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介意夏杰的脾气变坏,倒是很好奇原因。
“抱歉个鬼,你对我原本不是这样的!”反正豁出去了,跟朱炎一样无视四周热闹人群的夏杰,一鼓作气的质问:“与其费心敷衍我,话憋在心底却怎么摆都不对位,你何不直接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做错什么离谱的事,让你开始看我不顺眼?”
“我没有看你不顺眼。”朱炎微微皱眉,有些闷道。
夏杰应该很清楚,他不会跟看不顺眼的人说话。要是他真会看谁不顺眼,也是那些对夏杰存有企图,想要自他身边抢走夏杰的男男女女。
守了多年的宝物,他岂能容许不相干冒出来的人觊觎,企图跟他争夺。
“若是没有,为何你的眼睛、鼻子、嘴脸的表现‘刚好相反’?”夏杰忍不住讥刺,不由得忆起当年初识,对自己始终不苟言笑、态度也不友善的朱炎。
那般冷淡且不留情面……
“你在无理取闹吗?”朱炎捺着性子,沉着声问。
周遭喧闹的气氛,突然让他的心情糟糕起来。
“如果这是疑问句,我并不认为我是。”夏杰只是觉得自己快闷出病来了。
朱炎一天比一天不明不白的态度,的确快要让他莫名其妙发起疯来,甚至逐渐失去理智;而这几天,他无法不去猜想,那天朱炎带去吃饭的大男生,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故情绪也不由得加倍浮躁。
他怕,二十三岁的他已是太老,跟十几岁的人争不起爱情。
一般人会觉得,情人愈年轻愈有新鲜感吧!而他,从眼神看得出来,那个大男生对朱炎的迷恋是绝对不容置疑的,他自然更加仿徨不安,对自己失去信心。
“如果不是,你的眼睛、鼻子、嘴脸的表现为何如此别扭?”朱炎反讽。
假如破例纵容夏杰进入他的心中、他的生活,只是为他带来无止境的被猜疑,以及嫉妒后挥之不去的无奈感,那又有何意义?渐渐的,他开始打从心底不明白,夏杰想从他这里得到的是什么样的回应,听见的是什么样的话。
可叹夏杰能给他的东西再少,他还是不愿意放手让他离去。
爱一个人,原来只是这么一回事。
“我强烈的感觉,你是存心在讽刺我。”夏杰并不笨,只是有些心寒。他想解决问题,跟朱炎好好谈谈,偏偏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两个人这样不断打着迷糊仗好累。累得他开始想欺骗自己,以逃避对朱炎的爱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怎么样?”面对忿忿不平的夏杰,朱炎不再拐弯抹角。虽然夏杰一直有些激动,可是他不明白他激动的理由。
朱炎原本以为,该激动的人是自己。
想说什么、想怎么样?他只不过想弄清楚,他在朱炎心中的地位,仅仅如此而已。
深吸一大口气,夏杰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我跟你,是不是只是普通朋友?”
是不是至多只能拥有像崇恩他们一样的地位。他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权利”。现在不问清楚,错过恐怕就没机会问了,也会失去所有的勇气。
朱炎顿口气,眸光闪过异样光芒,缓缓地道:“答案,你应该很清楚。”
从来没想到夏杰竟会有此可笑一问,他的心情有些不爽快。
答案只有一个,再清楚也不过。
“我一点也不清楚!”相反的,夏杰没好气地道。
Shit,那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回答!
“我以为你知道。”他依旧幽幽的道。
“我不知道!”啐,知道还用问!夏杰口气不佳,更是忍不住翻白眼。
“我想,你应该自己去发掘。”朱炎的神情令人难以捉摸。
“那是什么意思?”夏杰不懂。
“告诉他们,我先走一步。”没给答案,朱炎丢下一句话便掉头离去。不用说,他让夏杰传达自己的决定;擅自离去,改天会让众人如何围剿,他不在乎。
他此刻的心情根本不适合游乐园。
“该死,选择走开是最差劲的行为!”楞了一下下,夏杰对着朱炎的背影发飙,却只让他的脚步停顿不到几秒。
朱炎搭上计程车,再也看不到夏杰在懊恼后,沮丧垮下的神情。
他真的沮丧,自己连朱炎的脚步都留不住。
曾几何时,他对朱炎已经如此不重要、完全失去影响力?一想到极有可能是因为有人替代了自己在朱炎心中的位置,又如何能让他不沮丧。
身为同志,连口头承诺都捉不着,想留住爱情是件多么辛苦的事。
* * *
发现朱炎先离开之后,众人交换了一眼,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除了项崇恩,他们哪一个不想拍拍屁股走人,尽速离开人山人海的游乐园?朱炎只是——够狠!若说意外,他们也只是意外朱炎竟然没带着夏杰一起溜。轻而易举的看出夏杰眼中的沮丧,大家很有默契地瞥了梓泉一眼,便将项崇恩一屁股踹踢出去。
真是——太过分了!
被众人拱出来的项崇恩,只能哀怨的回望着那群死没良心拉着梓泉避走,光留他处理难题的一伙人。啐,要是害梓泉多想怎么办?他们真以为梓泉那么好说话啊!“没良心、没良心……真的是死没良心,几个混帐的良心全给野狗叼走了!”
可恶,能够的话,他真想去拜巫师,学些咒术整整那伙人。
“你在碎碎念什么?”被项崇恩拖住不能跟上走远的其他人,夏杰只好看着眼前一张几乎像跟谁赌气般扭曲的俊逸脸孔,有些哭笑不得的问。
“我哪有碎碎念,碎碎念是女人玩的把戏。”项崇恩当场否认得干干净净。
傻瓜才会笨得留下笑柄,事后让夏杰说出去给别人笑话。
“哦?”夏杰的眼中闪过难以被唬弄的笑意。
“哎呀,那些小事、鸟事、乱七八糟事都不重要啦!”有些心虚,项崇恩僵硬一笑,甩了甩手转移话题,直接切入重点:“重要的是,你是不是跟炎吵架了?”
“如果是吵架就好了。”夏杰一叹,对项崇恩不觉得有啥好隐瞒。
“什么意思?”说成这样,害他都要错觉自己不够聪明了,否则怎么会听不懂。拉着夏杰到人少的角落,项崇恩打算好好问清楚。
“就是吵不起来,才显得我一厢情愿不是吗?”夏杰黯下眸光,只能苦笑。
吵得起来,至少代表朱炎跟他是对等的,真的把他放在心上吧!不管过了多少年,他和朱炎似乎都脱离不了学长和学弟的关系,想有进展谈何容易。
始终在原地踏步,是让他不得不感叹的地方。
“一厢情愿?你的意思是你们还没有……在一起?”项崇恩有些惊愕。
不止他,所有人都认为夏杰和朱炎早就成对,只是朱炎个性使然,所以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公开表现对夏杰的感情,难怪他会讶异了。
夏杰摇了摇头,苦笑的问:“我们看起来像是在一起吗?”
几年来,他和朱炎无论哪次聚会都是一起出现,不是不明白其他人为何会如此以为,他也希望真是这样……只是事实并没有想象中美好。
“像,可惜不是。”消化事实,项崇恩重重叹了口气,皱起眉头低喃:“要是梓泉可以生小孩,我们的小孩都好几岁了,炎到底在拖拖拉拉搞什么鬼?”
不干不脆的,枉为男人!
“或许,他并不喜欢我。”没心情笑,夏杰突然忧郁的道。
甚至可能朱炎对他的喜欢并不深刻,是那种可被代替的喜欢,所以才一直不愿对他付出承诺,怕被他以情人的身份束缚吧!
“你有没有想过,炎会这样对你,可能是因为他认为……”思前想后,项崇恩不禁更确定自己的想法,凑到他耳边轻声猜测:“你还喜欢着我?”
任何说法都可以成立,惟独朱炎不喜欢夏杰的这事,绝对是件天大的笑话。
“嗄”怎么可能?
“你也知道的,他那个人就是脾气固执,认定自己的想法,就不可能管别人怎么说,是有那个可能性的对不对?”在夏杰的错愕中,项崇恩慢慢抽丝剥茧对他剖析,叹口气便语重心长的提醒:“那家伙,八成是因为认定你还喜欢我,所以自尊心不容许他接受你。”
看样子,朱炎没有他们所以为的洒脱。
思索着项崇恩的话,夏杰的整颗心都混乱了起来。
会吗?真如崇恩所说……
* * *
会被人说蠢,通常是自己造成的。
三更半夜的,夏杰真的不想当无聊痴心汉,站在朱家的公寓前头喂蚊子。抬头望着位于七楼的朱家,足足自行罚站了四、五个小时,直到双腿发麻,他才真的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够蠢,够像个笨蛋。幸亏,没人知道他做了这样的蠢事,所以只有他可以嘲笑自己的愚蠢。
或许,他宁愿被笑笨蛋,仍偷偷渴望着朱炎会发现他的存在吧!
无论朱炎如何冷淡,依旧无怨无悔的他,都替自己感到悲哀。
突然间,他好想断了这份眷恋。
所以,现在的他才会像个傻子一样杵在这里,希望自己彻底想个清楚,要怎么做就决定怎么去做,一旦决定就义无反顾,再也不要后悔。崇恩建议他,朱炎不动他来动,索性由他先跟朱炎告白要求回应,硬逼出朱炎心底的真心话。
问题是——他能吗?
要是有那个勇气,他怀疑两人僵持不下的关系,是否还会延宕至今。太年少的时候,便遇上桀傲不驯的朱炎,记忆不曾在他脑海退色过,让他习惯了不敢造次;朱炎已不复当年轻狂难以接近,但要他主动跨出藩篱,改变两人的现况谈何容易。
谈何容易呀……
09
“你在这里做什么?”
被人从后头拍了一下肩膀,受了惊吓的夏杰立即回头,愕然的看见两个巡逻的警察,正站在身后向自己盘问,继而迟疑地回答:“我……只是站在这里,没做什么……”
两个警察交换一眼,看他也没什么危险性的样子。
一身斯文打扮,长相清秀温和,只是神态疲惫……他们看眼前这男子失魂落魄的样子,说他是个被女朋友甩了,守在女朋友家门前的失意人还比较像。这倒也是屡见不鲜的事,说不定报案的人,正是甩掉他的女朋友哩。
“因为有人报案,说有可疑份子在附近徘徊,所以我们必须确认你的身份。”就算认为他应该不是坏人,其中一个巡逻的员警还是尽职的拿出登记的簿子,公式化的要求道:“请拿出你的身份证或其他证件。”
苦笑了一下,夏杰便掏出皮夹,拿出证件递给警察。
说起来,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当成可疑份子,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在同伴依证件登记时,另一个警察朝他询问。
“不是。”夏杰诚实的摇头。
“那三更半夜,你在这里做什么?”警察又问。
现在都快凌晨一点了。
“我……来找朋友。”
“这么晚来找朋友?”警察不由得露出狐疑的眼神,想到坏人不一定长得坏人样,又问道:“你朋友住哪层楼?”
据报案的人说,可疑份子徘徊了好几个小时。
如果是来找朋友的,找不到朋友干嘛不回去,这有点没道理。
除非,他真的是来罚站当痴心汉,想感动谁的……
顿了口气,夏杰还是勉强回答:“七楼。”
“为了确定你不是什么可疑份子,请给我你朋友的电话。”看见他的眸光闪烁,不明白他是因为害怕惊动朱炎的警察觉得不对劲,当下便要求他。
“这……”夏杰迟疑了。
“你不想跟我们回警局吧?”警察提醒,更认定他的反应可疑。
迫于无奈,夏杰只好给了他朱炎的手机号码。
看着警察打完电话挂断,他不由得有种会很凄惨的预感。
不到一分钟,眼前这栋公寓的铁门就被打开。朱炎从里头走出来,用很深沉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便直接上前跟警察交谈,保证他不是什么可疑份子。此外,以为夏杰的“朋友”是女性的警察,眼中还真有几分失望的无聊感。
亏他们还想象了半天。
* * *
警察走后,朱炎不想惊动父亲,便带夏杰到附近常去的Gay Bar.
他想,夏杰应该是有些话必须跟他解释清楚。当他知道夏杰这笨蛋在冷飕飕的夜晚,站在他家门外好几个小时,他的心情说有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别说感冒了……要是不小心,就那么倒霉碰见变态怎么办?
世风日下,三更半夜的,谁能保证什么!
他真想掐死身边这个老是考验他心脏强度的笨蛋!
要不是舍不得,或许他真会动手。
看朱炎点了杯啤酒,有些忐忑不安的夏杰也举起手,打算跟吧台内的酒保点杯酒喝,谁知当他正要跟酒保点酒的时候,朱炎却抢先开口。
“给他果汁。”朱炎转头望向酒保,全然是不容人抗议的口吻。
“我想喝啤酒……”有些讶异,夏杰仍不解地道。
并非未成年,就算是未成年的时候,朱炎从来也没限制他喝酒。
“果汁。”朱炎很确定的对犹豫的酒保重复。
酒保望着他们两人,最后将询问的视线落在夏杰身上。
“那就果汁吧!”连什么果汁都懒得点,夏杰叹了口气,只能对酒保苦笑。
朱炎啥时变得这么霸道啊?真奇怪!奇怪是奇怪,他又不想跟朱炎为这种小事闹翻脸,到最后只能一拍两散各自回家,自然只有妥协的份。
何况,他现在还处于等着被审问的状态。
明了他的无奈,酒保只能回给他一抹笑容,便尽本分调起店内的招牌果汁。
“为什么我不能喝啤酒?”妥协之后,夏杰随口向他要答案。
朱炎不追问刚刚的事,的确暂时让他松了口气,但总得说出禁他酒的理由。
“我不想背你回去。”朱炎的回答很干脆。
“嗄?为什么我要让你背回去?”
“我不想冒险,你喝醉的样子……”把玩着啤酒杯,朱炎盯着杯里的酒液,最后不情愿的补上一句:“吓到了人。”
“吓到谁了?”看样子,朱炎是说他在迎新会喝醉的那次。
不过,那回是他心情不好才不小心喝多,出现这辈子惟一的醉酒纪录,不代表他酒量不好,一杯啤酒就会醉吧!
“我。”顿了一秒,朱炎承认道。
“你?”不会吧!
有些无奈的夏杰还是怀疑,不太相信他会这么老实承认。
“反正就是不准你喝酒。”撇了嘴,朱炎的口气透着固执。
“等等……”不会是从今以后都不准吧?
“说真的,戒酒对你比较好。”朱炎讲起道理。
“喂喂喂……”那你怎么不戒?
“酒又苦又涩,其实也没什么好喝。”抗议无用。
“喂喂……”那你自己还喝?
“就这么决定了!”拍桌定案。
“喂……”人权咧?
当酒保送上夏杰的特调果汁,朱炎不慌不忙的转过半个身体,沉沉直视着他问道:“我什么时候改名叫‘喂’?如果本人没记错,我姓‘朱’单名‘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