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哥,中午在这吃饭,我出去买菜,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从卧室拿了钱包,匆匆忙忙套上拖鞋,“哥,你招呼一下大华哥!”
“行了行了,你去吧!”大华哥满面笑容的朝我挥了挥手。
我急匆匆的跑到早市,熟门熟路的找到几个常年在这里卖菜的小贩,买了一些家常菜的食材便往家赶。
让哥哥独自招呼客人,我真是有点担心,不知道不懂人情世故的哥哥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来。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我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那两个男人很和谐的坐在沙发上,人手一根烟,倒是抽得其乐融融,只是气氛似乎有些沉默。
不过这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好太多了,两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要真能跟女人一样叽里呱啦拉起家常来,那就更奇怪了。
“哥,仅此一次哦,下不为例!”我朝他严肃的伸出一根手指。
一直严禁哥哥抽烟的,不利于身体恢复,不过今天有客人,陪客人抽一根就不说他啦。
“哟,小洛洛家教挺严的嘛!怎么,自己抽烟就不准许你哥抽?”大华哥笑着弹了弹烟灰。
哥哥用犀利的眼神瞟了我一眼。
我心里直犯毛,大华哥你这不是存心要揭我老底么?
我央求的看着哥哥,讪讪的笑了笑,拎着大包小包的蔬菜就溜进厨房。
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大华哥对我做的菜赞不绝口,几大盘家常菜很快就一扫而光。哥哥吃得很少,并且始终低垂着头,没什么表情,估计是在陌生人面前有些害羞。
不过他没有像跟唐子谦时那样第一次见面就打起来,已经好太多了。
大华哥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哥哥的肩膀,笑着说:“真是漂亮的两兄弟,秀色可餐呢,好好休息,祝你早日康复!”
我心里直嘀咕:他在床上生龙活虎的,早就恢复了好不好?
下午去医院做小时工,一小时七块钱,于是,我和哥哥一天的生活费就出来了。
有些累了,再加上大腿根处一直的隐隐作痛,我脚步蹒跚的走回家,直接躺倒在沙发上再也起不来了。
一双大手拍在我肩膀上。
真好,哥哥的这双手,又恢复了他原有的力度和温暖。
他轻轻的捏了捏我的肩膀,我回过头,正和他那双幽黯的眸子对上。
我把整张脸埋进他怀里,使劲蹭了蹭,没错,还是那股淡淡的麝香味。
“嗯……好闻……”
“什么?”他用手指缠住我的一缕头发盘弄着。
“香味……你身上的香味,好多年了,都没有淡掉,你是香妃吗?”
“小时候病得快死了,上师在庙里用加了几种药草的水泡了我好多天才活过来。后来也常常泡这样的药浴,味道就再也洗不掉了。”
“开玩笑吧?”我将信将疑。
哥哥捧起我的脸,严肃的看着我说:“从现在开始,我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我轻笑一声,点着他的额头:“真话就真话,这么严肃干嘛?”
“我们走吧。”
“诶?”我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起离开这里。”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怔怔的看着他。
他凑近我,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回家去。”
“可、可是你病还没养好,西藏气候那么差,不利于你身体恢复的……”
“我已经好了。”他打断我。
我笑了捏了捏他的耳朵,他的头发已经长了出来,只是动过手术的刀口处,头发长短参差不齐。
“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恢复,你是动了刀子的,而且伤口在头上……”
“你不愿意跟我走?”
我怔了怔,直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
“你对这里还有留恋?”
留恋?我在这座城市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跟哥哥在一起,到哪里都无所谓,这话不是我自己说的吗?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在等我的回答我却很难点一下头?
“你喜欢这里?”
怎么可能?这座城市压得我喘不过气,所有的人都在前进,逼得你停不下脚步,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令人窒息的地方。
可是,有哪里出错了呢?
“因为那个男人?”他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像一只盯准了猎物即将俯冲下来的高原之鹰。
“哥,你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我讪笑,“迟些时候再走不好吗?这个季节回去,好冷的!”
他默然的垂下头。
我翻了个身,顺势倒在他怀里,枕着额他的大腿,手指抚弄着他的嘴唇说:“等到春天,冰雪消融,嫩草长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回去,在山脚下建一座属于我们的牧场,养一群羊,再去抱一只像黑霜一样聪明的獒,你说好不好?”
“你答应过我的,会跟我一起走。”他固执的避开我的手,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我没说不跟你一起回去啊,我只是说,再等一等……”我嘀咕,哥哥固执起来,我霎时没了底气。
“这里有什么好?”他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说起好嘛,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到处都要花钱,赚钱又辛苦,还有好多对你图谋不轨的人,可是这就是城市啊,一座繁华的大城市,我们可以在这里活下来,我已经觉得自己很强大了!”
他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样,悲伤的望着我,低声又问了一句:“你喜欢?”
“也没有说多喜欢啦,只是可能……我已经对它习惯了,觉得要是能和你一起留下,租一间房子,赚钱养活自己,两个人的生活,够吃够用,这样其实……也不错……”我越说越小声。
我小心的看着他越来越阴沉的脸,忙换了一个话题:“老家当然也好,可是冬天又冷又漫长,整天和羊群挤在一起,几个月才洗一次澡,浑身都是怪味,还要干很多粗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讨厌剥羊皮……”
他脸色很差,刷的一下站起身,我直接摔在地板上。
“喂喂,很痛啊!你干嘛啊!”
他理也不理会我,返身走回卧室,呯的一下关上门。
“哥,你又怎么了?”我在外面敲着门,大声吼道:“有话出来说嘛,干嘛动不动就生气嘛,你更年期嘛?”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别生气了,你开门,有话慢慢说好嘛!”我觉得自己滑稽极了。
“我叫你大哥了行么?生气对身体不好的!开门啦!”
“再不开门我生气了!”
我拍门拍到手掌通红,也红了脸,用脚狠狠的踹了一下门,吼道:“我生气了!”
屋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哼了一声,一转身,自己在厨房弄了点东西吃,吃完找了条毯子,躺倒在沙发上睡觉。
83.真相的脚步
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条被子,周身暖洋洋的,扭头一看,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但是屋里没有开灯。
我轻手轻脚的翻身下来,裹着毯子走进卧室,拧开墙上的电灯。
哥哥面目清冷衣着单薄的蹲在地上抽烟。
“啧,一个祖国大好青年学什么颓废?!”我走过去劈手一把夺掉他的烟,忙拿了毯子把他团团裹住,推搡着他上床。
他默不作声的任由着我推着走。
“真是的,这么大了还要等我来照顾!动不动就生气,跟小孩子一样说变脸就变脸!我都没有在跟你计较啦!”我啰啰嗦嗦的说着,让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轻扬……”他一把捉住我的手,定定的看着我,那目光中饱含了诚恳,“跟我一起走,好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理解为他是在请求我。
我在他身边坐下,叹了口气问道:“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他紧抿着唇不吱声。
“你不想说?”
“听我一次,什么都别问,跟我走,好不好?”他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些。
“好,当然好,可是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告诉我问题出在哪里?或许我们能解决。实在不行的话我找唐子谦来帮忙,他一定有办法的。”
他松开了我的手,绝望的看着我。
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我暗自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很多人情世故你不懂,我是说,我们欠了他很多,怎么能一声招呼不打就走呢?好歹也给他个联络方式,欠他的钱我们可以慢慢还。”
他眼睛亮了起来。
“我明天就去试试看联系阿兰,看她能不能帮我们家的老房子安一部电话。再请唐子谦好好吃一顿饭,算是答谢他了。然后我们才走,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我们明天就开始收拾东西,现在高兴了吧?”
“不,现在就叫他过来,然后开始收拾东西。”他竟然倔强得不像话。
“为什么这么急?”
“就这一次,听我的好吗?”他拽住我的袖子。
我看着他的眼睛,有什么在里面闪烁了一下,又隐没进深黑的瞳孔之中,我知道那是他在试图掩藏什么,可是那到底是什么呢?
哥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者他是嗅到了什么危险的味道也说不定,我该相信他。
我这样说服自己,拿起话筒。
二十分钟后,唐子谦气喘吁吁的破门而入,大声喊道:“小洛洛,怎么了?!”
我无奈的笑了,这男人什么时候能少一点责任心?我叫他来他就来,傻子么?
哥哥已经穿好衣服,在屋子里搜罗我们需要带走的东西。
唐子谦疑惑的看着他问道:“怎么?有蟑螂?早就跟你们说过了,这样旧的屋子怎么能住人?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们另外安排住处?”
我挽住他的胳膊,笑着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哥哥浑身肌肉紧绷了一下,朝我投来探寻的目光。
我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微笑,有些事,我真的不想当着他的面跟唐子谦说。
外面的气温有些低,我不由自主挽紧了他的手臂,他愣了愣,伸出一条胳膊搂着我的肩,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这样相拥着沿着凌晨空旷的马路漫无目的的瞎逛。
“哪,小洛洛,你老实说,是不是跟你哥吵架了?”他担忧的望着我。
“嗯,可以这样说吧。”
“为什么吵架?”
“为你。”我半开玩笑的说。
“他不准你跟我走得太近?他凭什么呀?!不行!我得回去跟他说清楚!”他转身就走。
我拖住他,低声说:“我们……可能要走了。”
他吃了一惊,脱口就问:“走?走去哪里?”
“离开这里。”
他松开胳膊,愣愣的看着我,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我苦笑:“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又何必问出来?”
他摸了摸下巴,从皱巴巴的西服兜里掏出包烟,我抢过,自己先抽了一根叼在嘴里,像模像样的朝他动了动拇指:“借个火。”
他替我点上烟,自己也点上一支,冷笑道:“是他让你这样跟我说的?”
我做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冬夜冰冷的栏杆上,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要走的。”
“为什么?”
“因为,我没找到留下来的理由。”
他猛吸一口烟,脸上满是愤怒的神色:“那么我呢?我不能作为理由让你留下?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以后愿意跟着我混!”
我无言以对的垂下头,可是我也答应过哥哥跟他一起走,你叫我,该如何选择?
“轻扬,你哥哥难道没有教过你,人不能这样言而无信?”他冷笑着问。
“是我自己要离开,跟他没有关系。”
“是啊,和他相比,我算什么?我只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大少,从小到大他们都是这样说的,只是我没想到,连你也是这样瞧不起我!”
“不是这样的……”我看着他愤怒的脸,伸出手,想尽力挽回些什么。
其实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做错,他本不该如此,可是他太执着。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铁钳一样的手,拖着我往前走。
“你干什么?!”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背信弃义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让我什么都得不到!我就让你一无所有!”他咬牙切齿的拖着我,皮鞋底在冻得硬邦邦的路面上踢踏作响。
我被他塞进车里,锁上了车门。
他脸色铁青的坐进来,扒了一把头发,发动了车子。
我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我欠他的,不是一下子就可以还清的。
我浑身无力的靠山椅背,闭上眼睛低声说道:“完了就送我回来,我很累。”
他哼笑着,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别把每一个人都想得那么龌龊,你别以为你可以用你那副漂亮的皮囊摆平所有的问题,我只是想带你去看一件东西而已。看过之后,去还是留,由你自己做决定。”
我睁大眼睛,怔怔的注视他半晌,哑口无言。
他载着我,一路疾驰,还好凌晨的高速公路上很少车辆,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向后飞去,一种不好的预感紧紧攫住了我的意念,心渐渐在下沉。
他把车停在一栋豪华的宅邸前面,围墙的铁门像是能够自动识别主人似的,悄然无声的开启,他把车开进去,停在过道上。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拽下车。
“这里是哪里?你带我来干嘛?”
“我家,我老爸的房子,我带你来自然是看好戏,你还有别的问题吗?不妨一起问出来?”
绕开宅子门口的喷泉,他掏出钥匙把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一条缝,把我塞进黑洞洞的屋子,自己也挤了进来,反手锁上门。
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挡在门外,屋子里非常暗,地方也很大,他却熟门熟路的拉着我,直奔楼上,七拐八绕走进一个房间,把我扔进去,打开灯。
这是一间家具装修都很豪华气派的屋子,所有的陈设都只有黑白两色,线条硬朗,简洁明了,和他干脆利落的做事风格很像。
他一声不吭的打开壁橱,从里面拿出一大包东西,扔在我脚边。
那个躺在打磨的十分光滑的高级地板上的破旧帆布包,和这个房间的风格很不搭调,以至于我一眼就认出了它——那个我弄丢了很久的背包。
那里面有什么呢?几件毫不起眼的换洗衣物?几本我以前常看的书?一些西藏风景的明信片?很多很多封没有寄出去的信件?女生写的情书?一本家常菜的菜谱?说不定还有一张两张没人过问的成绩单?
还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吧?
那时候老大交给我的,我记得,那是一块怀表,纯金做的,沉甸甸的,只是表面沾满污垢并且磨损得很厉害使得它看起来像是地摊上便宜的装饰品。
唯一一件我身世的线索,那里面,有一张我母亲的照片。
可是到哪里去了呢?
我头脑一片空白,蹲下身,疯狂的在那堆东西里面寻找。
这个背包丢了那么久,没想到是被他捡了。也对,他是在我被绑走之后进入小胡家的房子的,他捡到这个背包,那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