要是个男人呢？你是不是就不爱她了！”

“屁话！”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明靖脸上！

父子俩人都僵住了！……明靖苦笑一下，7年之后，他再次接触到父亲的手，依然是这样的方式，谁说的，时间能改变一切……可在他们之间，时间什么也改变不了……不管过多少年，中间经历过多少事，……他们始终都是这样！

小妈闻声走了进来……“怎么又倔上了！”

小妈拉着明靖的胳膊往外拽，“明靖，小琪叫你呢！”

明靖不出去，他站着不动，和父亲对视着，“有些话……隔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必须得说！……你一直觉得妈不是被你害死的是吧！……可事实上，就是！妈是那么一个浪漫、热情的女人，她把她这辈子所有属于女人的爱都给了你这么块木头，甚至给我她的亲儿子都没留下一点！可你怎么对她的……你想把她塑造成你需要的样子，就跟小妈一样，乖巧、温顺、贤惠，无条件地理解你、服从你，忍受你的一些冷淡和木然……可她做不到……她是为爱情而生的，她不能任由着你把她的棱角和美丽都磨得一干二净……所以她宁可选择死……因为她爱你爱到没了边……她想变成你要的那样，可她变不成！……所以她才那么绝然地赴死……你明白么？你这块木头根本就不明白……你压根就没关心过她要的是什么！”

明靖一口气吼完……父亲的脸色已经变了，贴在裤线上的手抖得象风中的一片枯叶……

“明靖……快走……”小妈脸色惨白地把明靖推出书房门……

“明靖，你怎么能跟你爸那么说话！”

“那让我怎么说，他爱听的，我永远也说不出来！”

明靖和小妈在花园里站了一会……“其实……你爸他是爱你们的……爱你，也爱你母亲……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他不象你和你母亲……”

“为什么不能表达，既然爱了，就能说得出来！”

“明靖……你让我怎么说呢？……你可能没法理解……可我理解你爸爸……你能想象第一次见你母亲和你，我是什么感觉么？”小妈向着明靖淡淡一笑。

“两个傲慢冰凉的瓷器人儿！”从小，明靖就觉得所有人看到他们母子，眼神立刻就闪烁起来了，而且尽可能离他们远一些……明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们母子俩都缺乏亲和力……所以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改，努力改掉母亲在他身上留下的贵族气质。

“不是……我只觉得你们俩象神一样美……我站在那里缩成一团，觉得连做你们的仆人都不配！”

“我妈就是这样，老是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她不是故意的，一个从小被人当公主捧着的人，对别人总是有点傲慢！你讨厌她也在情理之中。”

“谁说我讨厌你母亲了！……我崇拜她，真的，我觉得这样的女人，我这辈子只能当作神来膜拜……我不敢接近她，站在她身边，我简直自卑得没法活！……所以，我清楚你父亲在你母亲面前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你父亲，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哪里特别出色……他不知道怎么对待你母亲……太亲近，怕她讨厌，太远又怕她生气……”

明靖擦了擦小琪的口水，“小妈，这都是你自己想的吧！我爸他可没这么说过！”

“唉……你爸他怎么可能说呢，他是个自尊心那么强的人，让他承认在老婆面前自卑，他受得了么？……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你爸和你妈之间吵了那么多年！如果你爸真的不爱你母亲，为什么他要给她机会吵呢，他大可以干脆不回家……那样你母亲就是要吵闹，也找不到对象！”

69.

明靖沉默了，让小琪玩着他的手指头，……太阳缓缓从城市的缝隙间落了下去，天边燃起一片火烧云……

“小妈，不说这些了，我今天已经犯了大忌！”

“好，不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帮帮你爸！”

明靖苦笑，“本来我今天回来，就是想回金氏的，可爸没给我机会！”

“又是那件事？”

“嗯！”

“你为什么不试试呢，找个女孩结婚！”

“我可以不喜欢男人，可我也没法喜欢女人！我做不到！”

“唉……”小妈又叹了口气，“我劝了他很多年了，在这件事上，他很固执，一定要你改掉同性恋的毛病，才许你回金氏！”

“我也想改，如果这是毛病的话，我可能早就改了……我试过，可我改不了！”

“要不，再试试！”

“没用！……小妈……你信不信同性恋是遗传的？”

“啊？”

“我觉得我外公可能就是同性恋！”

“怎么会？”

“他一辈子就生了一个女儿，他是个很重视传统的人，对家族的烟火延续，看得很重……既然能生一个，就证明他生理上是正常的，可他为什么不再生呢？……而且他对我妈的教育，太过于强调女性化的一面，他把我妈培养成了一个纯粹的、绝对的女性。你不觉得奇怪么？我外公是长袖善舞的商界奇才，他为什么不试着把女儿也培养成这样的人才呢？……我一直想不明白，只是自己也成了GAY之后才想到，他这么刻意强调女儿的性别，其实是源于对自己的性倾向的不认同……他怕自己的女儿也变成同性恋，所以，他完全刻意地，甚至忽视现代社会的需要，把她培养成了一个纯粹感性的过于理想化的女性！”

“明靖……说这样的话……你真是大逆不到……”

明靖笑了起来，“小妈，快跟我爸离婚吧，再这么下去，你也快变老古板了！”

“少瞎说，你爸听见又要生气！……他最近查出来有糖尿病，不能气、不能费神！……你不帮他，至少别气他！”

明靖看着天边的光线渐渐消失，心里突然就沉了一下，……父亲……老了……

“嗯，小妈，我把你给我的房子卖了！”

“缺钱啊，怎么不跟我要，那房子放着不动还能升值呢！”

“不是不好意思么？”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到底，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金家的，跟我和你爸都没关系，不过暂时给你看着！”

“小妈，别这么想，你和我爸为金氏辛苦了这么些年，就该是你们的……！……对了，小妈，能再借我点钱么？”

“借什么借，要多少只管说话！”

“100万！”

“这么多？想自己创业！”

“没那雄心壮志，……说了你别不借我，都打水漂了！”

“明靖，你可别由着性子胡闹……把自个毁了！”

“不会，放心，我不干坏事，都是为了帮朋友！”

“那行！”小妈领着明靖进了卧房，当着他的面打开保险箱……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家里放这么多现金！”

“这是老传统，必须留点现金在家里，救急用的！”

明靖想起，以前保险箱是妈管着的……想着妈也曾经这样打开保险柜往外取钱，……然后买毒品……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小妈帮明靖把钱用大旅行袋装着，放进车里，“小心着点，别在外边逗留……丢了钱小事，别把命丢了！”

“成，小妈，你可劲咒我吧！”

“……哥……哥……”小琪歪着身子从轮椅上站起来，要抱明靖……结果刚走两步几乎摔倒……

明靖赶紧抢上一步，抱住小琪，“小琪乖……过几天哥哥就来看你！”

把小琪重新抱回轮椅坐端正了，就看见小妈背过身去，肩膀微微抽动。

明靖在心里叹口气，愧疚又涌了上来，“……小妈，小琪会好的！”

小妈嗯了一声，可能还在抹泪……明靖没等她转过身来，就开车走了……这辈子，他最不敢看的，就是小琪和小妈哭……他们俩，是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

隔天，明靖先到约定的地点把钱交给胖子，然后就去了华宇。钱他一次都给了胖子，虽然拿到了全部六张碟，但谁知道胖子会不会留副本……但就算他留了又怎么样，他相信胖子也不会太过份，毕竟还有绑架的事，并且明靖知道他有枪，真捅出来也够他喝一壶的。

进入华宇大厦，几乎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目光打量他……毕竟他失踪的日子太久了！但明靖的心情反而很轻松……他不会再跟华宇有什么瓜葛了……无论如何！

他进入沈孟华办公室的时候，正对上沈孟华的视线……沈孟华用手支着头，很没精神的半趴着……这个颓废的姿势一点也不沈孟华！

明靖笑笑，“怎么了？……看起来遇着烦心事了……”

沈孟华看着他，“现在，最让我烦心的就你了……你说你怎么总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玩失踪，十天半个月的连个招呼都不打……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帮你打掩护，出差什么的都说得过去……你说，让我现在怎么处理你，好歹你也是总助，就算摆样子也得摆象点！”

“简单！”明靖把旅行包打开，把里头的钱咚咚响地洒了一桌子，“把这钱收了，然后辞退！”

沈孟华头回发现，原来成捆的钱砸木头时居然会有这么闷，象爆炸似的声音！

“什么意思？”他皱着眉问明靖。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干了，不管你辞不辞，今天出去以后，我不会再进华宇的大门！”

明靖笑笑，从他桌上拿了包烟，“最后拿包烟，不介意吧！”

“介意！可不是为烟，……我要你留下来！”

“刚才你自己也说了，我这个总助不过是摆样子，可有可无，我是为你考虑，可以节约成本！”

“明靖……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走，……是为那五十万么？是不是我伤你脸了，……如果我装不知道，你是不是就能留下来！”

“没，不是为那个，……就是觉得没意思……在你这儿什么也找不到，没目标、没方向、没乐趣，当初留在这儿是为钱，可我现在不需要那玩意儿了！”

“钱是他妈的王八蛋！”沈孟华把手里的烟狠狠地在烟缸里按灭，手微微地颤抖，“除了钱，我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没有！……我他妈穷得就剩下钱了！”

明靖点着烟，递给他，“有钱是好事，就看你需不需要了，你把我逼得找不着工作那段，我做梦梦见的都是钱……有了钱，能满足我很多需求……可现在，我不稀罕了，能用钱买来的，都不是真玩意儿！”

“那你说我要钱干嘛？没儿没女，除了吃喝嫖赌抽，我都找不着第六件花钱的事儿！”

明靖抽着烟，眼神里有一种动人的平淡……是经历过爱、经历过伤害、经历过冷漠，然后坦然面对的平淡……就象七色的彩虹经过楞镜汇聚后变成白光，没了绚烂、没了瑰丽，却有了别样的光彩……

沈孟华瞬间就呆住了……初见明靖时，他迎着光站在车前，表情尴尬，还有点孩子气的暴躁和郁闷，但整个人却是异常耀眼和夺目的，有着天生与众不同的魅力……现在再看他……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打眼看去，他似乎没了那种锋芒毕露，没了那种无意识流露出的傲气，却多了蕴含于内的内敛、优雅、沉着，这种变化让他不再出挑、不再醒目……现在丢在人堆里，他也就是一个略微漂亮点的普通男人……但仔细看他，和他说话的时候，那种无意间从眉梢眼底、颊边、嘴角泄露出的淡定，却让他有一种更成熟、更长久的吸引力！

沈孟华凝视着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后悔过……他在错误的时机、用了错误的手段，做了错误的事……他得到了这个男人的一小部分，却可能永远失去他最美味、最令人陶醉、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明靖……留下吧！……别走！”

“这回是真的要走了，你留不住我，华宇也留不住我……我没写辞职信，如果需要，让秘书从网上下一个吧！各种款式的都容易找到！”明靖笑笑，从容地把那盒烟揣在兜里，“以后万一碰见了，要是我穷得没烟抽，就送我包烟吧！”

“明靖……考虑一下……华宇还是有发展空间的……”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明靖从包里掏出个文件夹放在沈孟华桌上，“有空看看……这是我在那个项目里发现的问题，整理出来了……如果不处理好，可能对公司的股权结构和你董事长的位置都有影响！”

明靖转身要走，沈孟华叫住了他，“把这么大一个东西扔给我就走……拿了两个月总助的薪水，你也好歹尽一下总助的责任，跟我解说一下吧！”

“上面我都写清楚了，一看就明白，具体怎么办，你比我有经验，也不需要我！”

70.

“坐下，就多抽支烟的功夫，我也想找人谈谈！”

明靖撇了撇嘴，他真不喜欢沈孟华这间办公室，但沈孟华说得对，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经过手的事，即便不能负责到底，也应该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