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信你啊……”猫儿张开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澄澈。沐月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剩,唯独直觉。
“你太傻了……”珂沁摇了摇头。
“从一开始,你喜欢的就不是我。”珂沁不敢去看沐月的脸。
“对不起,因为允浩落在太后的手上……”
“所以说,把你伤成这样的也是她?”沐月猛地抬头……
“赵苍辽的下落不明跟这个女人也脱不了关系,”珂沁顿了顿,“老太后怕是联合了黑水靺鞨的王爷要来对付你了吧。”
“那样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比起让赵苍辽一个人专政,她更想把王位夺给自己的傻儿子。”
“……”
“这一波刚过,看来,金基范也该来了……”
“那我是不是该会一会从未蒙面的叔叔?”沐月笑着推看门,站在门口,“珂沁要是可以走动,今晚就下楼和大家一起吃饭吧
。”
掩上门楼道上走路的声音隐隐约约。
沐月你总是那么聪明,其实很多事情在别人不知不觉的时候看得一清二楚。
可惜你猜我一点都未曾对你动过心,其实不是。郑允浩的心早不在我这里,你却慢慢住进我心里。
珂沁苦笑着方向沐月递给自己的杯子,茶早就凉了。
第五章
用饭的时候,崔允植盯着随意披着衣服下楼的珂沁,瞪大了眼睛。誓辛自顾自地夹菜,沐月淡淡地笑着,用手拍了拍身边的位
子。
珂沁在沐月身边坐下,小二立即添了碗筷,气氛僵硬异常。
“你们不是认识么,为什么不说话。”沐月含笑看着落座的珂沁。
崔允植抬起头对上珂沁的眼,颔首示意,权当作是打过招呼了。之后气氛更是冷漠。崔允植的心里更是不住的苦笑,你明明我
们当初过是彼此利用,偏偏对你都是心怀不轨,又怎么能够熟络起来。
冷情惯了的珂沁,却不还礼,自顾自地扒饭。崔允植刚好被踩中死穴又不能发作,抑郁不已。一顿饭下来,只有誓辛和沐月吃
得津津有味。
饭不到半晌,原本就嘈杂客栈顿时喧闹起来。只稍抬头一看,不过是富家公子携家眷出游罢了。事物不关己自然也不必挂心,
四个人则是颇有默契地低头不语。
然而不到半晌,一双滚了金边的隐绣鞋闯进眼里。低沉厚重的声音,周围细碎的声响慢慢地静下来。
“沐月。”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微笑着轻声唤着沐月,表情亲昵语气却冷冰冰的。
“正是在下。”客气地拱手,然后自顾自的吃食,果然是现在的沐月才会用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行径。反倒是崔允植已经暗暗
地按住膝上的剑柄,蓄势待发。
“多年不见,叔叔很是想你。”眯着眼睛笑得盎然,被这么冰冷的对待,反而越是热络,月牙似的的眼睛亮闪闪的。人畜无害
的可爱模样,却是越温婉越危险的家伙。什么多年不见,沐月不曾到过中原之外,所谓的故人,根本没有,也不会是这个小屁
孩。
这句话,不过是客气的道出辈分而已。眼前一副风流做派的公子,是旧时还未出生就被推到争权夺势的风口浪尖的金幽。沐月
根本就不明白,自己根本不稀罕的物什,还有人会为此争得头破血流。
“小叔叔跋山涉水到此,为的是见在下一面?”
“当然,不过到此还有一个目的。”
“哦?是否方便透露一二?”
“不过是像你讨要一样不甚重要的东西。”
“叔叔尽管直言,沐月兴许能够拱手相让。”不过是要一国之权,何必兴起腥风血雨。
“沐月,我要……”金幽慢慢地退后,周围的百姓不知什么时候已作鸟兽散 ,剩下的是一眼看去就极有功夫底子的男子们,在
金幽身后围成一道拱形,不觉间将沐月一行四人框进圈套之中。“我要的,不过是你的命而已!”
沐月猛然已经,他们之间,何来的深仇大恨,非要你死我活。
荧光乍泄,一柄剑猛然出鞘,少年毫无闪躲径直向沐月冲来。他身后的侍从们也只是静观其变。看来他们的主子早有吩咐了。
崔允植一拍桌子,实木桌子一震断成两半歪歪地散开,烟雾散开,只听见铿的一声,剑弹到什么,往后一坐。金幽少年心性,
却也识时务连忙退开,烟雾散尽却看见唯独握剑站起的崔允植,其余三人仍然独自端着碗,吃得津津有味。
只可惜没了桌子。
“崔允植,你国早就串通了中原谋求瓜分,这会儿又何必假惺惺来帮腔!”少年看一招不成,脚尖一踏又要再上。
“又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一个少年来报?”沐月松了手,一个搪瓷小碗砸在地上。站起身,眉目之间不怒而威。
“杀母之仇,誓比海深!”
“杀母之仇,誓比海深!”金幽不容分辩,剑锋直扫沐月,挽云袖口一闪,剑断成两截,后力把少年撞出好远。
就算重修之后有了忘性,害人?沐月连那份心都没有,何来杀母之仇。
沐月慢慢走向金幽,踢开脚边断开的剑柄,微微抿起的嘴角,看起来像在笑。一身白衣,比起老家说起的传言,金幽开始怀疑
,儿时反复听说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比起恶魔,沐月更像是天人。
在金幽的面前站定,少年带来的侍从已经还是蓄势以待,按住腰间的剑柄,随时要拔刀冲向沐月。
少年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然后用手背抹去嘴角殷红的血迹。眯起眼睛注视着沐月的一举一动。另外一只摸到
手断在一边的剑锋,握在手心。割出厚重的伤痕。
沐月明明看到了,却还是委下身子,凑近少年。反而是崔允植在背后燥郁不安,提剑锋几欲向前,被珂沁拦在身后。“沐月不
会希望你插手的。”像是被猛地砸了下,崔允植只能作壁上观。
“有什么理由,让你这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沐月抬起手腕。
“父债子偿,还有什么理由!”金幽猛地跃起身子,把掌心藏着的断剑刺向沐月。
就当快要得手的时候,不过眨眼一瞬,谁都来不及看到发生了什么,就只听得铿的一声,金属掉在地上,少年举起的掌心,血
顺着掌纹落在地上。金幽倔强的眼里,闪着不甘。
“如果你杀不了我,是不是会自我了断?”沐月点了他的穴道,他没有伤害那个孩子。不是不能,是他不想。如果杀母之仇是
真的,他也不要平白背上另一条性命。这样的挣扎,要赔上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偿还。而且,他从来就不会伤害别人,无论是
从前,还是将来。沐月的善良,是本性。
“不会,如果九千次杀不了你,我就会找第九千零一次的机会。”少年仰起头颅,沐月可以躲过这么多次追杀,不是单凭运气
的。这次瞒着父亲出来刺杀沐月,他也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杀了那个人孩子,父亲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你这次不了结我,下
一次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哦,是吗?”沐月单膝跪下,不知怎的,看见这个孩子,好像想起什么,身体里那份冷冰冰的感觉也不再那么明显了,“那
你好好活着,我等着你。”沐月笑着,把金幽用力握着断剑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膝上,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巾帕,和随身携带的金
疮药。
沐月身上带的不是王府里名贵的药,只是普通的云南金创,撒在创口上刺骨的疼。少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有些疼,忍着点。”沐月抬起头,恰好对上金幽迷惑不解的眼神,浅浅一笑,又低头小心地用巾帕包好。依然是跪着的姿势
,为金幽解开了穴道。摆明了是不怕少年再对自己攻击。
“为什么……”为什么不了结我?你难道不怕终有一天……
“如果可以,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沐月放轻的语气,轻得只有少年听到了。字里行间多少有些无可奈何,金幽竟然觉得有
些心疼。不过,也许是手疼,疼进心脉了。
“这次放过我,就没有下一次了。”金幽恶狠狠的威胁。
“你的这双眼睛,笑起来才好看。”沐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怎么看,都是一张娃娃脸,不适合太多的杀戮。孩子,还是纯粹
点好。“要不要陪我住上几天?”
“不怕我?”金幽好奇这个家伙,到底是……
“呵,杀我也要给个理由……更何况,我还不知道我是谁。”沐月笑着转身要走,被拉住了手。
“那好,不过别再把我当成孩子了!”小孩子好像更喜欢幼稚的威胁,恶狠狠的,其实剥开那层荆棘,内里是却柔软无比。
“不是么?”回眸浅浅一笑。
“我已经二十二了!”娃娃脸尴尬不已。
“哦……”沐月一声答应一波三折,听得外人觉着是在欺负孩子。
二十二了,比那人大上一岁。难道孩子都是那么的言不由衷吗。
轻轻地撤开了自己手,转身毫不犹豫的上楼。
第六章
被金小王爷一闹,客栈变得清净许多。昨夜小二进房打扫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做掌柜的想赶人偏偏没胆,只是这么一单
生意,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接下了。难为了小二,送个水什么的也心慌慌。
已经快晌午了,失眠了一宿,直到天鱼肚白才浅浅入眠。然后竟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境。朱红栏杆琉璃瓦面,抱着谁又被谁拥
着,一张张脸频频闪过,就是记不起……一只蓝玉雕琢的熊,还有一截短发,谁胸前未成型的图腾,眼睛都在梦里酸涩起来。
不该这么疲惫的。以前觉得空掉的记忆也无所谓,想的起来的就算多的,想不起来,就是别人的。沐月在练成了嫁衣之后,也
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不知是金幽,还是那场梦,沐月才恍惚觉察到自己丢了有多少。
包括那些过去的,沐月好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所以才会鬼使神差地央求金幽留下来陪自己,告诉自己。
誓辛和珂沁已经在楼下的那片花园了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对方的鼻头。站在天字上房门外的走道上,可以看见楼下的风景。自
己师父和那个似乎熟悉的友人,总是斗嘴,说的都是自己听不懂的话。但是只有崔允植在场,两人却都将炮筒指向那人。
从前不觉着奇怪,但是现在又好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都是自己看重的人,自己没有理由不知道。
上了三杆的日头,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带着风。暌违的清爽。
“沐月。”哪家的孩子能够这么低沉的声音,沐月不用回头的知道是谁。应该是当这个孩子从自己隔壁房间跨出的时候。
“小叔叔也起了么?”不消回头也知道,金幽在自己背后闹了个大红脸。如果每个孩子都这样可爱就好了。
“你,那个叔叔可以不用叫了。”小孩被咽了下,故作镇定的样子也很好笑。
“金少爷算是陪我住下了吗?”背对着栏杆外的风景,转身向内面对着少年,视线却擦过少年的脸飘向很远的地方。
沐月在自己面前笑得飘渺,金幽不知怎的惴惴不安,只好慌乱岔开话,“方圆百里能落脚的就只有这家客栈,不住这我住哪?
”
肥嘟嘟的娃娃脸就是找人捏的,沐月盯着装大人的金幽,扑哧一声笑出来,伸出手去捏圆润的脸颊,“出门左拐走十步就可以
看见一家客栈,装潢还是饭菜都比这好上一倍,价钱吗,当然……小王爷该不会付不起这个钱吧?”
“就算靺鞨部族比不上中原,也足够富足。况且本王拿的是百姓给的俸禄,有钱也不能乱花!”哼地一下,撇了沐月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真可爱。沐月摆摆手,这三字在心里说罢,要是因为逞嘴上功夫,把这样好玩的小鬼被气走了要去哪儿
再找一个。
金幽愣了神,在自己眼前总是笑着的人,笑着的时候眼里都看不见自己。他到底,是笑给自己看的,还是笑给回忆看。为什么
眼里都是悲恸。以往一闭上眼,都会看见母亲人前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而人后独自垂泪。最后挣扎地向父亲乞求,却被冷漠
地抛在一旁。孤独,幻象,卑微,最后变成利剑,把这个善良的妇人逼向死路。
金幽看过自己母亲发狂的样子,母亲发狂的时候,会咬自己的唇,咬自己的手臂,已经长大的自己,把自己的手臂伸向母亲,
他舍不得看母亲心疼还要肉疼。最后一次看母亲的时候,母亲安静地坐着,朝着自己的方向痴痴地笑,眼神却划过自己的脸飘
向远方。父亲归来时的方向。那时母亲眼里的悲恸,自己却没能看见。那时的安静,竟然是最后一面……
所以沐月的眼神,让自己仇恨,也让自己心痛。
如果不是沐月的父亲,部族的王,也不会让自己的母亲陷入这样的绝境里。
“你知道……我是谁吗?”沐月侧过身子,口吻就像是玩笑。
金幽愣了神。
“告诉我,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这个玩笑,太好笑了,“给你一个机会,杀了我。”
沐月说的这句话,可以让曾经的金幽拍着床板大笑三天。沐月不是一个简单可以对付的人,再加上珂沁,誓辛和崔允植,金金
幽连碰沐月一根头发的几率都是零。这个条件太简单,诱人到不行。
究竟自己在踟蹰什么。
“机会那么多,不需要你的施舍。”金幽拍开沐月的手,迈开步子……“前尘往事,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是啊……”期间无可奈何,又有谁能知晓。
“……”金幽没有继续往前,他知道,沐月一定又那一副模样,算了,告诉自己知道,又不会少一块肉。“谢谢你替我包扎,
算是回礼吧。”少年看着自己昨天来不及扯下的巾帕,笑开了。
“多谢了……”
“先别急着谢我,就算是回礼,还是有要求的。”
“……”哼,小鬼头。
“我的母亲,是个温婉的女人,善良美丽。父亲是王的叔叔,被封为王爷,辅佐王。小世子小小年纪就精通诗画,外人看来是
一个在幸福不过的家庭。事实并非如此。”金幽嗤地冷笑出声,“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即便是父母之命,他对
自己的妻子也太生疏了吧。也对,谁叫这个男人太痴心,一心给了一个人,其他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竟然,爱上自己的侄子,你的父亲。起初我是不知道的,母亲也竭力隐瞒我。也许她以为一个孩子不该知道这些,对于外
人,她也当是家丑般极力隐瞒,力保父亲在国家的威严。但是父亲对母亲所做的一切,视若无睹。而心里饱含着太多的苦难的
母亲因为无法对外纾解,也日渐崩溃了。这些都是拜你父亲所赐。”金幽说道这里无限怨怼地看向沐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