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痣敏锐的察觉出我的反应,接着说:“据目击者称,大约一周前,有人看到你和高文耀他们三人在校门口发生争执,有这回事吗?”
我直言不讳:“有,当时他们与我发生口角,但是我并没有杀人。”
泪痣冷笑一声:“那就不好意思了,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我被这两个便衣警察带走的时候,老鬼一直担忧的看着我,我回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有警察找我,如果是为了哥哥的下落,我可能还会慌乱,可是现在是我自己的事情,更何况,我确实没有杀人。
审讯室里亮着一盏日光灯,桌上还摆着一盏台灯,照得气氛更为压抑沉重。泪痣和地中海坐在我对面,侧面还有一位女警员拿着本子脸色不善的看着我。
“那么,洛先生,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我很大度的朝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是怎样认识高文耀的?”泪痣问。
“戏剧史公开课上。”
“什么时候?”
我瞥了他一眼,开玩笑!要是照他们这样的问法,我哪年哪月才能回去睡觉!
于是我从头开始,滔滔不绝的把在戏剧史公开课上发生的事,以及第二天高文耀带了两个人找我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被害人死亡当天,你们确实在校门口发生争执是吗?”泪痣用笔杆子敲了敲桌子,似乎在引开我的注意力。
这两个人在我叙述的时候百般阻挠,企图从我的话语中找出破绽。
我镇定自若的喝了一口水,点点头。
“按你的意思,被害人发现你逃跑就一路猛追,然后你们就跑进了树林?”
“对。”我看着面无表情审问我的泪痣,好笑似的问道:“拜托,警察先生,难道你认为像我这样的人能一下子干掉他们三个人高马大的男孩?说出去鬼才信!”
“我们并没有排除你有帮凶的可能。”泪痣并不理会我的质疑,很冷静的说。
“什么意思?你们这是确定我是凶手?”
“那么请问你后来去了哪里?”我的愤怒直接被他们忽视掉了。
我咬着下唇,思考着要不要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我觉得不能把小曦轻易的暴露出来。
“警察先生,这个问题允许我跳过吗?”
泪痣突然狡黠的一笑,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正是这整个事件的关键所在,如果你能拿出不在场的证明,你的嫌疑就可以完全消除,明白我的意思吗?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唯一一个可以确定的犯罪嫌疑人。”
看来还是容不得我不说了。
我一咬牙,将我跑到陈曦的小屋,躲在窗外偷听的事情和盘托出,那三个警察一脸诧异的盯着我看了好久。
“那件事情之后,我和陈曦成了好朋友,所以,警察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帮他保守这个秘密,因为小曦的精神很脆弱。”我诚恳的说道。
女警员合上笔记本,地中海抱着双手搁在桌面上,沉默的点点头。
泪痣站起身,朝我伸出手道:“很好,关于你的发言,我们明天会一一去查证清楚,所以这几天麻烦你留在看守所,以便我们及时和你取得联系。”
他所有的对话都是事务性的,都是冰冷没有温度的,容不得人拒绝。
我想事已至此,我说什么都没用,只有乖乖听话,留在这等他们查明真相,洗脱嫌疑。
我被铐上双手,躺在坚硬的看守所床板上,怔怔的看着窗外那一方狭窄的夜空。
真讽刺,刚刚还站在舞台上神采飞扬的高歌,现在却成为阶下囚,躺在这里等待别人裁决我的命运。
不知道哥哥是不是真的杀了人?如果是真的,他是在怎样的心境下杀的人?如果后半生都要被关在这样的地方直到老死,那我宁愿哥哥他可以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高文耀死在桂树林里?也就是说他们追着我跑进树林之后就再也没能出来?也就是说事发当天一直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看,伺机下手?
小曦对我求爱了,该怎样回应他?那时候被他抱着,我确实情绪亢奋。
一整晚,脑子都都在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凌晨时分,迷迷糊糊被一个女警叫醒起来吃了一点东西,我就继续无精打采的躺倒在床上。
直到下午,才有人通知我说有电话。
“喂?”
“轻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头的大华哥焦急的问道。
我一激动,眼眶立刻红了。我还以为没人管我了,真的要等那帮警察来查明真相呢,原来还是有人关心我的。
“嗯,发生了一点事情,有点麻烦。”
“我听说你进了局子?”
“他们怀疑我杀了人。”我极力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别担心,大华哥相信你,我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先把你保出来。”
我握着听筒说不出话来。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什么他会一次又一次的帮助我?
“怎么了?说话呀?喂?喂?”大华哥急了,拼命拍着话筒。
“没事。”我擦了擦眼睛,笑道:“谢谢你,大华哥。”
我想患难见真情,就是这么回事。虽然我并不奢望大华哥能对我有所帮助,这件事本与他无关,是祸躲不过。
刚放下听筒,我就被女警员带去了审讯室。
地中海歪倒在一张椅子上抽烟,泪痣表情凝重的翻看着一本口供,见我进去,忙招呼我坐下。
泪痣漫不经心的抬起头看着我,扬了扬手中的本子说:“就目前来看,所有的证据都对你很不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一下子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他边哗啦啦的翻着本子边说:“我们找过你周围的人,也找过你所说的可以为你提供不在场证明的人,可是……”
他顿了顿,又用笔杆敲了敲桌子:“你的两位同事说,当天你回来时确实狼狈不堪,还磕破了额头?”
双手被铐着,我抬起双手抓了抓额头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
“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跟你说过了,当时陈曦情绪激动,一度想要自杀,我阻拦他,不小心碰的,你可以去问问他。”
地中海和泪痣面面相觑,无奈的耸耸肩说:“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所说的那位陈先生并不能成为你的证人。”
“为什么?”
“因为据我们所知,他是个精神病患者,患有严重的间歇性狂躁症,还有轻微的精神分裂,所以,他说的话并不能成为呈堂证供。”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难怪小曦时而忧郁冷漠像个贵族少年,时而又天真烂漫如同一个孩子,可是,生病并不是他的错啊!
“那你们有没有问问唐子谦?”
泪痣点点头:“不过,他并不承认当天见过陈曦的面。”
我长叹一口气,全身脱力的坐回椅子上。
我冷笑一声说:“他是怕同性恋丑闻会影响他的形象吧?”
一个无法为我作证,一个不愿意为我作证,我感觉自己被推进一个冰冷的黑色泥塘,而凶手正双手抱臂站在坑外冷笑着看我徒劳挣扎。
“那么,洛先生还有什么说辞?”泪痣冷笑着问道。
“我没杀人。”我闭上眼睛,平静的说。
“我们将正式起诉你,你有什么话去法庭上对你的辩护律师说吧!”泪痣站起身。
一个年轻的警察推门进来,冲我扬了扬下巴对地中海说:“组长,有他的电话。”
泪痣伸出一个手指搔了搔左眼下的泪痣,嘲讽的笑道:“哟,你电话还真多!”
我皮笑肉不笑的走过去,接起了年轻警察的无绳电话,我看了一眼满屋子的警察,他们正双手抱臂,悠闲的坐着,神态安逸,却用一双双警惕的眼睛盯着我。
我轻笑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对着话筒问道:“喂?”
“轻扬。”声音柔柔的,涩涩的,很沙哑。
“小曦?”
“你怎么样?”
“你不舒服?怎么声音变成这个样子?”
“昨天有警察来问我,我都说了,可是他们不相信,他们不相信我……”小曦有些激动,声音带着哭腔。
我笑着安慰道:“没事儿的!我什么都没做过不会有事的!你安心在家等我回来,给你做蛋糕吃!”
“我去求哥哥,我去求他,一定有办法的!”
我一愣,这对兄弟剑拔弩张的关系我那天也见识过了,小曦那样自傲,要卑躬屈膝的去求他?
“喂!小曦!别做傻事!”
“嘟——”
我无奈的放下听筒,面无表情的在桌边坐下。
55.恋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住在看守所里吃闲饭,白天被拉去审讯室里一通狂轰滥炸,晚上躺在硬梆梆的单人床上想心事。
大华哥来过一次电话,他说高文耀的父亲是本市一个颇有实力的房地产开发商,此次痛失爱子,态度强硬,非要把凶手揪出来,他不断的向警局施加压力,因此无论出多少钱,警局都不同意保释我这个目前为止唯一的嫌犯。
说白了,警察就是铁了心的要找出凶手去偿命,无奈我的供词毫无破绽,并且他们也没有找到证明我是真凶的更为有力的证据,所以这案子一直拖着。泪痣和地中海更是挖空心思想要套出我的认罪书。
傍晚,我被铐着双手,押出了审讯室,由一名女警员带着往我自己呆的牢房走。
“吱呀”一声,警察局鱼鳞状的大铁门外,一辆轿车停了下来。
“轻扬!”
我条件反射的回过头,却看到小曦手举着一个塑料袋,打开车门跳下来,他软弱无力的双腿根本就无法支撑起整个身体,一下子便软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可他却浑然不觉得痛,用胳膊支撑起半个身子,两眼放光的朝我举着那个塑料袋,兴奋的大声喊道:“你看!我拿到了证据!”
说着,他弯起一只胳膊,侧着身子,艰难的在地上匍匐前进,向铁门这边挪过来。
我垂着手,怔怔的看着他,然后仰起脸,看着西边烧红了半边天的火烧云,泪流满面。
哥哥,我终于在你之后,又遇到另外一个人,像你一样愿意这样为我无私的付出,哥哥,你开心吗?
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接受他呢?
一位头发花白的年老司机慌忙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上跳下来,三两步跑到小曦身边,扶起他道:“少爷,我们先进去再说!”
门卫打开铁门,把小曦和那个司机放了进来。
我这是第一次看到离开轮椅的小曦,他的腿似乎根本就像假肢一样,没有丝毫的力气,抖抖索索一步一步在勉强往前挪,身体的全部重量都支撑在扶着他的那个司机身上。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低着头走到了他面前。
“哥哥在我的屋子周围装了监控摄像头,我去求他把案发那天的监控记录拿给了我。”小曦隐隐泛着自豪的把手中的塑料袋甩到我面前。
地中海和泪痣对望了一眼,走上来接过那个所谓的证据。
“你拿什么东西跟你哥哥交换的?”我依旧低着头,沉声问道。我不敢抬头去看他那充满希望的眼睛,我怕我会控制不住。
“也没什么,就是‘辉煌’的那30%的股权。”小曦笑得特别开心,似乎那些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我了然的点点头。这对兄弟关系恶劣成这样,陈旭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的帮我。
“小曦……”
“嗯?”
“以后别做这种傻事。”我看着他沾满灰尘的衣裤,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我等你回来。”
“你等我回来。”
我们很默契的同时开口,相视几秒,我露出了心酸的笑容,小曦却笑得特别甜。
之后的事情相当顺利,地中海和泪痣研究那段监控录像研究了整整一夜。
我躺在床上,想象着那段录像是如何的清楚,会不会连我为了阻止他自杀而编出来骗人的话也录进去了?如果录进去了小曦有没有看到?不知道他看到了会怎么想。
第二天一早,我被负责看守的警员叫去了审讯室,还没等到我开口,地中海脸上堆满怪叔叔欺骗单纯小女孩的猥琐笑容对我说:“洛先生,您的嫌疑已经洗清,你可以离开了。”
我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女警把我的手铐打开以后,我镇定自若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了他们一眼,冷笑道:“就这样?”
地中海点点头,笑道:“小洛啊!你也知道咱们公家饭难吃呢,这不是迫不得已找你来协助调查吗?耽误你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皱了皱眉头,这人还真是一棵墙头草一条变色龙!
只有泪痣仍旧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不阴不阳的看着我。
我冷哼了一声,准备扫地走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问道:“举报我当天在校门口和高文耀发生争执的人是谁?”
泪痣有些意外,想了想说:“是你们学校的保安。”
我低头略微思索了一下,说:“我当天根本就没看到门卫室里有保安。”如果有保安在场,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事情很明显,那个举报我的保安一直躲在暗处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并且后来很有可能尾随我们走进了树林。
一个普通的保安何必鬼鬼祟祟的暗中盯梢?一定是有所图谋。
我觉得此刻心明如镜,看了一眼正在蹙眉思考的泪痣,平静的说:“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再见。”
走出警察局,我深深吸了口气,顿时感到神清气爽。
这次局子里面走一遭,还真是收获颇丰,至少我明白了哪些人是表面敷衍我,哪些人是毫无保留的真正对我好。
当天晚上我没有立刻回双城,而是直接打电话给小曦,问他方不方便去他那里过夜。
“过夜啊?可以是可以啦,可是我只有一张床哦!”小曦装出调皮的娇滴滴的声音。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哪个才是小曦的真面目,时而冷峻,时而癫狂,时而刚毅,时而单纯,时而高贵,时而俏皮,或许他可以人格分裂为七个?
“收住宿费吗?”我打趣的问道。
“看着给吧!我这人就是好,没办法!”小曦在那头大言不惭。
“等我,我买东西回去给你煲汤喝。”
“哇哦!小洛洛煲的汤哦!好期待呢!”
我笑着挂断电话。
接着又拨通了大华哥的号码,他看起来似乎好忙,但是听到是我,立刻问道:“轻扬?怎么样了?我这几天一直在帮你想办法,可是奈你保释金再高,警局愣是不放人!”
“谢谢你,大华哥。”我低声说,“我已经出来了。”
“出来了?”大华哥有些意外。
“嗯,学校里拿出了监控录像,案发时我压根在另一个地方。”我很平静的撒了谎。
“好好!太好了!改天请你吃饭,庆祝一下!大华哥这几天太忙了没时间!”
“大华哥,不用了!要请也是该我请你吃饭才对。”
“不成!出了这事儿一定要吃顿饭去去霉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