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不告诉不告诉!”见孩子一副拼命样,陆亚梅不敢坚持,上前按住没什么力气还一个劲儿扑腾的大儿子,细腻沁凉的触感总算提醒了她现在是冬天,拉了条薄被帮他盖上,这才发觉王泽抖得厉害,心下更急,“怎么抖成这样?要不,咱上医院吧。”
“去了医院我还能见人吗!”王泽都快被气乐了,他老妈平时不是挺精明的吗,怎么现在回路这么不正常,“都说没事儿了,睡一觉就行!”
“……那好,那妈在这边陪着,你先睡一觉,什么事儿咱醒了再说。”见儿子眉间满是掩不住的倦意,陆亚梅不忍再逼,而且她也需要时间冷静。
“别告诉我爸!”明明累得眼都睁不开,王泽却死撑着要她保证。
“不告诉。”陆亚梅轻拍着儿子的背,叹息。
见儿子呼吸渐渐平缓,陆亚梅起身,慢慢收拾着房间,心里却跟油煎似的纠结着,儿子真的没事儿吗……
院里
“兴晨!怎么大冷天衣服不穿好就站院里发呆?要感冒的!”大门口,传来孟老太太焦急的询问。
“就是啊孟哥,你不冷吗?”抱着一堆购物袋的王洋从车库里出来,也觉得稀奇,“爷爷奶奶,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学校明天有活动,下午要布置场地,就放我们休息了。”孟爷爷笑声朗朗,却在看到孙子红肿侧脸时,戛然而止,“兴晨,你的脸怎么了?”
“我……”孟兴晨面色青白交错。
王泽本来的打算,就是给陆亚梅看个刺激,但也只限于亲个脸接个吻什么的,好有个心眼,省得那姓孟的进自己房间连个阻止的人都没有,还一副他反应过度不通情理的不赞同样。这才几天啊,他都快神经衰弱了,自己房间都不安全,还有安全的地儿吗?
然后等这学期结束,他就回家念初三,以他现在的脑子,赶进度绝对没问题,到时候中考来个公费,给老妈省几万块买衣服,总比便宜那帮校领导好。至于孟兴晨,自然眼不见心不烦。
结果因为两个意外:高架上的车祸,精神力攻击的失效,差点当着老妈的面被强,心中憋屈可想而知。
第23章
“让让,让让,冰袋来了。”见孙子疼得龇牙咧嘴,孟老爷子哪会不心疼,可拿着药棉给破了的嘴角消毒,嘴里却不是安慰的话,“你也真行,我跟你奶奶才出去一上午,你就跑出去惹事儿。”
“这老家伙,什么都没问明白,凭什么就说是咱孙子惹事儿!”瞪了老伴儿一眼,孟奶奶心疼地轻抚孙子肿起的右脸,上面四个手指印清晰可见,“晨晨,告诉奶奶,怎么弄的?”
孟兴晨嗫嚅着,到底没敢说实话,甚至晚上碰到神色不善的陆亚梅,还因为担心她会告诉爷爷奶奶吓出一身冷汗。可是,没有,这一下午,这一晚上,甚至到了第二天,除了陆姨面色阴沉,王泽一直没出房间外,一切都平静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孟兴晨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可事实上,他一点不觉得轻松。
“阿泽……”看着睡了一天一夜还没睡醒的大儿子,陆亚梅叹了口气,“饿不饿?厨房里的粥一直温着,我去帮你盛点。”
“等会儿吃,先去洗个澡……”将蜷在颈窝里的阿狸拽出来,亲了口,扔开,抓了把睡成鸡窝的头,半迷着眼睛进了浴室。
被颠簸醒的阿狸抱着小了N号的枕头滚来滚去,然后横趴着又睡着了。陆亚梅满头黑线地看着这只“贵狐”,暗道果然谁养的像谁,这睡不醒的德行,这喜欢抱着枕头滚来滚去的习惯……
忍俊不禁,摸了摸小家伙油光水滑的火红皮毛,果然手感极佳,难怪一直窝在阿泽身上睡也没被嫌弃。把换洗衣物拿到浴室门口开门可取的地方,又把外间桌子收拾了下,从厨房端了碗粥,几碟小菜。
看到一身清爽的儿子,招呼他赶紧过来,可低头看到脖子上的几点红痕,刚松快了些的情绪又沉郁了起来。
王泽懒洋洋地喝着粥,吃着老妈夹的菜,终于一点点清醒了过来。推开碗,见老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懒洋洋地开口:“昨天你们回来得及时,那家伙没能怎么样我。”
那样了还叫没能怎么样!那什么样才是啊!陆亚梅胸口有些闷,却不好对没什么精神的儿子发火,但她总得知道原因啊!
“到底怎么回事儿昨天?”压下火气,尽量放柔了声音,小心询问。
“唔,昨天中午他喊我起来吃饭,我没睡饱,被他吵得有些冒火,就开门冲了他两句,然后他就冲进来了。”王泽平铺直叙,如实复述昨日情景。
“那你们怎么会……”陆亚梅见他没说到重点,只能抽了抽嘴角,继续问。
“可能是他脑子抽了,谁知道呢?”不负责任地回道,事实上,他是真的很莫名孟兴晨为什么对他感兴趣,“反正我不想看见他了,我要搬家,要转学。”
“转学没问题,本来我跟你爸就打算让你高中回家读的,提前半年也没什么。可搬家,要不告诉你爸原因,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性,既然答应了孟家那两口子,是肯定不会半途而废的。”陆亚梅摸着儿子半湿的头发,拥着他的肩发愁。
“那我一个人住外面去。”王泽却是打定主意不松口,昨天自作自受的倒霉经历让王泽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反胃。
“别闹脾气,你一个人住我怎么放心!”陆亚梅斜了儿子一眼。
“那就办休学,我提前回老家。”前世的王泽虽会考试,却绝不会这么恣意,但今生的王泽去学校就是享受回忆的,有个超人脑子在,有没有老师教都一样,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也好。”只考虑了几秒陆亚梅就答应了儿子的任性,实在是担心儿子会被这次意外吓出好歹,希望他能赶紧忘了。
“那这几天我陪你去逛逛商场,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挑些礼物。”就知道老妈会答应,王泽笑得得意,开始计划行程。
“……”陆亚梅嘴角抽搐,这孩子真的有被吓到吗?
“嗯?阿泽要休学?”被从温柔乡里急召回来王袁柏听得老婆决定,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自然是有原因的,儿子不想说你就别问,反正凭我儿子的脑子,在哪儿学都一样。”陆亚梅一副不想多解释的表情。
“……”王袁柏郁闷了,你什么都决定好了,电话里还说什么商量,“年前可以在家自休,过完年还是得挑个好学校,家里课业压力不是这边能比的,有条件的都会去陪读,你走了洋洋怎么办?我怎么办?”
“洋洋一起走,至于你,还怕没人照顾吗?”陆亚梅冷笑,“老两口这边,请两个专业家政看着,钱我们出。”
“老婆,我错了,你别这样。”见陆亚梅不高兴了,王袁柏立马低头,想着老婆似乎肚里有气,那这段日子还是安静点好。
“哼。”陆亚梅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气得咬牙,却也无能为力,索性不再理会。
“妈你就别逗我爸了。”王泽喀嚓喀嚓地咬着苹果,“家里亲戚那么多,好学校又只有那么几所,肯定有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人家陪读孩子的。咱们就给点钱入伙呗,不过是找个能正常供应三餐,外加加洗衣做饭的地方住,不难。要实在不行就找个全职保姆,不过你们得定期回来看我,一个月一次……算了还是两个月一次吧。”王泽自以为体贴地决定到,心里却被刚回忆起的某件事占据了全部注意力。
靠,他想起来了,当年他爸哪儿是莫名其妙自然而然跟他妈和好的啊,分明是被个女人坑惨了,才看清现实,回头是岸的!
原来前世王泽上高中的时候是陆亚梅亲自陪读的,那时老妈为了照顾他老家这边两头跑,店里生意全压老爸一个人身上。刚刚入行,什么都要摸索着来,压力不可谓不大,如此急需鼓励支持的时刻,陆亚梅不在,却被一个极出色的小三趁虚而入。
漂亮,温柔,气质不凡,学识出众,真真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如果不是她意图破坏自己家庭的话,王泽也会夸上一句,好女子!最厉害的是丫眼光长远,她要的不是那一点包养费,而是王太太的位置,王袁柏的全部身家。
那次王袁柏是真的着了迷,用了心,全没之前十多年的精明和坚持,竟允了这个女人插手他的生意!陆亚梅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确定这次对手不简单,弄不好真的会离婚,早就心灰意冷的陆亚梅冷静地吵着闹着,转身却开始清点手中的财产,然后发现有张存折里的钱被取了大半!
气冲冲地跑去质问王袁柏,才知道都用在酒庄的后期装修和进货上,可王袁柏昏了头,陆亚梅却是清醒的,就算把所有的酒庄再装修一遍也用不到这么多钱!何况她跟本没看出二次装修的痕迹,至于进货?欺负她不懂行情吗?这些钱大半都被那狐狸精留劫了才对吧!
陆亚梅是真的火了,她手里的钱都是留给两个儿子的,哪儿容得别人指染!
战火瞬间升级,王袁柏被闹得头疼,索性不管事儿了,全移交给手下。陆亚梅忙着盯那小三,却把其他人给忽略了,一年折腾下来,酒庄倒闭理所当然。
倒了也就倒了,还欠了一堆外债,债主找到陆亚梅,陆亚梅拭泪哭诉,十多家酒庄说开就开,还都是繁华路段,一年房租就是几百万,还有装修,进货压货,又养了一堆蛀虫,都是钱啊!家里这些年是赚了点,可也经不起这么败,至于房子,老家是有两座,可穷乡僻壤的,都不值钱,你们想要,房产证在这边,自己拿去吧。
那时王家的生活除了王袁柏这个例外,的确跟奢侈搭不上边,债主都是熟人,见陆亚梅说得有理有据,竟也信了。那个闹得轰轰烈烈的硕鼠小三,他们都是知道,对玩女人玩得家都败光的王袁柏他们是不齿的,但对陆亚梅却是同情的。最后只能黑着脸,等他有钱了再说。
事实呢?陆亚梅早在发现手中存折有人动过就把钱全都转走了,反正王袁柏挣钱花钱却从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
最后那吃饱喝足的小三眼看没什么好处了,也不想结婚了——她可没兴趣背负近千万外债,便拍拍屁股走人了。被打回原形的王袁柏终于醒悟,卖掉家中唯二的两座房子,重新开始,安安分分,不再有丝毫外心。到底人脉还在,虽没法像九十年代那样几年暴富,可也能吃饱穿暖,余下的钱还能还一些外债。
最后,还是陆亚梅不忍心,取去了一部分钱说是从娘家借的,开了个饭店。累死累活,也不过勉强收支平衡,但对外却说赚了不少,然后拿出隐匿的那部分财产,花了三年把外债还了五成。
不想到了第四年,那饭店竟真的开始盈利了,陆亚梅和王袁柏很高兴,因为客流大,不得不开分店,真正红火了起来,钱还起来也更快了。
到王泽大学毕业,外债刚好还清,家中财产虽大幅缩水,但爸妈能够复合,家庭和睦安乐,是千金都换不来的。
后来王泽自己从一个实习律师开始拼,王袁柏有了足够资金做回了老本行,陆亚梅舍不得饭店,继续开着。见他们忙不开,王洋便学了管理,接过了那些摊子。
后来有人提及见过那个女人,傍上了新的冤大头,王泽也只是笑笑。真心话,他不恨那个精英小三,若不是她,老爸的性格或许会一直跳脱,二老心性也不会这么淡然平和,近六十的人了,天天笑呵呵的,没病没痛,长命百岁。
至于钱财什么的,饿不死冻不死,不用露宿街头就够了,穷有穷过法,富有富过法,他向来不在意这些。
这件称得上是他们家轨迹转折点的事件,因为不曾亲历,因为对他的影响不大,仅仅十年,竟被他忘得干干净净。对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也早模糊了印象,若非刚说到陪读,王泽真的想不起来。
但就算想起来又怎么样呢?他并不准备阻止,这个女人,是块多么好的磨刀石啊……
第24章
孟兴晨再次很久没见王泽了,看到陆姨他就浑身不自在,自然不敢在家找,只能去学校碰运气。可悲剧的是,即便在校门口蹲守,也没逮到人!这让孟兴晨觉得不对劲儿,径直冲到王泽班里,却被告知,王泽休学了!
休学!
心沉了下去,顾不得下节是教导主任的课,急旋风似的逃课回家。家里没人,一个人都没有!孟兴晨不死心地拍着王泽的房门,可手都拍红了,也没回应。
当然没回应,上午九点,王泽就被陆亚梅拖起来逛昨天没逛完的商场了。只是陆女士能把王洋当骡子似的使唤,却舍不得大儿子受一点累,这不,包都不让他拎一个,只要他一皱眉,立马找地方休息。
“妈,我衣服够多了,用不着买。”见是男装店,风格又是偏向于年轻人的,就知道是轮到他了,可王泽最讨厌脱来试去,最近又没添衣的需要,所以当即拒绝。
“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当然要买。”陆亚梅才不理会,兴高采烈地进去,埋头衣架中勤勤恳恳地挑选。
“……好吧。”老妈说的是事实,衣服也就罢了,裤子是真心不合身,那就买几套吧。
只是,王泽的身材比例真的不太好买成衣,最后听从意见,决定定制。可一听价格,王泽拖着陆亚梅扭头就走,他对金钱是没什么概念,可也没傻到拿几万块买件衬衫,十多万买条裤子,几十万买件大衣。现在的身体也不是非绸非棉不能穿,扯几块布料,找个老师傅,量体裁衣,一样穿得舒服。
“儿子,我看他家衣服做得是有样子,咱先做件试试呗……”陆女士不舍得看了眼刚被她儿子穿得极有型的背心。
“咱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王泽撇嘴,感觉到口袋里的震动,掏出手机一看,是孟兴晨的短信,懒得打开,直接删除。
弄着手机,还要回陆亚梅的话,一心二用,看路时就慢了一拍,虽被陆亚梅拖了一把,还是撞到了迎面而来的那位先生肩上。王泽捂着鼻子,当即掉了眼泪,不是痛的,是酸的,这种酸涩,只有被撞过鼻梁的人才能体会。
“抱歉,孩子走路都不专心,撞到你们了。”陆亚梅不好意思地跟被撞的年轻男士点头,然后才递了张纸巾给王泽,“怎么样?”
“……没事儿。”按着鼻子,王泽瓮声瓮气地回道,幸好没流鼻血,收好手机,抬头看了眼被撞男人,“对不起。”
“……没事儿。”见是个孩子,楼铭也不在意,点头应了一句,就搂着女伴离开了,擦肩而过,感觉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气息,很淡,但很好闻,那一瞬,整个人都为这股气息而放松。心中一动,止步,回头,只看到少年的侧脸。他在笑,柔和灯光下,眼角还带着泪意,眉眼却是弯的,墨色眼睫勾画出美好的形状,颧骨位置有一颗淡淡烟色泪痣,鼻梁挺直,浅色的唇软软地勾起,开开合合,是在跟旁边的中年女士说着什么。
不可思议,方才一眼,还觉貌不惊人,没想,细看之下,竟如此精致,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不过如是……
“楼哥?”戚琦见楼铭冲着后面发起了呆,不由出声提醒。
“嗯?”转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竟被个少年的侧脸看呆了,不由微哂,再回首,哪里还有两人的影子?心中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