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的手腕很疼,你可不可以松手。”
齐长信看他那张憔悴到极限的脸还是松开手,再转头便扶额大笑起来。
不懂他为什么这样笑忍不住抬头,他单手蒙住眼睛,可手背上出现的纹理还是很容易被发现,他的袖子落到手肘,不假思索扣
住他的手腕,韩玖不知道那些还在一路蔓延的东西是什么,蛇?还是什么其他的韩玖不敢想。
皮肤里不断涌出那些从未见过,却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线条,只是看着就胆战心惊。
“这是什么!你怎么了齐长信,你说话!”
笑声渐渐微弱,齐长信转过头看那只紧紧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定定地看着他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焦急的眼睛,“你不怕有毒吗
?”
“我不管你那个什么浮夜还是浮什么教的,你怎么了到底!你这不是中毒了对不对?”
那些纷乱复杂的东西彻底搅乱他的所有的决定,不理他的决心不看他的决心,什么都不再重要,让他走或者是再严重的伤害他
都不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行,真的,只要他活着。韩玖不敢看,可视线却离不开那些越来越吓人的东西,怎么会
这样,都决定了用最少的时间赶他走,怎么会让他这样。
“害怕吗?韩玖,我全身都是毒,你害怕吗?”
韩玖不想回答他问的问题,因为自己问的他同样没有回答。
“松手啊,你不是让我走。再不松手也许你也会如此,平时和普通人一样,只要动一点点寻死的想法就会有这些东西爬出来折
磨你,你怕吗,告诉我。”
他紧紧盯着他,不眨眼却急促地呼吸,像是等待一个最没有把握的答案,更像是一场下了最大赌注的生死赌博。
“怕。”
“你都没有松手,你单知道你自己怕我死了。韩玖,我怕的你都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我怕每天见不到你,怕你因为回头找不
到我着急,怕你因为一些我可以忘记的事惩罚自己;我还怕,怕自己回到那种没有希望的日子里,我怕找不到你,耽搁一眨眼
的功夫我都在想你在和谁说话和谁笑,韩玖,你不能让我离开你。”
无话可说,韩玖松开他的手腕趴到桌上捂住耳朵。
别说这些让我心软的话,你说了只会让我们更痛苦。原来,你是个那么了不起的人,那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你笑呵呵地跟在我身边做你最称职的管家,你给我娘种最珍贵的白茶,你道歉着拒绝那么多媒婆的提亲,你因为我的一句话真
的就在坊里搭起了葡萄架,你出现后我甚至都发现自己被宠爱的过分了。
“你若是敢寻死什么的,那我也再惨一点好了。不要威胁我,我威胁你的方式比你多得多。马上回去收拾你的东西,午时过后
别让我再见到你。”
齐长信一点点看着已经蔓延到上臂的图腾渐渐消散,果然,他威胁自己得心应手的更多。
“几个亲吻就想打发我,在你心里我就这么的轻微。”
“对,你甚至不如武峰重要。”
“你想气我走对不对?”还是忍不住去牵他的手,也许是没有把握竟被他躲过,“怎样,怎样你才会不赶我走?”
还是不得不让他和自己都绝望的彻底,韩玖用尽全力将手掌扬起,覆上去那瞬间的感觉不是温暖而是火辣的疼,可怜这是驱赶
不是挽留,韩玖收回手暗自握紧拳,分不清谁更可怜,因为谁都不会比他更想留恋他脸上的温度,谁都不会比他更在乎那一巴
掌到底有多痛。
“滚。再让我看见你我会觉得自己肮脏的不如死去,我不要你再碰我,不要你再见到现在的我,你走吧。”
死去,原来说出来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你用死威胁我我亦是同样,你不让我死那我还有什么理由逼你呢。
武峰发现事情不对时已经晚了,大家在酒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六年的时间不短他不可能说走就走。
“齐长信,少爷他脾气你最清楚,你这一走他准后悔,你可想好了?”
东西不多,无非几件常穿的衣衫几本书。其实想带走的东西太多,他在街边随手给自己买的草编的蚂蚱,窗幔的颜色是他选的
,掸瓶是他砸碎了又陪给自己的,那天他指挥者三四个人把这间小屋子里外都换了个通透。
原来他不是不懂自己的,原来自己现在才发觉到为时已晚。
还有很多很多,齐长信单单把那个小蚂蚱揣进怀里。“武峰,我没办法。我留了一张单子在你房里,我走后你再回去看。少爷
以后就靠你照顾了,我知道你会对他好,齐长信此生都会对你感激不尽。”
“长信,真的不能不走吗?我知道你不是个凡人,你都不能解决的难题我应该是更无能为力,可逆好歹说一说,我一个粗人也
是能同你一起想想的。”
齐长信难得笑起来,“谁说你是个莽夫,这坊里就你最精。别留了,我不走不行。韩玖你一定照顾好,你我兄弟一场,就此别
过。”
武峰无法只好同样抱拳,虽说不是生死之交可情谊不浅,鼻子一酸还是忍住眼泪。
“这才对,你一个老爷们哭哭啼啼像个什么。”
再无言语。
还是同样的路,齐长信每走一步都咬紧牙关。
这路上他曾经被石头绊倒过,后来这路修了十几天终于让人放心,他也再没有摔过跟头;这路上他总是回头,总是赌气似的叫
着齐长信齐长信,不是挑这个不是就是找那个麻烦;路还是没变,可就是在不敢走了。
城外绿草茵茵,同样在马背上的褚宋把一个药箱递给他,欲伸手碰他的眼角却得到最寒冷的眼神。
“和我较劲呢,你再敢回去找他一个试试,我让他全家都陪葬。”
齐长信背好药箱勒了勒缰绳,“试?我再不敢试了,我也没脸再见他。不过你也要记得,最好别再动他,否则你也知道我的极
限,玉石俱焚我不是不敢。”
“齐长信你醒醒吧,你我注定要在一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知道吗!”
褚宋活了这么大几乎都不怎么把恼怒摆在面上,就因为褚宋在乎他,就像齐长信在乎韩玖一样,遇到这种被抛弃的时候都失去
理智想要将心里的火都发泄出来。齐长信看到他几欲崩裂的眼角默然地转过头。
“我永生不会原谅你,曾经我以为做不成情人至少还是兄弟,现在我才看清楚原来看到你都是生不如死的。”
扬鞭疾驰只为断了念想,齐长信怕多留一会儿都会忍不住回去看他,看他是不是在门口张望什么,是不是会去曾经他给自己布
置的房间里也走一走,是不是,会独自一个动也不动地坐在床上,留那些又苦又涩的眼泪?
所以他不敢想不敢停下,只能一路往西,往能让自己忙碌起来的地方走,不敢回头。
武峰想了想进门前还是将那张单子收回袖中。
进门一看果然猜得没错,不敢多问自顾坐到床边看他。“别咬了,都流血了。”说完许久也不见他动一下,没办法只好把那只
被他咬住的手从他嘴里扯出来,一看中指第三个指节都有潺潺的血珠子往外冒了,“也不知你们两个这是何苦,一个失魂落魄
另一个也丢了魂一样,要不我找他回来吧,好不好我的大少爷?”
冷的无法言语只能顺势靠到武峰怀里,牙齿早就因为死死咬着牙关发酸,可还是不忘告诉他,不要去找他不要去找他回来。
武峰拍拍他的背叹气一声,不住答应他不找他就是。
“别找他,别跟我说他,别说他。”
“不说不说。”给他抹了把眼泪继续把人安放到怀里,“少爷啊,武峰五六年没给你抓过蚂蚱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蚂蚱
别的都不爱玩,别哭了别哭了,不哭我还给你抓,抓个十几只的都关屋子里,到时候咱们看那只跳得高跳得远,好不?”
他没有在说话,只是渐渐睡去。
不得不忙坊里大小事物,武峰没坐多久还是出门。路上恰巧遇到庞小七就叫住他嘱咐了不少事儿,庞小七听的胆战心惊可还是
点点头。
好好的一对,怎么说分就分了。
武峰到底想不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非要这么互相折磨才能解决吗?
18.酒入愁肠
流年似水或是似水流年,其实仔细想想是完全不一样的。
齐长樱行动上是敬茶给哥哥,嘴里却全无礼数。这世上就这么一个亲人,还要那些可有可无的礼数有什么用。他和褚元一样的
年纪,也不见得褚元有什么地方像个哥哥。
“哥,褚元又开始在外面等了。你不心疼吗?”
“让他回吧。一个武林盟主动不动就这样胡闹,长樱,他傻难道那你也要学?”
“哼!”
齐长樱出门对着坐在地上的褚元就是一脚,褚元原本就委屈,被这一踹气的跳起来就给她一个暴栗。齐长樱疼的眼眶立刻就红
了,抬起头狠狠地瞪过去。
“眼睛够大了,不用这么深情地望着我。”
“呸!”
褚元见惯了她这种没大没小的样子,从小她就跟着自己到处跑,褚宋,还有她哥哥齐长信那个混蛋。就是那个混蛋,让自己不
惜和褚宋竞争,不惜为他穿成女人的样子,不惜做一切傻事一切伤害别人的事。
“你什么媳妇儿啊?传出去你对自己相公动武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哼了一声齐长樱提裙就走。
“以后不许这么野蛮,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除了我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似乎被嘲笑了,可齐长樱就是不回头。
从来都是自己跟在他身后,从来都是自己傻傻跟着他,从来都是只能顺着他的视线走,可从来都不会看到自己,都是哥哥,他
都是在看哥哥。执着,傻里傻气不知悔改。要不是为了那些所谓的协定,自己不会嫁给他,因为他不想娶了自己啊。
一个女子,嫁给一个自己喜欢却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是最可怜了。
即使这样还要每天强颜欢笑,嘲笑他被自己的哥哥一次又一次拒之门外,嘲笑他傻他笨他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不过与其说嘲笑
他,还不如说嘲笑自己,大家都一样而已。
“你还等啊?”
“等谁?”
“别和我嬉皮笑脸的,当然是我哥啊,不过我劝你换个方法,你这样一点新意都没有,我哥不会看你一眼的。”
褚元快走一步拦在她面前,掌心向上放在她下巴之下。
齐长樱不敢看他,因为直视他只会让自己乱七八糟的。对,他是生的美,他也的的确确是自己相公,哪怕没有夫妻之实他也是
同自己拜过堂的人啊。
“你爱上我了,长樱。”
“笑话。”
褚元抬起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一脸委屈,“那我手心里的眼泪咋回事儿啊,可怜我吗?”
“不是的,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可怜我自己。”
“哦。原来你不是可怜我,我一直也为你喜欢看我的笑话呢。”
齐长樱抬起头已经没有了泪水,皱着眉瞪他。“我才懒得看你的笑话呢,我觉得你不该这么受苦才哭的,你就是一个傻子。”
“美人儿,以后不许哭了。咱俩以后好好过日子,武林盟主的夫人哭哭唧唧的成何体统。”
“我不要你可怜我。你该滚哪滚哪儿去,碍眼。”不等再说就被一堵墙搂住,好温暖。
褚元不知道为什么要抱住她,也许自己必须这么做吧。
“我不滚。还有啊,你的眼泪好重啊。”
她愣住,微微抬起头看到他身后的风景,好熟悉,他身后的就是自己的眼前。原来自己跟随这么久的,一直这么近。
齐长信对褚元笑笑,转身消失了。
果然他会对自己笑的,不过,心动的感觉却不在他那里了。褚元搂紧怀中的人,心跳好近好真实,这才是安稳吧。自己追了十
几年都赶不上他的脚步,自己爱他,哥哥也爱他。他却只待自己当弟弟,笑话,小半年就不能在一起了?
不过,都过去了。
齐长信很欣慰,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主人,韩夫人今早过世了。”
“哪个韩夫人。”
“回主人,是平安酒坊的少夫人。死于难产。”
“哦。那婆婆竟然都救不了韩夫人。你下去吧,明早叫副帮主来见我。”
“天凉,请主人也早些回房。”
齐长信推开门,银辉撒了一地。四年了韩玖,发妻这样仓促死去,甚至孩子都即将出世。
你是不是在哭呢……
19.八音遏密
没了,才知道什么是真的没了。
韩小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不久前恩恩爱爱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如今落得一个入土一个失魂。念晓,多好的儿媳妇,说走就
走了。
韩玖第一次知道原来酒坊是有好处的,酒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多醇多烈都行。要什么规矩文雅,仰着脖子灌下去,就看什么都
顺眼了。
婆子仆人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韩玖记得自己给岳丈岳母磕了三个头,也好像记得母亲也哭得什么似的。没有下雪,可坊里到
处都是白色,蜡烛、帐子、所有能换颜色的都换了,白茫茫的还真是下雪了一样。
你也是极爱雪的。
韩玖只觉一阵酸痛从后背往心口蹿,躺到床上甚至骂出声来,你个不听话的婆娘,不是都说好不冒险,你怎么就糊涂到用你那
种比我还弱的身子要孩子,这下满意了。孩子我都没见着你就带着他走了。你真是贤妻,剩我一个人这么疯子似的。
贤妻啊。
我真是对不起,嫁我都不到三年,你也没享什么福受多少宠,你才多大说没就没了?
念晓。
我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知冷知热的人儿,好不容易夜里身边有个能抱住我的人,好不容易记住你有多好多好,好不容易,你叫
我一声相公。我也好不容易每个清晨睁开眼就知道自己有娘子,多不容易,我多不容易。
都怪我。算命的说我这模样克妻克子,福气不多还一脸寡妇像,你倒是说说,我这都没当成寡妇你怎么就走了?
惨白的蜡烛燃了一夜忽地被风吹灭,天都快亮了韩玖终于睡过去。枕的不是鸳鸯枕盖得不是鸳鸯衾,都是白的,韩玖蜷住身体
胡乱围着被子,除了嘴唇上被咬破的一点红,全是白的。这三年若是一座城,韩玖为她披麻戴孝,为她八音遏密,再把那颗好
不容易捂暖了的心同她一起葬了,泉下再去宠她,扶着她过小桥赏月亮,附到她腹上,听那微弱的跳动,为她当牛做马,为她
做一起一个夫君该但当的,多好。
人死不能复生,这词儿真不要脸。
褚宋掀开轿帘的一角,杏城还是没什么变化,热闹又带着一股子酒香。
迎接的官员个个笑得流油了似的,褚宋嫌烦就一个人随处走走。挑了个人不算太多的酒楼,褚宋转了转脖子,这做马车真不是
什么好差事。
菜都上齐褚宋先尝了一口酒。
小二看出不对凑过脸去,“爷?不合胃口吗?”
褚宋摇摇头,拿起筷子却不知道从那盘菜下手,“这是谁家的酒?”
“这是韩家的酒。”
“平安酒坊,老板叫韩玖的那家?”
小二笑得爽快,“是了是了,就是韩老板家的酒。”
“那老板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