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咸安宫后,姜吟雪脱力般的坐在床上。那个风流倜傥的小太监体贴的为她送上一杯茶,压惊。
捧着杯子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在大殿之上无论姜吟雪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尽管一切也都按计划进行,但在那光明正大的奉天殿承受百官质疑的目光,承受夫君冷冰冰的询问。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最大的侮辱,也是最委屈的时刻。
小太监懂,所以安静的陪着姜吟雪。
“我们不能这样被动。”差不多一个时辰,姜吟雪才勉强控制住情绪,她定定的看着宁枫泽、梦诺非还有那个太监,语气里充满了坚定。
宁枫泽照例一张冷脸,梦诺非倒是就着这个问题思考,只有小太监淡淡的微笑,像是早就料到。
“燕武帝不会善罢甘休,他是铁了心要攻打齐国。”带着不可察觉的怨恨,姜吟雪继续说,“我们一定要阻止他。”
“你有办法?”梦诺非的眼睛亮了起来。
姜吟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杀了他,就能一劳永逸!”
宁枫泽挑了挑眉,梦诺非张大了嘴巴,小太监背对着三人,微不可察的轻轻叹气。
“不杀了他,我会被逼疯。”姜吟雪的悲伤喷涌而出,一滴泪悄然滑过,快得她来不及擦拭,更来不及遮掩。
杀戮,为什么最终的解决方案一定是杀戮。死了一个皇帝,还是会有千千万万个皇帝出现,一统天下是每一个帝王的梦想,不是这朝就是他代。这是历史的必然性,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时间不会停滞不前,人也就不会。
太监再一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谁能说自己有资格夺走另一条生命呢?世上本无贵贱之分,只是软弱的人多,就注定有人要被欺负。
20、聘礼与嫁妆4
翌日。早朝之后。
大太监李贵破天荒的来到咸安宫传达陛下口谕,要姜贵妃到乾清宫觐见。
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也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咸安宫的人坐不住了,交了银子问了李贵只得到三个字“不知道”。
贵妃失踪的罪责不是人人都担当得起的,咸阳宫内的太监侍女个个心急火燎的去找人,连宁枫泽和梦诺非也出去找了。
去了乾清宫之后没有再回来。小太监略有所思。
华灯初上,只见一个黑衣人影从咸阳宫出来,直奔乾清宫而去。
不一会儿,就到达了目的地。
黑衣人警惕的观察四周,发现床上躺着一个长发女人,被子盖住了脸,看不清模样。他走过去掀开一看,果然是失踪了一天的姜吟雪。
等瞬间亮了起来,一身明黄的段禹玄从屏风后走出来,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
“如果不是你,我也想不到还有谁能那么快识破我的计划还有胆子帮齐国的。”没有嘲讽,只是陈述。面对慕环殷的时候,段禹玄几乎不自觉的不会自称“朕”。
黑衣人也笑了笑,“看来被一个人了解得太透彻,也是一件很让人郁闷的事。”
段禹玄一听声音就知黑衣人是慕环殷,之前帮姜吟雪的也是他。
“知己总是互相了解得多些,”段禹玄不知从哪拿出来一壶酒,递给慕环殷,“每次等你,我总不会忘记备上一壶好酒。”
白玉般的酒壶入手温润,还没凑近就能闻到一股酒香。慕环殷摘下蒙面巾,露出那张风流倜傥的俊脸,喝了一口,由衷的赞道:“不愧是九酿春酒,果然滋味甘醇,芳香浓郁,回味经久不息。”
段禹玄但笑不语,他不嗜酒,也不爱美人。慕环殷是个他无法预计的意外。
喝够了,慕环殷将酒壶抛给段禹玄,以眼神询问他要怎么处置姜吟雪。大婚时出现的状况也只能算是自卫。
优雅的朝慕环殷走去,此时的段禹玄带着微笑,高贵从容,像一只餍足的豹子,看起来很温柔,骨子却散发着危险的信息。
两个人贴得很近,慕环殷甚至能感到燕武帝说话时吐出的热气,背部不自觉的紧绷。
“我娶她,你可高兴?”答非所问,这句话更像耳语,带着亲昵。
慕环殷稍稍别过脸,“天下间又少了一个可调戏的美人,任何男人都会不高兴的,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佳人。”
“就这样?”挑了挑眉。
“我为你的未来担忧。”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
段禹玄轻笑出声,眉眼间弥漫了喜悦,目不转睛的看着慕环殷微红的俊脸。
似乎是感到气氛太过尴尬,慕环殷抢过段禹玄手中的酒壶灌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被人封住了唇,酒全部落入另一张口里。
这个吻逐渐加深,慕环殷被动的任段禹玄吻着,手搂在腰上,呈现越来越近的趋势。
“这酒果然香。”说这句话的时候,段禹玄不只嘴巴在笑,甚至连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在笑。
慕环殷悄悄拉开两人的距离,只有耳尖的艳红能让人看出点端倪。
“少卿,你。。。在酒里下毒?”一阵强过一阵的头晕袭来,段禹玄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子,眼前的脸越来越模糊,拼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他打破了离他最近的一只古董花瓶。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夜空里,凄厉而明显,殿外的太监和守卫全都冲了进来。
慕环殷抽出腰间的“绕指缠”刺向段禹玄的心脏。龙袍被刺破,露出里面刀枪不入的内甲,没有血流出来。慕环殷撤剑就往段禹玄的脖子上刺去。
行刺皇帝的机会只有一次,因为皇帝的周围总有数不清的高手。第一声响的时候,昭武和昭日已经冲进来,就在慕环殷要刺下第二剑的时候,两人一左一右配合分别攻向慕环殷的“绕指缠”和胸前空门。
救下段禹玄是第一要务。其次才是抓刺客。
慕环殷的剑被昭武挡开,但还是刺入了段禹玄的左臂,鲜血涌出,染红了两个衷心侍卫的眼。
昭日的剑也到了慕环殷的胸前,还差几寸就能刺入慕环殷的胸口,而退路已经被昭武封死。
若一个一个上,无论是昭武还是昭日都不是慕环殷的对手,但两人夹攻,情况又不一样了。这两人的默契已经到达一种程度,想从他们的联手中全身而退,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慕环殷最自豪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如鬼影一般的轻功。在后路被封,前路堵死的局面下,他踏着诡异的步法,弓起身子,避开长剑,逃出两人的包围圈。
不再多做停留,立刻使出上乘轻功,绝尘而去。
“别追了。”
正想追出去的昭武和昭日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身体条件反射般的停在原地。
“立刻传太医!”昭日冷声对吓得愣在一旁的李贵。
昭武已经扶起段禹玄,慕环殷下的是“睡圣散”,以曼陀罗为主的一种麻醉药,会让人全身麻痹、陷入昏睡。但段禹玄武功比慕环殷想得还要高些,那一剑让他又恢复了一丝意识。
“命顾梓恒拟旨昭告天下,齐国连夜派刺客刺杀朕,将朕重伤,刺客也当场被诛。朕要出兵齐国,讨回公道!”
勉强说完这句话,段禹玄又昏睡过去。
昔日的恒国有一个很出名的将领,他麾下的冀北军号称王牌之师。李霸祁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但不是一个优秀的政客。在政治立场上他选择站在大王子一边,尽管冀北王赦免了他的罪,可芥蒂已生,如今不过放任状态。
比如让他代表青州来为光耀帝大婚贺喜。至少李霸祁是这样想的。
段禹玄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传召李霸祁觐见。
“臣参见陛下,吾皇,”话才说到一半,段禹玄就带着伤亲自扶住李霸祁。
“将军免礼。”
“臣听闻陛下受伤,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李霸祁倒是一脸泰然。
“将军放心,朕的伤已无大碍。”段禹玄走到桌边拿起一柄剑,递给李霸祁,“将军可认识此剑?
李霸祁接过剑一看,剑柄上有一块圆形铁皮护圈,剑鞘由两片硬木合成,五组铜片圈固定,铜片上的纹饰各异,靠护手圈内一组的铜片圈两侧各有一条青龙,剑刃呈灰黑色。
“《酉阳杂俎》记载:唐骑将宋青春持此剑上阵杀敌,吐蕃谓曰:‘尝见青龙突阵而来,兵刃所及,若叩铜铁,谓为神助将军也。’想必就是唐代名剑,青龙剑。”李霸祁着迷的看着这柄剑,轻柔的抚摸着剑鞘。”
“不错,这的确是青龙剑。”段禹玄不着痕迹的观察李霸祁,见他爱不释手的捧着青龙剑,心里一喜,“青龙剑失踪多年,如今从见天日,因为它找到了它的主人。”
“哦?臣斗胆问陛下,青龙剑的主人是何人?”
明黄龙袍的天子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顿,“正是将军。”
“臣?”
“宝剑配英雄,将军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青龙剑意为将之骁勇,除了将军,当今天下还有谁有资格做青龙剑的主人?”此话真假参半,但在光耀帝以一种毋庸置疑的武器说出来时,却由不得人不信。
李霸祁在段禹玄身上感到一股力量,真正的君临天下。燕国的沈逸飞、齐国的卫笙和他齐名,无论哪位都够资格拥有青龙剑。只是段禹玄充满信任和霸气的目光,让李霸祁瞬间豪情万丈,恨不得此刻就能提着青龙剑上阵杀敌。
这是专属于将军的骄傲。只有王者能带来的骄傲。
“臣乃是待罪之身。”他没忘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在处于停职状态,冀北军的兵权也不在他的手上。
“军人保家卫国,是国之利器,不是政治筹码。”
这句话让李霸祁心神一晃,加入大王子阵营其实是被逼无奈,身在朝堂,有谁能真正独善其身?
段禹玄继续道:“将领的使命不是在朝堂之上勾心斗角,与文臣做口舌之争。一个真正的将军不能死在刑场,要死也是在战场上,他的生命可以再金戈铁马中消耗殆尽,却不能碌碌无为的荒废。朕信,你是!”
“皇上!”李霸祁一下子跪到地上,眼眶泛热。
身为将军最悲哀的不是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也不是被自己的国君杀死,而是永世不受重用。遇到明君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若然是昏君,也只能怨生不逢时。
“朕不敢说自己是明君。但朕向你保证,在燕国,不会英雄无用武之地,文臣武将各司其职,只要你还带着青龙剑一天你就是冀北军的首领,大燕国的将军!”这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毫无矫揉造作,也是段禹玄的肺腑之言。
“臣叩谢陛下隆恩。”李霸祁庄重的跪在段禹玄的面前,紧紧的握住手中的青龙剑,得君如此,将复何求?
段禹玄朗声道:“李霸祁听封,朕封你为骠骑将军,官至二品,掌管青州冀北军。”
“臣领旨谢恩。”
从此,天下间再没有冀北军,但多了一支青龙军,所到之处如洪水过境,所向披靡。
光耀五年,三月。燕国以刺杀光耀帝为名正式向齐国宣战。
21、神将与征战1
爱好和平是人的天性,因为人们不知道哪一天战争会打到自己家门口。
相比于信誓旦旦诏告天下要攻打齐国的燕武帝,齐英王就悲剧了不少。他虽然很懒,好色又昏庸无能,但还不至于不知死活。
幸运的是在他苦恼的时候老天还是大发慈悲的为他送来了一线生机。
这个被整个齐国视为生机的男子正不亢不卑的站在大殿上,一身玄铁战袍,血红披风,还有那泛着寒光十分慑人的银色魔鬼面具。手上提着一把剑,剑身暗淡无光,但在剑身上天然镌刻篆体“泰阿”二字却让整个大殿上的人两眼放光。
齐英王战战兢兢的从王座上走下来,不停的咽口水,曹庄和一些老臣看到齐英王这么丢人,都恨不得找个捧个镜子让齐英王自己看看他的蠢模样。
“你真的是铁面战神?”被威势吓得还有点发抖的身体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齐英王已经顾虑不到曹庄那青了又紫的脸了。
铁面神将不说话,挥手将泰阿剑横在齐英王面前,吓得齐英王腿都软了。
铁面战神是整个大陆知名度最广的传说。数十年前,天下五分,燕国也只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国,面积虽小但胜在富庶。后来魏国联合赵国和金国一起谋划瓜分燕国,燕国得知此事便向齐国和恒国求救,一开始两国都想坐山观虎斗。
燕国派南铭游说两国国君,成功说动两国出兵援助,燕国才不至于被吞并。燕亦王广纳贤才,门客众多,府内一位门客告知燕亦王有一位世外高人隐居山中,只要请其出山就可安枕无忧。
这个人就是当年的铁面神将。没有名字,没有来历。燕亦王三顾茅庐之后终于说动了他帮助燕国。
史书上若记载了十次以少胜多的战役,其中有七场就是铁面神将指挥的。自铁面神将领军,三国联军节节败退,甚至还打到了三国国都,占领了魏国、赵国和金国。燕国也成为大陆上最强盛的王朝。而铁面神将在顺利领军占领金国之后就悄然离去,行踪成谜。
齐国和恒国才得以逃脱亡国的命运。
燕亦王称帝之后,天下传闻,得铁面神将者得天下。
当年铁面神将的事迹和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尤其是老一辈的臣子,燕国皇帝都出奇的短命,以至于有不少经历了那次战争的人还活在世上。特别在士兵心中,铁面神将的地位就如同神一样不可撼动。殿上的武将已经激动得眉飞色舞,就差没扑过来抱着大腿以表兴奋之情。
“你能不能揭开面具?”好奇心杀死猫,不知道能不能杀死向来怕死的齐英王。
“不能。”
铁面神将的声音一如铁器撞击,透着冰冷。既不在意眼前的国王,也不在意身后的小粉丝。
曹庄定了定心神,姜还是老的辣,该出手时他也不能犹豫,“铁面神将在数十年前就已是而立之年,如今算来也过了古稀之龄,而这位先生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过了古稀的人的声音。”
“铁面神将是我尊师,我今日前来便是奉尊师之命帮你们抵挡燕国大军。泰阿剑就是证明。”面具之下的脸勾起一抹轻笑。
这话一出,曹庄已信了几分,什么都能假冒,但泰阿剑不能。那柄传说中的威道之剑,已随着铁面神将的失踪消失多年,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
殿上的大臣大多和曹庄一样心思。如今都眼巴巴的看着齐英王,等他做最后拍板。
当了几年国君,齐英王在回过神来后很是嚣张的做到王位上,高声道:“朕就封你为鬼面神将,率领齐国大军抵御燕国,杀它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笑得像见到一块金子的市井小民,脸上写着“我很猥琐”。
曹庄嘴角抽了一下,挥袖挡着,他看见除了鬼面神将外其他大臣也未必比他好多少。欲哭无泪的在心底感叹,为什么老天不让王上只能说半句话呢?后面半句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
在银色面具之下,将军无奈的叹了口气。
铁面神将亲传弟子鬼面神将奉命相助齐国一事很快传到了光耀帝的耳朵里。奉天殿上群臣议论纷纷,文官武将杀不了一番唇枪舌战,守旧派找到这个借口更加不支持出兵,主战派仗着皇帝撑腰,一个顶俩的上,不一会儿,守旧派就落到了下风。
口舌之争是没有的,最主要还是看高坐在龙椅上那个人的意思。
光耀帝以一句“朕意已决”挡住了悠悠众口,直接退朝。只有大太监李贵发现光耀帝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看得他小心脏突突的乱跳,以为他做了什么错事。
虽说燕国对齐国宣战,但咸安宫的恩宠倒是没有断过,光耀帝三不五时的到咸安宫过夜,宫里的人以为陛下对姜贵妃情有独钟,也不敢因为两国开战而有所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