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穿梭,似乎很难混入,他想了想,又跃出墙外,要另外找机会见云日一面。
另外,他在无意之间听到了高如茵与蓝闵的阴谋,想借着宴客之便,给按察使下入类似蛊毒之物,若是能当场揭发这事,那么
,他们之前行的那些恶事也能一并摊开,让所有人知道,杀了师父的真凶是谁。
华灯初上,玄刀门今晚刻意摆脱掉江湖门派的戾气,门楼墙柱的装饰上无不费心下了功夫,弄得如同大富人家一般的俗丽辉煌
,门下弟子每人都穿上了新衣裳,迎接帝都来的贵客。
按察使大人的轿子停在门口,蓝闵与高如茵亲自迎接领入,导客入首席坐下后,其余县呈及各等官员方才入座,蓝闵陪坐末席
敬酒,餐宴则按照一般习俗,先上冷荤后上热革,继以最贵肴撰,期间蓝闵不停举杯劝酒劝食,发挥他长袖善舞的本事,与贵
客言谈不亦乐乎。
按察使既为帝都命官,自有侍卫数人陪在身旁,其中一个长满落腮胡,看不出多大岁数,站在按察使身后,注意着周遭人的一
举一动,正是刑不归。
他于离开玄刀门之后,火速赶往按察使暂时休憩的驿馆,打昏了按察使身边几名侍卫,秉告不久前才刚听来的阴谋,按察使知
道这人若有心,想杀他绝非难事,又震惊于听到有人想对他不利的奸计,因此决定反其道而行,在宴会上当场揭发蓝闵及高如
茵的奸计,让新官建立声威,好便利日后的行事。
按察使另外又让刑不归扮成自己的侍卫一起进入玄刀门,并且答应,只要能护得他周全,按察使会将刑不归身上背的案子给注
销掉,从此不用再躲避官府的缉查。
这就是此刻刑不归出现在宴会上的来龙去脉。
宴会如常,席中蓝闵甚至安排了坊间一些杂耍人等前来热闹气氛,酒酣耳热之际,高如茵低低在蓝闵耳边提议,要让云日出来
讴歌敬客。
「按察使感觉不太好相与,对玄刀门怀了些戒心,喝酒吃菜时都小小心心的,让云日出来,说不定能转移他注意力,喝下那杯
酒。」
蓝闵虽然担心他的云日会被按察使看上,却不敢违背高如茵的话,于是要弟子去请云日过来。
「我这里有位帝都来的乐师,一手琵琶扣人心弦,听闻按察使大人喜音律晓诗乐,主动请缨献曲,大人勿嫌。」蓝闵说。
「请来请来。」按察使这么说,他本就喜好乐律,刚刚那些杂耍又看得有些腻味了。
不多久,缟素白发的云日悠悠前来,他走动时带起轻衫飘飘,如天上谪仙蒙于烟雾之中,而这烟雾又带了点奇异的香气,仿佛
此人踩踏着花朵,可普通的花朵又绝不可能含有如此令人勾魂的媚香。
按察使看呆了,他久居帝都,看过各式佳丽,就没见过这样超尘绝世的人,还是个男人,虽然蓝闵说他是来自帝都教坊的乐师
,他却毫无帝都人特有的世故,神态恍然,仿佛心不在尘世,却更为他的气质添了些许幽深神秘。
按察使都这样,那么其余陪坐的官员也不例外,有些甚至已经打下主意,等明日就假借名目,要跟蓝闵讨了这乐师去。
云日面朝按察使行了一礼,有弟子取了椅子放在席宴之中给他端坐,将琵琶支于腿上,倚檀槽,一弹决破飘飘飖飖,响罄一般
的骤弹将所有人的思考都给钉凝住,片刻间居然没人再想及他仙人一般的风姿。
一曲徘徊,急急切切时如甲马骈阗,低回慢弄却又如冰泉呜咽,不过简单四弦,却拨出千愁万恨,满座皆叹奇绝。
启唇,漫歌。
「朝青丝兮暮白雪,过尽芳春人事非;
忧骚难计销魂处,不许离人渡忘水。」
混着神秘的香味,悲歌让满座含凄,宴席间气氛一时低迷了起来,高如茵皱了眉头,低声吩咐夫婿:「要他唱点、弹点讨喜的
。」
蓝闵不敢不从,正要唤云日过来耳语,云日却突然站起,净白的脸勾唇微笑,在白发白衣的衬托之下,那风情儿如冰雪中一朵
红梅绽放,霎时间吸引众人目光离不开去。
他放下琵琶,缓步往蓝闵及高如茵走来。
「蓝先生、夫人,鄙人近日来受两位照顾甚多,如今身体已经养好,不敢再厚颜叨扰,今日以一曲感恩相别,请让我敬一杯水
酒,聊表谢意。」
高如茵听了,眉头不自觉舒展,她今日没能以毒虫暗算到云日,正自纳闷,如今听到对方主动要走,心里石头自动放了下。
蓝闵则是急,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心中盘算着,今日已晚,云日就算要走,也该是明晨之事,到时他再追上,想办法安置在
某处。
心中这么想,态度却表现得落落大方,斟了杯酒后递过去,云日接过一饮而尽。
蓝闵喝下那杯酒,高如茵注意到席间众人对云日痴迷的眼神,想说机会不可失,说:「云日,今日在座以按察使大人为最尊,
你也该去敬上一杯酒,才合礼数。」
「是,夫人。」云日垂眼说。
高如茵给了蓝闵一个眼色,蓝闵会意,从末席上起身,提了壶酒领着云日要去首席处。突然间,他呐呐道:「你……你真的好
香……」
云日一笑,眼里难得出现了云破月来的清亮,他身周此刻散着浓酽酽的香气,那香味比刚刚还要来得甜美,一吸入鼻腔就让人
心荡神驰,蓝闵无法克制的又多吸入几口。
高如茵心中鄙视着云日,一个男人也不知道弄了何种玄虚,洒出如此异香来迷惑人。转念一想,要是连自己夫婿都如此晕陶陶
,那么严肃的按察使想必也不会例外,意乱情迷之际,定能喝下有虫卵的酒。
蓝闵被那突然间加厚的味道一醺,色授魂与起来,飘飘然,竟忘了高如茵还在身旁,执起云日的手牵着往前,云日低着头,他
走过的地方都飘散着比刚刚更甜更醉人的香气。
站在按察使身后的刑不归自然也闻到了,香味,总是最能引发人触及记忆,从刚刚云日一出现,那飘然的淡香就将他带入自己
住了好几年的残破院落,那里,小家伙只要近身,香味就弥漫着两人舒服。
这个云日到底……
思想之间,蓝闵已经牵着云日过来,后者福了一礼,举杯轻声道:「云日自认一曲悲音扰了大人兴致,过来敬酒赔礼,请大人
原谅则个。」
他这么一靠近说话,香味直扑按察使而去,按察使如痴如醉,心情高昂的不得了,朗笑:「此曲只应天上有,乐师你太客气了
。」
「容在下为大人斟酒。」蓝闵提着酒壶,将按察使桌上的酒杯给斟满,动作快速的一弹小指,沙粒大小的虫卵神不知鬼不觉的
落入对方杯中。
虽说神不知鬼不觉,可在有心人的眼里却是明察秋毫,当按察使举起酒杯要就口时,一只手从旁边挡下,按察使一愣,转而望
着身边的落腮胡侍卫,猛地了然,转而将酒送回到蓝闵手中,自己则拿了云日手中那杯。
「蓝门主,我感你今日盛情邀约,就来尽了这杯水酒,互表赤心。」按察使说。
「这、这……」蓝闵一时间词穷,看着手中这杯酒,不知该如何应对。
按察使佯怒:「没想到蓝门主这么不给面子。」
蓝闵没料到事情突然起了变数,忙转头望着高如茵,要她前来解围。
按察使这时悠悠又道:「本官来此之前曾接获密报,说有人要在酒中下虫卵给本官喝下,日后借此要胁,好处处照他们意愿行
事……蓝门主,你可听过鬼蜮?」
蓝闵大惊,一甩手将酒杯给落下,按察使冷哼一声,叫:「众侍卫,将玄刀门人拿下!」
他来之前,除了带进玄刀门的几十位侍卫外,早已在外头又部属了一千多人的兵力,就等一声令下,冲入玄刀门,抓住主谋者
。
门外声悄悄,没有预期的杀声震天,倒是陪座的宾客觉得事态不妙,干脆躲到了一旁。按察使大疑,又喊了一次,没声没息,
身后两名侍卫冲出去看,很快跌跌撞撞进来,报告说外头士兵都倒下了。
蓝闵一听心定了,认为是高如茵预先迷倒的士兵,高如茵则认为是蓝闵派门下弟子先收拾掉了他们,这下虽然计划生变,可只
要拿下按察使,也能保他们性命无忧。
换成蓝闵朝外喊:「玄刀门众弟子都进来,拿了这群狗官!」
外头又是静悄悄。
高如茵要旁边的弟子出去喊人,弟子很快慌张跑回来,急道:「所有师兄弟都昏倒了,叫不起来!」
此言一出,宴席厅内一片悄然,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连刑不归也无法理解。
咚咚几声,躲在一旁的宾客们都晕倒在地,包含按察使及他的侍卫们,接着是玄刀门所有弟子,包括蓝闵,他们面上现出极为
痛苦的神色,往地下滚了又滚,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哀嚎。
不同阵营的人出现不同的症状,没人知道到底为何会如此。至于玄刀门的门主蓝闵,正朝着高如茵的方向痛叫,脸色胀得通红
,筋络暴涨,让表情狰狞无比。
「啊……啊啊……茵妹,快救我……」
高如茵急了,一冲出去,一个踉跄让她狼狈的摔倒在地,发现到自己居然也中毒了,全身痛彻入骨,心口处像有人拿着钉子刺
啊刺,头痛更是愈裂,一把斧头在其上劈了又劈砍了又砍的疼。
她长年玩弄毒虫,对毒已经有了一定的抗力,还能勉强保持神智,想看看到底是谁搞得鬼,见宴席厅中唯一还未倒下的只有两
人,一个是云日,另一个,则是按察使带来的落腮胡侍卫。
「是你……是你……」高如茵龇牙裂嘴,对着云日喊:「你为什么……」
云日轻浅一笑。
「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也就夺走你们的一切……」他说。
「胡说……我们跟你……无冤无仇……」高如茵勉力又挤出话。
云日只是望向外头,回忆似地道:「他说……他说要让真正杀了他师父的人遭受五毒钻心之苦……我办到了……」
说到这里,蓝闵突然间抱住他的脚,凄厉道:「云日、云日……我对你那样好……快……解药……」
哧一声笑出来,云日往他踢了一脚,跨过,不屑地道:「从现在起,日日夜夜玄刀门人都将承受活不了、死不得的痛……」
「什、什么?」蓝闵无法理解。
「不止……加上想毒害朝廷命官,被全天下通缉,再也无安身之地的惨况……」云日继续笑着说。
这正是云日一直耐着性子,没在进入玄刀门后就立刻毒害蓝闵、高如茵、以及其他弟子们的原因,要等到一个最完美的契机,
让这些人尝尽他心中那人曾尝过的苦楚。
可怜的玄刀门所有人痛到要死要活了,犹不知为何云日会如此仇视他们。
高如茵个性顽强,她突然释出全部的力气,两手袍袖一挥,五色毒粉飞扬在宴席厅里,很快,几千几万只毒虫由外头涌入,从
大门、从窗户、由屋顶,全都朝向站在厅中的云日。
「要死……也拉你一起陪葬……」高如茵发狠地说。
又是哧一笑,云日动也不动,看着几尺外蠕动的毒虫们对自己畏惧无已的可怜模样。
高如茵不知道发生何事,为何毒虫们不近云日的身?她攒了力气往毒虫们身上又洒了一大把白色的粉,这回虫儿们起了剧烈反
应,慢慢的往云日的脚边靠近。
云日甩了甩头,身上的香气又浓烈起来,他轻巧转了个身,让味道重新充盈,只几个眨眼的时间,那群毒虫全都肚腹朝天,死
了。
「啊……我的……」高如茵无法置信,那陡然间增强的香味让她又一阵头晕眼花,加上剧痛钻心,她终于也晕死在地。
「……好死不如赖活着吗?」云日微微笑,自言自语:「活着,有时候比死了还苦……才不让你们死得干脆……」
他脸上满是快意,捡回了琵琶便往外走,沉浸在复仇得逞情绪里的他,丝毫未察觉宴席厅里还有个人自始至终都没受到毒的影
响。
刑不归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似乎懂了什么,却又不太能厘得清楚,见云日已经跨出宴席厅,赶忙追出去。
云日听到了后头的声响,回头一看,没想到厅里居然还有人,而且精神饱满,完全没中毒的模样,大吃一惊,认出竟是刚刚阻
挡按察使不喝酒的那个落腮胡侍卫。这人对自己的毒无感,说不定有克制的法门,他惊吓之余,立刻往前跑。
「慢着,你!」刑不归叫。
云日一抖,这人的声音……不可能,不可能……
「你回来,你到底是谁!」刑不归追问。
不可以,不可以是他!云日往前冲奔,咚!摔了一大跤。
刑不归一见他摔倒的样子,心中肯定了七成,弯身要扶起他,云日一闪躲了开去,手忙脚乱从地下爬起,刑不归一把抓着他左
手,手中有熟悉的触感,一看,云日手腕上挂了圈质劣的玉丰年手链。
这下他再也无疑义,喊:「羽儿!」
刑羽大大发起抖来,说不尽的惊骇,他用力想要挣开刑不归的掌握,可刑不归是武人,力气大,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羽儿,是我,我没死!」
刑羽猛回头,红红的双眼早已湿润。
你怎么没死?你怎么可以没死!
「为什么这么做?」刑不归想着身后那些痛苦哀嚎的玄刀门弟子,有些不忍。
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因为我?」刑不归问,疑问满满。
刑羽现在这身本事怎么来的?他又为何变了这模样?曾听说过有人因为悲痛交集,因而一夜白发,却也不可能像现在的刑羽这
样,除了青丝成百雪,为什么连形体都一下子就长大了?
仔细想想,刑羽目前的体型才合乎他真正的年龄,难道之前他的生长都被压抑下了?
很多很多的疑问,只有刑羽能回答他,可无论如何,这是他的羽儿,思及此,在满地都是晕倒的侍卫及玄刀门弟子之中,他将
刑羽揽抱入怀里。
「你是为我复仇?」他低低问。
刑羽挣扎的幅度更加剧烈,刑不归不懂,终于重逢了,为何刑羽想跑走?
「爹……不能碰……」刑羽哭着说:「我是鸩毒……你会死的……」
鸩毒两字,将刑不归心里所有的疑问都解答了。
刑羽依旧用力挣扎,刑不归用了好大力气去安抚他。
「不要动,羽儿,冷静点……我没死,你瞧,我一直都在厅里,没影响。」
刑羽听了,心底又是大大震动,他吸吸鼻子转了头看刑不归,没错,对方丝毫没中毒的迹象,怎么可能?
「你……你没嗅闻到……那香味?」他怯怯问,他全身上下包含发骨肌肤都是毒,由身上散发出的香更是毒中之毒,由自己的
呼吸吐纳调解毒的浓淡,可以让人晕,也能致人死,根本防不胜防。
「香味,我闻到了。从我捡到你,我就闻了不计其数。刚开始两年还头晕想吐,后来习惯了,有时连我身上都有那味道。」刑
不归说。
所以爹爹对我已经起了抗力?刑羽眼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爹爹会是全天下唯一能与他肌肤相亲也不怕被毒死的人。
「我……我不想成为鸩毒……可是,我以为你死了,才……」刑羽又哭起来,他怕刑不归会因此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