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少爷又是个不进油盐的货,就算自己想帮衬阿容少爷,只怕他年轻气盛一时半会儿也容不下自己,现在可敢站他那边?
阿三耶想了一夜谋不到好出路,干脆掐指一算,算出土司老爷之所以近来气色渐佳,全归功于自己日夜做法驱邪,如今土司的
病魔余烬未熄,自己正该奋起直追将其一网打尽,所以特请去龙华山做法数日。
远离险境跳出方外,且看土司母子哪个命长。
高香莲一听阿三耶走了,着急来找高容。高容也无奈,两兄妹躲房里嘀咕许久,决定由高容先去探探土司的语气。几兄妹里,
最敬重老夫人的,其实是高星,他能忍心看着阿嫫为家族丑闻伤心?
由于高容长期陪夜,土司的床边特意给他支了个秋木床。不知怎么的,一分床,好像就分出等级来,以前随便腻在阿哥怀里撒
娇扮憨,如今隔个蚊帐却连体己话都不好出口。
高容辗转反侧两天,决定还是去问问管家。他最近为这事伤了太多脑筋,见了管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人家可晓得杨氏和高
宣逾距。
“呷,阿容少爷小声些。”
“府里人人晓得,怕什么?”
“老夫人那院还都瞒着。”
“能瞒多久?”高容把玩着腰上的佩剑,“土司忙不赢管这个,你们就该谋个法子把这事了结,阿嫫最是心疼阿宣少爷,叫她
晓得不得了。”
我们谋个法子把这事了结……管家陪着笑:“阿容少爷提点得是,我也一直在谋法子但不晓得咋整,难为阿容少爷帮个手,把
这事瞒了老夫人又不叫土司为难。”
高容笑笑:“最近土司操劳太多了,竟然没管到这上头。”
“土司再能干,十个指头也按不住十只虼蚤。他自然要整……最关键的。”
高容这边得到管家的支持,那边就暗自张罗高宝的府邸选址。金沧看风水自然是阿三耶拔头筹,随便找个人来圈块地只怕杨氏
要发难。想到还得去请老瞎子做法事高容就头大,头大也得请啊,得让杨氏找不出借口赖着不搬。
高容选了个清新明朗的日子去拜访阿三耶,正要出门,高香莲却嘟着嘴进来。
木俪走马帮后没音信,高香莲有点七上八下,小姑娘有心事没法给嫂子们冲,也不好给阿嫫增添忧愁,于是理所当然来找高容
发泄。
高容不敢引她宣泄愁绪,抢先开口:“你可要跟我去找阿三耶?”
“别去了,他过两天就回城。”
“他的法事做完了?”
“阿嫫最近老心慌,要他回来喊喊魂。”
“那最好,我们还用老法子,让他去给阿嫫提。”
“是啊,阿容哥你也不用毛焦火燎地忙。”高香莲眨眨眼,凑过来问,“既然不用找阿三耶了,你今天可有空?”
“整什么?别想叫我陪你赶月亮街。土司晚上离不得人。”
“我就不懂,夫人走了,还有那么多阿姐,阿星哥就放着她们当活寡妇,要你陪什么?”
“啐,憨姑娘要死,说什么过偏儿话?”
高香莲黛眉一紧,绕着手巾拖出了哭腔:“这府里就我是多余的,个个嫌弃我,我都要出嫁的人了,还能呆几天?”
高容头大。“阿莲小姐还没成亲呢,土司夫人的架子就端起来了。”
“就端,有本事你也端个土司的架子啊。”
“滚。”
“偏不。”
“你到底要整什么?”
“陪我玩。”
“说了不能去月亮街。”
高香莲立马变脸笑成朵芙蓉花:“好,不去月亮街,去柳龙潭还是白龙潭?我昨天扎了个风筝,你等着,我去拿。”
“你会扎风筝?”
高容和高香莲出了城,就在护城河外的坡地上放风筝。高香莲扎了个比较保险的燕子风筝,羽毛爪子都用工笔技法,画工十分
精致。清爽微风的天气,似有若无的云丝下飞满风筝,有老鹰、蜈蚣、蜻蜓等等,暗自一比较,就觉得高香莲的燕子少了些野
趣。
高香莲仰头看了会儿,泄气地嘟囔:“我们在高墙里住惯了,整什么东西都像有个框子箍着,如果让阿筌扎风筝,肯定灵动又
好玩。”
初升的春日晕晕地铺满田地,高容也松懈了,随口道:“哪天叫阿筌扎几个来玩。”
高香莲马上跳起来:“好啊,走。”
高容被扯出两步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圆:“叫他扎好送来就是,我们不用去盯着他——啊,阿莲你别扯我。”
哎,去就去吧!嘴上不愿不愿,脚已跟着走了,连坐骑听说要去桑园,都高兴得打了两个响鼻。
踏春马蹄轻快无比,施施然从仙人掌外经过,往日喧嚣的校场安静无人,艳红的仙人掌花跳跃在浓绿的刺尖上,危险而诱惑。
“硬是好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成墙的仙人掌花。”
这是你老哥的杰作!“等夏天结果了,我叫他们给你采一些。”
“看花就看花,说什么吃,煞风景。”
话不投机!若是阿筌在旁边,只怕已经在思谋哪一树仙人掌结的果子会最大最甜。
进入草场,高香莲的眼睛就不够看了,蓝天清水骏马还有接着天的青绿草地和五彩野花。
“嘿,憨姑娘,那边过去是东山河,浪子扎实好看。”
“有多好看?”
惊心动魄摄人心魂,只有在骇人心神的浪子面前,你才会晓得自己多么无力。而滚在浪花上的虹光,又让人如处幻境只想抛开
尘世投身进去。
“憨姑娘,等会儿叫上阿筌,我们带你去河边开开眼界。”
“说起来阿筌硬是手巧,那些小火把我扎实舍不得烧。对了,七夕的灯笼真是你画的?”
啰嗦,啰嗦!“见着阿筌你别跟他多说话。”
“为什么?”
“他嗓子受过伤,不能多讲话。”
“我说那天听他说话扎实奇怪,缺牙巴一样嘶嘶嘶的。”
“哈,你当他是蛇啊?”说起蛇,高容攥紧马鞭,阿筌颈侧还有一条灰白色的伤痕,就是这条鞭子打的。再不会了,以后再不
会让他受一丝伤害和委屈。
“阿容哥,你手头的宝贝扎实多。”
“什么?”
“有阿铭师傅,阿筌师傅,管家他偏向你,还有一些大族长也服你。”
“你还晓得这些?”
“阿俪哥说的,他走前还交代,要我一定跟着你。”
高容奇道:“跟着我做什么?”
“我揣摩他的意思,有我跟你站一起,别人就晓得有木家给你撑腰,你行事要方便些。而且,阿俪哥也瞧出来阿嫫的偏向,怕
我被阿宣哥给利用了。”高香莲哼一声,对木俪微微有些不满,“他一向小瞧我们两兄妹。”
高容安慰地拍拍高香莲,心头却冒出别的念头。木俪的用意恐怕不只这些,以前自己来校场,他总是避嫌地躲着,年后自己来
了两次,两次他都跟着,这样那样事情说到天黑,搞得自己没时间去桑园。尤其二月初八在千感林,他那番劝解更是话里有话
,现在又交待阿莲跟着自己,转这么多心思自然是不赞成自己和阿筌——可我只稀罕他啊!
高容暗暗谋着,下次见面定要主动跟木俪把这事冲开,无论如何把他拉过来。既然自己此生认定了阿筌,有了木俪的支持,前
程会好走得多。
行到坡上,高容探头看桑园深处,发现浓绿桑林上没有飘着熟悉的烟子,心头忽然不安。时令不等人,再两个月就不好铸剑了
,阿筌不抓紧干活反把炉子熄了?
他一提缰绳冲下山坡,惊得高香莲大叫。
“阿容哥你整什么?”
“抱紧我。”高容吼一句,又交待,“低头,小心桑条挂脸。”
“不,啊,你……”
高容使力夹着马腹,从桑树里强行冲过,到了小院前一跨腿下马,结果忘了后面还有人,把高香莲也带下来,两人一起滚到地
上。
高香莲跳起来刚要骂,却被高容的面色吓着了。
“阿——阿容哥?”
高容丢挎包般把高香莲丢开,径直冲进门去。
高香莲从未见过高容如此失态,愣了愣,忙跟进院去。
院子里没人,西屋的台阶上有几只麻雀在啄食,被忽然的声响吓得一愣,然后扑棱扑棱飞到墙头,警惕地关注着院里动静。天
井里里酸酸草和蛤蟆草根肆无忌惮地冒头,看样子起码有十天半月没人走动过。北边台阶下有几盆山茶海棠,花谢了满地,半
数已腐烂成泥。东边的池子里也飘满了落花草渣。
高香莲听到东屋有动静,叫了声“阿容哥”然后绕过池子进去,只见高容捶打着炉子,一拳,一拳,毫不惜力。
高香莲忙扑过去拉人,高容转身,死咬双唇目赤欲裂。
高香莲压下惊恐,伸手顺着他的胸口:“阿容哥,阿容哥。”
高容僵硬地转了转眼珠,哑声道:“阿莲,我、没事!”
高香莲暗呼口气,晓得阿哥还没完全还魂,小心翼翼拉他去院子里。
高容走到门口却一个激灵转身:“阿莲你先出去。”
“什么?”
“出去。”
高容声音嘶哑但干脆,有股让人无法拒绝的震慑力,高香莲赶紧跨出门槛。
只见高容在一个大木架前站了很久,又把屋子每个角落都检查了遍,然后站在炉子前不动了。
高香莲看着高容的背影发了会儿呆,轻轻哼了一声。高容敏感地转过身,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哦,可饿了?我们回去。”
“阿——阿容哥!”
“我下午还有事,不能陪你看浪子了。”
高容越平静,高香莲就越害怕,
出了小院,阿莲以为高容又要骑马狂奔,高容却不上马,拍拍马让其自行往前走,然后伸手牵过高香莲慢慢跟在后面。
“阿容哥,阿筌他走了?”
“看样子是。”
“他没跟你说一声就离开了?”
高容站定回头,细细打量高香莲。树荫下他的脸色看上去阴晦不明,专注的眼神却更显深邃,叫人心悸。高香莲只觉有什么捏
着自己的脖子,气息被隔断了,一颗心憋得横冲直撞压都压不住。
“阿莲。”高容终于移开眼,靠着桑树抬起头,声音轻柔仿佛在招呼说我们来数数上面有多少片叶子。
“阿容哥……”
“阿莲,阿俪哥说得对,我确实太嫩了,别人随随便便就把我给哄了。”
高香莲晓得高容要告诉自己些话,于是也靠过去,给他一个依靠。
“阿莲,以后你要嫁去丽江,虽然两地离得近,我们也未必能常见面,你只能自己照顾好自己。阿宝哥当土司还好,他会顾全
大家,哪怕粉饰一下也会把面子上抹光。若是阿宣哥当了土司,你们还是要防着他的。你嫁出去,那边就是你的家了,不要再
想着阿嫫这样阿哥那样……”
交代后事?高香莲先还耐心听着,听到后面终于不耐烦了,把高容拉转来逼他看着自己:“你到底怎么了?阿筌走了你就这样
?可是阿筌晓得你什么秘密?你在校场的谋划我们都晓得,阿星哥更是默认了,他会帮你摆平。”
高容抹把脸:“是啊,阿筌晓得太多秘密,我怕他被人利用了对我不利。以后我恐怕麻烦多,你也别跟我走太近了。”
高香莲厉声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为土司府所不容的,阿嫫肯定不答应的,阿星哥也忌恨的。”
“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
高容大笑起来:“哈,吓着了?就你这道行还想当土司夫人?”
高香莲一头雾水,看高容笑着逃开,愤愤地追上去:“站住,高容你个憨娃娃又哄我?”
33.哪个家会不护犊
管家侍候好土司和阿容少爷,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偏院。他媳妇一见他进来就叫:“阿莲小姐找你两次了,快去回话。”
“阿莲小姐?”
“白天来过,晚饭后又来。”
在所有人眼里,高香莲都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成天惦记着玩啊首饰啊妆容啊。土司一面敲着阿莲小姐的院门,一面谋着阿莲
小姐可是最近手头紧张找自己冲账?
进得院子,就听高香莲在房里喊:“你进来吧。”
管家忽然忐忑起来,不对劲不对劲,阿莲小姐赖账超支不是一回两回,从来都是大大咧咧丢一句“我就喜欢这个,买了”,现
在要自己进房去说话,而她的贴身服侍还都在外面候着……
管家进房后小心问:“阿莲小姐找我?”
高香莲对外吩咐:“你们都下去。”特意过来把房门关上,然后拉管家坐下。
管家半个屁股在凳子外,专心盯着油灯。
“你这么紧张,看来晓得我找你的目的。”
“最近府里的差事要三位少爷合议,所以月钱开销上可能给慢了些,明天我就给阿莲小姐送来。”
“最近我还真不缺钱。有喜欢的阿俪哥都给我买,再稀奇的东西我玩两天就扔他也高兴。”
“那……”
“管家见多识广,金沧就数你识的人多,我今天请你来,是想打听个人。”
“阿莲小姐请说。”
“管家一定晓得校场的阿筌师傅。”
“他?”管家猛抬头,对上高香莲了然的目光,惊觉自己反应过大,忙圆话,“他是校场的人啊,一直归阿铭师傅管,我就听
过,也不熟。”
“他失踪了你可晓得?!”
这句不是询问而是核实,管家权衡利弊后直言道:“阿筌的事情请阿莲小姐不要再过问,这件事任何人都管不了。”
高香莲皱眉:“到底多严重?土司的差事还是阿嫫的?”
管家不答反问:“阿莲小姐如何晓得阿筌失踪?”
高香莲见管家扎实嘴紧,有些急了。看来阿筌真的掌握了高容的秘密,如果是土司办了他还好说,如果是阿嫫藏了他,那金沧
局势将大变,得赶快让木俪晓得。当下也不隐瞒,把昨天去桑园的事情说了。
“昨天下午、今天一天,阿容哥都在外面跑,今天天黑才回来,我看他的脸色就晓得,他没找着阿筌。管家,如果你们藏了阿
筌还是告诉阿容哥吧,他急成那样也没心给土司做事啊。”
“阿——阿容少爷他……”管家腾一下站起来,凳子扑通倒地上,他手忙脚乱扶起凳子,嘴角因为勉强保持笑容微微抽搐了几
下,“我这就去跟阿容少爷交个底。不早了,阿莲小姐早些休息。”
“真是你们藏了阿筌?”
管家恍若没听到,行个礼出门而去。转出高香莲院子的楼阁门,他就疾步跑向土司的院子,才进院子,就见下人们战战兢兢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