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停消停吧你。”曾白楚懒得听他啰嗦,起身去给自己泡茶。
程函急了:“老大,我这可是为了你的幸福在出谋划策啊!”
曾白楚抿了抿唇:“你真的以为他会回来么?”
“为什么不会?”程函奇怪道,“有误会就要解释清楚嘛。”
“关键不在误会不误会的问题。”曾白楚低头用大拇指抚摩着茶杯把手,“他跟我不一样。他生活圈子很小,心思又单纯,父母对他来说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就算他心里放不下也不会轻易回来,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我。”
程函听得有点愣神,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看着他。
“所以……什么意思?”程函其实还是没明白。
“这么说吧。”曾白楚低笑了声,“哪天有人来杀我,他会在我坟前哭得一塌糊涂,但不会来救我,你可明白?”
“为什么?”程函更糊涂了。
看曾白楚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用一种“懒得和你说”的神情看了他一眼,程函无奈地一摊手:“成成成,我再也不管你俩的闲事行了吧!”说完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句话好像说过好多遍了。
话是这么说,出曾白楚办公室前,程函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
“老大,那你准备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了?”
“他过得似乎还不错。”曾白楚答非所问。
“那你既然知道没用,前两次干嘛还要跑去?”程函疑惑道。
过了半天曾白楚还是没有回答。程函望天翻了个白眼推门出去,关门的那一刻才听到曾白楚在他背后淡淡道:“只是无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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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一北收拾收拾东西下班,在电梯里碰见了公司的老会计,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呦,小谢,回家啊?”
“是啊。”
“真是好孩子。”那老妇女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怎么,媳妇在家做饭呐?”
谢一北颇是尴尬地扶了下眼镜:“还没媳妇呢,自己烧。”
那老妇女笑得更开心了:“是吗,这么大好小伙儿,回头我给你介绍介绍?”
“不用了不用了。”谢一北忙不宜迟地摆手,“那个,我在老家有喜欢的姑娘了,已经定亲了。”
“这样啊。”那老妇女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正好电梯到了一楼,谢一北赶紧出了电梯和她道了别,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这里同事都挺好的,就是有时候会对他关心过头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从小就特别招阿姨辈的喜欢。
回家之前谢一北去菜市场买了点菜,又绕到不远处的宠物店买了包木屑。虽然下班这会儿正是交通堵塞的高峰期,好在从公司到家有地铁,出了地铁站走一截就到。因此挤是挤了点,习惯了倒也还算是方便。
谢一北一直想养只狗。只是小时候在家里住父母不让养,长大了住校更没这个条件。一个人住时虽然自由了,可白天上班时狗在家里难免会寂寞。谢一北想着把狗天天关在家里没人照顾也挺残忍,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不能养狗,谢一北就养了些别的东西。现在他每天回家放下包第一件事就是给两条金鱼和两只仓鼠喂食。谢一北从小就喜欢在卧室里偷偷养这种好藏起来的小动物,照顾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每隔几天还要操心着给鱼晒水换水,给仓鼠换木屑用浴沙洗澡。没事儿吃饭时端着碗去看看金鱼摇尾巴仓鼠不知疲倦地跑转轮,生活也像是热闹些了。
曾白楚和程函都再没有出现过。有时候他都要怀疑那只是他的幻觉,那两人其实还好好地呆在H市。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再来扰乱他的生活。
回想起那两次对曾白楚言辞尖利的交谈,其实还是有点后怕的,保不齐那人一生气就将他怎么样。不过自己已经是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他的勇敢更近乎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那也不算勇敢,他自嘲地想,不过还是个连报复都狠不下心的胆小鬼。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于事无补地对他凶一些,好像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尽管事后更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是多么的可笑和没出息。
不过三年过去了,他早也就习惯了恢复一个人的生活。这个过程其实并不困难。毕竟那段谎言中的两人生活对他来说很美好,美好到荒谬得不像现实。
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回到认识那人之前的日子。若说有什么改变,不过是每到冬天,就忍不住讨厌那个季节。
离开时他曾对曾白楚说,你自由了。现在想来,自由了的其实是自己。
只是除了自由,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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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夏天。
程函不像曾白楚那样心静自然凉,一到夏天汗总出得跟洗澡似的。偏偏还不知消停,成天有事没事地四处乱窜,还得瑟地到处拉人陪他打球去现他那其实不太咋样的球技,搞得衣服随时都潮得跟掉水里了似的。
“有空调真是太幸福了。”程函掀起T恤下摆没形象地扇风,一进曾白楚办公室就嚷。
曾白楚已经放弃了教育他进门要敲门了:“怎么了?”
“空调坏了。”程函愁眉苦脸道。
曾白楚漠不关心地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写着什么。
程函对着空调吹爽了,这才想起来正题:“老大,南区那边有家酒吧今天开业,你去看看吧?咱得去早点儿。对了,前几天有人跟我说有家馆子不错,晚上我带你去。”
曾白楚半天才嗯了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程函彻底无聊了,深觉来这地儿等老大下班就是个错误的选择,还不如钻进家空调足的网吧打打游戏靠谱。他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转了几圈,在桌子上乱翻想看看能不能找点报纸杂志看看,只是翻到的全是他一看就头疼的各种莫名其妙的数据资料。
随手把那些纸一拢,程函刚想出门找小弟甲乙唠唠嗑,转身时好像无意间在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抽出来一看,程函顿时惊了。
“我靠老大你不是吧,你找人调查小谢?”
“什么调查。”曾白楚皱了皱眉,“就是看看他过得怎么样。”
“你这关心的方式……可真够特别的。”程函嘴角抽搐地扫了扫那几张纸。
别说什么手机号家庭住址公司状况,连谢一北平时爱去哪个菜市场坐哪条地铁回家早餐爱在哪个小摊吃什么都写出来了,这还不算调查?
小谢要是知道非给你气死不可,程函心道,转头问曾白楚:“你这样能有个什么用啊,还不如自个上阵多体贴体贴人家?”
“说了不要去打扰他。”曾白楚终于给程函吵得不耐烦了,无奈地将笔帽盖上。
程函无语转身出门,真心和这人没法交流。
程函是夜行动物,通常天黑了才出门,好久没体会到城市上下班高峰时期的便秘交通了,郁闷地狂按喇叭。
“别按了。”曾白楚皱眉,“吵死了。”
“好吧,按也没用。”程函郁闷地往后一靠,若不是空间不够真想翘个二郎腿嗑会儿瓜子,“这叫马路吗,半天都不动一步,我还以为是流动的停车场呢。”
“正常。”曾白楚转开了话题,“下个星期我们又有货要从码头出去了,人打点好了吧?”
“这事儿你放心。”程函毫不谦虚眉飞色舞,“不管是好处还是人情脸面都足足的,再说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断了自己的财路他们也讨不了好。”
曾白楚点点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程函却是闲不住,扭开了车上的调频广播听那女播音员温温软软的声音播报路况。过会儿放起了爱情买卖,程函还摇头晃脑地跟着哼了起来。
曾白楚忍无可忍地伸手要关广播,音乐声突然停了。
「插播一条新闻。本台刚刚收到消息,N市地铁一号线突发故障,地铁被困在隧道中。相关部门称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救援小组已经开始营救,乘客不会有生命危险。本台特派记者已经赶赴现场,请留意本台的跟踪报道……」
程函长大了嘴:“地铁一号线……不就是小谢天天乘的那条?”
话音未落,曾白楚已经跳下了车,朝地铁站的方向跑去了。
第四十七章
曾白楚跑到了地铁站口,这才想起来既然地铁出了事故肯定已经停运了。他看了看周围堵塞的交通,低咒一声,转身向离事故发生地最近的那个站台跑去。
周围的风景几乎都要拉成两道恍惚的影子,耳边除了风声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
地铁不比公交车,尽管这儿离那个站台只有一站路,也已经是两条街开外了。曾白楚跑到那里时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说来也奇怪,当初程函成天鼓动着他去追回谢一北时,他并不觉得这是多么重要的事。虽然有那人在身边的日子确实挺不错,可好像也没有到必不可少的地步。连吃两次闭门羹对他来说已经是破天荒了,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继续下去,便就不了了之。
可真的知道那人会有危险时,原来心跳得会这么快。
也许是因为,即使不再见面,他还是清楚,那人正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在同一个城市同一片天空下安安稳稳地生活着的。与他晒着同样的太阳淋着同样的雨,认真努力地过着柴米油盐的小日子。这样的话,两人各过各的生活互不打扰,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可如果那人出了什么事……
曾白楚拒绝去想这个可能性。
进了地铁站,曾白楚没有卡也来不及买票,胳膊一撑便轻轻松松跃过了刷卡入站口。果然,地铁已经停运了,站台可能也被清过场,站台里站着的大多都是穿着消防工作服的救援人员,剩下的擦着眼泪的不知是闻讯而来的家属还是救出来的乘客。
“里面怎么样?”曾白楚一把抓住一个消防员问道。
“家属请站到那边去等着,不要打扰救援工作谢谢!”消防员正都忙得不可开交,把他往一边推。
曾白楚挣开他朝隧道边跑去。这才发现已经陆陆续续有人互相搀扶着从隧道里走出来了,很多女人小孩都是一脸泪痕。那站台很高,有消防员站在边上把人拉上来。隧道里似乎是开了灯,但还是十分阴暗。还有不少人是被消防员背着出来的,一路走滴了一路血,不知道是哪里受了伤。
“里面怎么样了?”曾白楚逮住了个刚出来的人问,语气有点凶。
那人显然被吓坏了,不知是刚刚脱险惊魂未定还是被曾白楚吓得,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车突然就停了,灯也一下子灭了,到处都是一片漆黑,还有电火花在闪……”
曾白楚听得心里烦躁,抿了抿唇,跳下了站台朝隧道里跑去。
“喂喂,那个人怎么回事!拦住他!”
站台上有人发现曾白楚越过警戒线跳了下去离开大嚷。
有几个迎面过来的消防员听到喊声,立刻上来抓住了曾白楚:“里面设备还没修好,还很危险,不能进去!”
曾白楚一听,反而更下定了要进去找人的决心。使劲挣了几下没挣脱开,曾白楚不耐烦地握紧了拳头,准备下狠手打晕那几人。
“……曾白楚?”旁边突然有个声音小声地试探叫道。
曾白楚认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捏紧的拳头瞬间就松了力。
那几人见他不再挣扎了,这才把他松开。曾白楚就着昏暗的灯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谢一北:“你怎么样?”
“没事。”谢一北犹豫了一下又答道,“脚腕稍微划了一下。”
曾白楚这才发现他站立时重量都放在了右脚。曾白楚皱了皱眉,突然一把拉过他的胳膊环在自己的肩上,顺势一弯腰就将他背了起来。谢一北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趴在他的背上了。内心挣扎了一下,谢一北还是没有推开。脚走起路来实在太痛了,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谢一北也不好意思麻烦素不相识的人,一个人一点一点跛了好几百米,虽然没剩几步,他也不想再走下去了。
谢一北闭上眼睛,只觉得这个宽厚结实的肩膀无比熟悉。有多少次他的额头就抵着这人的背脊醒来。甚至连洗发水的味道都没有换。
上了站台,谢一北才将身体倚靠在墙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曾白楚早在见到谢一北的几秒钟后就表现得十分平静:“路过,过来看看。”
谢一北看着他冷冷淡淡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若不是他刚才亲眼看见了曾白楚满身是汗地往隧道里跑,真的会以为他只是在等地铁路过。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谢一北顿了顿,还是细不可闻地轻声道了句“谢谢”。
终于坐下来,谢一北检查了一下脚腕的伤口。裤脚被血黏住了,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本来以为自己回家包扎一下就好了的,伤口却比想象中要深,周围还脏兮兮的,看来得去打一针破伤风。
见谢一北站起了身,曾白楚很自然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上来。”
“我自己能走。”谢一北朝后退了一步。刚才在隧道里也就算了,出来了一个大男人还背来背去的像什么话?
“上来。”曾白楚一皱眉,习惯性地又使用了命令式的语气,“难道想要我抱你上去?”
话一说完他就觉得不对。本来谢一北就恨他,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难免更惹他反感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谢一北却没什么反应,反而乖乖爬到他背上去了。
其实谢一北脚上的伤虽然严重,却也没有到了路都不能走的地步。只是在心里盘恒了一路,那句“你可以走了”还是没有说出口。
今天的地铁本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不知道为何开到一半还没到站台就在漆黑的隧道里停了下来。正在车厢里议论纷纷时,灯突然又全灭了。伴随着吱呀的怪响和飞溅的电火花,车厢衔接处突然断裂了开来,像是被什么怪力撕扯一般,铁皮都翘了起来。
谢一北正好站在两截车厢中间。躲避时没有注意车厢是微微倾斜的,一个重心不稳摔倒了,正好将脚腕划了个口子。
那恐怕是很多人经历过最难熬的十几分钟。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多女人吓得一直低低地在哭。地铁的窗户是封闭的,停了电,空气也渐渐差了起来。
周围唯一的光源,就是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几乎所有人都在掏出手机,打电话发短信给家人报平安。
谢一北也掏出了手机。然而将号码簿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一个可以在这种时候打去电话的人。
黑暗的长长的隧道像是没有尽头。明亮的站台开始只是一个白色的小点,后来越变越大。
终于走到站台的光亮下时,谢一北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曾白楚眯起眼睛略带凶狠的毫不掩饰焦急的脸。
与其说他恨曾白楚,他更恨自己。
恨自己不但没有出息地没有给父母报仇,甚至连言语上的打击也不过是色厉内荏。不过是受了点小小的惊吓,再看见那人照顾他时不动声色的侧脸,他就一句强硬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言。曾白楚也在帮他挂了号开了单后就不见了踪影,谢一北也算是舒了一口气。
打完破伤风包好了伤口,谢一北才发现曾白楚居然给他弄了间单间病房,着实无语。现在的医疗床位这么紧张,谢一北真想不通他这点完全不需要住院的小伤是怎么做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间病房比较贵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