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下——先爱先疯

明靖打开窗户，呼吸了一口夏初刚开始炎热的空气……看着沉入暗夜的绚丽中的城市，他有些茫然……怎么办？对于赖小海，对于那张光碟，他都同样手足无措！

明靖离开了办公楼，却不想回家，在没想好怎么妥善地处理一切之前，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赖小海才能不刺伤他，不是把过去的伤口粗暴地撕开，而是治愈它……

明靖开着车彷徨了很久，最后还是住进了公司旁边的一家酒店……期间，赖小海打过好几次电话，问他吃了没有……工作到几点……明靖都含糊地应付过去了！

躺在陌生的酒店房间里，他想了很多……他曾想过，对这件事他可以装糊涂，然后悄悄地摆平，这样赖子可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他们还可以象以前那样，继续过他们平静的生活！

可是明靖不想这样，如果这么做了，如果他不能完整地知道赖小海的过去，他和赖小海之间就永远地隔着一座山，他们面对着的都将不是完整的对方，也就无法真正地爱上彼此！

明靖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一直到把身上装着的那盒烟都抽完，他才下定决心，要和赖小海把一切摊开来说，如果他们之间都不能坦白，那维持这种关系又有什么意义！

早晨，明靖在这家酒店的餐厅吃了自助餐，因为是老客户，他是可以签单的……明靖走近吧台，向服务生要了餐票签字，意外地发现并排的另一张票上，签着陈粹的名字。

抬头看看，陈粹就站在他旁边，淡淡地看着他。

明靖礼节性的笑了笑，没话找话，“陈总，您的字跟沈总很象！”

陈粹挑了挑眉，“大概吧，在一起时间太久了……有很多东西不由自主地就象了，……你跟他的时间久了，也是一样！”

明靖有些挑衅地直盯着他，“一定不会！……有很多人说我会成为第二个陈粹！可我不会！”

“是吗？”陈粹啪嗒啪嗒玩着打火机，玩了好一会才点着一颗烟……“即便你想成为第二个陈粹，也没那个可能……，你的份量……不、够！”

陈粹抽了一口烟，把手里的打火机扔给他，“这是以前沈孟华送给我的，现在转交给你吧！……反正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明靖几乎出于本能反应接住了那只向自己脸上砸过来的打火机，想要还给陈粹的时候，他已经施施然地离开餐厅。

57.

明靖把打火机捏在手里，有点弄不明白陈粹对沈孟华到底是个什么感情，从他对自己那似有若无的敌意来看，他应该是爱着沈孟华的……可他的态度又总是表现得很无谓……

明靖一上班就收到了快递，打开一看，依然的黑色CD盒，里面的光盘上用歪七扭八的字写着另一个片子！

明靖压根就没想看它，把CD撅成几瓣儿扔进废纸篓……这种东西看一次就是对赖子的一次荼毒……也是对他的一次折磨，他不知道赖小海曾经被逼拍过多少张这样的片子……那些都是赖小海心底永远的伤疤，他要做的，不是再次揭开它，而是洗去伤上的脓迹，缝合好，给它消毒，让那些伤正常地愈合！

他没给胖子打电话，……因为用不着，胖子不会冒冒失失把东西弄出去，让自己血本无归的，最终沉不住气的，一定是胖子！

期间，胖子打过几次电话，明靖没有接……他要消耗胖子的耐心，然后为自己争取一点主动权！

一整天，明靖都在想着，怎么和赖子开口谈这事儿，才能既不吓着他，又能顺畅地让他把日本的那些事说出来……这事儿，基本上……很难，一直到他回家，都没想好！

“可算回来了……到底什么公事儿，忙得连回家吃饭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一开门，赖小海就用有些嗔怪的语气说。

“你这话说得，真有水平！”

“什么水平？”

“黄脸婆的水平！”

“你……！”赖小海气坏了，伸手要打他，明靖抓住他手，吻了上去，舌尖探进口腔的瞬间，一个甜腻滑溜的东西递到了赖小海的舌头上。

“什……么？……又软又滑，跟……毛毛虫一样！”赖小海含糊地说。

“好吃吧，拿铁太妃巧克力……专给你买的。”

明靖平时总在身上装着巧克力，心情不好、烦躁的时候，他喜欢自己躲起来吃巧克力……本来这习惯没什么不好，可在一般人眼里，男人就不该喜欢这玩艺儿，弄得他一般情况下只能抽烟……今天他在想赖小海的事儿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去买了一打巧克力……

“怎么觉得你今天这么怪呢？……不是干什么亏心事了吧！”

明靖笑了，“你真行！……越来越象管家婆，……醋了吧！……准是瞎琢磨了一晚上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明靖怜惜地揉揉赖小海眼眶……

“没……哪能……”赖小海嘴上强辩，其实明靖说的基本上接近事实……他知道明靖不会干那些事，可心里就是不踏实……控制不了地想了一晚上……明靖到底加班干嘛呢？……和谁加班？……男的女的？不过，他当然不好意思问明靖，有些事儿，你自己胡思乱想可以，但要说出来，就显得挺龌龊！

“妞子呢？”

“闹了一下午，刚睡了，你说妞子怎么那么坏，跟我就又哭又闹，怎么哄都不乖，见了你就乖得跟小猫似的，大声都不出！

“”吃饭吧！吃了一天工作餐，真想你做的炸酱面！“

“没做炸酱面，你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冬笋焖肉、米饭，成么？”

“你做的什么都好吃！”明靖在赖小海脸上波了一下。

想了一天的事，就连进门的时候，明靖都在想怎么跟赖小海说，怎么说呢？可吃饭的时候，这事就以一种出乎意料的突发状态自个跳了出来……

吃着冬笋焖肉的时候，明靖就想赖小海在日本的时候管吃饭叫什么，不只不觉地他就问出来了。

“沟沆他掰撸！”赖小海几乎是直觉地就做出了反应。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我……我听别人说的……”赖小海慌里慌张的解释……可他越解释越乱，……在一般中国人的理解中，日本人就管吃饭叫米西……可实际上日语里是把米饭叫卖西，……赖小海不知该怎么解释清楚他嘴里冒出来的那句还算纯正的日语！

“赖子……！”明靖伸手把他搂在怀里，“……你在日本呆过是吧！”

“没……我……”赖小海辩解着，眼泪开始在眼眶里转圈圈，“我……我……我真的没有……没有……”

“赖子……放松点，能听我说两句么？”明靖抱起赖小海，把他抱进卧室，放在床上，搂着他，手掌轻揉地摩挲他的背……

……“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儿好么？”

“不……都不是什么好事……你听了也不会高兴……还是不说了吧……”赖小海眼泪巴巴地看着明靖，平常他这么看明靖的时候，明靖一般都会先吻他，然后他说什么明靖都会答应了……

明靖把他的头搂进怀里，几乎就心软了……可是心软能解决问题么？你越是怕疼，不敢碰那伤口，那伤口就越是迁延日久，无法痊愈！

“赖子……听我说……过去是我们一部份，你不能因为那过去太痛苦、太阴暗就刻意回避……那是回避不了的，你越是想遗忘，它就越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给你一下重击……”

“你不明白……你永远也没法明白……真的，那些事想起来，我就想去死……！”赖小海窝在明靖泣不成声。

“赖子……知道遇见你之前我什么样么？……我也有一堆不原意回忆的过去，家里人的……前男友的……都很不愉快，……我一直刻意回避，不回家，不和爸说话……不见小妈，不见弟弟，不接触和程为有关的那些事那些人……可是那样没什么用，我整个人都很阴郁，对什么事都没兴趣、没希望……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停地逃，直到被逼得无路可走……可遇到你之后，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我开始面对那些我不喜欢的东西，并且试着去改变，……为了你，我做到了很多以前无法面对的事情……我收养了妞子……、我去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共事，要不是你，我决对没勇气这么做……因为你说你爱我，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我想做一个值得你爱的人，符合你希望的人……赖子，你要信任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和你一起面对，你不会是一个人……明白么？……所以，告诉我，我要知道全部的、完整的你，哪怕那个你多不完美，可那才是真实的，我真正想要的！”

赖小海在明靖怀里哭得打颤……“知……知道了……那……那些……你不会再……再要我了……你会知道……我有多脏……脏得怎么洗……都洗不出来……”

“傻！……在我心里，除了妞子，这世上没人比你更干净……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我只知道现在的赖小海就是我要的那个！”

“真的……？”赖小海把脑袋从明靖怀里钻出来……明靖看着他肿得象桃子似的眼睛，在心底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没有信心，是不是真的能够面对赖小海的那些过去……那可能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想象的……可总要面对的不是吗？两个人一起，总好过一个人承受！这是赖小海的命运，也是他明靖的命运，……他们必须要学会彼此坦诚、彼此分担……不然他们的关系就不可能象想要的那么长久！

明靖揉搓着赖小海被汗水和泪水浸透的头发，……他是不是逼得太急了呢？或许应该给彼此一点缓冲的时间……可很多事，都有个时机的问题，错过了这个时间，或许他不再有勇气问，赖小海也不再有勇气谈，……那他们就永远停在那个距离，不能向彼此再前进一步……

他们沉默着，明靖以为赖小海不会说了，而且他自己好像也失去了刚开始的勇气！

出乎意料地，赖小海开口了……“……这辈子，这些事我只想说一次……只想说给你听……那些别的人，他们都不配……除了你，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所以，听完以后，你要不想要我，我也认了……”

“怎么会！”明靖捧住赖小海的脸，轻舔着他脸上的泪痕，“宝贝……你是我的，过去、现在、将来，都是我的！”

明靖递给他一瓶水，用一条大大的毛巾被把两个人裹起来……“说吧！……我听着……”

赖小海靠在明靖宽厚的怀里，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全，或许是因为他完全地放松了，决定全新全意地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代给他！

58.

“我跟你说过我在福利院长大的事……我亲生的爸妈就在我身上留了个条，上面有我的出生年月、姓名，其它什么也没有……后来，我想找那张条来着，院长说，丢了……每年有那么多丢孩子的，一张破纸条谁能看得住……”

“丢就丢了呗！没事……就跟妞子那混帐妈一样，写的那纸条还不如不写呢……”明靖插嘴……

“可能吧！……可见不着那纸条，我就总觉得有牵挂，好象他们该写了什么惦记我的话似的……！”赖小海搂住明靖的脖子，“我是不是特傻……有点自恋……总觉得别人其实在心里是想对我好的……就是有点什么不得已的缘由……。”

明靖揉搓着他的头发，心里憋闷得难受，亲了亲他毛茸茸的眼睛，“你不傻……就是善良……从来不把人往坏处想！”

赖小海对着他惨然一笑，“我以前也这么觉得……我是个善良的孩子，从来不会害人……可后来才发现，其实是条件不具备，……只要让我干，我能把祸害人的事干得挺出色……”

“我7岁的时候……福利院送我去上学……因为那的孩子有时多有时少的，没有自己的学校，我们上学都在附近的公立学校……”

“还行……上学的事没给那糊涂院长给耽误了！”

“还不如耽误了呢……上学那两年真难熬……小孩有时候特残忍，他们不会装，什么都贴在脸上，骂你就骂得特难听，什么话都能往外冒……”

那些事，赖小海很少回忆……因为没什么可回忆的，印象中，就只有他拎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饭盒涕零哐啷地狂跑……脚上不合适的鞋老是拼命地想被判他……跑着跑着，他就摔倒了，孩子们一窝蜂地扑上来用书包打他，用脚踢他，“没人要的野种……！”“……小杂种……”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可好像全世界都看他不顺眼……他觉得可能自己真的错了，而且是很错很错。

班里只有张小芳对他好，张小芳爸妈都是县里的干部，在班里骄傲得象公主一样，可她对赖小海好……给他糖吃，给他喝甜丝丝的饮料，送他花橡皮……可赖小海宁可她象别的孩子那样，打他、骂他都行。

张晓芳放学的时候喜欢和他一起走……赖小海总躲着……张晓芳漂亮的花裙子，总是洗得白白净净的脸，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邋遢肮脏……走在她旁边，他总是不停地想，自己的头发多难看……福利院阿姨剪的头发，不是太层次不齐就是太整齐，要么象一把掉了毛的刷子，要么象个茶壶盖……他只有一双太大的球鞋，尽管努力地用鞋带系起来，还是走着走着就会掉……他的脸总是长癣掉皮，怎么也洗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