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月下——黑米麦子

珂沁不会看向自己，赵苍辽也许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自己。还要傻傻地站在原地，连带着心脏一起被静止。咬紧牙关，只怕冷

冽的空气窜进肺里让自己，不得已，泪如雨下。

却始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这是最后的尊严么？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看向那个男人，至少他的身影，金色的长袍总是刺痛自己

的眼睛。那么痛，带着笑颜的脸还有珂沁万分推拒的神情……

赵苍辽，你到底有没有对我一点动心？

没有资格问出口，是吧……从来就没有看清你的心。多说也只是自取其辱。

我不想，从来就不想，爱得没有一点尊严。

拳头从死命握住直到脱力，阴影里看到深深嵌入的痕迹……

今天，赵苍辽来过又走了。

珂沁只是任性地看不过沐月总是云淡风清。他只是想，打破这样的美好，甚至让它粉碎殆尽。

他承认这是自己的骄傲和自私，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自己那么在意。越是在意越想破坏。

于是才总是让沐月看看，到底赵苍辽对自己是怎样的宠爱。

赵苍辽揽住自己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偷瞄那个小人儿，竟然没有一点反映。

直到今天才察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幼稚，决定放手的时候，才最终后悔不已。

“沐月……”像个孩子一样，去拉沐月的袖子。沐月看向远方的眼睛恍惚不已，晶亮的眼眸黯淡。仿佛是要哭却哭不出来的决

绝。

“别吓我啊，沐月……”连忙扳过他的身体，竟然在发抖。“看看我……”珂沁都没发现，自己竟然用乞求的语气。

身体猛然被冲撞了，珂沁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愕……

珂沁用乞求的语气……

掌心接触那具颤抖的躯壳猛地一震，然后自己被冲撞了，胸口钝钝地痛开来，那个孩子抱着自己，在自己的怀里呜咽不已。

心底某一块的柔软被轻轻地触动了，一时错愕的表情轻轻地垂下眼睑嘴角弯起，惶然张开的双臂慢慢收拢，环住沐月的背，右

手轻轻地拍打着。

“肩膀窄小最适合揽在怀来疼爱”，没有来地想起第一次遇见时候的想法，看见他脆弱的瞬间，无论多么铁血的人，也会为了

他，把所有伤害阻挡在外。

尽管这个伤害是自己累加的。

只是突如其来的宠爱么？对宠物，对孩子，还是对朋友的宠爱？

“乖，不开心的话，就大声哭出来吧……”对待婴儿一样缓缓地拍打，真挚地，一下一下。

自己像个傻子一样，除了那个他，还会温柔地对待别人。

沐月圈住他的手，更加用力，呜咽的声音也嚎啕起来。

珂沁恍惚听见有谁轻轻叹气的声音。

一旁的莫任风侧过身子，就算珂沁根本就看不到，也习惯性地躲进更深的影子里。然后顿了顿身体，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哭声渐渐弱了，只剩下抽噎的声音。直到抽噎的声音也停止了，珂沁以为这个家伙哭的累了，似乎是睡着的样子。

轻轻地推开，才看见这孩子红着一双眼睛，肿肿的，小鼻尖一抽一抽的，也红红的。

才发觉被珂沁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连忙别过头去。手指不自觉地绞缠上了衣摆。

然后才听见有人无可奈何地叹气，捧着自己的脸，轻轻扳过来，用衣袖给自己一塌糊涂的脸轻轻擦拭。

沐月害怕弄脏珂沁的衣服，连忙躲开，才听见那个人好像生气了，“怎么，嫌脏么？”

“不是的……”手足无措，又被逮了正着。

对上珂沁的视线，沐月以为自己看到的不会是宠溺的眼神。

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看到那样的眼神，直到现在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尽管那个人不是赵苍辽，也有一瞬间的幸福存在。

原来，也会有人为了自己，露出这样欣慰的笑容。

只是沐月早就忘记了，当初自己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赵苍辽是用怎样热切饱满爱与怜惜的眼神看向他的。

自以为没有被人这样对待的价值的沐月，只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被拥抱着……

第六章

自以为没有被人这样对待的价值的沐月，只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被拥抱着……

是谁都没有关系，在落魄的时候，能够这样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足够了。很容易满足……可惜不是你。

像阳光下的小猫，惬意地眯起眼睛，然后狠狠地圈住给自己一个怀抱的人，把头搁在肩头轻轻地蹭。

互相假设为情敌的屏障被打破，原本以为所谓的相敬如宾也可以在“朋友”之间出现，或许这样就足够了。但是……事实彻底

相反。沐月有种养了只小浣熊在背上挠的无力感。

每每从清晨醒来，被人大手大脚地缠住，颈窝里搁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珂沁竟然肆无忌惮地睡在自己的床上。原来是入夜后

，珂沁爬上了他的床。果然呐，被散功之后，连提防心都一起消失殆尽了。

这样的亲近，在心里缠上了疙瘩。除了他，从来没有人躺在自己的身边过。如果是确切的“同床共枕”，珂沁却是第一个。赵

苍辽的防心太重，也从来不允许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在他身边，安然入睡。

于是沐月起初总是推拒着。但是渐渐习惯身边有一个温热的火炉。在深夜里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用指尖梳理珂沁的发，然后

靠在他的胸口，心脏跳动的声音，近得就像是为自己而跳动……

用膳的时候，桌上铺张的食物，两双筷子两个碗，珂沁坐在一边，向自己招收。同桌而食，竟然又是第一次……

赵苍辽从来没能给自己的，珂沁一一顾虑到了。

突然想起宫闱内幽深的破落院落里，一个孤独的老人。不知道自己突然离开，哑伯会不会很孤独呢？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

，却也从未和自己同桌吃饭。太过在意主仆关系了……

“怎么了？”伸手过来，探沐月额上的温度。

“突然想起一个，故人……”沐月拉下珂沁的手，其实很想问，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但是又怕打破什么结界。

果然，就算是梦，幻灭还是晚一点来会更好。多骗自己一点，不想在离开他之后，输得太多。

“呀呀，看着我，你还能想起他，我哪点比不过那个大粘虫了？”珂沁扔下饭碗，用手上的筷子戳沐月的脑袋。

“诶，好油啊……珂沁，你……什么虫？”想要抹开额上的油腻，珂沁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自己身后。从后往前环住沐月，

用自己的手，一点一点轻轻地擦拭。

缩在怀里，顿时红了脸。

“小迷糊……”浅浅笑开了，原来珂沁不只有冷淡的样子。“总是很怕我的样子，难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很糟糕么？”在

心里感慨小家伙红了的脸颊好可爱好可爱的样子，比起饭菜更让自己想咬一口，但是怕被讨厌，还是作罢。

“呃……”谈不上好，连招呼都没有呢。不过现在这个样子，做朋友真的很好。所以沐月仔细想想，还是摇了头。

做朋友么？是你太单纯还是珂沁隐藏的太好。

“真的么？”

“假的。”做人不能太过分哟，珂沁被沐月真挚地咽回去了。

饭后把沐月一个人赶紧厨房，翘着二郎腿指使他撤了饭菜然后去洗碗。沐月扑哧一声笑出来，珂沁果然生气了。也不说什么，

对迎面过来的小厮摆摆手，然后自己端了碗筷走出去。

珂沁若有所思地屏退了身边的侍者。

“你，出来吧……”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用低沉的声音命令着……

第七章

“你，出来吧……”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用低沉的声音命令着……

一阵窸窣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然后从阴影里走出一个狐媚的男子。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丹凤眼轻轻往上一调。

“……”要是用人天天在你背后长嘘短叹，怎么能没发现？脊背发凉了好几天，差点就要胁迫赵苍辽给自己换宅子。

“果然暗中保护，还是沐月最在行。”嘟囔了一声，莫任风大摇大摆地往椅子上一坐。

“你是干什么的？”抱着胸靠在门框上，珂沁抬着下巴用傲慢的语气。

“保护你。”难怪需要保护，这么个傲慢的样子，就算不招惹宫里的娘娘们，也会有人寻衅滋事。

“赵苍辽的吩咐？”

“不要直呼主上的名讳。”要不然呐？

“再装就不像了。要是你真心想要给赵苍辽办事，也不会留下一堆破绽让人好找。”珂沁放下手，走到室内，压低了嗓子。“

你觉得，沐月太不值得了么？”

“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莫任风给自己倒了杯茶。

“……”珂沁一副我看透你的模样，不过赵苍辽的后宫里怎么净纳的都是美人。之前的调查是……他对美人总是避之如蛇蝎。

“好好对待沐月……”莫任风很久没有看见那个人缱绻温柔的神情。然而从窗外的风景里，看到他带着温驯的笑，慢慢向这里

走来。

“当然了……”不知怎么的，珂沁的承诺，底气格外地不足。

“不要挡路哟……”沐月用湿淋淋的手推一个人站在门口的珂沁。

珂沁回神，莫任风已经不见了。

“诶？小混蛋……”珂沁回头去逮沐月。

“松手了，不松手就咬你了……”被珂沁圈在怀里，混蛋呐，吃什么长大的。手劲这么大。

“你咬就咬吧。我要打你的屁股！”右臂钳制着沐月，左手绕到后面真的要打。

“呀，快放开……”涨红了脸，对着面前白嫩嫩的手臂。

“啊啊啊！快松开……”

小狗一样趴在桌上吭哧吭哧，可怜兮兮的表情盯着犯罪现场的沐月。

虽然珂沁先调戏的自己，但是……果然是咬了。尤其是雪白的手背上红艳艳的大牙印。

“诶……珂沁……不要生气了嘛。”

扭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珂沁~”拉长音。

“给我吹吹，就不生气。”果然是小孩子。

“呃……”虽然很为难，还是照办了。

然后几乎是瞬间就恢复活力的珂沁，开始打起沐月的主意……

窗棂外，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可以这么幸福着么？

是夜已过三更——身体像是突然失重，在砰的一声之后，突然下坠。然后从床上猛地坐起，才发现是场梦。房间还是晦涩的黯

淡着，天还没有大亮。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也许是错觉吧。却还是惶惶不安地起身。从侧室出来，看见珂沁的房里微微亮着光。门虚掩着，沐月借助门藏住身子，轻轻地

往里探。

珂沁脸色惨白靠在一边的架子上，原本在上面的古瓷被扫到地上，手捂住嘴巴，盯着赵苍辽怨毒的神情一览无遗。

“这么害怕我碰你么？”赵苍辽不予理会，自顾自地坐下了。“不过是一个吻而已……有些人求之不得呐。”

沐月的心猛地被刺痛了一下，扳住门框的手指几乎硬生生抠下一块木头，指尖充血，指甲也几乎剥离。连带着心口一起抽痛。

“就算你是九五之尊又如何……”好不容易站定，珂沁怒视着赵苍辽。

“回鹘此次的来意不就是要和大坤联姻么。既然我看上你了，你们的目标也就达成了，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况且，”赵苍辽

话中有话地顿了顿，“你也不是想象中的冰清玉洁。”

“要和你的联姻的是我们王子而不是我。戏子又有什么贞操可言。赵皇帝不要将我这类人想得太高了。”珂沁啐了一口，地上

似乎看到一点咬牙切齿之后的血迹。

“你们王子？我根本就不想娶。”赵苍辽起身伸手去拉珂沁。“我只想要你。”

被挡开了，珂沁往后退了几步。“身为回鹘的子民，既然达不成目的，我也不会和你这样人苟且……”

“你自认为很清高么？”赵苍辽微眯起眼睛，沐月记得这样的眼神，就像是狼族一样，似乎是笑着，但是下一秒就要把人吞吃

入腹。沐月几乎忍不住冲进去挡在赵苍辽和珂沁至今。

他差点忘记，自己的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立场。两个人当中，完全没有自己插入的余地。暗自喜欢他的十年，自己不过是多余的

存在。

然而赵苍辽接下去的一句话，彻彻底底让自己……生不如死。

“你自认为很清高么？”赵苍辽弯起嘴角，“连我玩剩的，你也……那样的东西，你也要么？”

沐月以为自己应该离开，或者刚才就不该醒来，才不会看到这一切……不该回来，不该下山……甚至连活着也不要。遇见赵圭

贤根本就是一个错误。那个人的话，就像是一把兵刃穿刺着耳膜，然后一点不差地插进心口，把心扎了一个洞却用冰封起来…

…涌动着的血液，流不出来，涨得发疼。

赵苍辽背过自己的身体转了过来，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沐月想要逃，却根本就动不了。只能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门被推开了，微凉的烛光照在眼前，白光一片。

赵苍辽从高高的槛上跨过，长长的厚重的衣摆扫过沐月只穿着单衣的身体，擦身而过。仿佛不曾看到一个心比夜还凉的男人…

…

第八章

赵苍辽终于滚了，可以好好睡一觉。还暗自清醒没有吵醒沐月，走到门边阖门的时候，才看见半倚在门框上瑟瑟发抖的沐月。

他什么时候就在这里了？他到底听到了多少。赵苍辽说了多少伤人的话，他没听见，是吧？

“沐月？”这个时侯的沐月就像是在猎人脚下颤抖的小猎物，连皮毛都蓬蓬松松地颤栗着。珂沁害怕吓到他，只能轻声细语地

叫他的名字。

连忙拥着他，天啊，身体好凉。夜露厚重，缠在他单薄的里衣上，珂沁分不清他到底是身体冷，还是心冷了。

原本要扶着他进自己房间，没想到沐月竟然颤抖着连门槛也跨不过来。只好抱起他，轻轻放在床上，裹上棉被，才返身掩了门

。

给他喂了热水，隔着金丝绣成的蚕丝被，抱住他。

不想被讨厌，那就暂时做到这里。

“傻孩子，赵苍辽有哪点值得你这么做……”珂沁知道沐月不会回答，比起询问，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一眼看到他，那么高傲的眼神就让人很不愉快……他以为他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明明有那么好的人，却不

懂得珍惜，他活该……”以后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