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臂举起来!”凌青慌了,紧急之中想起救生的技能,应该要把伤口置于比心脏还高的位置,才能让伤口的出血速度降低。
小黑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主意,但也只好听他的,血仍在滴滴往下坠落,慢慢的有止住的迹象。
凌青翻箱倒柜的找可以清洗和包扎的东西,小桑及时赶到:“快!老板交代我拿了干净的布条和创伤药来,先给他清洗伤口。”
凌青端过水盆,沾了水,一点点擦干净小黑的血迹,衣服太碍事,他干脆一把撕开,露出小黑健壮的手臂和皮开肉绽的伤口。
没时间把所有地方都清洗,凌青只好擦干净伤口附近,拿过小桑送上来的药,拔开瓶塞闻了闻,似乎是白药。
“忍住。”凌青对小黑轻声说,他知道这很疼。
小黑不做声,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历太多,每次都只要咬着牙,不然直接痛晕。
攥紧瓶子,凌青不忍心的建议他:“要不你转过脸去……”
眼见血又要溢出,小桑紧张的说:“凌青你快把药敷上去。”
依旧没有改变姿势,小黑改而凝视着凌青:“你倒吧,我不怕。”
凌青都想转过脸不看,但最终手倾斜,食指在瓶口处轻轻弹了弹,药粉洒在了伤口上,但似乎还不够,只是薄薄的一层。
没有听见预想中的痛苦呻吟,连抽气声都没有,凌青诧异的望着小黑,却发现他咬着牙紧盯着自己。
只好再抖了抖瓶子,不想,这次洒得太多,小黑脸上一片煞白。
立刻把药瓶递给小桑,凌青拿过布条给他缠上,自己从来没有给人包扎伤口的经验,怎么看也是小桑应该更有经验,但他就是要亲手给小黑包扎。
裹得紧了,担心他会更痛,裹得松了,担心影响伤口。
“可以吗?”凌青准备打结的时候,犹豫的问他。
“嗯。”小黑还是咬着牙,从齿间挤出这个字。
终于包扎完毕,凌青却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台长达数小时的手术的医生,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对小桑说:“能麻烦让厨房准备热水吗?我给他擦干净。”
“我去拎几桶上来吧,紫烟少爷有个不用的浴桶放在我房里,我拿过来。”小桑收拾好东西,急急忙忙走了。
说不清心里的这种恐惧是这么回事,凌青到了这个地方这么久,就是师父和小黑对他最好,师父现在闭关了,小黑又受伤了,一切都在往奇怪的方面去,他更担心小黑会出事,似乎从来没有过的,为一个人这么担心,以前家里的小狗狗死掉的时候,自己哭过几天,但又不是那种感觉。
“小黑,要不你睡一会儿……”凌青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伤患了,没有经验。
怎么可能睡得着,伤口在阵痛,小黑终于松了口:“陪我说说话。”
在那些昏暗的记忆里,小黑一直都是独自躺在床上,捂着伤口,没人给他包扎,没人会问他痛不痛,到后来,有穆叔给他包扎,可是穆叔总是故意弄疼他,然后说:“你注定是让那人往死里践踏的,这点痛都受不了,趁早死算了。”
咬着牙挺了下来,却在今天看见有个人为他急得团团转,担心这担心那,小黑的心窝处已经开始暖暖的像是要把一切都融化了。
“说什么?呃……,你为什么叫小黑?”凌青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事实上他的脑子还很混乱,他在想为什么小黑会受伤,口中却不合时宜的蹦出了这种类似于你为什么是罗密欧的问题。
这还真的难倒了小黑,要么骗他,要么说实话吓到他,最终小黑只是选择另一个同样是事实的说法:“因为庙主见我失忆,要我从小黑、黑黑、黑儿、黑爷里面选一个名字。”
果然师父的审美观很奇怪,凌青继续问:“那你为什么喜欢黑色?”问完又觉得奇怪,越来越像访谈节目了。
“不知道……”小黑还真的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能问他的秘密,不敢问刚刚发生的事情,不好意思继续问他的兴趣爱好,凌青只好换个角度:“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问了还是奇怪,凌青突然有种置身相亲节目的错觉。
小黑却说不出个大概了,视线最后停在凌青有些粉红的耳垂上,不由自主的说出:“你很有趣……”
这是凌青听过最糟糕的说法,要夸一个人有很多方法,可以说他很好看、很有气度、很儒雅,但类似“你很特别、你与众不同、你很有趣”这样的说法,往往是因为无法给出答案,或者这人很糟糕但不好说实话。
小黑这人本来就不会说话,凌青决定不和他计较了,气氛有些诡异,小桑终于像救世主一样登场,手里真的拿了一只浴桶。
“小桑你不用去伺候紫烟少爷了吗?”凌青问准备下楼去提热水的小桑,担心他会被紫烟责怪。
“不用,少爷他一个人反而能接待好客人,有时候他会嫌我碍事。”小桑吐了吐舌头,他算是这楼里最自由的小僮了。
凌青这才把浴桶放好,用屏风挡住,等着小桑上来,靠在浴桶边问:“小黑……,你的伤口……怎么回事?”终究忍不住不问。
今天凌青的问题都让他好难回答,小黑瞧了瞧伤口,决定瞒着他:“被勾到的。”
凌青没有再说话,房里是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静得仿佛连窗外鸟儿飞过扑棱翅膀的声音都能听见,静得小黑害怕。
“凌青……”小黑使劲扭着脖子,希望透过屏风看见他的表情。
只要说过一句谎言,就必须说一千句一万句谎言来掩饰,这话果然是真的,凌青低垂着头,用脚尖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小黑是骗子。
虽然知道,但凌青还是若无其事的说:“原来是被勾到呀,以后小心点……”要怎么勾,才能把伤口勾得那么整齐,何况旁边没有任何尖锐的金属物。
心中无限后悔,小黑好想把事情说出,他对凌青这种淡淡的口吻几乎没有招架力,可是都要忍,为了凌青的安全,不说的话,受伤的只是他,说了的话,可能明天躺在床上的就是凌青。
小桑很轻松的挑着两桶热水上来了,倒入浴桶中,绕过凌青的时候,觉得他的表情很奇怪,像是要哭出来,不免问:“凌青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凌青抬头,笑着问他。
小桑只好说:“没……”难道凌青会变脸?还是自己的错觉?
根本不知道屏风后面发生了什么,小黑树起戒备心,这楼里每个人都有嫌疑,就算的帮助他们小桑,老是在他们房里进进出出。
凌青走过来扶起他:“我们去洗澡。”并没有看小黑。
知道他生闷气,说了不在意,但其实还是介意,小黑乖乖的随他走到屏风后面。
小桑刚从浴桶中伸回手:“试过了,不烫,你好好给他擦擦吧,我下去看看少爷的情况。”
盯着小桑走出房间,小黑不自觉的提醒凌青:“注意小桑,他可能……”说完慌张的看着凌青。
凌青没有揭穿他,从头上取出一枚银簪,插到水中试了一会儿,拿起瞧了瞧:“你放心,水里应该没被下毒。“
小黑百口莫辩了,急急的说:“凌青……”
不管他要说什么,凌青使了蛮劲,把他的衣服扒拉下来,扒不动的就使劲撕,反正都脏得不能要了。
小黑这才赶紧护住自己的重要部位:“我自己洗就好……”
瞪了他一眼,凌青走出屏风:“我给你拿衣服过来,你自己脱了到浴桶里面坐好,手臂伸出来等我擦。”
不生气是假的,被人骗的感觉很不好,偏偏还是自己身边的人,凌青却忍下了,从柜子里拿出一套之前洛玉送过来的旧衣服。
再回到浴桶边,小黑正忧心忡忡的望着他,凌青一肚子闷气顷刻间烟消云散了,小黑不说的理由他能猜到,担心他没有自保的能力,可这世界上谁又有能力自保,总会有意外,总会有惊险,这才是人生,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都可能吃饭噎死,小黑倒是整天愁苦。
“把你眉头松松,看了就生气。”凌青弹了弹他眉心,发现打从下山,他的眉头就没松过。
小黑被他这一弹吓了一跳,反而锁得更紧。
放下衣服,凌青双手贴住他的头,摇了摇他脑袋:“脑子不好就别想东想西的!你就这点脑力,别用完了。”傻子竟然比他还喜欢思考。
“那你不生气?”小黑被他摇得头晕眼花。
“生气!气死了!不过,我说了要自己找出来的。”凌青终于放开他,开始给他擦洗手臂。
小黑喜欢透过袅袅雾气看见凌青专注的神情,手臂再疼,似乎也有点值。
“小黑啊,回山上,你给我做红烧猪蹄好不好?”都怪这冉冉升起的雾气,凌青瞧着眼前的手臂,却想起了红烧猪蹄,差点口水泛滥成灾。
小黑为难的想缩回手臂,被凌青按住:“不许动!小心我把你炖了!”
第十五章
凌青一直陪着小黑,什么事都不准他动手,效劳到底,但终究是无聊,从洛玉那里拿了些书来打发时间。
安静的空气中,只有凌青不时翻动纸张的声音,哗啦哗啦的,轻轻扰着小黑的心绪,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凌青十分专注,他于只好继续安分的躺着。
隔了一阵再看,凌青还是那个姿势,无端的生出一丝失望,小黑往床里面悄悄移动。
不是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凌青也很苦恼手中的书,无趣得很,既没有生动的情节,也没有诙谐的桥段,全是之乎者也通贯全文,要是《西游记》那样的他还能看上几个小时,偏偏都是经书。
大冬天里一动不动的看书是最容易发冷的,怎么活动脚趾头都没有效果,凌青干脆翘掉鞋子,缩到被窝里面。
小黑被他冰凉的的触感冻得打了一个寒颤,但还是欣喜的靠过来,用两脚夹住他的小腿给他摩擦,还伸过手去握住他藏在被子里的左手。
凌青盯着眼前的繁体字,看得眼花,一手丢开,缩到小黑怀里:“人体取暖器,温暖我冰封的身体吧……”
还真不是盖的,小黑的身体在冬天里总是意外的热乎,尤其是在被窝里。
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两个人有什么暧昧,凌青扑哧一笑:“要是被师父看到我们这样,就要被说不成体统了。”
“他会脸红。”小黑随着他的想象继续深入。
“为什么?”凌青不明白,不至于脸红吧。
还是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小黑讷讷的说:“因为他胆子小……”因为庙主有类似的经验,可这样的话他如何能说出口。
明显是很牵强的答案,凌青也没有揭穿他,捞过另外一本书,刚打开,就吓得赶紧丢开,上面居然有图,还是……
小黑不懂他怎么反应这么激烈,扫了一眼他丢到凳子上的书,书本刚好摊开,小黑瞥到了里面的图,春宫图。
“这是青楼,洛玉有这种书不奇怪,可能他不小心夹进去了。”小黑只好为洛玉找借口,那人不会多管闲事到为他俩的性福操心吧。
凌青不好意思看他:“可……,那是两个男人。”一张绯红的脸无处可藏。
“楼里都是小倌,这书,他是拿给小倌看的……”小黑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嗯……,我等下拿去还给他。两个男人……,不是很奇怪么。”凌青支支吾吾的问,他早就觉得奇怪了,这个地方的人都怪怪的,喜欢男的比喜欢女的多。
“还好吧,喜欢的偏偏是男的那就没有办法。”小黑觉得越解释越乱了。
凌青沉思了一会儿,小黑以为他不再问的时候,他丢出了一枚炸弹:“那小黑……,你也喜欢男人吗?”在仰头望着他,眼神里全是疑惑。
小黑说不出口,在这个节骨眼上说情情爱爱无疑是自杀,可他能说一万种谎言,唯独这个问题,他想要实话实说,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凌青知道小黑的这种沉默是什么意思,他悄悄收回了被小黑压住的小腿,又装作要起床抽出小黑握住的手,从床上起身,收拾书本:“我拿书去还给洛玉。”抱着一堆书走了。
心里涌起无限的失落,小黑何尝不想说清楚,可是怕吓到他,怕他会跑到不知哪里去,摸摸身边逐渐冷却的空位,仿佛凌青在他怀里的记忆,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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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青抱着书,郁闷不已,怎么就问了那种话,怎么小黑就不回答。
这竟然是个同志世界,这个结论太叫他郁卒了,顿时全身无力,斜靠在楼道的墙上,沉重的叹气。
出路只有两条:一,和别人一起,欢欢乐乐的奔着这时代的主旋律,过上同志生活;二,洁身自好,以身作则告诉世人,这里有棵洁白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可以的话,顺便把小黑变成小白。
第二条明显难度系数太高,搞不好会导致男人们的征服欲旺盛,好吧,他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自信,总觉得不可能太顺利的维持现在的单身状态。
希望男人们有采花原则,不要随随便便的来招惹他,凌青把下巴抵在书堆上,只觉得人生无望,他好死不死的在满是男人的青楼里。
看,就连路过的一个普通小倌都不放过他,笑得花枝乱颤,伸过一只手指,想要挑起他的下巴,被凌青急急忙忙躲开了。
往楼下跑时,又有一个小倌,在抱怨昨晚一直没有客人找他,见了凌青,笑得妖媚:“我住三楼,你今晚要不要来找我?我等你哦……”
连内部人员都不放过么,难道还有员工打折的说法?凌青没命的逃。
好不容易跑进那片翠绿的竹林,终于松了一口气,却透过竹子之间的缝隙看见不远处洛玉在和一个男人纠缠。
凌青吓得手里的书立刻掉落在地,洛玉他居然裸露了一边玉肩,衣襟只斜斜的搭在手肘处。
失魂落魄的捡起书本,眼前出现了一双精致的绣鞋,凌青拾眸往上,眼前的人果然是洛玉。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洛玉已经穿戴整齐,身边也不见另一个人,凌青不由得怀疑刚刚出现了幻觉。
洛玉蹲下,轻斥他:“怎么做事毛毛躁躁的。”帮他拾起书本。
凌青想道歉,却瞄到他颈间的红印,像是啃咬出来的齿痕,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眼睛望着洛玉。
“见鬼了?这什么眼神?”洛玉蹙眉。
敢情他不知道自己被咬了?凌青想提醒他,却没那个胆子,只好低着头喃喃的说:“没……”把书堆起来。
洛玉抽出那本活色生香的春宫图本,笑得诡异:“你看了吧?”
凌青羞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刚想回答,洛玉又问:“小黑看了吗?”
关小黑什么事,凌青心里冒出不好的想法,难道洛玉想撮合他们?
“没,小黑在睡觉,我看经书,看不下去了就拿来还。”一口气的说完,凌青一脸正经的看着洛玉。
洛玉琢磨着他的反应,盯得凌青差点泄气,幸好他不再说什么了,打发凌青回去。
片刻都没有耽搁,凌青赶紧从这片林子里逃之夭夭。
“石头,你把我的催情药放哪儿了?我要用。”洛玉往空无一人的身边伸出手,不久,手心里只留下一片嫩绿的竹叶。